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楊氏已經打定主意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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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氏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寧家,自然不怕寧家人,一屁股就坐在中央,看看菜笑:“早上還看著娘燉血燕,怎我一來家裏就破了產,隻剩些殘羹冷炙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娘是特意為我破的。”

    老太太跟楊氏已經快要扯破臉皮,拌嘴都覺得費口舌,直接道:“老三媳婦,你嫁進寧家三年都沒個孩子,你男人死了也不好叫他日後沒個香火,趁著大家都在,我替你做個主,給你過繼一個孩子養在膝下,等他長大成親了,你想嫁誰也不攔你。”

    楊氏覺得這死老婆子腦子裏裝的都是西涼河的水,全身都寫滿了懷孕兩個字,就是從五歲養,要等他成親也要十來年,到時候自己人老珠黃,哪裏還嫁得去好人家,便夾了一筷子鵪鶉蛋嚼了,隻當笑話聽,問:“娘想過繼誰的,我聽聽看。”

    老太太當她同意,笑道:“圓圓明年就要進門,第一個孩子也就快了,生下來就抱給你,從頭養起來總要親些,叫他好好孝順你們兩口子。”

    楊氏這下確定這老太太果真是要死了。

    這種渾話都說得出口,她聽了都臊得慌,哪有新寡的伯母搶未過門侄媳婦未來孩子做螟蛉兒的事!

    段圓圓正吃唯一冷了也能享用的酒釀湯圓,聽了這話就嗆住了,端起冷掉的茶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才咽下去,還咳個不停。

    寧宣扭頭讓李來福提來一壺熱茶給她倒上,看著老太太也有些寒心。

    圓圓都還沒過門,就當著她的麵打起孩子的主意,先不說倫理綱常,但凡圓圓性子擰一些,婚事砸在跟前也不是沒有可能。

    偏心和窮病是沒藥治的,寧宣早不為這個傷心了,更多的還是火氣。

    陳姨媽穩如泰山,臉色都沒變一下,讓小丫頭去給圓圓順氣,看老太太:“娘的意思是將來你蹬了腿兒,三房的財也給圓圓的孩子?”

    老太太:“給老三做了孩子就是老三的孩子,自然有他該有的家業。”

    這下二老爺坐不住了:“這是生孩子又不是生傻子,他大了還能不知道親娘是誰?”

    老太太雖然瞧不上陳姨媽和段圓圓,但不得不說寧宣和段圓圓都生得太好,怎麽看都是能生個俊哥兒出來的小夫妻,她相中了兩人的臉,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板著臉:“隻要我們不說,誰知道孩子是寧宣的。”

    二太太也恨老婆子鬼迷心竅:“三弟在的時候就跟大哥不好,娘讓大哥的孫子給老三做兒子,也要看老三願不願意,娘舍得老三在下頭也不安穩?”

    老太太唯一能體諒的人就是小兒子,心裏立刻就有些鬆動了,看著拿著筷子在飯桌上戳來戳去的小兒媳,問:“老三媳婦,你是怎麽想的?”

    楊氏掃了一圈——直接站起來把桌子掀了。

    鍋碗瓢盆劈裏啪啦摔了一地,段圓圓看著翻了一地的酒釀湯圓,難免有些遺憾,吃瓜沒有零嘴,吃瓜的樂趣也就少了一大半。

    寧宣看著段圓圓的小眼神,有些好笑,這個小表妹的心真不是一般大,人家都要抱走她的孩子了,她還盯著一碗不值錢的酒釀湯圓。

    就這麽愛吃?

    段圓圓確實一點也不擔心,她爹娘又還沒死,雖然段家不富裕了,那也是對寧家來說,寧家真要抱走她的孩子,她爹肯定得帶著兄弟打上門,段圓圓不缺愛,所以也不怕老太太。

    當然,比她更威武的是楊三太太楊明惠,老虎中的戰鬥虎。

    三太太正慢條斯理地揉著染了鳳仙汁的指尖:“娘,你也知道我年紀小,在家我爹一天得罵我三頓,委屈娘多多擔待了。”

    老太太氣得手都抖了,楊氏眉頭都不皺一下。

    段圓圓太佩服楊氏了,在這種地方也敢摔筷子碗。

    老太太嘴裏呼呼呼地響,又不能真把她弄死,她偏心小兒子,嫁妝都賠出去不少,才換來這麽個知縣老爺嬌妾的小女兒。

    這個地方並不是從母,而是從父,就是賤妾生的兒女,在禮法上也隻會說是某男的第幾女,最多標明一下是不是嫡出,對外,這些兒女首先都是知縣老爺的兒女。

    所以楊氏在段家腰杆子直得不得了,段家是商戶,生意都做這麽大了,想當官兒也可以——織造局先交出來,當然沒有實權的虛職例外。

    楊明惠長得好看,娘又是後宅的一把手,將正房壓得死死的,從小就受盡追捧,根本不怕這老叟婆,楊大人舍不得她守寡,已經在考慮把她接回去,隻是熱孝還沒出,這樣未免顯得薄情,楊老爺還要在官場混,便勸女兒怎麽也得熬過三個月。

    老太太見楊明惠不吃硬的,也不敢強來,竟然擠出一個笑,拔了支通透的白玉簪子塞到她手裏,哄:“老三走了,我知道你也不痛快,但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巴心巴肝地對別人好,你就是念著他這點兒好,也替他養個孩子再走。”

    二太太一看簪子就認出來是大太太送的,心裏一笑,也勸:“成親有什麽好,男人也就那樣,咱們女人家要緊的是有個存身的地方,丈夫哪裏比得上兒子。”

    在場的男人們都聽怔住了。

    楊氏看她:“那二太太怎麽不藥死丈夫?”

