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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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煙視線看去,蕭何朝著黑洞洞的前方走,身形愈發佝僂。

    前麵,像是憑空冒出了一個長長的通道。

    他一言不發,拖著步子走入其中。

    薑煙緊跟在後麵。

    周圍景致跟著變化,在須臾間門,到了一處內殿。

    屋子裏幽暗,蕭何好似老了許多,麵前放著一個棋盤“姑娘可會”

    “一點點。小時候跟著我爸學的。”薑煙走上前,與蕭何對弈。

    薑煙執黑,落下一子。

    蕭何沒說話,房間門裏隻聽到玉石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的清脆聲。

    隨著棋子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快,清脆聲連成線般,劈啪不斷。

    薑煙捏著黑子,要落棋的時候,右邊幽暗的房間門突然探出一道光。

    光芒中,是一處農家小院的模樣。

    院子裏一群男人喝酒吃肉,旁邊還有幾個孩子在玩泥巴。

    “蕭何,你說說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絡腮胡男人塞了一個陶碗給旁邊的中年男人。

    “你這樣,吃飯都看著不香”

    中年男人赫然是蕭何年輕時候的樣子。

    接下陶碗,旁邊有個男人就迅速給倒滿了酒“樊噲說得對,喝酒喝酒”

    蕭何苦笑,看著滿滿一大碗的酒,又不好推辭兄弟們的情誼,想著一口悶掉算了。

    對麵伸過來一隻手,拿過蕭何手裏的陶碗,好笑的踢了樊噲一腳,又對倒酒的說“這一碗下去,你們就準備扛著他回家吧”

    盧綰抓著後腦勺笑“劉季哥,這不是開心嗎”

    “開心是這麽開心的”劉邦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讓他坐下,又對蕭何說“能喝多少喝多少,他們就是這樣,高興起來瘋了似的。”

    “這叫有一天開心是一天”夏侯嬰在旁邊插了一嘴,手裏還拿著一塊大骨頭啃得香噴噴“嫂子的手藝真好,真羨慕你啊”

    提起剛娶進門的嬌妻,劉邦抬著下巴,頗為得意。

    院子裏是歡聲笑語,屋後是嫋嫋炊煙。

    那時沛縣的一幫青年從未想過,他們有一日能夠踏上帝國權利的頂層。

    在戰場指揮千軍萬馬,意氣風發。

    在波雲詭譎的權謀中,也漸漸變了自己的模樣。

    薑煙捏著棋子,看得出神了。

    劉邦的沛縣兄弟或許不是最強的。

    這個逐鹿天下的世道,多得是機會。比他們強的也大有人在。

    隻是,他們是劉邦起義最初的底氣。

    “很開心吧”蕭何等著薑煙落子,他沒有看,卻清楚的知道旁邊上演著怎樣的一幕。

    蕭何甚至可以清晰得想起當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在沛縣的時候,雖說不富裕,卻也過得下去。”蕭何看得出來,薑煙已經沒心思下棋了。

    幹脆將棋子丟入棋盒。

    “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會推舉沛公,跟隨他。”

    蕭何話音落下,從他們的左側殿外傳來一聲悔恨交加的高呼“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薑煙坐直,下意識看向左邊。

    明明隔著牆壁,薑煙仿佛看到了一雙染滿了權欲的眸子,透著蓬勃的野性生命力。

    蕭何一顆一顆的撿回棋子,薑煙能看到他的手在顫抖。

    “當年是我力薦韓信,如今也是我誆他入宮。”蕭何說完這句,沉默了很久。

    直到將棋盤上的白子都撿回棋盒,大手在棋盤上用力抓起一把黑子“害死他,是我對他不住。”

    若說交情。

    蕭何與韓信其實也不過是同僚之情。

    最多再加上伯樂之誼。

    但韓信是大漢第一名將,開國功臣。

    “可我不後悔。”蕭何抬頭,看薑煙“是不是很意外”

    若還是沛縣的時候,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老實文雅的蕭何,能眼睛都不眨的害死一個自己親手推上來的功臣

    “他太傲,太直。”蕭何唇角噙著苦笑,搖頭道“領兵打仗,他戰無不勝。可他不會看人。”

