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陳姨媽瘦了很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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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姨媽瘦了很多,頭上一點東西也沒戴,隻用布條挽成一個髻,穿著纏枝四季花暗紋豎領大襟衫和如意雲紋膝褲,這類服飾陳姨媽往年也常穿,行動間都是弱柳扶風我見猶憐,不過一年的光景,現在通通都沒了,衣裳跟掛在骨頭上差不多。

    段圓圓眼睛紅了,看著寧文博還在,怕他覺得自己不給他臉回頭對姨媽態度不好,愣是沒掉眼淚。

    她悄悄對寧宣說:“姨媽在鄉下肯定吃了大苦頭。”

    陳姨媽心裏寧文博就是殺女凶手,每跟著寧文博過一天,寧珠七竅流血的慘狀就得在陳姨媽腦子裏轉一天。

    日久年深的,她怎麽受得了呢?

    寧宣心裏更震撼,他記事早,自己小時候娘是什麽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前兩年他還看不出太大的差別,但今日一見,他心裏忽然冒出了幾個字——娘真的老了。

    可她才十多歲而已,是自己不孝沒有照顧好她,才讓她容顏有損。

    兩夫妻都愣著沒敢上前,看著跟繞著陳姨媽腿轉來轉去又不敢撲到懷裏的大郎似的。

    陳姨媽知道自己沒以前漂亮了,可寧文博總想著要敦倫,她也有傲氣,怎麽也不願意跟寧文博同房,但是妻子怎麽能拒絕丈夫呢?陳姨媽就這麽餓自己給自己化醜妝,折騰得人比黃花瘦之後,寧文博當真消停下來,不再對她動手動腳了。

    誰不想漂亮一輩子?陳姨媽照著鏡子覺得自己老了也挺美!日子一久,她也就釋懷了。

    她摸摸這個又摸摸那:“沒瘦,瞧著還是老樣子。”

    一句話說得段圓圓眼淚沒繃住掉了兩滴在她手上。

    陳姨媽能接受自己老了,段圓圓接受不了,強壯年輕滿頭青絲的母親怎麽能老?

    母親不會老,隻會死。

    段圓圓牽著陳姨媽跟她說悄悄話:“以後我和表哥都給你養回來。”說著在背後狠狠瞪了清瘦但精神抖擻的寧文博一眼。

    好好的人跟他一起住了還不到一年,怎麽就能讓身上那二兩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統統不見了?

    寧文博沒來得及搭理這個兒媳婦,說了聲好之後就找兒子去了。

    兩父子並肩而立,寧文博被寧宣高大寬闊的身影嚇了一跳,道:“這才多長時間沒見啊,怎麽你看著又高了不少?”

    段圓圓跟陳姨媽小聲道:“表哥沒長,他縮兜人老了變矮)了,他快死了!”

    陳姨媽笑噴。

    寧文博還在門上沒動身,拍著寧宣的肩膀說烏紗帽的事,破天荒地對著兒子誇了又誇說他:“不愧是寧家的種子,不愧是我的兒子,不聲不息地就弄了頂帽子回來。”

    隻是話裏話外還有點埋怨寧宣不會做兒子。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一點氣都不給老子通,惹得他差點在太監麵前鬧笑話。

    兒子翅膀終歸是長硬了啊,寧文博想。

    兩父子就這麽站在大門口說著話,丫頭婆子不敢細聽,都悄悄溜得一幹二淨。

    風吹得人臉上冷得慌,段圓圓沒鬧清楚他們在門上等什麽,隻是寧文博不發話誰也不好往裏邁步子。

    段圓圓懷疑這事寧文博想當老太太故意給表哥下馬威。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

    寧文博從鄉下大包小包地回來,帶了好幾輛騾子馬什麽的,等了半天車馬都進門了,後頭才有一輛掛著白的大肚子馬車晃晃悠悠地過來。

    段圓圓湊頭過去問寧宣:“表哥那個是誰家的車?”

    寧宣看著二房的標記也吃了一驚,抓著表妹的手指頭在掌心裏揉來揉去,眉緊緊蹙起來。

    二叔身子骨是不成了,但他悄悄問過大夫,大夫分明說他還能有一二年光景,怎麽這麽快就沒了?

