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正人君子(二合一) 寧宣手上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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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宣手上沒了事情,每天在家待的時間變長了很多。
段圓圓每天都給他用香膏揉手關節,用暖爐暖他,想著有閑工夫不如把他的凍瘡養一養,養個三年就能去根兒了。
要說擔心,她是不擔心的。
寧宣想要一個能夠看清楚自己後還能喜歡自己的妻子,他對自己並沒有藏著掖著,好的壞的通通都讓自己從小就定了親的媳婦兒親眼瞧著。
段圓圓不信他會心甘情願把家裏的生意就這麽讓給寧大老爺。
就是真有什麽事,她就抱著包袱回段家去!
隻是寧宣在家以後,薛珍不敢提著菜籃子來找她,杜嬤嬤也不出門了,——老壽星上吊的事她老婆子是不肯幹的。
段圓圓沒了玩伴,吃蘿卜青菜吃得食不下咽。
寧宣看她唉聲歎氣,就握住她的手說:“屋子裏隻有咱們兩個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可跟男人在一起和跟女人在一起玩的事情完全不一樣。
寧宣不會玩踢毽子跳繩的遊戲,他隻會在屋子裏投壺下棋看書。
打牌吧,她又贏不過。
段圓圓寧願去聽陳姨媽說八卦。
寧宣也沒攔她,自己在屋子裏翻箱倒櫃地找白玉蓮花冠,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最後還是丫鬟在狗衣裳箱子裏翻出來的。
看著圓圓的衣帽間和隨處可見的首飾針線筐,寧宣對著華麗活潑的青春少女之家哭笑不得。
這院子一草一木都是自己親自打扮的,賬子掛畫雖然素雅,可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以前他想的是以後自己可以住書房,誰知道他娘把他的書房都挪到後頭來了。
自己又不是那種把老娘棺材都掀翻的無知小兒,當然不會去氣娘了。
趁著段圓圓去跟娘說話的功夫,寧宣就叫人開了庫房,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開始折騰,冬天的袍子衣裳都學圓圓用架子架起來掛著,花花綠綠的衣裙裏一下子就擠進去他的顏色。
他還叫人開了庫房拿了一個鑲金嵌玉的西洋鍾放到房裏。
段圓圓回來看著自己的閨房模樣大變,就傻眼了,還特意退出去瞧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
沒走錯,是表哥造反了。
然後寧宣就被段圓圓轟出去了,他站在糊了銀紗的窗戶外頭,瞧著裏頭的人影子發怔,——圓圓會對他生氣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他的這隻兔子對著自己是沒有長牙的,自己前兩年真的把她嚇壞了。
可成親以後他對圓圓已經沒有那麽壞了。
寧宣站在原地仔細想了一下,心裏慢慢湧上來的不是生氣,更像是高興。
對一個人順從是畏懼他的威嚴,對一個人生氣,是有底氣不會被那個人怎麽樣。
難道圓圓這是在向自己撒嬌嗎?
段圓圓把門關著,心裏也嘭嘭直跳,這件事做完她就後悔了,她打開半扇窗戶去瞧寧宣的表情。
寧宣溫柔地笑著,在窗戶口看著表妹露出來的半張臉,鼓勵她把窗戶再打開一點。
自己跟寧文博不一樣,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段圓圓僵持著沒有開門,她不清楚寧宣究竟有沒有生氣。
寧宣很新鮮地對著她左看右看說:“是表哥不對,我把東西都放回去,不改了好嗎?”
段圓圓有了台階,最後還是把門打開了,的回答是——閉著眼不理他。
她想看看寧宣能縱容自己反什麽程度。
要是他發火,——以後自己就再也不推他了。
萬幸的是,寧宣沒有生氣。
青羅瞧著怪得很,好好的兩個人一會兒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一會兒又惱了。
隔著窗戶這麽互相盯著,會不會打起來啊?
要是姑爺跟姑娘對打,她肯定幫姑娘!
一點氣氛都不會看!杜嬤嬤白眼都翻上天了,青春少女就是這點不好!
她喝著茶抓了把花生吃著,又開始八卦地問:“究竟怎麽回事,姑娘不是在給你挑人嗎?不是說已經有眉目了,人在哪裏?”
青羅這才想起來那頭還有人牙子給她挑了伺候的男人等著,她一下子臉也紅了,羞澀地擺擺手:“等明年姑娘出了熱孝再說!”
他還得學規矩呢!
