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崎，啟升造船
    楊重在東家李龍的陪同下，逐一觀看著停放在船塢中的十幾條船
    李龍父親是王直時代的徽州海商，母親則是肥前藩某家臣之家族經營這家船場已兩代人
    啟升造船場名為造船場，但實際造的新船屈指可大多是修葺翻新的二手舊另外它不止賣船，還販售從鳥銃到紅夷大炮在內的各種火
    楊重要的就是舊船，因為若買新船，要等幾個月甚至半年後才能提
    李龍發現楊重盯著一條碩大的黑色船體，忙解釋道：“公子，此船是不賣這是條葡萄牙人的船，委托我們船場修”
    楊重笑道：“即便可以我當前也用不上這種西洋我隻是好奇，這種船如果售賣，會賣個什麽價？”
    “這種中型蓋倫船，可裝千斤火炮五十餘門，裝載人員近三百在長崎要價一般是白銀三萬若是在呂宋，巴達維亞，或者果阿，就會便宜的”
    楊重一聽這價，就知道福船的性價比是何等之高
    他中意的二號福船，尺寸大約是這條蓋倫船的五分之算上船艉樓，也有四可配置千斤火炮十具上下，裝載百餘
    與那蓋倫船相比，似乎各方麵差了不少，但包括火炮裝備，全船價格也隻要兩千三百兩銀
    這還是在長崎的價格，若放在登州萊州的船場，裝備全了的新船，撐破天也就兩千兩銀
    楊重之所以願意花高價在長崎買船，是因為這裏更容易招募到合適的水多花的銀子隻當是買個省
    在登萊，也有不少水手船工可以招但熟悉中日朝貿易航線，熟悉對馬海峽，熟悉鯨海，熟悉遠洋航行的人就不是那麽好找
    那樣的水手船工，基本上都是有主的，已被大明本土的遠洋海商所雇楊重要短時間內在登萊招募到足夠人手，隻能找那些近海漁民出身的新手船
    這些新手是能熟練的將船開起來，也能輕車熟路的航行到遼東等但要他們在更遠的海域進行遠洋航行，那就得給他們時間慢慢摸索磨合
    參觀完的楊重說道：“李東家，那就這樣先前那三條二號福船，我定下”
    做成一筆大生意的李龍滿臉愉悅的答道：
    “楊公子真乃爽快這三條船我定要工匠仔細修葺，保證品交到您手裏時定和新的一樣！”
    頓了下，他又問道：“這三條船，公子需要裝備什麽火器？是否仿著大明水師的配置來？”
    “隻需船首的紅夷大炮，以及兩舷各安置四門千斤佛朗其餘零碎皆可不”
    ……
    楊重回到客棧時，老掌櫃有點神情緊張的對他說道：“楊公子，今日有人送來請帖，請您去醉香緣一”
    楊重納悶道：“我在長崎並沒什麽熟人，誰會來宴請我？”
    他打開請帖，沒看具體內容，視線就向落款處看去，立刻看到三個如雷貫耳的字【顏思齊
    楊重驚的有點合不攏嘴，情不自禁的說道：“我與這顏思齊素不相識，他找我幹什麽？”
    老掌櫃又道：“這顏思齊可是福建海商中了不得的人物，其地位僅在大海主李旦之他還有個平戶藩的官身，任甲螺一依老朽看，他是來者不善”
    “他是如何知道我來的？又為何要對我來者不善？”
    “長崎這巴掌大一塊地方，公子近百人浩浩蕩蕩的上岸而來，這消息豈能不傳播開去？外人可能不當回事，但我等唐人勢必會關注至於為什麽…，老朽不便多言”
    楊重已仔細看完請帖內容，上麵羅列著此次出席者的名單，心道：我本就是有些話要與他們閩商說清楚的，這下好，省得一家家去拜訪
    醉香緣距離楊重所住的客棧不遠，就在街盡頭處，媽祖廟的旁
    楊重步入這家奢華的酒樓，亮了請掌櫃便親自操著生硬的南京官話，將他迎入二樓最大一間包楊重的三名隨從卻被攔下，被夥計引到另外處就
    楊重在空蕩蕩的包間內，獨自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遲遲不見對方人
    他卻不急不燥，閉目養神，耐心等待對方出
    突然一聲宣喝傳來：“漳州海澄顏海主到!”