    寧文博挑著撿著把二弟被丫頭燙傷的事說給他聽道:“你二叔生前遭了大罪,衙門裏都還沒來得及去打點,這麽些傷二房這回得破不小的財,到時候人來驗屍你也幫著點兒,好歹穿了身官皮子,怎麽也不能讓人把家裏作踐壞了。”

    寧宣一一答應,說自己都會盡力,隻是官服還沒下來,別人會不會給他麵子他就不能保證了。

    寧文博聽得皺眉,還想要仔細問問,馬車已經晃晃悠悠地走到二房門口停下來了。

    一個穿著喪服的小子從車上跳下來,小跑著過來請人報喪道:“大老爺,接下來就麻煩你啦!”

    寧文博看了眼段圓圓的肚皮,吩咐寧宣道:“你媳婦兒有身子,不好撞見晦氣,你帶著她們娘兒兩個先回去,我去吃點飯就回來。”

    說著就拿著傘頭朝上的傘,放到二房門口去了。

    守門的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半天都不敢信是自家老爺死了,等馬車裏抬出棺材,他跑過去看了裏頭蠟黃色的一張臉才扯著嗓子嚎叫,屁滾尿流地跑進去喊人過來抬棺。

    寧家兄弟隻有寧大和寧在家,寧二還不知道在那個花街柳巷睡著,怎麽找也找不到人,兩兄弟等不了他,隻能先把親爹安頓好。

    看著最後一車被堵著嘴捆著的丫頭婆子,兩兄弟心裏有了點兒底,知道爹的死可能沒那麽簡單。

    隻是人多眼雜,兩人都忍了這口氣沒問。

    寧大是長子,家裏又隻有他有太太,他跳出來擺起哥哥款,一麵打發人去買麻布孝衣,一麵去衙門叫人威風得不得了。

    寧也沒跟他爭,隻是不停地看親爹身子。

    寧二老爺生前被燙過傷處,人硬了痕跡越發明顯,寧看得膽寒,哆嗦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兩兄弟知道親爹病得厲害,一個月也要過去看寧二老爺一次,寧二老爺怕傳給幾個兒子,愣是不見人,還讓大夫跟他們說自己好好的。

    兩兄弟是真沒個準備,顯得呆呆笨笨的。

    寧大懂得多,看著爹上頭的梅花印漸漸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哎呀,死得多髒啊。寧大這麽想著,又撲在棺材上哭著喊著,聲嘶力竭道:“爹啊,兒子叫你回來治你不回來,麵子哪有命重要呢?豺狼當道,你走了兒子怎麽活呀!”

    幾句話說得寧臉紅得要不得,拔腿就站在屋子外頭去了。

    薛珍看丈夫這麽傷心也跟著難過,她雖然跟這個公公相處不久,可隻要想到自己的爹娘,哪裏能不感同身受呢?

    薛珍把丈夫扯起來坐在椅子上,又挺著肚子讓廚房端著米麵粥點過來放到寧文博跟前請他吃。

    這是報喪的規矩。

    寧文博看寧大眼睛都哭紅了,口裏也沒味道,勉強每樣吃了一筷子就不吃了,又想起弟弟臨終遺言,跟寧大道:“以後我就是你們哥兒兩個的老子,有我一口飯吃必然不能少了你一口飯吃。”

    叔侄一下子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寧文博擦了擦眼淚問寧大:“你是當哥哥的,你說喪事要怎麽辦?你媳婦是大肚子的女人,大肚子的女人晦氣,沒福做這樁子事。你有想好的人嗎?”

    方小太太站著都難,讓她做事不是要她的命嗎?兩兄弟也膈應方小太太,不願意讓她來做露這個臉。

    在外頭站著的寧忽然跑進來,跪在地上哭著道:“我娘走了也有幾年,她跟爹是少年夫妻,這麽長日子,多少恨也消了,叔暫時知道我娘在哪兒,就替我們哥兒個把她請回來成不成?”

    寧文博還真不知道曹氏在哪裏,隻是兩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人家又才死了爹,不答應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寧文博應下來道:“好孩子,我就是派人去找,你們也要有個數,萬一找到的時候過了喪期了怎麽辦?總不能讓你們爹就這麽冷冷清清地躺著等她吧?”

    兩兄弟抹著眼淚道:“都聽叔的,咱們沒個二話。”寧文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兩兄弟等他走了,就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院子裏後頭看那一群被捆起來的丫頭婆子。

    這些人沒有照顧好爹,他們該死!

