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是喜事啊 寧家王老太太已登極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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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家王老太太已登極樂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寧家街的老老少少都在家打算盤想著隨多少份子錢,派幾個人過去。

    紅白喜事對外人就是兩個字——吃席!

    小媳婦兒老太太湊在一起愁眉苦臉地在院子裏曬年貨。這一二年年景不好,大家賺得都少,雖然靠著嫡枝怎麽也能混口飯吃。可姓寧的有這麽多人,再多錢往下一散,分到個人嘴裏也沒多少了。

    今年好多人家裏都隻做了不到十斤臘肉,她還當了一隻嫁妝鐲子才勉強把雞鴨魚肉買齊全。

    這些都要留著過年待客,家裏小孩子好長時間沒吃過肉味兒。

    小媳婦兒想到大房兒子成親時候的排場,就想帶著兩個孩子過去搓一頓。

    她把女兒的紅頭繩取下來,用藍緞帶重新梳了兩個小揪揪,跟婆婆商量道:“娘,老太太是金陵人,她走肯定要請戲班子唱黃梅戲,兒想著幹脆賣掉另一隻鐲子多封點兒錢,咱們一家都去,讓幾個小孩子也熱鬧熱鬧。”

    老太太不同意,讓媳婦兒當嫁妝要遭人笑話。她想躲到鄉下住幾天,不吊唁隨份子錢,改天去墓地祭拜一下,帶幾盤子素果也就過去了。

    去世的人陰氣很重,辦完喪,陰氣就散了。事後沒人會去補份子錢,不然叫老太太以為人舍不得她,家裏就得鬧鬼。

    小媳婦兒聽了就抱著兩個孩子不吭聲了。

    轉機很快出現了,家裏忙成一團,趙嬤嬤先派了個小丫頭過來跟小媳婦兒說過會兒要請她過去幫忙,喜得一家子臉都笑爛了,還在家煮了碗圓子湯給孩子吃。

    結果等了一兩天都沒等到段圓圓和陳姨媽過來叫人。

    寧家大宅。

    寧大老爺進門就磕破了腦門子,寧二老爺在後邊唬了一跳,說了句“我的哥你這是何必呢!”說完自己也不要命地往地上來了幾下。

    段圓圓心說難怪兩人這麽不是個東西,要是從小到大都這麽磕頭,那腦子裏都能滑得開溜冰場了,辦事能不糟心嗎?

    寧宣看著一家子爺們兒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頭突突直跳,趕緊讓人把兩個頭暈眼花的老爺叉住。

    兩兄弟不肯回房休息,最後寧宣隻能叫人在門口一邊放了個暖融融的躺椅子,把人搬到上頭歇著。

    段圓圓和陳姨媽轎子都備好了,看兩兄弟在老太太床前哭做一團,一下走也不是看也不是。

    段圓圓看寧宣還在井井有條地安排事情,深深地崇拜了。

    表哥究竟是怎麽忍住不發瘋大喊大叫的!

    陳姨媽此刻也頗有主母之風,她很有經驗地摸摸鬢角淡定地道:“我們接著去叫人來。”

    寧二老爺耳朵尖,頭上還在冒血,身子已經支起來了,開口對著段圓圓和陳姨媽就是個大雷。

    他道:“嫂嫂我太心急了,娘還沒走呢,換什麽衣裳?”

    老太太身上都硬了,這是孝子賢孫親眼所見,現在她腦袋底下的血水都凝固了。

    還有老大夫的手信為證,老太太駕鶴西去這件事是千真萬確容不得抵賴的。

    院子裏的丫頭小子瞬間就溜得一幹二淨,恨不得自己沒來過院子裏。

    寧文博拿眼看這個弟弟,滿臉都寫著疑惑。

    寧二老爺扭頭想找丫頭把他們的椅子並排放在一塊兒,左右一看院子裏就剩自己人了。

    他隻能讓三個兒子把自己抬過去,湊在大哥身邊歎了一口氣說,自己萬萬沒想到老太太走得這麽快。

    可他大兒子馬上就要成親了!如果要給老太太守完孝再娶,那姑娘就十歲,等成老姑娘了。

    一個姿容不在的媳婦兒放在家裏,想想就知道不利於開枝散葉!

