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人間惡客 段圓圓知道這事就覺得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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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圓圓知道這事就覺得劉貞兒是她見過的女人裏最特別的,舉止行為又狠毒又俠氣,叫人又愛又恨。

    “你想好要找什麽人了嗎?”段圓圓給她分了串糖油果子問。

    蕭麗娘咬了一大口,甜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她搖頭道:“沒呢!劉姐姐說男人多,要慢慢找!再跌火坑裏就沒人救我了!”

    她不打算就這麽把自己賣給另一個人,今天她來是想說點別的。

    “劉姐姐恐怕不太好了。”蕭麗娘輕輕歎了口氣,“搞不好當時幫我,是真想給自己找個地方埋了。”

    “劉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臭了沒人埋!”她神情認真:“我從小在山上,病了餓了都要自己想法子,她麵色紅潤得就不像好人,摸著也比我們熱。”

    本來她就疑心,後來又看劉貞兒隔三差五都要雙兒去買止紅的藥熬了喝,還好時好時不好的,就知道事有八成是真的。

    其實段圓圓那天聽她說想要棺材,心裏就有點底。

    官妓又怎麽是好當的?去玩的男人怎麽會憐香惜玉?可能就是在裏頭就有些病了,不然也不能這麽容易脫身出來!

    下紅不止是大病,王熙鳳和李瓶兒不都是這麽沒的?

    段圓圓心裏跳得厲害,她想去瞧瞧,青羅拉著她,不想沾這個晦氣,道:“太太等會兒要來,早吩咐了不讓你跑出去!你要跑你自家去跟太太說!”

    幾個丫頭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段圓圓也怕裝在武太太手裏,隻好給她拿了十兩銀子說:“帶過去給劉姐姐用,要是不夠,就過來找我。”

    她現在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蕭麗娘抱著銀子去了,後腳武太太就喜氣洋洋地進來,後頭還跟了一隊的人抬著張蒙著布的東西。

    武太太過來先給了她一巴掌,打得段圓圓屁股抖了兩下。

    武太太說:“你娘上輩子欠你!這輩子被你們姐弟一天三頓折騰。好好的床,我給你你爹從你落地就讓人修,到頭你還嫌!山豬吃不來細糠的豬兒蟲!”

    段圓圓不喜歡拔步床,把人關在裏頭黑洞洞的像棺材,而且她覺得這是武太太對前頭那個段圓圓的心,她不該帶走。

    武太太恨恨罵了她一頓,回頭還是找了十幾個木工重新趕工,趕了小一年終於在她快出嫁前做好。

    小子們小心翼翼地把床放在堂屋,武太太伸手扯下紅布,捏著鼻子,繞著螺鈿床走了一圈,看著上頭用貝殼海螺貼得珠光流轉,說:“還給你重做了兩床百子千孫掛石榴果兒的紅帳,這樣也好,你走了我看著你的床也有個想頭。”

    看完了新床,午飯做好了。段圓圓親自給老太太親自倒酒盛飯。

    老太太帶了她半年多,帶著她求神拜佛,灌了不知道多少藥下去。

    對比下寧家那老寡婦就知道,他們家老太太好不好了。要讓她知道什麽男女平等,太為難她了。就是她自己也沒過過一天這種日子。

    人不能強求從來沒見過光的人心裏有光。

    老太太很高興,吃著菜問:“還有缺的沒有?再二三月就要出門,別什麽都趕著來”

    “沒缺的了,家裏都給我裝夠了。”段圓圓說。

    老太太放了筷子,樂嗬嗬地笑了兩聲,從袖子裏摸出對鐲子遞給她說:“我娘家窮,沒什麽好東西留下來,就這個鐲子傳了幾代。你老子娘什麽事都給你做了,我就給個鐲子罷!”

    拿出來的鐲子是滿綠色的,沒什麽水頭,棉也多,現在打光技術不好,買鐲子不求種水,隻要求顏色!

    鐲子一拿出來,武太太就叫了一聲娘,用手捅段圓圓給老太太磕頭。

    這鐲子多少年都沒拿出來叫人瞧過。她沒想到老太太會給圓圓!

    老太太:“我也沒兄弟姐妹,就這一個鐲子帶到土裏去也可惜了。”說到這,她又看裕哥兒:“你是男人,以後媳婦的鐲子就自己給媳婦兒掙吧。”

    裕哥兒當然不會跟姐姐爭個鐲子,拍著胸脯說:“誰稀罕?以後我還給你們買更好的!”

    老太太從鼻孔裏哼了兩聲,看看鐲子還是有些舍不得,萬一裕哥兒不成器,還要啃他老子呢?