青羅的忍功在第二天就宣布終結,她實在受不了屋子裏火熱的氣氛,終於開了口,跟段圓圓說自己要出去一趟。
自己的丫頭自己知道,段圓圓還不忘悄悄囑咐她,人不行就別要。
青羅嗯嗯點頭。
屋子裏最後還是按照寧宣改過以後的樣子用下去了。
寧宣看著主仆兩個嘰嘰咕咕地說悄悄話,躺在鋪了灰鼠毛墊子的躺椅上烤火,等人要出門了才說:“順便給你家奶奶帶點嘎飯回來。”
嘎飯就是下酒菜,既然是下酒菜肯定少不了葷。
段圓圓飛回來給他揉著手關節,說:“不好吧表哥,你這是要破戒啊。”
寧宣把人拉過來笑:“我倒是想破戒,就是不知道表妹肯不肯了。”
段圓圓站起來就要溜。
寧宣拽著她的胳膊,就像握住一隻溫軟的乳鴿,段圓圓走不動,被他看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最後寧宣還是放了手。
段圓圓躲回賬子裏,捂著胸口想,要不是避孕手段太差,寧宣怕鬧出醜事,怎麽也不會讓她跑了。
她沒什麽服務精神,武太太說了,她是給人當老婆的,隻要安安穩穩生下孩子就行了。春圖上看過的那些手段她一個都犯不著用。
隻要好好地聽男人的就成了。
想到這裏,段圓圓瞠大了眼睛,
——自己內心深處竟然希望依靠孩子來保住自己的地位!
孩子是天賜的禮物,她要為自己喜歡孩子而懷孕。
段圓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轉身對寧宣目光炯炯地說:“表哥我給你用那個吧。”
寧宣很早就出|精了,要是放在別人家裏,他這個年紀已經妻妾成群我孩子滿地打滾,但陳姨媽討厭花花腸子的男人,所以他就成了一個有點古板的人,花樣那也是沒有的。
聽到表妹這麽說一下想歪了,臉紅紅的用手捂住她的嘴道:“別胡說,表哥怎麽會讓你做這種下流事?”
段圓圓無辜地眨眨眼,用手原來也下流,想不到表哥底線還挺高的。
給姨媽鼓掌!
不過既然他不要,那就算了。
段圓圓翻身就睡著了,——她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結果過了兩三天,晚上吃了飯菜洗了手腳,她暖融融地抱著湯婆子躲進牆角睡覺。
——寧宣不叫冷,穿得也少,但他手腳都涼,段圓圓不想當人肉暖爐子,每晚都離他遠遠的。
段圓圓漸漸快睡著了,才聽到耳邊傳來表哥陰晴不定的聲音說——來吧。
她疑惑地扭頭,滿臉都寫著“來什麽啊,別鬧了我要睡了”!
覺當然沒有睡成。
原來圓圓說的是這個啊,寧宣覺得自己心理建設白做了。
第二天起來,寧宣用香皂給段圓圓洗了好幾次手,吃飯的時候段圓圓拿勺子都是抖的。
寧大老爺對自己兒子有幾斤幾兩心裏也有點兒底,龍生龍鳳生鳳,他不是個孬種,兒子也不可能是孬種。
現在這孩子這麽容易讓步,果然美人鄉英雄塚!
他不好見兒媳婦,過來給段圓圓傳話的是他的奶媽粱嬤嬤。
粱嬤嬤年紀跟老太太差不多大,人還硬硬朗朗的,走之前還拿了根拐杖,帶著皮帽子,趁著寧宣不在,就顫巍巍地走到了院子門口。
杜嬤嬤和青羅架著鐵絲網在烤地瓜吃,嘴上說著誰家小媳婦兒跑了,哪家孩子生下來醜得像倭瓜。
小丫頭在門上聽得津津有味,扭頭看著梁嬤嬤往裏頭闖就愣住了。
她們認得這個老婆子,這是榮大爺的娘,榮華水路上死了媳婦,隻留下兩個差兩歲的孩子在手上。
寧文博瞧著可憐,就給他們在下人屋子裏撥了一個寬闊的大院子,還弄了四個丫頭伺候,是主子裏的下人,下人裏的主子,寧宣見了梁嬤嬤也得客客氣氣的。
丫頭吃不準她來幹什麽的,段圓圓又在家裏吃著雞鴨魚肉,讓她撞見跟寧文博一說哪有好果子吃?
她們一邊攔著人不讓進,一邊扭頭跟杜嬤嬤說:“梁嬤嬤過來看奶奶了!”