    他想把老太太的死往後拖幾天,趁著機會讓幾兄弟趕緊成親。

    寧大老爺不想幹,這裏頭躺的怎麽說也是他的娘。這麽把老太太頭死耽擱了人豈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寧二老爺就說:“咱們在家裏悄悄的辦不就成了,隻是秘而不發。”說完他看大哥臉上還是不讚同,就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

    寧大老爺的表情就凝固了。

    段圓圓聽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牙齒又開始想核桃味瓜子兒。

    這不是胡鬧嗎?那老太太的屍體怎麽辦?停靈要九九八十一天才最好。

    三個月後進土是二月,二月天氣還冷著,老太太在家裏臭不了,再往後挪挪,那就不一定了!

    光想想人爛在家裏那場麵段圓圓就有點兒想吐,她悄悄跟陳姨媽說:“這兩個兔崽子是真不怕老太太晚上站他們床頭說笑話啊!”

    陳姨媽差點笑出聲,拍她兩下說:“少胡鬧,聽他們說就成,咱們是兒媳婦,兒媳婦是外人!橫豎算不到咱們頭上!”

    兩個大老爺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寧大老爺不想家裏擺這麽久的屍體。

    人家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如果做了呢?老太太又天天在家裏放著,他光想想都發抖。

    心裏又覺得老二太狠了,這種事連他都辦不出來,這小子眼都不眨就說了。

    寧二老爺腦瓜子還嗡嗡嗡的,他說:“不要緊,我先把娘接過去照顧一會兒,等娘沒了,再讓你接著照顧。”

    說著門外就走進來一個大夫。

    段圓圓一看那白胡子小眼睛,不就是剛剛下定論的大夫嗎?

    寧二老爺就說他是順手帶回來的,讓他再當著所有人的麵兒給老太太瞧瞧。

    來的大夫荷包鼓鼓的,他摸著胡子說:“還活著,人老了骨頭硬點兒也正常,看著似乎還能挺些日子。”

    段圓圓湊近拿眼偷偷看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臉上都蓋上布了,頭發絲都沒動一下,一看就是沒氣兒了!

    寧宣麵無表情地看著兩張椅子,心裏直犯惡心,看圓圓這麽不老實,就側頭瞪了她一眼。

    段圓圓立馬腦袋垂得低低的,隻豎起耳朵聽。

    幾個爺們兒還說著話,眼珠子一轉也看到她們娘兒兩個了,寧二老爺就摸著胡子不說話了。

    陳姨媽看實在沒戲看,隻能帶著段圓圓抱憾而走。

    母女兩個在房裏默默吃著瓜子兒茶水,還叫了碗燕窩給寧宣燉著。

    寧宣雖然心狠手辣,但他心裏始終盼著溫情,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但孝字在上,寧大老爺真要讓他幹髒事,表哥也不能不幹。

    娘兒兩個吃著糕餅長籲短歎,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別人家,段圓圓肯定要傳遍八房。

    在自己家就隻能說一句——哦豁了。

    兩人相對無言,隻等著那頭吩咐。

    這始終是他們的娘,是男人的天下。就算她和陳姨媽叉著腰說必須下葬!

    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她們三個一起埋土裏。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趙嬤嬤從外頭進來說冷著了說:“老爺帶回來的東西要怎麽辦?”

    那一船的東西還好說,人怎麽辦呢?

    一個妾一個兒子,還有幾個小姑娘的轎子還停在門口。要不是門房機靈攔住人往小門去了。

    現在人都進來跪著了。

    陳姨媽咽下餅子,問:“春桃呢,叫春桃先進來回話,看看什麽情況,”

    春桃長得很漂亮。

    段圓圓以前見過她,水眉描得長長的,蜂腰肥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長得很有幾分豔麗。

    她一進門,段圓圓就驚了。

    春桃瘦得就剩一把骨頭,臉兒蠟黃,身上還有些味道,趙嬤嬤都沒敢讓她進門,隻拿了個蒲團讓她在外邊磕頭。

    春桃在船上防備著要被那個妾作賤死,隻把自己當個死人,悄沒聲兒地坐了一路車船。看到陳姨媽就哭了,她是真傷心又害怕,嘰嘰咕咕就把那個妾和老爺遣散鶯鶯燕燕的事說了。

    段圓圓看陳姨媽還在悠閑地喝茶,身上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勢,趙嬤嬤也變得很威嚴,直接就給了春桃兩個嘴巴,說她是不中用的東西,福享了事是一件沒辦成。