    “張良看清了我們所有人,看清了如今的陛下不再是當年的沛公。所以他離開了。”

    從此贏得身前生後名。

    “非是我與陛下要殺他。是天下要殺他。”蕭何不是在為自己辯解。

    如果陛下當真恨不得將韓信除之而後快。

    就不會將他貶為淮陰侯。

    “我們這一路打殺而來,誰也不想在功成名就的時候踹開任何人。若是他能明白什麽是懷璧其罪的道理。或許就不會如此”蕭何捏緊手裏的黑棋,眼神掙紮痛苦。

    如果韓信肯低頭,他會想辦法轉圜的。

    畢竟唇亡齒寒。

    正如張良所看那般,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初的他們,陛下又怎麽可能還會是當年的沛公

    “可他如果低頭,就不是韓信了。”薑煙從他手邊撿起黑子,一一裝進棋盒“用兵如神是他,處世孤傲也是他。”

    韓信之死。

    除了劉邦要維持帝國的穩定外,其實也與他自己有關。

    他或許到死的那一刻才清楚的意識到。

    漢王與皇帝,是不同的。

    他向往諸侯封王的世界。

    但世界早已換了模樣。

    “是啊。”蕭何苦笑“如果低頭示弱,那又怎麽會是韓信呢”

    這個世界容得下韓信。

    但皇權容不下。

    蕭何理想中的大漢,也容不下。

    “我曾經聽到過一句話。”看著眼前愧疚難過的蕭何,薑煙突然想到了嬴政。

    “他說,他不後悔自己做的每個決定。旁人怎麽說都無所謂。那些決定,都是他做出選擇的時候認為最正確的。做都做了,懊惱反悔也無濟於事。”

    蕭何蓋上棋盒,突然笑了“是啊。做都做了。”

    人總是他寫信誆來的。

    動手的是皇後。

    而陛下,許是默認的吧。

    若非如此,自己也沒有如此大的膽子。

    “姑娘,多謝開導”蕭何拱手,真心道謝。

    在薑煙家裏的時候,蕭何一直都在避免與韓信接觸。

    就是過不去心裏的這道坎。

    謀殺功臣。

    換做最初的那個蕭何,會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一日嗎

    權利啊。

    總是讓人慢慢變了模樣。

    他們以為自己可以控製權力。

    其實都在被權利裹挾著前行。

    暫別蕭何,薑煙就在原地等著。

    等張良的出現。

    隻是腦海裏時不時就會想起那雙恍惚間門見到的眼睛。

    眼角帶著皺紋,皮膚也看起來粗糙得很。

    但那雙眼睛裏有對生的渴望,對權利的。

    “姑娘在想什麽”

    饒是薑煙對霍去病有偶像濾鏡,也必須承認,張良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他如果不去參加書法協會,說不定還能找個配音的兼職做。

    回過神來,她已經不在那個內殿,而是身處長安城的大街上。

    兩千多年前的長安,當然不如薑煙後世旅遊去過的西安。

    大街上不僅有人,還有各種牲畜。

    周圍的百姓沒有幾個穿得特別齊整的,大多衣服上都能看到小巧又不惹人注意的補丁。

    但同樣的,也會有人坐著牛車或者騾車經過。

    有人臉上洋溢著笑,也有人麵容麻木,倉皇的過一生。

    “前頭那家的客舍的味道不錯。我看姑娘也看了太多隱秘詭譎,不如去吃些東西。”張良走在前麵,伸手指著三米外的一家店鋪。

    客舍是秦漢時期的旅店與飯店兼營的場所。

    張良走在前麵,笑道“正好,也算是讓我給薑姑娘接風洗塵,聊表心意”

    客舍的布置和薑煙在現代進小飯館區別不大。

    唯一的區別是,西漢時期中國還沒有“椅子”。

    食客們都是席地而坐。

    張良顯然是跟這家店很熟,進門就招呼“兩個人的麵湯,再來些肉幹,上一壺蜜水。”