屋子裏馬上就開始撤盤子碟子,把寧文博那搶的花露到處灑,聞著沒肉味兒了才叫人進來。
梁嬤嬤進來就看到段圓圓戴著貂鼠臥兔,穿著白綾襖兒,藍緞大裙子,拿著小手爐在榻上坐針線,她嘴裏直誇奶奶長得好,手也巧,知道心疼男人,一看就是家裏養得好。
段圓圓笑盈盈地聽著,叫人給她搬了個小杌坐著。
梁嬤嬤就不高興了。
自己是奶過她公公的人,怎麽也算她半個老太太,那有孫媳婦見老太太不下榻請安,還讓老太太做小凳子的道理?
看來下馬威是不能不給了,不給等會兒拿不住她。
梁嬤嬤看都沒看一眼小杌,一屁股就坐在榻上,眼珠子在屋子裏轉個不停,她享了半輩子榮華富貴,看不出究竟是哪裏好,也看得出來裏頭樣樣奢靡,話裏話外就充著老太太的款兒,說她太浪費,又說她纏男人。
耽誤得她好幾天都沒找著空過來!
杜嬤嬤聽得臉色鐵青,恨不得上去撕爛她的嘴。
什麽下賤種子也敢在奶奶跟前發|浪,賣了兩斤奶水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了!
段圓圓也放了針線筐,問她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梁嬤嬤也很直接說:“想在家支點兒家用給你爹修修茅草屋,他為了娘辦這麽大個喪,簡直千金散盡!家裏的錢都是孫媳婦你在管,好歹挪個一二千銀子出來,讓他住得舒服點。”又說反正這個錢是寧宣賺的,他爹用了也是他的孝心。
段圓圓好像被雷劈了,哪有公公問兒媳婦要錢的道理?要就要了,怎麽還不打算還呢?
他兒子都跟他打哈哈哭窮!
雖然家用錢是寧宣賺的,但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
寧大老爺敢這麽對她,無非是仗著自己是公公,拿孝道壓人,覺得她沒膽子說出去。
段圓圓壓根就不吃這一套,她謔一下就站起來啊一聲把事態升了個級說:“寧家要倒了?我不信,我要去問爹問娘。”
又說:“嬤嬤年紀大了,發夢也有可能。鄉下老年人經常把夢裏的事當真。”
說完她就往陳姨媽院子裏跑。
寧文博不敢多去那頭那個妾的院子。
自己是孝子,那頭又隻住了一個妾,自己一過去被人瞧見說出點風言風語他的名聲就壞了。
嬌妾抱不成,幸好還有正頭婆娘在,他最近對陳姨媽很熱乎,守孝的人又不能出門溜達,一得閑寧文博就跟守財奴似的守著陳姨媽。
今天他就在家守著。
梁嬤嬤急得發昏,沒想到這姑娘是個二愣子,拿一二千兩怎麽就成了寧家要倒了?
讓陳晴知道這笑話還不飛到段家去?
梁嬤嬤丟了拐杖,健步如飛地在後頭跑得滿頭大汗。
心裏一直罵段圓圓不像話,果然還是江南的大家閨秀好啊,三寸金蓮一步三搖,跑兩步就被人抓住了,哪裏像她,跟鄉下野猴子有什麽區別!
杜嬤嬤在鄉下做慣了粗活,力氣很大。
梁嬤嬤年輕的時候到是有一把子大力氣,但養尊處優這麽多年,怎麽比得過杜嬤嬤?
杜嬤嬤兩步跑上去,用胳膊叉著人在後頭慢慢悠悠地走。
寧大老爺回家大包小包拉了幾船也不知道什麽東西回來,到了寧家門口就隻有幾個馬車了,誰信!
陳姨媽說那頭那個妾整日穿金戴銀,打賞人隨手就是五兩銀子。
寧明也是個不缺錢花的主兒,手裏跟漏勺似的,隻是在這裏花多少都是無底洞,家裏除了寧宣的誰都不聽。
總之就一句話,寧文博缺個屁的錢!
段圓圓進門的時候,陳姨媽還白著一張臉在鏡子跟前坐著,寧文博折騰著要給她畫眉。
段圓圓衝進去拍著桌子扯著嗓子喊:“娘啊爹啊,你們還在畫眉毛呢,都火燒屁股了!”
鐵公雞也不是這麽當的,她一個字兒也不給!
陳姨媽看見她臉色紅潤了一點,咳嗽了兩口說:“好孩子怎麽了?”