    春桃也不敢還嘴,隻是哭著說:“那個雲娘被弄走自己也是出了力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太太還留著我,我還能給太太幹活。”

    陳姨媽皺著眉,喝了藥才慢條斯理地說:“他沒上族譜就不是寧家人,算個什麽東西也值得我費神?誰知道他那個娘又是什麽東西?老爺不是對外說他是管家嗎?就當個管事放在前頭院子裏,他那個妾。”

    陳姨媽笑了兩聲說:“珠珠走的時候,她和雲娘把人纏得脫不開身,一個給我送抱子錦鯉扇,一個問我要老爺留在家裏的衣裳。既然回來了,就在家好好待著吧。”

    段圓圓不想人過來,趕緊插話說:“別讓她進來,把人帶到那頭找個後罩房去住,姨媽的院子不許她住。”

    陳姨媽對這個妾心裏也沒多當回事,以前她對寧文博還有點感情,現在之巴不得這幾個都一起在下頭團聚。

    段圓圓這麽說她也沒反駁,隻是說:“把人帶到珠珠的屋子裏去。”

    寧珠的屋子又小又窄,這一二年沒什麽人住,就算日日派人去打掃,還是到處都生著蘑菇,人住進去過不了多久就得得病。

    陳姨媽不在乎什麽名聲,隻想讓這些在寧珠身上紮過刀子的人都經曆一遍自己姑娘受過的苦。

    段圓圓沒同意,她不想寧珠的閨房跟血連在一起,家裏那麽多蘑菇房都能住,何必非要糟蹋表姐的屋子?

    她歎了口氣道:“姨媽,你把表姐的屋子給她住了,以後表姐要是想回來看,她要往哪裏去呢?我走了娘還給我留了一個屋子,說屋子在我就有家。表姐的東西怎麽能染上別人的氣味?要是她回來看到有人住了她的地方,以為姨媽不要她了怎麽辦?”

    陳姨媽被她一說眼眶就紅了,慌忙抓住她的道:“她就是投了胎也是我的女兒,我怎麽會不要她!”

    段圓圓用帕子給陳姨媽擦著眼淚,看著她身上的戾氣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她想起以前姨媽跟她說的話,活在恨裏的人是活不好的。

    段圓圓摸著姨媽的手,慢慢地想,她記得寧珠有一串粉珠子碧璽,上頭很小心地刻了經文。寧宣說當年寧珠病了,陳姨媽為這個耗費了不知道多少材料,最後才做成這麽一串。

    段圓圓就讓趙嬤嬤把東西取過來,碧璽顆顆晶瑩剔透,觸之生涼,上頭的經文若影若現。

    屋子裏的丫頭都看呆了,這麽一串珠子不知道要多少錢才能做出來,陳姨媽竟然肯給女兒做了當護身符耍著玩兒。

    段圓圓給陳姨媽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道:“姨媽別讓表姐在下頭擔心。”

    陳姨媽看著珠子,又看段圓圓臉上嬰兒肥最近都折騰掉了沒了,看著都像個大姑娘了。

    以前寧珠也是這樣,不知道怎麽就忽然長大了。

    陳姨媽兩個越來越像的姑娘,心裏就難受。

    要是圓圓走了珠珠的後塵,她怎麽對得起姐姐?

    最後她摸著珠子,慢慢把戾氣壓下去,拍拍她的手說:“姨媽都聽你的。”

    段圓圓這才鬆了一口氣,扭頭看著春桃。

    看見方小太太的處境就知道了,錢才是第一生產力,她對春桃,道:“你出去讓人把老爺的衣裳給他丟過去,把其他值錢的都拿回來放著。那個女人的東西我們不要,還給她還回去,多的一個也沒有!”

    陳姨媽眼眶還紅著,聽了就瞪了她一眼說:“小孩子插什麽嘴?要是傳出去被聽到還了得?”