    送完喪信寧文博抹著眼淚溜回大房心裏依然很不是滋味。

    跟著他的小子就勸:“老爺,人死不能複生,活人還是繼續活啊,不然不是叫去了的人不得安生嗎?”

    寧文博紅著眼點頭道:“也是這話。”說著,滿腹惆悵地進院子去了。

    陳姨媽在屋子裏發神,又驚又喜地抓著段圓圓問怎麽不寫信跟她說。懷孕多大的喜事啊!

    段圓圓看了眼寧宣,兩個人都知道知道寧文博壓根就沒把信給陳姨媽看了。

    她還想著要不要說呢,寧文博在窗戶口聽見這一句,怕段圓圓沒眼水說出什麽不好聽的,已經兩步進來截住話頭道:“正遇上老二走了,家裏一時太忙,我就把這事給忘了,現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說著坐到陳姨媽身邊哄人去了。

    陳姨媽盯著人嘴裏都是苦味,她也回過味兒來了,寧文博都知道沒道理她不知道,隻能是這個狗東西沒跟自己說。

    為什麽不跟她說呢?是怕自己鬧著要回來照顧圓圓?

    活人難道還比不上死人重要嗎?這是他們的親兒子啊!

    想到這個陳姨媽就喘不上氣,眼裏也紅了。

    寧文博看著陳氏,手慢慢也鬆開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難道陳氏心裏還是怨他嗎?

    段圓圓看陳姨媽表情不對,心裏知道姨媽過得苦,可是她們又不能一下把寧文博搞死了,表哥還得掏他的銀子呢。

    不行,她不能讓姨媽就這麽被寧文博抓住小辮子。

    段圓圓兩步跑過去抱著陳姨媽哭,說自己想她想得要死,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又問她:“娘是不是也想我啊?別哭了娘,以後我天天伺候你,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陳姨媽知道段圓圓不想她跟寧文博硬頂,也緩過神了,抱著圓圓就不撒手了,嗚嗚地哭著說自己也想她。

    原來是想孩子想的啊。

    寧文博鬆了一口氣,臉上又有笑影子了,他對兒子笑:“難怪說女兒是淚水做的,看這娘兒兩個,才多少時間不見,都哭出一條河來了。”

    寧宣輕輕歎了口氣,叫丫頭打水進門給娘兒兩個擦臉,看看娘又看看花貓兒一樣的表妹,心裏也酸酸的。

    他想,都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會讓家裏兩個女人都過得這麽難。

    母女兩個好不容易止住淚,段圓圓抓住表哥的手衝他笑,滿臉都寫著“表哥我沒事我是裝的,你別傷心了”。

    寧宣喉頭一動,親手接了帕子,也顧不得什麽爹娘尚在,走過去給她把臉仔仔細細地擦幹淨。

    陳姨媽看兩個人感情這麽好,連聲在心裏叫了幾句阿彌陀佛。

    寧文博當然不能忍受自己被兒子比下去,也拿了帕子想給陳氏擦臉。

    陳姨媽輕輕躲開道:“孩子們都在呢,咱們都是幾十歲的人了。”

    寧文博哈哈笑了兩聲,看她實在害羞才作罷。

    等娘兒兩個收拾好情緒,寧文博放了些心,又拉著寧宣問烏紗帽的事。

    他差點成了不孝子也要回來可不就為了這頂烏紗帽嗎?做官是寧家代人的心願,他也不例外。

    寧文博問官服究竟什麽時候下來,有沒有人給他在吏部掛號,別是被騙了啊。

    這些都不要寧宣操心,蜀王有通天路辦事厲害得很,隻是他覺得自己沒錢,他把真真的蜀王印一亮,寧文博眼睛就亮得驚人。

    寧宣這才慢慢低著頭道:“爹,兒子沒錢,我已經想好要把這個官辭了。”

    “放屁,你敢辭以後就不要進寧家的門!”

    寧文博聽得直瞪眼,這輩子好不容易能弄頂帽子戴,哪有送出去的道理?想到這個他就在心裏罵兒子沒出息,二十歲的人還能被幾個銀子攔住。

    寧文博喝了兩杯茶順氣,咬著牙說布的事不要段圓圓和寧宣管了:“有你老子在多少錢弄不回來?你坐穩了位置,多少東西刮不來?”說完放了茶杯又道:“你日日過去點卯,有個什麽為難的家裏還有爹在,哪裏就難死你了?”