寧大老爺看見她進門眼皮子就開始狂跳。
段圓圓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就撲到陳姨媽懷裏去了,她淚眼汪汪地說:“爹的奶嬤嬤問我要錢給爹修房子住,說家裏沒錢了。可我娘說不讓我用嫁妝,不然就要打死我!娘跟我一起寫個信回家問問我娘和我爹成不成,好嗎?”
陳姨媽臉跟鍋底似的,看了一眼寧文博,紅著眼說:“真的嗎?老爺,咱們家真的不成了?那我也寫信給武家問問兄弟們,雖然往常不怎麽走動了,但我舍下老臉,他們也能掏出點銀子。”
寧文博沒想到家裏有這麽傻的東西,他都是私下偷偷問的了,怎麽還能這麽愣著在飯桌子上說呢?
又看陳氏的擔憂不像假的,心裏又覺得還是正頭婆娘好,真家破人亡了,也就她能給自己守下來。
寧文博給陳氏倒了杯茶,哄道:“梁嬤嬤年紀大了,發夢說的話也值得你上心?家裏怎麽樣你過了這麽多年還不知道嗎?”
這麽兩三下就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梁嬤嬤就算知道了也得咬牙認下來,是她自己老眼昏花白日發夢。
總之跟他寧文博沒一點關係。
陳姨媽心裏冷哼一聲,她嫁過來就沒享過多少福,還是兒子漸漸大了,接手了家裏的生意,她才知道富太太的日子是什麽樣的。
她扭了頭不吱聲。
寧文博心裏直笑。
多少年過去了,還惦記那三瓜兩棗,女人就是心淺。
他坐下來讓人去妾那頭開箱子,給她拿金項圈金手鐲過來,齊刷刷地用盒子裝著,說給她戴著玩兒。
段圓圓還狐疑地用牙咬了一圈兒印子,看著他問:“爹,這個是真的嗎?要是家裏真不成了千萬別瞞著!”
寧文博被嗆了一頓也知道來錯地方了,這孩子是紅油味兒的兔子,笨得刺人,他目光一閃,盯著段圓圓笑眯眯地看。
這個不是他的賤妾,是兒子的媳婦,同窗的愛女。
可惜了,不能關起來。
一個在外邊素有名聲的和善人怎麽會苛待兒媳婦。
寧文博沒事人一樣笑著說:“爹都知道,瞧你急得這樣子,家裏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
說完又對陳姨媽歎:“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麽養的,心眼子太實在,人說什麽都信。梁嬤嬤再了不得,也是個下人。下人的話能聽麽?”
梁嬤嬤走到窗戶口就聽到這麽一句話,看著周圍的丫頭都嘻嘻哈哈地看自己笑話,逃也似的跑了。
寧文博□□,又是說段圓圓眼皮子淺又是說段家家教不好。
段圓圓哼了一聲,她擔了這個虛名兒就必然要幹事實,一轉眼珠,指著他的頭冠說:“哎呀,家裏沒事那就太好了。”然後眼睛發亮地盯著他興奮地出聲:“這樣我也不用不好意思了,爹不是還有個水晶冠兒嗎?表哥帶著瑪瑙的太紅了,我想看他帶水晶的。”
寧文博不樂意,段圓圓就苦著臉一迭聲地問:“爹,你別瞞我了,家裏不行咱們趁早把表哥和我爹叫回來商量怎麽辦吧!”
陳姨媽作勢在她身上狠狠來了幾下,說:“你爹說了沒事,怎麽還胡攪蠻纏!”
寧文博怕段圓圓一瘋真的去信給家裏說,趕緊出手攔住陳氏,不讓她打。
陳姨媽從善如流地放了手,寧文博也不好多罵她了,隻是看她跟潑皮無賴也沒什麽區別,半天才歎著氣說:“這孩子也不知道誰家養出來的。”
段圓圓靠在陳姨媽懷裏眼睛亮亮地說:“爹,你忘了嗎?我是吃寧家米長大的,寧家的水土養人,聽說小時候你還經常給我買糖油果子吃,養得我肥肥的,回家還被罵哭了!”
合著都是他們老寧家親自造的孽?寧文博徹底沒話說了。
要錢不成,又被勒索走一個冠,最後實在沒了辦法,隻能拿了私房錢讓榮華去賞人。
榮華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小時候人看著還有幾分機靈,越大越會挺腰子,事反而不怎麽會辦了。
每天在外頭尋花問柳,置了不知道多少房產,又不辦事,活得比寧文博都還滋潤。
主子掙錢奴才花!