    這話看著是在罵段圓圓,實際在敲打春桃。

    春桃也不是個傻子,聽了就在地上框框磕頭,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給陳姨媽和段圓圓看,她說:“要是叫我抖出去一個字,就渾身生瘡流膿死了!”

    趙嬤嬤這才笑扶著她起來說:“快去忙吧,忙完了太太再賞你。”

    春桃豎著眉毛帶著吩咐出去找劉懷義了。

    劉懷義把全家翻了個遍才找到一個偏僻潮濕的小院子把那頭的小管事一家一股腦兒地塞進去了。

    那個妾還在側門上吹著風,想進去祭拜一下老太太,又想給姐姐磕個頭把自己過了明路。

    劉懷義帶著一大群小子丫頭,兩三下就把母子兩個隔開,把這個不知什麽來路的兒子安頓好了,又把這個妾和兩個小姑娘帶到以前大房住的地方,給了個小跨院兒住著說:“家裏忙得很,姑娘先住在這兒。”

    這個妾心裏還惦記著兒子和兒媳婦兒,也沒在意劉懷義叫自己姑娘。,自己是有兒子的人,遲早能上家譜,她攥著手帕問:“你們少爺到哪裏去了?”

    劉懷義在心裏呸了一聲,說連頭都沒磕過,算哪門子野雞少爺?

    他笑著說:“太太叫他在前頭院子裏住著,好幫襯著大少爺做點事。”

    這個妾聽到劉懷義這麽說還有點兒高興,心裏罵著陳姨媽果然是個蠢貨,難怪女兒早早就死了,臉上又驚喜又感恩地說:“那就麻煩姐姐先照顧我們大爺。”

    說完又給了劉懷義一個五兩的小元寶。想著這個可能是這頭給老爺做事的大管家,千萬不能得罪了。

    劉懷義笑眯眯地收了銀子,恭敬地說:“這個當然。”

    那個妾又問她那老爺什麽時候回來。

    劉懷義說辦完老太太的事就能休息了。

    至於什麽時候辦完回哪個房,他就不知道了。

    那個妾還有一肚子的事想打聽,聽到那頭吹吹打打的忙得不得了,隻能暫時收了心思放了劉懷義過去,自己在家讓丫頭婆子慢慢用艾草炭火熏把屋子收拾起來。

    她還當自己就住在後院裏頭,跟兒子隻是前後之隔。

    寧家巷子。

    最後去請小媳婦兒是方小太太,來請她們幫忙做的是喜事。

    小媳婦兒受了娘擠兌,說她被人耍了,讓家裏丟了臉。

    小媳婦兒在廚房邊做飯邊抹眼淚。

    門是兩個孩子開的,兩個孩子看到是穿金戴銀的太太,就用笑著要糖。

    小媳婦兒聽到動靜在裙子上擦擦手,拿著擀麵杖把孩子攆回回屋子裏去了,才過來請安。

    她問:“是不是忙不過來要人幫忙?”再叫上她嫂嫂小姑子一起過來也行,大家都有甜頭吃,老太太就不會老給她臉色看了。

    方小太太就說:“倒不是這個,老太太人還在喘氣兒,我們老爺想著讓兩個兒子先後娶了媳婦兒給老太太衝一衝看看。請你們是過去做喜事的。”

    那小媳婦愣了一下,也沒鬧明白怎麽突然白事變紅事了。

    但紅事有紅事的好白事有白事的好。

    她說:“是喜事啊!要滾床童子嗎?太太看我兩個孩子怎麽樣?”

    要是選上了人還得倒給她們賞錢,鐲子也不用賣了!

    方小太太輕輕掃了一眼就笑著說:“成啊。”

    她還懶得動呢!

    小媳婦兒兒子女兒就在邊上捉雞打狗的看著不像個樣子。她慌忙又做了鍋圓子湯,幾個孩子聞到香味兒就不鬧了,都流著口水守著鍋。

    方小太太借了白跑一趟的陰陽先生過來,反正都是看風水合八字,都是老本行!

    陰陽先生聽了也說:“能辦能辦。”說完把白腰帶一扯從袖子裏翻了根紅的出來重新拴上,這才捏了個笑臉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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