    但段圓圓是她看活的,裕哥兒雖然是長孫,但他打小就在外頭上學,跟她玩的時候屈指可數。她跟孫女兒相處更久當然跟她更親。

    外頭的丫頭,再好也不是自己的,親疏有別她還是懂的,白糖隨便給,但這鐲子她就沒打算留給別人過。

    她老了!渾一點又怎麽樣!

    所以她才跟武氏生那麽大氣,搞得她成了個惡婆婆!

    武太太心裏氣也消了,她也不想給段圓圓在出嫁前添堵,接過段圓圓的筷子說:“自己去吃飯,等你出了門,要幹的時候多得是!”說完,自己伺候老太太吃了一頓飯。

    老太太氣性大忘性也快,武太太跟她做了十幾年婆媳,捏著好的逗她開心,一頓飯吃完,婆媳兩個也和好了。

    隻有段老爺裏外不是人,中途就被段老太爺吆五喝六地使喚。

    段圓圓總算放了心,又在家裏縮著點嫁妝。

    就是劉貞兒病得越來越重,段圓圓還經常穿了裕哥兒的衣服去看她。

    裕哥兒知道姐姐背地裏在幹什麽,他頂雷頂慣了,邊給拿衣服邊說:“以後你嫁了人,那頭沒人給你頂雷怎麽辦?”

    寧宣一看就是造雷的王八,怎麽可能跟他似的處處貼著姐姐心長!

    青羅笑他頂雷上癮,給他出主意說:“隻要大少爺有出息,時時上門走動!你就能給姑娘頂雷一輩子!”

    裕哥兒麵有難色,他不喜歡去寧家,寧家規矩大,老太太不喜歡他,受人冷眼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又不是泥捏的,三句話就能氣得老太太喊心口疼。

    小丫鬟給他捧茶,覺得大少爺腦子有點轉不過,道:“少爺太吃不得苦,陳太太沒兄弟,一個人熬到表少爺出生才好過。你不去,要是表少爺變了心,姑娘也跟陳太太一樣!”

    裕哥兒知道陳姨媽以前過得苦,他肯定不想段圓圓過這種日子,想了想,也覺得這辦法好,就是不歸西他去得快也給他氣歸西了!

    就跟姐姐說:“等我去城裏念書,還經常接你出門玩!”

    官商官商,官永遠在商前頭,要是自己做了官,寧宣肯定不敢給姐姐臉色看!

    不是段圓圓瞧不上弟弟,這會兒科舉比高考嚇人多了,我要當官這話就跟我長大了要當科學家一樣,都是說說就算。

    而且普通九品芝麻官哪個見了寧家不彎腰?他要當上壓寧宣的官,估計得四五十歲。她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都難說!

    但少年誌氣還是要鼓勵,萬一中了呢?段圓圓從袖子裏給他拿了兩百文買糖吃,摸摸他的頭溜走了。

    裕哥兒不服氣,扭頭就回房念書去了,惡狠狠道:“再給我十年,寧宣得衝我叫大爺!”

    劉貞兒最近不常開張,段圓圓是從後門進去的。

    雙兒把人帶到臥室,劉貞兒躺在床上看話本子,瞧她過來就坐起來說:“這麽冷的天,你怎麽來了?”

    都五月份了,外頭人都穿著單子,段圓圓走了一路熱得心慌,她還說冷!

    雙兒倒茶的時候就悄悄跟她說,自從冬天受了場風寒,養到現在都還沒好全,反而把舊灶勾出來,下頭睡覺都要墊著布,淅淅瀝瀝的一直不停。

    大夫也不肯給她看,說這是髒病,看了要倒黴。

    劉貞兒是從京裏出來的姑娘,什麽太醫沒瞧過?她也不缺錢,隻是早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唯一放不下就是自己的屍身和雙兒,怕弄得暴屍荒野。

    “要是做了孤魂野鬼,來生還得落在泥裏。”劉貞兒道,說到這她放下書笑:“別人躲都來不及,你願意來看過,不用你都對不起我自己!”

    她從枕頭下摸出一疊錢,零零總總有個一二萬銀票,都是她在京城的時候從達官貴人手裏弄來的,對段圓圓道:“這個你替我守著,按年月給雙兒,她以後要是上了男人的當,你就自己花了,要是她知道好歹,你就按一年一千兩給她。”

    給雙兒不是不行,但她一個弱女子,豺狼虎豹那麽多,怎麽保得住?