寧文博早就盼著他闖下潑天禍事,讓自己不損仁心地攆走他。
榮華不知內情,拿著錢在鋪子裏每天事也不怎麽幹了,就拉著人談話當散財童子。
他說你要好好幹啊,大老爺是嫡長子,是正統,是命中注定的繼承人,你不給他幹活就是在反對嫡長子繼承製,反對嫡長子繼承製就是在反對太子,就是在反對皇上的統治,難不成你要反什麽複什麽?
管事嚇得屁滾尿流,收了錢立馬就改變了態度說自己肯定要幫助大老爺點清財物。
誰知道這一點東西就越點越少了。
寧家是商人,以前商人科舉管得嚴密,銀子就全用來享樂了。什麽前朝貴妃枕過的玉枕頭,蜀王妃誇過的火狐皮袍子,江南進貢的絲絹綢緞,各個鋪子上都擺了一些充門麵。
榮華帶著人弄清楚東西的來頭,第二天東西就不見了。
那些管事的,榮華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賞得寧大老爺給的錢袋子也扁了下去,還是沒用。
法不責眾,培養一個懂算數的行內人也不容易,一下子把人全換了,生意也做不成了。
榮華回家喝得爛醉躺著發呆,不知道怎麽填這個窟窿。
梁嬤嬤幾天不見兒子,給他做了碗豇豆爛麵條暖肚子,端過來就沒忍住哭了,她是真委屈,也是真寒心,道:“我吃了五六年豬蹄花下奶,連粒米也沒沾,把他養得這麽大,對他比對你還盡心。臨到頭了,還是個供奶的賤人。”
榮華是個孝子,吃著麵條,聽梁嬤嬤這麽說,一時間火氣上頭,披了衣裳就出門就買了點耗子藥回來和麵餡兒,做成菜餃子放了滿滿一碗紅油辣椒蓋味兒。趁著熱氣就叫寧文博過來吃。
寧文博對這個奶兄多有忍讓,聽到他叫自己過去心裏就不舒坦,但越是想攆人就越不能露餡兒。
奶兄如半兄,對他不好外頭怎麽給自己賣命?
寧文博過去看著菜餃子,想到這些年被他搜刮走的錢財就食不下咽,隻說帶回去再吃。
屋子裏頭榮華的兩個兒子榮米和榮豆,玩得滿頭大汗,想著老爺屋子裏常有小孩兒的吃食玩具給寧明玩兒。
現在寧明不在他們兄弟也能吃耍幾個。
寧文博在江南當爹當得多,對小孩兒很有一套,先把兩個人挨個舉高高,逗得人眉開眼笑,散了熱氣,又摸著兩個人的胃看鼓不鼓。
鼓起來就是吃過了,隻能讓他喝點兒花露消食。
榮米是哥哥今年七歲,他們兩兄弟剛在家吃了幾塊灑滿白糖的米花糖,他消化得快,胃是扁的,榮豆隻有五歲,還撐得打嗝兒,隻是嘴巴饞,看見也想吃。
寧文博就把餃子遞給榮米,抱著榮豆說:“哥哥在長身體,所以要多吃肉,你是弟弟,弟弟年歲小,吃了不克化要鬧肚子。”
兩個小家夥又玩了一陣才回家。
半下午榮米就對著榮華說肚子疼。
榮華問他吃了什麽,榮豆就掰著手指頭跟他告狀說:“哥在寧伯伯那裏吃了一碗紅油餃子,弟沒得吃!”
榮華聽了就知道壞了,酒也醒了,趕緊又給榮米灌水又喂豆漿,他怕露餡兒還不敢去找大夫。
自己還是沒什麽醫術人,哪裏搶救得過來,不消片刻,榮米就嘴唇黑紫,一命嗚呼了。
榮豆玩著泥巴,還蹦蹦跳跳地過來看了哥哥一眼,怕著手笑著問榮華:“爹,哥哥吃了也不克化,鬧肚子了。”
榮華手腳發涼,看著兒子的屍體還在想怎麽辦?
