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誰比誰貴重(一更) 青羅挑著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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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挑著鬆快的衣服給她換了,又重新梳了個小髻,才問她:“姑娘想好素衣要怎麽辦了嗎?”
段圓圓以前是無神論者,這都穿了兩次了,心裏多少是有點兒信鬼啊神啊的。
信了就更不能讓人給自己做替身了,這不是上趕著給自己損陰德嗎?
而且想想有個人穿著自己的衣服、模仿自己的行為舉止,還被關在屋子裏祈福念經,她就毛骨悚然。
日子一久,那小丫頭還能知道自己是誰嗎?
段圓圓問:“她現在怎麽樣了”
青羅取了一隻新鎏金燒藍扇簪子給她戴在頭上,笑:“還在小佛堂給姑娘祈福,她也還機靈,昨晚教了她一夜,現在都會背了。”
段圓圓:“我都沒事了,還要人念經做什麽?讓她出來吧,給她做幾身新衣裳穿,給點兒好吃的別把人餓著了。”
家裏沒事怎麽會給下頭人做新衣裳?青羅一下子變不出來,就帶了幾套自己的新衣服過去把素衣叫出來。
素衣滿臉都是雀躍,她早就知道,戰戰兢兢地在她跟前磕頭,這還是她被段圓圓買進來之後第二次見到人。
段圓圓笑著把人叫到跟前打量她,發現這丫頭跟自己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就悄悄鬆了一口氣。
要是真跟她有點兒像她倒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留在跟前想到就別扭,送走她又顯得自己刻薄寡恩。
小丫頭臉兒有些尖,是細長的單眼皮,她說自己隻是看著奶奶走路好看,襯得自己像鄉下野丫頭,怕日子久了她就不要自己了。
所以沒事她就看段圓圓走路自己在房裏偷偷學。
段圓圓聽她這麽說,心裏最後的芥蒂也去了,又覺得這丫頭真有點傻。
當時滿院子人怎麽就她一個人站出來呢?跟女主人有點兒像,這哪裏是好事別人躲還來不及!
當替身可不是個美差,沒成功前是恩人,成功了就是仇人了。
杵在人跟前兒跟活靶子似的,忍不住就叫人想——你以前做過孽。
段圓圓知道自己是被段媽媽送回來的,自然不會這麽想,就說:“你以後就跟著青羅一塊兒給我做事吧。”
小丫頭激動得涕泗橫流,她就怕段圓圓不喜歡自己,要把她攆出去,現在知道自己真在主子跟前兒有了個名分,情緒一上來,就有些暈了。
幸好杜嬤嬤在,她眼疾手快地把人叉到房裏歇著去了。
段圓圓看得發笑,跟青羅說:“我的舊衣服,被素衣穿過的你燒了吧,既然敬過鬼神了,多少有點不吉利。”
這種貼身的活兒,怕有個什麽閃失被別人撿到衣服,隻能讓貼身丫鬟去幹。
青羅抱著衣服就往院子裏去了。
段圓圓趁機小心翼翼地把段媽媽給的小毛衣藏在了珠寶箱子最裏頭壓著,這個箱子隻有她有鑰匙,不怕人來翻。
昨晚段圓圓試了試再做夢,卻怎麽都看不見段媽媽了。
段圓圓想,可能這件毛衣就是段媽媽能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了,也是她留給自己的時空地標,看見它自己才能確定往前種種不是一場夢,自己是來自現代的一縷孤魂。
以後她死在這裏,也要把它帶進墳墓裏去。
羅衣瞧著素衣登堂入室,下午抽著空就跑到前邊竹筒倒豆子跟寧宣說了段圓圓要把替身挪出來的事。
寧宣在跟老太醫學怎麽挖腐肉,手上還提著隻用當老太太的小白兔,
聽見她過來說了這話就惱了。
段圓圓受到驚嚇,最該打的就是她的丫頭。她們怎麽能讓主子就和青羅兩個人就往自家院子外走?段圓圓要是非要自己去,她們就是當場撞死也該把人攔下來。
隻是他動手難免傷到段圓圓的臉麵,大夫又說讓他們日子過得開心點兒圓圓才長壽,想到這裏寧宣隻能硬生生忍下去。
他道:“按奶奶說的辦就是了,難道她還指揮不了你們辦事?”
羅衣後背的衣裳立馬被汗濕了,她跟紗衣是寧宣挑出來的人,進門兩人就被吩咐過段圓圓有什麽事都得跟他說。
但主子跟前,先前的好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成了缺點。
隻是做下人的怎麽能埋怨主子呢?讓主子不高興,隻能是她當差不用心。
羅衣嘴裏都是苦水,磕著頭直說不敢,生怕被攆出去。
寧宣在家裏很少打人,他打過的人就算留下來了也不會在他跟前露臉兒了,這比打人厲害多了。
像隔壁,肉疼歸肉疼,疼完了還能接著辦差,臉麵體統過幾天就又養出來了,哪個記得你什麽時候被打過?