    陳姨媽聽到這個終於破涕為笑,拉著寧宣圓圓讓他們跪著給老爺道謝。

    段圓圓跪了起來還笑嘻嘻的,一口一個好爹,讓青羅去把廚房新做的萬寶糖拿過來,一個勁兒往他手裏塞要孝敬他道:“爹,這都是媳婦親自給你做的,你嚐嚐看呢?”

    寧文博看著一麻袋的糖嘴皮子一抽,難怪兒子沒錢,這麽多糖得花多少錢出去?不活以前段圓圓送禮都隻送陳姨媽好東西,給他都是親手做的醜襪子,一看就是她做的。

    有孝心但寒磣,這還是她第一次送貴東西。

    寧文博心裏也不能說不美,第一碟子就笑眯眯地接過來吃了,東西酥酥脆脆的,他吃著還有點驚訝直誇她手藝不錯。

    隻是上一口還沒下肚,段圓圓就又跪到他跟前讓他再吃一點,說表哥之前罵她給爹準備的禮薄,這口袋糖都是自己親手做的,爹要是原諒自己,就都吃了吧?

    寧文博被塞了一肚皮糖,齁得嗓子眼都是甜的,趕緊跳起來道:“我的兒。爹愛得不得了,”

    段圓圓:“爹不要騙我!以後兒要每天過來檢查爹究竟有沒有吃!”

    寧文博胃痛了,他拿眼看兒子,你媳婦這麽沒規矩你還不收拾?

    寧宣在跟陳姨媽說話裝沒聽見,母子兩個腸子都要笑斷,等寧文博吃得開始幹嘔了,他才跳出來把表妹叉走。

    寧文博總算鬆了口氣,用帕子抹著臉道:“這孩子越發活潑了。”

    宅子裏誇人從來不用活潑,陳姨媽笑:“有身子的人脾氣是怪些,以前我懷珠兒的時候不也是這個樣子麽?”

    寧文博也笑了,把人攬在懷裏溫存,瞪著眼叫丫頭婆子下去,對陳姨媽道:“要不是如今你身子骨弱,我都想再叫你生一個咱們養著耍耍,年紀大了也不求女兒有什麽出息,生了在身邊養一輩子陪著咱們,多好?”

    說到女兒,他不好意思起來半天才道:“當年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女,讓你傷了心,如今這把歲數了,你還怨我嗎?”

    陳姨媽怎麽能不恨,用手直捶寧文博胸口,她恨不得就這樣把人打死了,嘴上還感動道:“咱們少年夫妻,孫子都要有了,說陳年往事做什麽?珠兒福薄怨不得別人,老爺少為她傷心就是給這孩子積德了。”

    寧文博唉了一聲,拍拍陳氏的背。

    他也不是不後悔,隻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當年眼看著老太太隻疼弟,他就想著再生一個兒子來討老人家歡心,人家不都說隔輩親麽?寧文博也是這麽想的,他對陳氏的肚皮抱以萬分期待,人人都說是個兒子,結果陳氏肚皮裏鑽出來的是個女兒。

    送禮的散了,大夫匆匆走了,穩婆抱著孩子想給老太太看。

    寧文博還沒走到產房口就聽見娘在罵孩子是喪門星,天生的賠錢貨。等他一過去,老太太就扯著胸口哭開了,說陳氏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抱著大兒子一聲一聲地說他可憐,一把歲數了連個絆根也沒有。

    寧文博被娘抱得發愣,老太太那麽心痛自己樣子都是七八歲的事了,最後為了這點疼愛,他連陳氏的門都沒進就跟著娘跑了。

    之後老太太破天荒放下老的衣裳說要給他做個小褂子加冷熱,女兒滿月那天又給了他一個娘家丫頭,說娘家丫頭屁股大好生養。

    可惜丫頭福薄,等他再納妾回來,竟然就滑胎走了

    陳氏看自己像陳世美,老太太也恨他養沒了娘家的姑娘,把給他做的小褂子讓他親自丟到爐子裏燒了。

    寧文博現在都還能想起來爐子裏竄上來的火苗,他還用手去撿,燙得手上長了兩個泡。

    老二看得淚眼汪汪的拉著他說:“哥,咱們大了,不穿褂子也能活,你怎麽還惦記娘做的呢?她做的也不比家裏的丫頭好哇!”