    楊重睜開眼，便看到一名身材魁梧，有些許絡腮胡的大那大漢也不言語，臉帶傲然笑意邁入了包
    楊重還未來及和他客套，又不斷有宣喝之聲傳
    “漳州海澄陳海主到！”…，“泉州晉江楊海主到！”…，“泉州南安劉海主到！”…
    一個接著一個的“海主”魚貫而入，將兩張十人座的圓桌圍坐的快滿
    就在楊重以為人都到齊時，又一個宣喝聲道：“李大海主到！”
    楊重心想，這“李大海主”沒報籍貫，海主前還加個“大”必定就是這些閩商的領袖李旦
    一個年近七旬的老翁，在兩個仆傭攙扶下入堂落兩桌人都齊刷刷的站了起
    李旦做個手勢，大家方才重新落他眯著眼望著楊重，輕哼一聲道：“好年輕的後生”
    楊重此時方站立起來，抱拳一周，大方的說道：
    “晚生初來乍到，未能及時拜訪各位前輩，反倒讓諸位宴請在下，實是慚還望諸位包日後晚生還請諸位多多關”
    顏思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楊公在這洋麵上，我們不講關照，隻講規關照是留給人情的，規矩才是留給生意”
    另一個叫陳衷紀的海主附和道：“楊公子，商場無父子我們同鄉都不一定有人情可講，更何況外鄉”
    楊重淡然的笑道：“如此說來，諸位前輩將晚生召來，就是為了指教晚晚生感激不盡，在此洗耳恭聽是何規”
    立刻有人罵罵咧咧，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通，隻不過他說的閩南語，楊重是一句話也沒聽
    顏思齊冷哼一聲道：
    “後你即是商道中人，當知道商場上的規你要分別人的財源，不是不行，但憑實力說需承擔破財的風
    在我們這洋麵上，也是如此，但又有不洋麵上沒有朝廷律法，你承擔的風險就不止是破財那麽簡到時，誰贏誰輸，拚的就是誰家兵強船堅炮
    船沉貨失人死之時，你休怪他人不給情因為你走海跑船，就是分了其餘所有海商的一份財”
    一個叫楊天生的也冷聲道：“本來我們毋須與你說這些廢話但是大海主心善，念與你同為唐人，在此設宴專為提醒”
    楊重哈哈笑道：“不瞞諸位，晚生現在一條船也沒有，剛訂下三條破船還沒到如此卻讓控舶萬艘的諸位這般緊諸位前輩有這必要嗎？…”
    此時，李旦擺了擺手，打斷了楊重的話，也阻止了其他人的發言，而後方才緩緩說道：
    “想當年，你們徽商確實馳騁兩洋，縱橫四海然而畢竟時過境遷那徽王王直身死之時，老夫還是個孩這都過去一甲子
    你們徽州和我們福建不一樣，本就不靠海，乃一內陸山你們的根就在土裏，而不是海你們賈而好儒，力求獲得朝廷認可，便是這秉性的表
    那徽王若不是心念念的受招安，也不會被騙如今，徽商在洋麵上消失，也是這秉性所
    當年徽王那批人都陸續上岸，憑海裏撈來的本錢，在江南做起了各種買賣，包括有朝廷特許保障的鹽業生
    這些穩賺不賠，守著田宅店鋪，抱著嬌妻美妾的生意不好嗎？為什麽又要回過頭來，到這洋麵上打生打死和我等閩商搶食呢？
    狼吃肉，馬吃草，狼風餐露宿，馬安居馬廄，大家各有天命，何必逆天而為？”
    楊重聽完這話，恍然大對方定是認為自己背後有某個徽商團體，要卷土重來，而他隻是個前哨而
    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以宗族為紐帶，抱團群體行動確是徽商的特
    楊重再次起身抱拳道：“大海主，諸位前輩，你們誤會晚生首先，晚生做的就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意，後麵絕無其他背
    其次，也是最重要晚生的買賣雖然需要跑船走海，但絕不會影響在座任何一位前輩的生相反，還有可能為諸位的買賣錦上添”
    顏思齊眼中露出懷疑的目光，說道：“哦？是何生意需要跑船走海，卻又不會影響我等？我可不相信，在這洋麵上還有我們沒覆蓋到的買”
    楊重笑道：“賺些辛苦錢的小生意，當不會入諸位海主法這生意就是從鯨海販運北山毛皮，人參等土產南下販賣…”
    楊重便將自己的大致計劃和盤托他對此其實已深思熟慮過，認為沒必要隱
    因為按照計劃施行，起步階段就要在附近占據一島做為根這就不可能瞞的
    其次，這些不耐凍的福建人不大可能會和他競要去他們早去他們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意去
    顏思齊嗬嗬笑道：“小兄弟，你可考慮清楚那地方可不是你想象的那從那裏販運皮貨和人參，我們早有此想法，可很快就知道行不那是吃力不討好的買”
    “晚生還是願意一不僅為了點利潤，更是為了抑製那韃”
    李旦又開口道：“後生難得你這經商之人，還有這份忠義之
    我們閩商雖然其他忙幫不但老夫可以給你個承諾，就是我們中任何一個人，不會劫你的船，打你的前提是你前麵那些話都是真”
    “多謝大海晚生絕無虛”
    李旦讚許點點頭道：“那就上酒菜吧，老夫也餓你們能喝的，今天陪楊公子多喝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