被調走那就好了全完了?做奴才不拔尖兒,就連路過的螞蟻都敢踩你一腳!
隔壁羨慕他們,他們還羨慕隔壁呢!
羅衣瞧著她們家奶奶也是這麽個脾氣,她下不去手打人,惹她惱了一次兩次,就再也不叫人往跟前湊了。
羅衣想著在人牙子家裏的苦日子,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寧宣看著她也在想,段圓圓院子裏的人對她還算恭敬,要說其他的下人小心思就多了,恭而不敬就差寫在臉上了,難怪圓圓要害怕,難怪她過得不高興。
自己要是有個長兩短,這兩母女可不是得跟老太太一個下場嗎?
這麽一想,寧宣眉頭就皺起來了,覺得家裏是該調理調理。
正好趁著挪出去那麽多人,再添些聽話的進來,要是還有人敢仗著是家生子在家耀武揚威,立刻就叫人打出去。
羅衣還在磕頭,看寧宣不說話就使了勁兒,幾個頭下去額頭就腫了。
花興兒走過去把人拉起來說:“行了,要是被你們奶奶瞧見,豈不是明擺著說咱們欺負她的丫頭麽?”
羅衣聽到就不敢繼續磕了。
花興兒這才露出個笑,遞給羅衣一瓶藥說:“拿回去敷額頭,等好了不叫人心疼了再回奶奶跟前伺候。”
羅衣知道花興兒這是說讓自己別胡說,也別跟自家姑娘裝可憐,爬起來地回房夠果真一連幾天都稱病不出。
晚上段圓圓跟前擺了一桌子五四盤子兔子菜。
一道是用枸杞山藥燉的兔腿,兔子肉勁道,燉的兔腿沒去皮,皮都燉軟了,柔中帶韌比燉雞還香。一道小米椒和泡過酸仔薑切成絲炒的酸辣兔丁,一道是用醬油冰糖和大料燒的□□,最後是一份灑了香料烤的兔腦。
段圓圓一看就知道這桌子菜價值不菲,別看川菜樣子雜,但也不比那些山珍海味少幾分錢。
香料這會兒就是銀子打的,金瓶梅裏李瓶兒都是把香料跟銀子放在一起,當嫁妝抬進西門慶家裏的。
老太太不愛吃他們的菜,其實也有覺得寧家是暴發戶上不得台麵的意思。
寧宣不吃兔子了,這幾天家裏到處都是兔子味兒,他在前頭烹煎煮炸樣樣都吃了個遍。
段圓圓吃得很香,這幾天她都吃得淡,習慣了有味道的菜再少油少鹽少辣椒地過日子,每一天那都是煎熬。
寧宣看她露出這饞樣就笑了,老大夫說了讓她心裏過得開心才對身體好。她愛吃兔子就讓她吃好了,總歸是小鳥胃,也撐不壞人。
寧宣等她吃完了才問:“平安符呢?有沒有戴著?”
段圓圓就從脖子裏掏出一根紅繩給他看,說:“每天都戴著沒取下來。”
寧宣還是覺得不保險,這麽看著也醜,段圓圓也覺得醜,但這是表哥青自為她上青城山求的符啊,她還是很寶貝的。
寧宣是個很講究生活情趣的人,就說:“先將就戴著吧,我叫銀樓給你雕一個小玉球,到時候你把符裝在裏頭戴在腰上就好看了。”
段圓圓點點頭,看見屋子裏少了個羅衣,就問青羅她怎麽不在。
聽到羅衣生病告假,她還叫人把安神藥在院子裏又分了一遍。
紗衣把藥端過去給歎了口氣道:“喝了就快點兒回來吧。好幾天了就是四台斷骨也能站起來了,擦破點兒皮怎麽跟死了娘一樣!”
羅衣其實是害怕,一害怕照鏡子就總覺得頭沒好全。
寧宣已經認定家裏有鬼怪作祟,想要勾走圓圓的魂魄,凡人的安神藥吃了也是白吃。
回頭還是沒忍住拿了段圓圓的生辰八字,讓花旺兒在鄉下找了個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姑娘。
姑娘家裏精窮,連納雙鞋底子都要攢半年,嫁妝也是沒有的。她娘老子說了到時候做姑舅親,彩禮嫁妝都省了。
但舅舅家孩子姑娘看過,長得像個大倭瓜,也不知道這麽說對舅舅夠不夠尊敬,但姑娘不是很挑剔的人,隻是想到下半輩子的丈夫連人都不是了就渾身都寫著不願意!