    “這是遇上了,你二哥和三弟一樣,都是絕好的人,外頭再也沒地找去。”二太太嘴巧,岔開這話還給她分析:“天下一共就三種男人,第一是好色的,第二是好錢權的,第三是又好色又好錢權的,就說第一種吧,妹妹你顏色好又能好幾年,喜帕都有舊的時候,何況蓋頭裏的人?”

    到時候他在外頭摟著年輕的,你的日子就難熬了。再說第二種,愛錢愛權的人什麽臭水溝不鑽,給幾捆票子,賣了爹媽的都有,何況你一個外姓的你。”

    第三種也不必多說了,慘上加慘的事。聽姐姐一句勸,成婚這苦池子趟一次,也就算了。趟第二次,不值得,老三留了這麽些錢,夠你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了,何必叫男人拿去散個幹淨。”

    段圓圓看二太太笑著用結婚不好的話勸楊氏留在寧家守寡,隻覺得大開眼界。但讓她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走上絕路,段圓圓還做不到,便看著楊氏的臉色,若她信了二太太的鬼話,就私下悄悄地想法子提點一二,也不算昧良心。

    楊氏性子潑辣,也才十九歲,一群老油子舌燦蓮花,竟然漸漸將人哄住了。

    二太太拍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看娘。

    楊氏低著頭瞧潤潤的白玉簪,打了個笑臉,羞澀起來:“以後,我都聽娘的。”

    老太太也高興了,又擼下一個翠綠的鐲子給她戴到腕子上:“你的福氣還在後頭。”

    段圓圓眼尖,認出來是二太太送的,上個月還在陳姨媽麵前顯擺,結果沒兩天就被老太太看中拿走了,還罵底下的子孫不孝順,連支破鐲子都不知道給她戴。

    二太太氣得呼吸都停了幾下,眼珠子直盯著楊氏。

    楊氏看著潤澤的綠光,摸著鐲子,昂著頭應了。

    段圓圓看著她摔筷子碗的氣勢,不像這麽簡單的就被哄去的人。

    但老太太願意這樣想,大家也順著她往一處想。

    連大夫都說也就今年冬日的事。

    橫豎都要死的人,多哄些家財在手上才是真的,連她兩個兒子都不想跟隻偏心小兒子的娘多說幾句話。

    至於楊氏,在寧家紮下根的人,沒有一個願意搭理她。

    隻要不爭家裏的鋪子,萬事好說。

    老太太心滿意足,兒子孫子們肚皮都打起了鼓。

    老太太仁慈地一揮手——都回去做點吃的,又看著兩個兒媳婦:“自家的男人肚子都響了也不知道給墊墊。”

    又轉頭看二兒子:“為著你們兩個不孝的東西,一把年紀了我還要吃冷飯。要是老三還在,這個家何至於此!”

    據段圓圓所知,三老爺從小就是個紈絝子弟,做什麽賠什麽的主,不要說給老太太夾菜,就連朵花也沒給她買過。

    家裏的庶務都是大老爺和二老爺在管。隻是老太太覺得家有小兒祥瑞,無論上頭兩個兒子如何累死累活,那功勞都是小兒子的。

    二老爺已經習以為常,穩穩地受著罵,恭敬地送老太太進屋,才轉身冷著臉走了。

    聽了一出好戲,段圓圓餓著肚皮回了房,屋裏火鍋兔子還滾著,滿屋子的香味。

    段圓圓:“姨媽跟我一起吃。”

    陳姨媽過了點就不會進食,喝了杯羊奶就當吃了晚飯,推她跟兒子:“你們吃,姨媽困了。”

    段圓圓扶姨媽進了屋子,才又轉身出來,寧宣肚子也餓得很了,想進來一處吃。

    段圓圓就叫人將菜挪到外頭院子裏,點了好幾隻大蠟燭,照得亮堂堂的。

    寧宣又叫人切了兩碟子毛肚,下在鍋裏略略一燙就裹了麻油卷進嘴裏。

    段圓圓不想成望門寡,看看楊氏的處境就知道這會子的寡婦是什麽地位,等寧宣再伸筷子,她就扣住鍋:“等煮透了才能吃,不然會生蟲。”