    寧段兩家都是地頭蛇,沒什麽比這個大樹更好靠。

    段圓圓有鋪子,往裏頭安排個人幹活也不是什麽難事,但留在身邊她不敢,人是要帶到寧家去的。陳姨媽和表哥知道了,雙兒能活多久也不好說。

    劉貞兒剝著杆子吃了兩個,說:“這就不錯了,她這樣都過不好,就是她自己不中用!”

    雙兒靠著她一句話沒說,等劉貞兒睡著了,才從被子底下取出帕子。

    段圓圓看上頭紅彤彤一片,量大得跟月經差不多了,心裏一驚,這麽下去不出幾個月人就沒了。

    劉貞兒不缺錢,缺好補藥,她讓雙兒去鋪子裏,隔三差五就讓青羅送她吃的補氣血的藥材過去,再讓雙兒轉交給劉貞兒。

    雙兒念舊主,這是忠仆,不會有人指責她。

    這天風和日麗,段圓圓在家給寧宣回信,心裏總覺得有一樁要緊的事沒有做。

    中午吃完飯,她們出去散步。段圓圓想到已經有兩三天沒有去看過劉貞兒,腳下一邁又覺得還是晚上去比較妥當。

    白天看得太清楚,垂死之人的身體形銷骨立,就是骷髏上崩了層皮,看久了有點駭人,被人看到也不好交差。

    等到烏金西墜,段圓圓就扮成裕哥兒往村口去,結果剛走到溪邊就看到一群人圍著老皂角樹搖涼。

    段圓圓拉住小孩兒問:“裏頭怎麽了?”

    小孩兒哦了一聲說:“死了個人!爹娘都在瞧!”

    段圓圓心口突突直跳,看到周圍人裏站著蕭麗娘,趕緊擠開鑽進去。

    老皂角樹底下鋪了塊薄木板,上邊靜悄悄地躺著一個青絲覆麵的女人。

    段圓圓定睛一看,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以為風塵豪傑,人間門惡客的劉貞兒。

    何捕頭正好也在,自從劉貞兒病了,容顏漸衰,他就來得沒以前多。

    今天出衙門路過貨郎攤子,何捕頭瞧見一方桃紅胭脂,猛然想起劉貞兒最喜歡收集胭脂,當下就買了幾方往米粉鋪趕。

    來了才知道劉貞兒已經沒了!他長得高,站在人群外就能看到她的白皮膚,就是胖藕變成了白玉竹,風流尚在,但人已經沒了。

    他悄悄丟了胭脂,又轉身回去了。

    何家不能為她收屍,他去了也沒什麽用處,不如就當做沒來過,倒也成全了這段情意。

    裏正也為屍身難辦,他想想道:“還是用竹子裝起來,順著水飄下去,總不能把她埋在村裏,壞了風水!”

    劉貞兒一定是早就看透了他,才不肯嫁!這五六年深情,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現在誰不知道何捕頭是個癡情人?連上司都十分賞識他!

    段圓圓看著何捕頭默不作聲地走了,躲在人群裏頭聽他們究竟想怎麽樣。

    薛嫂子想起那一鍋灶灰,有些不忍心她被水蟲啃爛,嘴上道:“不如燒成灰,讓大夥兒都來瞧瞧,水性楊花的女人會有什麽下場。”

    東西大了沒辦法收斂,地和棺材都貴,化成灰找個菜壇子裝起來悄悄埋在地裏也沒人發現!

    裏正覺得這法子好,馬上就找了幾個壯漢找了塊空地把柴火堆得高高的,讓全村的婦孺都來跟前站著瞧。

    要燒壞一個人,火力得足,段家離得老遠都看到半邊天紅彤彤的。

    段圓圓不用去,她被武太太叫在家裏一起給寧宣繡襪子,她哪繡得下去,她答應要替劉貞兒收斂屍骨!

    武太太前腳剛走,她讓兩個小丫鬟半夜把屍骨收斂起來,裕哥兒也跟著一起去,他是男丁,被人碰到也沒幾個人敢盤問他。

    最後三個人帶著蕭麗娘,流著黑汗抱回來一個黑壇子。

    裕哥兒沒拿進門,叫了姐姐出來,問她要怎麽辦?

    段圓圓想埋在自己田裏,讓人每年給她上香點蠟,雙兒在鋪子上,動靜太大很難叫人不知道。

    最後還是蕭麗娘接過去,說:“劉姐姐給我找了條活路,我還沒報答她,這壇子不如給我,埋在柴房樹底下。以後我走了也帶走她,你不要操心。”

    事情就這麽辦了,幾個人盯小小的黑壇子都沒說話。

    五尺大女人,一個菜壇子就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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