第112章 金火二氣煉魔頭 香光如海起神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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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顯沉下心神,開始參詳起這門喚作‘赤文洞皇經’的功法來。
這門功法真正根源不知出自何處,玉璧之中語焉不詳,寥寥幾筆就帶了過去,隻說練成之後,可鑄無上金身,能結神主位格,統禦萬靈,布治四方。
練至大成,可與一界天心印記相合,一身動有萬神隨,這方界天不滅,自家便可長存不朽。
張顯細細看去,發現這門功法僅記述了定神、養靈、夜遊三重境界,後續修持之法並未記載。
看到這裏,張顯卻是陷入了沉思。這門功法極為上乘,也頗有可圈可點之處,僅憑這半冊,便可媲美《太乙五相金書》。
隻是走到最後,路也到了終點,不說這門功法下卷藏在何處,單憑神道本身之缺陷,也讓諸多有誌道途之士望而卻步。
據他所知,神道追求的並非是自在逍遙,而是希望合與天心,得其無窮加持。隻是如此一來,自然也會受其限製。大道無情,天意難測,天地自有運轉之規,神主有無盡威能,卻也不得不遵從天意,這仿佛是成了天道之傀儡。
想到這裏,張顯好似又看到了那方世宇高台之上的人影,那雙冷漠空洞的眼睛。
他輕輕一笑,放下了心思,所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並不是要主修此法,而是要用作借鑒來推演出專屬自己的神通道術來。
在道樸宗金閣寶庫之中,除開祖師親傳的那些神通術法,其他的都是洞天真人自家推演而出後送與山門的,威能莫測,各有千秋。當然,要想習得這些秘法,除非得到其本人允許,否則山門也不能隨意處置。
張顯雖無意轉修神道,但卻對其中的養生接命、鑄就金身的法子頗有興趣。長生久視、自在逍遙,一直都是修道人最為渴求的,他壽元尚多,對此不太急切,但他師尊董真人卻能用得上。
而這本‘赤文洞皇經’中載述的金身之道,更是讓他多留了幾分心思。
不論道魔,但凡有道統傳承的,多是走的性命雙修的路子,隻不過限於功法、修道外物不足之故,少有人以兩者同修而躋身上境的。肉身成聖者,元神自會萬劫不朽,練氣成仙者,軀殼亦有抵禦萬邪之功。
道經有言:性之造化係乎心,命之造化係乎身,又雲:以道全形,以術延命,神者形之主,形者神之宅,說的便是性命雙修的道理。
‘赤文洞皇經’中所說的金身,又不完全等同於肉身軀殼,張顯心中猜測,應是類似於修道人的法身或者法相之類。
按門中經籍記載,法身者,乃元嬰期三重大修士之象征,元神顯化,育就嬰兒,三花聚頂,法身功成。而法相則是另一番天地,乃真法之玄相,乾坤妙用,道德殷勤,可謂修道人一生功果的至微至大之外化,非洞天真人不可有之。
他搖了搖頭,門中經書之論述,多是大而晦澀之語,借此也僅能看出這兩者不是凡物,但哪怕這所謂的金身能有其十分之一二的威能來,也頗讓他心動。
按這本經書所言,鑄就金身沒有太多的修為境界限製,隻需以神火焚其軀殼,耐住挫骨揚灰之威而元神不散,再以念力為基,便算入門,日後隻需勤加修持,金身自會愈加完滿。
看到這裏,張顯心中又泛起了一絲疑惑。按越衡所言,此處乃某一神主之傳承,但此經所載的修持之法,卻與玄門道家無有根本區別,都是靠吞吐天地靈機來補養自身,反而與西庚洲的香火神人汲取信仰念力來修練有著根本區別。
再想到越衡所說的真正神明早已離開此界,而圓方界飛升他界的神道中人僅有無極老母一人,這……
他目光微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神道修煉功法,隻是舍棄軀殼另鑄金身,我是萬萬不願的。”
肉身軀殼乃渡世之寶筏,萬萬不可有絲毫損壞,對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而言尤為重要,此輩元神與軀殼尚不能完全脫離,每一寸血肉都蘊有一絲元神,失去部分肉體便會導致元神有缺,日後道途已是斷絕。
世俗凡人意外被截去手足之後,偶爾會覺得四肢依舊健全,且失去的部分時有痛感傳出,其實便是元神有缺所致。隻有到了金丹之境,元神凝結,可出竅而遊,此時失去部分肢體自然不會對日後道途有過多影響,也因此,奪舍他人軀殼必須修至金丹期方可施展。
或許神道自有法門去除這等隱患,但這本經卷之中卻並未記載。
張顯放下玉璧,起身來回踱步。此地隔絕內外,他也不曾習有虛空橫渡的法門,強力闖出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又看了眼散落在地皚皚白骨,眉宇微不可察的皺了皺,哪怕前人看出了此門傳承的諸多弊端,但生死之前肯定不乏有人下決心修持的,但顯然無一人成功。
張顯默然片刻,目中一片沉凝,為今之計也隻好試上一試了。
他拿出一根線香小心點燃,此香乃五香山主陸鳴所贈,以銀絲炭為主料,有輔助修煉之效。這香剛一點燃,便有清馨濃鬱之味傳出,心神也越發暢快輕靈。