    寧宣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讓她難看,轉身讓人上了兩碗粥先墊肚子,段圓圓雖然餓了,但不想吃飯,笑話,姨媽那麽美了都還在克製食欲,她管不了嘴,但管住米飯還是沒問題的。

    寧宣很奇怪:“歪理,米飯是最養人的,吃肉才容易胖。”想起圓圓最近都這麽吃,便吩咐李來福:“以後小廚房七日裏隻備一次兔子給她燙了吃。”

    段圓圓想起兔子就要離開自己,道:“吃你家幾隻兔子,又不是偷了幾隻金兔兒,就這麽摳。”

    寧宣將粥放到她跟前,道:“你年紀小,吃飯才能養住胃,再愛吃鍋子也得先墊墊。”

    段圓圓想到他剛才吃毛肚的豪爽,覺得這個人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果真是——煩死了。

    寧宣想起家裏的糟汙事也心煩得很,給她夾了一筷子煮得嚼不動的鴨腸,笑:“過幾日我抽出空送你回家,看不到就不煩了。”

    段圓圓看他——這個人有讀心術。

    寧宣見圓圓不說話,還看著自己,當她想留下來,格外高興,明晃晃的燈下頭,小表妹的臉比老太太的白玉簪潤得多,本來想勸她——我一有空就去看你,幹脆改口:“明日下午,我帶你和娘出門再添點首飾。”

    段圓圓福靈心至,轉眼也想起那支姨媽送給老太太的白玉簪,一下就知道這位少爺又不知道在腦補什麽了。

    這頓飯寧宣用得痛快,回頭就賞了倪媽媽一把銅錢,誇她會辦事。

    倪媽媽看著徒弟崇拜的眼神,分了幾個銅板給她,道:“這——就是運氣。”

    段圓圓吃得飽足,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第二天起床,丫鬟就告訴她:“大少爺出門辦事去了,聽說要過幾日才能回來。”

    段圓圓早把出門的事忘得幹淨,她娘說了——沒有到手的承諾一個字也別信。

    不過寧宣是真的忙,寧家是做織造的,往上供雲錦,歇一刻鍾就少一刻鍾的錢。

    寧宣這麽久才隻管了兩個小鋪子,最大的還捏在二房手裏,操心的事就更多。

    隻得用兩匹從江南捎回來的流光紗賠罪,一匹深紫,一匹淺藍,夏日裏頭裁了,穿起來一轉身就流光溢彩,偏又輕薄透氣,寧宣廢了不少工夫才弄來這麽兩匹,一點沒往鋪子裏留,全給了家裏兩個女人。

    等到下午,陳姨媽就興衝衝地喊了段圓圓過去,往她頭上戴簪子,商量著怎麽做衣裳。

    都是實心的東西,一個都沉甸甸的,段圓圓怕得頸椎病從來不肯戴多了,捂著頭討饒:“姨媽,再戴我脖子就要掉了。”

    “呸!青天白日的,怎麽說這等觸黴頭的話。”陳姨媽點點圓圓打了唇膏的嘴,取了梳子親自給她梳頭。

    段圓圓還沒出嫁,頭發有一半是披下來的,陳姨媽在上頭給她挽了個髻,前頭是中分,頭發被盤得有些高,陳姨媽想了半天,說:“這個適合戴冠子,你年紀小戴了反而不美。”遂用珍珠給她在上頭繞了一圈。

    珍珠不沉,段圓圓妥協了。

    剛打扮好,楊氏的丫鬟就來請段圓圓過去,小丫鬟一身福氣肉,笑:“我們太太新得了些好簪子,想請寧小姐過去幫忙挑幾支,我們太太說段小姐眼光好,找她再不會錯。”

    段圓圓跟楊明惠從來沒有交集,怎麽也想不通她為什麽找自己——該不會真是想問她要兒子吧?

    這也太老太太了。

    陳姨媽也怕這個弟妹被勸得鬼上身,皺著眉,開口就要拒絕。

    段圓圓摸摸姨媽的手笑:“我去去就回。”

    家裏現在都捧著楊氏,段圓圓以後還要在這個家生存,就算是為了姨媽少吃老太太掛落,她也不得不去。

    陳姨媽就讓身邊的大丫頭香芽、鬆針陪著她一起。

    等段圓圓走了,陳姨媽摸著兩匹紗,說:“圓圓性子純真,我如今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要是以後去了,把她一個人留在深宅大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但要讓她把段圓圓送去不能看到的地方,珠姐兒蒼白冰冷的樣子就會浮現在自己麵前。

    她實在是舍不得。

    趙嬤嬤給陳姨媽端了杯茶,將紗收起來,勸道:“為了兩個孩子,你也得想開點,以後還要做祖祖帶孩子!”

    陳姨媽捂嘴咳嗽兩聲,緩緩道:“也是這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這麽久還在等這本書的讀者,等小戶女完結後,我會邊整理1997的綱,一邊努力更這邊,有緣入v的話再盡量日更吧——再也不敢雙開了。

    感謝在2022050604:08:05~2022062106:18: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ra、哈哈哈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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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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