    “我就不請你飲酒了”張良徑直找到常坐的位置。

    薑煙一路上都是點點頭,然後傻兮兮的跟在張良身後。

    與劉邦見麵的時候,薑煙穿著直裾。

    與蕭何對弈的時候,薑煙的衣服是一件藍色的曲裾。

    反倒是跟張良在一起,她的衣服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男裝。

    “姑娘就不好奇我方才去了哪裏”

    不多時,客舍的人也迅速將飯菜端上來。

    麵湯其實更像是北方的疙瘩湯。

    可是,她是南方胃。加上這麵湯裏隻放了些許的鹽巴,薑煙興趣就一般般了。

    肉幹看著黑乎乎的,倒是那壺蜜水比較得薑煙的心意。

    張良也不意外,撕下肉幹泡在麵湯裏,自顧自的說“太子之位不穩,皇後心急之下傳信於我。”

    說完,張良歎氣後又嗤笑,語氣涼涼的“戚夫人,如何比得過皇後”

    若是那戚夫人聰明些,張良不見得會管這件事。

    皇後的手段,豈是一個仰仗著陛下寵愛的戚夫人可以比的

    更何況,太子又沒有做錯什麽。難道就要因為陛下的不喜而廢除

    若真讓陛下得逞,這般天下表率,可就亂透了。

    薑煙的確很讚同。

    呂雉是陪著劉邦一路走來的糟糠之妻,還曾經因為劉邦的緣故被困在項羽手底下。

    說得難聽點,戚夫人就是個摘桃子的。

    誰能忍得下這口氣

    “吃過之後再走走還是直接結束”張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剖析的。也沒有什麽想要展示的。

    他這輩子,得意失意,都經曆過了。

    倒是現在的日子更得他心意。

    “先生急流勇退,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薑煙攪動著碗裏的麵湯。

    其實多喝兩口,還是能吃出穀物的香氣。

    肉幹泡在麵湯裏,增添了一些鹹香,肉也沒有那麽難嚼了。

    果然,愛吃的種花家就算是在兩千年前,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嘴巴

    張良看著薑煙不自覺的一口接著一口喝麵湯,笑容更甚。

    他就說,自己的推薦肯定沒錯的。

    至於薑煙說的事情

    “沒想法怎麽可能呢”張良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擺了擺“薑姑娘似乎一直覺得在下是個君子。其實不然”

    這年頭,裝君子容易。

    可當一個真君子,卻難如登天。

    他不是什麽真君子。

    離開的時候心裏也曾有過不平。

    隻是想到自己日漸發現的轉變,倒不如就此離開,還能落得個君臣相安。

    “一家天下,豈能容他人在側”

    張良就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決定離開。

    功成名就,他已經得到了。

    就這麽離開還能活命。

    難道要如同韓信,丟了性命。還是像蕭何,臨老自汙名聲

    “天高海闊,何處去不得。”

    薑煙聽得若有所思,手裏還拿著筷子準備再試試肉幹,麵前突然又暈眩起來。

    “不是你就這麽結束了”薑煙有些慌亂,張良的資料是不是太少了點

    可幻境的控製權就不在她的手裏。

    暈眩的感覺消退後,她已經回到了自己家。

    劉邦捧著奶茶,嘚嘚瑟瑟的把遙控器從孫子手裏拿出來。

    韓信站在客廳旁邊,麵前的架子上擺著之前小鐵匠送給薑煙的秦劍和環首刀。

    蕭何似乎是釋懷了,還抓起了一把堅果,跟劉邦一起看電視劇。

    “薑姑娘可站穩了”張良笑得人畜無害,仿佛剛才拿一頓飯應付薑煙的人不是他。

    薑煙想說點什麽,但幻境都已經結束了,她就算不滿也沒有辦法。

    眼神複雜的看了張良一眼,又不客氣的踢了踢劉徹的腳“讓個位置。”

    劉徹也不在意。

    誰讓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不是皇帝呢。

    還住在人家家裏。

    劉徹懷裏是特惠裝大包的黃瓜味薯片,哢哧哢哧的吃個不停“還順利嗎下一場輪到我了吧準備什麽時候開始”