他趺坐一旁,心神緩緩沉入玉珠之中,隨他修為愈發高深,珠內能夠撐起的空間愈發廣袤,隻是外壁依舊看不真切。
按以往經曆,他在此地無論修煉玄功還是推演術法,隻要及時退出,都不會對外麵的真實自我有一點影響,就像是一場夢境般,醒來毫無變化。但此本經卷不比尋常,需以神火焚毀身軀,而他並無肉身在此,也不知能否達到預料中的效果。
‘赤文洞皇經’上有言,火者,天地之靈精,人神之共性,人有魂、魄、元神三火,神明卻三火合一,舍棄魂魄二火,並將其作為元神之火的資糧,供其壯大從而成就神火。
元神居於方寸靈台,魄附識而用,識依魄而生,神道修行的本質,其實便是不斷錘煉元神,以魂魄二火滋養元神可以說最為方便,無需外求,人人皆可,屆時不令元神消散,便可算踏入了定神之境,邁開了神道修持的第一道關卡。
修士不到金丹之境,難以察覺到自家識海所在,元神亦不能離體而出,一旦被外力驅出體外,便會被天地法則所壓製,逐漸消散或者成為神智不存的鬼物。
神道中人自有一套法門,便是借助眾人的念力來錨定元神,或是血緣子孫供奉的牌位或是香火鼎盛的廟宇神像,更有甚者,天地間的某些靈物亦有此功效。
張顯眼中異色微閃,玉璧之後擺置的那塊石碑,莫不成就是用來錨定元神之用?此地作為傳承之所在,定然會留下一部分修煉之物來,否則怕是無人修煉功成。
他定了定神,開始全心推演起‘赤文洞皇經’來。三日時間一閃而過,經過數次推演,張顯終於摸清了此法要領,如今隻需在玉珠之內著手修持了。
輕吐一口濁氣,他眼中堅定之色一閃而過,腦中默念起功訣來。一道金火自腳下升出,眨眼間便包裹全身,他斬斷了對這縷渾陽真火的識念控製,其威力完全顯現出來,比當初煉入丹田之時更為恐怖。
照著推演出來的路數,他一絲不苟的細細修持,隻是其珠內空間中的分身並未消散,反而逐漸凝視起來,隨著一絲元神分離而出,異變驟然發生!
他仿佛置身於無窮高處,腳下便是自家肉身與珠內分身所在。肉身麵容沉靜,依舊端坐於石碑之前,分身則端凝肅穆,隱約有道道金光生出,將那片空間照徹的輝煌通透。
或是過了數載,也許隻是幾個呼吸,他猛然發現那具分身居然抬頭看來,目中一片空洞淡漠,嘴角微微翹起。
張顯心下一驚,隻見那分身伸手一招,一道金光便落入手中,接著自顧自的往遠處走出。
他臉色一沉,卻難以做出任何舉動,就在心念急轉間,他渾身一震,自無窮高處轟然跌落。
張顯睜開眼來,下意識運轉玄功,道道清氣噴湧而出,絲絲劍光盤旋身側,四下看去,卻並未發現異常,自家依舊身處石窟之內,麵前石碑靜默高聳。
張顯摸了摸袖中玉珠,卻發現早已不見了蹤影,他想到自家分身伸手攝去的那道金光,眼中有震驚之色流溢。
“這枚神珠本非你之所有,你既送來,本座便饒你性命。”威嚴淡漠之聲從麵前石碑發出,像是一位神主端坐高台宣召下諭,雖無任何法力氣機波動,張顯卻感受到了難以抗衡的磅礴壓力。
張顯目光一定,看向石碑,道:“何方高人,還請現身一見。”
麵見石碑金光漾起,通透如玉鏡般,一道人影正端坐高台,瓊姿煒爍,風姿昂昂,好一副卓爾不群之貌,隻是麵容肅穆,眼神漠然,顯得難以親近。
張顯心中一沉,此人樣貌居然與自家一摸一樣,而且毫無由來的,他立馬便知此人身處之地便是自家當初見到的那方世宇。
“本座便是說與你聽,你聽到也非是本意。念在你有獻珠之功,你且自去吧。”這人眉宇微皺,擺了擺手,似是不耐煩道。
張顯心念急轉,他冥冥有感,若是自家再次開口問詢,恐真有莫測之事發生,這是他劍心交感而來,無人可以做得假。
那人見他一言不發,微微頷首,靈光微閃,石碑一晃便不見了蹤影,四周書架紛紛掉落,剛一接觸地麵,便化作飛灰。
某一莫名之地,越衡侍立一旁,讚道:“主上既已歸來,這方世宇終要化作神國淨土。”那人不置可否,繼續閉目沉思。
越衡繼續道:“主上為何要放他離去,若是走漏了消息,恐誤了主上大事。”
那人睜開眼來,漠然道:“無足輕重罷了,本座醒來之時,此界怕是已有人知。”
……
道樸宗,至真山。
言玄同立在萬丈高崖之上,看著腳下風雲匯聚,隱有蛟龍出沒,倏爾又沒入雲海。
突然他麵容一定,眉宇微顰。接著似是聽到了某人傳音,腳下一邁,便不見了身影。
無窮高空之上,這裏罡風肆虐,靈機匱乏,向來是修道人的禁地,又因極其靠近星膜元胎,常有界外異物墜落,一旦碰上,哪怕是洞天真人也要吃個大虧。
忽而有兩道人影顯化,其等身軀剛一落在此間,方圓數丈之地,自古以來便不停息的罡風瞬間被定住,像是一副山水畫般,顯得格外風平浪靜。
也不寒喧,一人直接開口道:“言道友,你可感應到了?”
言玄同輕輕頷首,道:“靈潮尚未到來,此輩已然等不及了。”
那人頓了一頓,又道:“你向來擅衍天機,能確定具體時間嗎?”
言玄同搖了搖頭,道:“快則百載,遲則千載,屆時天地大變,定會前所未有。”
那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百千載時光,對他這等人來說,算不得多長的一段時間,不過早作準備總是好的。他打了個道稽,便散去了身影。
言玄同立在此地片刻,似是在等待些什麽,但最終卻任何事發生,他輕輕一笑,也轉身離去。
漫天罡風又如浪潮版席卷,眨眼間便抹去了所有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