寧文博疑心重,吃了毒死的人,找人一驗屍就知道怎麽回事。
鋪子裏那個窟窿也堵不上,他在家轉了半天,把兒子悄悄抱到寧文博書房去躺著,想著怎麽也給他添點兒堵,要是被人撞見就更好,讓他也嚐嚐有嘴說不清的滋味兒。
接著又把寧文博書房裏的帕子玉器玉佩古玩都用布包起來往外走。
平日榮華在家充大爺,這麽光明正大地提著包袱出門,也沒人攔住他。
辦完這樁子事,榮華就跑回家仔細清點財產,自己存在城裏的什麽房子鋪子都通通五六折賤賣出去,捏著兌出來的三百兩就想跑。
梁嬤嬤問他要去哪裏,又問他把榮米帶到哪裏去了。
榮華隻是說:“娘啊,兒哪裏顧得上他?我忙著要外出給老爺辦事呢。”
梁嬤嬤看他大包小包地提著,以為是要出遠門,還給他裝了自己攤的餅子,讓他帶著在路上吃。
榮華支支吾吾地答應下來,出門就這麽連夜跑了。
他想著先回江南,自己是做慣了大管事的人,哪裏會沒人要他?
寧文博回來看見榮米橫躺在地上手上,嘴上都還站著紅油,再一問榮華已經不見蹤影好久了,冷汗立刻就從額頭流下來了。
他跟左右難過地歎氣:“這件事不要臉梁嬤嬤知道,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不好了。“”
回頭就跟心腹眼冒凶光:“你叫幾個小子去碼頭給我拿人,抓住了也別放回來,直接在外頭打死了往江裏一扔就完事。”
水海茫茫,榮華早就不見蹤影,又上哪裏去拿?
大活人不見了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
梁嬤嬤在段圓圓手上吃了虧,在家裏一連待了幾天都覺得心窩子疼,叫了大夫開了一盒藥丸子服用養身子骨。
一連三五天都沒看到兒子和孫子,叫了丫頭過來,一問二問丫頭得了吩咐也不說話。
梁嬤嬤也發了狠,叫人拿住丫頭用燒火棍打得人皮肉開花。
丫頭實在撐不住了,隻能跟她說,老爺辦砸了事帶著大兒子跑了。
梁嬤嬤聽了就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寧大老爺甩掉了這麽個傻瓜,對看見榮米屍身的人都說是榮華想要毒殺自己,沒想到被他兒子撞破了。
虎毒不食子,榮華為了滅口連他兒子都殺,他寧文博卻能想著兄弟之情,替榮華瞞下來他毒殺老爺不成反而滅了自己親兒子的口這樁子事,對外隻說他辦砸了差事卷款跑了。
名聲再不好聽,也比殺人未遂強。
甚至連他留下的老娘兒子自己都好生生地養著,知道的都不能說他寧文博刻薄寡恩。
寧文博對奶媽是有真感情的,抱著人眼淚汪汪地說:“娘啊,隻要我活著就有榮豆一口飯吃,我把榮華當親兄弟,你老人家也是知道的。”
梁嬤嬤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看著桌上的紅豆腐和粥,也歎氣:“是我這個兒子不爭氣,你再抬舉他也不成事,以後你看在我的份兒上對家裏這個好些吧。”
圓頭圓腦穿著素色錦衣的小榮豆就從角落裏走出來,他想哥哥和爹,身子一扭躲到奶奶懷裏去了。
梁嬤嬤抱著孩子直掉淚,她說自己做奶娘命賤,小時候寧文博吃奶水,榮華在家裏隻能喝米湯,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親娘喂養,榮華長得就有些不足。
回回想起來她就心痛,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是對不住老爺了。
寧大老爺默默地聽著,拍著胸脯說:“榮華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他當了一輩子奴才,他的兒子我早就打算。”接著就把這個小孫子帶出去,說要上良籍。
榮華是奴才,他兒子卻個隱戶,到現在也沒對官府報上名。寧大老爺想著那碗毒餃子,怕這個兒子長大了跟榮華一樣,就自己仿造了一個良籍,還在當地給他請了個先生回來教他念書。
梁嬤嬤問他怎麽不送去學堂呢?
寧大老爺隻是笑,說外頭都知道榮豆的來曆,不肯收他。
梁嬤嬤歎了兩口氣也不敢多嘴了。
榮豆每天就跟著酸秀才念些忠君愛國的詩書,不幾天就把親哥哥親爹忘了,隻記得自己是寧家人,吃了寧家的飯以後要給寧家賣命。
梁嬤嬤不識字,寧大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看孫兒果然念書識字,喜得在家對著牌位連連磕頭,嘴裏直說沒白奶寧文博一場,她有孫子帶,漸漸也從兒子跑了的傷痛裏走出來了。
寧大老爺這才挪出手整理鋪子,外頭就知道二房不知道自己怎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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