    “明天吧。今天的資料我要整理一下。”薑煙伸手去拿薯片,她也要緩一緩。

    在幻境裏的時候不覺得。

    如今結束了,倒是有些不太舒服。

    隻怪那幾個人竟然在進入幻境的時候爭奪掌控權,倒是讓薑煙被殃及池魚。

    “明天你們可不要亂來我的幻境,我做主”薑煙把薯片咬得哢哢響,眼睛凶巴巴的盯著劉徹幾人。

    劉徹完全不在怕的。

    這算個什麽。

    嘴上倒是認得飛快“放心放心,別吵我和我老祖宗看電視,我不稀得什麽掌控權。”

    “最好是”薑煙最擔心的就是劉徹。

    隨後又看向劉恒。

    劉恒抬眸,比起劉邦偶爾流露出的狠厲,以及劉徹半斂著眸子時的銳利,劉恒就顯得格外無辜。

    對比之下都像是一雙狗狗眼,水汪汪的看過來。

    “薑姑娘放心”

    “薑姑娘,要不輪到我的時候讓我玩一玩吧。我帶你看大漠的天,特別特別漂亮”

    霍去病伸著一條長長的胳膊,手裏還拿著香蕉。

    大概是剛洗過澡的緣故,霍去病的長發披散著沒有束起,額間門有碎發落下。英俊的少年在客廳的燈光下眼底閃著光,笑起來的時候虎牙勾起唇角,顯得格外無辜。

    薑煙隻覺得心上中了一箭,就靠著自己頑強的意誌力搖頭。

    被薑煙拒絕,霍去病也沒有失落。

    隻是可惜的皺了皺眉,眼神不經意對上劉徹看過來的目光。

    不管之後發生了什麽,在他們此刻的記憶中,劉徹是信任他的陛下,自己是大漢的冠軍侯。

    所以看過去之後,霍去病也沒有避開。

    他自小跟著舅舅長大,但偶爾也會去皇宮。

    所以很快就對上了劉徹目光中的意思。

    抿著唇角不讓自己笑出來,悄悄點頭。

    一旁的衛青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外甥和陛下的互動,隻是他也沒拆穿。

    反倒是在薑煙看過來的時候,不著痕跡的擋住霍去病“我明白。”

    剩下的司馬遷和張騫當然也是同意的。

    薑煙見他們都答應了,電視播放的也是她都看膩了的電視劇,起身跟在場的人都說了聲,就一頭鑽進了房間門裏。

    電腦屏幕上,是長安城的俯視圖,係統掃描數據時候記錄下來的。

    隨後畫麵上移,最後書寫了“星漢”二字。

    第二期的內容,薑煙早就定好了。

    星漢。

    白玉璧是西漢年間門的,所以出發的都是西漢曆史人物。

    東漢也有許多令人敬仰的人。

    薑煙猜測,若是爺爺的遺物裏有東漢的東西,興許還會有一期“東漢”。

    到那個時候,要是她想不出來題目,“星漢”還能繼續用。

    這兩個字,薑煙原本是想拜托張良寫的。

    隻是劉徹知道了這件事情後,自告奮勇揮毫潑墨。

    寫得倒是很好看,也的確是“字如其人”。

    這兩個字裏,每一筆都透著帝王霸道

    薑煙保存文檔,又把係統源文件的內容過了一遍,刪除剪切掉一些不能夠入境的畫麵。

    次日一早,恰逢周日。

    霍去病找了射箭俱樂部的人調班,其他人都是有假的。

    七個人圍成一圈。

    這一次進入幻境,薑煙沒有那種腦瓜仁都被攪動的惡心感了,順利落地後,薑煙滿懷期待的睜開眼睛。

    黃沙成海。

    藍天如洗。

    薑煙的表情頓時垮下來,隨後磨牙道“騙子”

    說好不搶掌控權的呢

    這次他們怕不是排好隊分清楚了要怎麽算這個掌控權的順序。

    隻是看了一大圈,周圍都沒有人。

    連個仙人掌都看不到。

    除了沙子,還是沙子。

    “這是誰的幻境”薑煙無奈,隻得找了一個方向,朝著那邊走。

    但很快,有幾個人的人影就出現在她視線中。

    那幾個人都很狼狽,在黃沙中踉蹌的跑著,似乎在躲避著什麽。

    其中似乎還有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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