    老知道後當晚就送了一套衣服過來給他和二弟,送衣裳的嬤嬤笑著說:“我們家老爺知道大老爺和二老爺想要老太太做的衣裳,特意吩咐我帶過來的,這兩套都是老太太親自做的,我們老爺說,大老爺二老爺穿壞了再去找他要。”

    這簡直比直接給他一巴掌還讓人難受!

    那套衣服寧文博沒看二弟穿過,他自己也沒穿過。

    後來給他做褂子的陳氏也不給他做褂子了。

    老太太沒有把她的褂子給自己,又奪走了自己原本有的褂子。

    寧文博歲數越大身邊越空,想到這個就痛徹心扉,攬著陳氏道:“以後我也不找別人了,後半輩子咱們兩個好好過吧。從前的事,你多擔待。”

    說著,抬腳出門就去庫房讓人把金絲銀線翻出來給女兒做萬壽經

    陳姨媽等人一走,哇一聲就吐了一口血,噴得地上星星點點都是紅的。

    杜嬤嬤嚇得直掉淚勸她:“姑娘啊,你就把他當個耗子看罷,不是人的東西,為他動這麽多氣不值得,圓圓那麽小,景純外頭還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活著,你要是有個長兩短,他們怎麽活啊!”

    陳姨媽勉強坐起來,抱著嬤嬤不讓她去叫大夫,道:“我咽不下這口氣!景純是我的肉,珠兒也是我的肉,我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什麽情啊愛啊的她早就沒有了,在寧家這麽多年她陳晴就隻學會了一個道理——動情者死。

    當年寧珠生病,人人都知道活不了了,陳姨媽也不是不知道,寧珠沒有嫁過人,又跟人訂過親,就算最後兩家和平退親,過了小定的寧珠在禮法上也是嫁出去的姑娘了。

    可是寧珠是寧死不肯去那個人家裏的,陳姨媽就求寧文博讓他把寧珠挪進祖墳,不要隨便找個地方把她埋了。

    寧文博說要看老太太,她就跪在老太太院子門口哭著求。

    老太太樂得看兒媳笑話,讓人看著陳姨媽求了她七八回,怕外頭人說她苛待兒媳,就同意了。

    結果都是騙她的。

    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跟她在宅子裏相依為命的女兒,就這麽被隨便埋到了溝邊上。等她發現的時候人都過了頭七了,寧文博說寧珠不孝自己死了,又說為了個女兒太傷心惹人笑話。

    陳姨媽起身就撓得他滿頭的印子,衝到老太太門口說她說話不算話。

    老太太連她的麵都沒見,隻是把記了女兒名的族譜拿給她看,讓她看上頭有多少進祖墳的寧家姑娘,又問她寧珠在裏邊比得上哪個。

    最後怕陳姨媽不服軟,還用寧宣進鋪子的事威脅。

    一邊是活跳跳的兒子,一邊是已經去了的女兒,陳姨媽回頭就跪在屋子裏打自己耳光跟女兒道歉,道:“你活著娘顧不好你,你死了娘還是顧不好你,下輩子娘給你做女兒讓你打罵一輩子。”

    陳姨媽抱著趙嬤嬤哭了一通,收拾整齊出去又是光鮮亮麗的陳太太,端著茶給老太太道歉,說:“是媳婦兒想差了,珠兒既沒有貞潔牌坊也沒能擴大寧家家業,又讓白發人送黑發人,她怎麽配進寧家祖墳?”

    老太太打了個大勝仗,鬆口讓寧宣進鋪子,還叫了兩條街的妯娌過來聊天打牌,一麵給人送個糖果糕餅一麵哼哼唧唧笑道:“大家都看看,不是我老婆子說話不算話,是我這兒媳轉了性子不讓大姑娘挪墳。”

    說著就叫陳姨媽進來,幾個人坐在桌子上抹牌,讓陳姨媽立在背後說自己的心路曆程。

    過去了這麽多年,寧宣和圓圓傳過來的信,寧文博仍是不肯對自己說。

    這是他們的親兒子啊!

    她倒要看看這個家誰才能笑到最後,陳姨媽掏出帕子,叫丫頭打洗臉水進門,又重新梳了頭,見哪哪都好了,探頭吩咐趙嬤嬤:“嬤嬤,把春桃叫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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