她想著在宅子裏好吃好喝有穿不完的衣裳,還不用嫁人生小孩,簡直高興壞了。
花旺兒給了她十兩銀子,叫她回家跟父母商量,簽了賣身契就過來。
姑娘偷偷在村口埋了二十兩,另外用了五兩銀子買了隻剛死的雞又買了剛死的隻鴨,宰了一口瘦豬,把花旺兒送給她的一匹素藍布和剩下的幾兩銀子給哥哥留著。
她哥哥抱著布直說這回能娶到媳婦兒了。
早上姑娘就收拾好一個小包袱跟花旺兒挖了銀子走了。
她娘老子不識字,看了賣身契也不知道上邊寫的多少銀子,還是村人看見姑娘一大早起來挖樹根,從裏頭抱出兩個大元寶告訴他們,兩口子才知道被騙了。
她娘老子恨得臉色鐵青,跟在車輪印後邊追了半天都沒追上,罵罵咧咧地回去就把姑娘留下來的東西都燒了,隻當做沒這個女兒。
替身不能見光也不能讓段圓圓知道,姑娘人一到,寧宣就把她安置在青城山下的小宅子裏,隻要她歲歲年年給段圓圓念經祈福,自然綾羅綢緞不缺,飛禽走獸葷腥不斷。
事情陸陸續續辦完,也到了給老太太挖腐肉的時候。
寧宣剛拿著刀進去,就有小丫鬟跑進來一連“不好了,外頭有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打進來了”的樣子。
段圓圓抓住人問:“怎麽了?”
小丫頭就說寧二老爺帶著他大肚皮的貴妾和和尚要進門給老太太請安。
還不如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打上門呢!
段圓圓臉色也變了,什麽時候不來這個時候來,她表哥正在動手術!
寧二老爺畢竟是寧宣嫡親的叔叔,他要是豁得出去,下人未必敢攔著。
段圓圓隻對裏頭說了一聲:“表哥,外頭有我呢,你別操心!”就腳踩風火輪地往門上去了。
外頭寧二老爺被人堵在門上氣得臉色鐵青,還不知道馬上就有更為慎重的考驗將要降臨。
寧宣求神拜佛還能瞞主人,老太太院子裏大換血是瞞不住的,就是下人們不說,隔壁那幾雙眼睛也隨時都盯著。
寧二老爺在家想了半天,生怕這個侄兒又做什麽隻利自己不利叔伯的孽。
看那頭嘴巴緊得跟蚌殼兒似的,隻好帶著自己請的小和尚往大房去。
那小和尚一肚皮花花腸子,說對付自己人要老弱婦孺打頭陣效果才好。
寧二老爺就把在家養胎的方小太太牽過來了。
方小太太心裏多少不情願,在老爺是她的天中也屈服了。
門房看著方小太太近在眼前的肚子,急得汗如雨下,段圓圓一出來他都想叫女菩薩了。
段圓圓看那小和尚眉清目秀,眼帶水色就犯嘀咕,這能是什麽正經和尚!
帶著小情人花和尚給自己娘念經,也不怕當場把老太太送走了!
段圓圓希望她想錯了,把人想得這麽傻不是犯罪嗎?而且她很想勸一下二老爺,他那裏每天都腫腫的,看起來像犯了病,真應該上濟世堂找大夫看一看。
段圓圓清了清喉嚨說:“二叔怎麽今天來了,寧宣不在家,我和娘都是婦道人家,倒不好招待你,等晚上表哥回來二叔再過來喝酒。”
寧二老爺也是個牛脾氣,看段圓圓不讓他進去,他更要進去了。
他說:“這有什麽,你成親的時候我還當了你一刻鍾老子,也不差這一會兒,好侄女兒,你就當我是公公讓我進去看一回娘吧。”
段圓圓沒想到裏頭躺了個老不死的在折磨表哥,外頭就有小老不死的要折磨她和姨媽,氣得胸口都緊了。
今天她要不把這老癟氣出個好歹,怎麽對得起陳姨媽和表哥?
方小太太看丈夫如此悍勇,作為他貴重的小妾,這時候也不得不豁出命去,她沒有別的武器,就隻好挺著肚皮往屋子裏撞。
方小太太心裏一片苦水,一時間把楊知縣一家老小都罵了個臭死,隻想著幸好段圓圓擔不起這個責任,肯定不會攔著她。
她的兒子一定會沒事的!
段圓圓看寧二老爺在門上站著就知道事情不好,他人還在街那頭呢,她就叫青羅把陳姨媽扶過來了。
陳姨媽身姿嫋嫋,端得是弱不禁風,一過來,段圓圓就把人拖過來堵在門上傷心地問:“娘,你怎麽過來了,昨天不是才頭風發作站立不住嗎?”
陳姨媽常年身體不好,有時候是專門為老太太病的,早就練成了十八般武藝,聽懂了圓圓的言外之意後,她色隨心變,嘴唇和臉蛋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紅色。
就是華佗在世看了也要說一句:陳姨媽就要氣絕身亡。
方小太太摸著肚皮不敢動了,她懷疑自己還沒栽下去,陳姨媽已經斷氣了。
寧二老爺更不敢動了,這是嫂嫂,長嫂如母並不是一句空話,老太太不在的時候就是陳姨媽給他一巴掌在臉上,他也得受著。
四個人就這麽僵持著站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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