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池西岸，卡斯特家族軍隊駐紮
    回到營地的騎手們沒有放下警惕，隻有一半的人願意卸甲下馬，另一半的人主動要求守夜，篝火重新像傍晚時分那樣熊熊燃燒，戰士們圍著衝天的火光，齊唱遙遠故鄉的歌謠——達梅裏亞的兒女啊！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
    戰士們在外高歌的時候，主帳裏也是燈火通明，但不同於前者愜意的氛圍，帳內滿是肅殺之
    兩名全甲騎士站在戴蒙·布萊克背後，把兩柄長劍交錯著架住他的脖子，鋼鐵冰冷抵住喉嚨，但凡他稍有妄動，利刃的剪子就會鉗下，斬落頭
    “我之所以派你去森林警戒，是因為你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在黑暗裏仍然能視物，還可以憑借影化比任何斥候脫離得都要快，”路西澤以劍杵地，目光越過沙盤，麵色冰冷，“我是派你去做斥候，不是叫你去當殺”
    弗拉維奧·利特站在一旁，看著沙盤若有所思，這名羅蘭派給他的副手，在此刻這場主將與他直屬手下的矛盾中，選擇了置身事
    “他們數量不多，又是分頭行動，這種程度我一個人就能解決，不需要任何支”戴蒙埋著頭，他的聲音跟往常一樣沒有溫度，即使他才以堪稱殘忍的手法，殺掉了數十名半大的獸人孩子，也沒有讓那顆心產生絲毫波
    也可能是在他眼裏，獸人的生命並不算生
    “少裝傻！別說你不知道！從到達這裏的第一天起，我就沒安殺人的心！”路西澤怒
    “我知道，你想要收複霜牙氏族，帶著橄欖枝與白鴿而來，你采取懷柔的手段，而且很有可能會奏效，”戴蒙緩緩仰頭，脖頸朝前抵住劍刃，割出一道傷口，“可我抱著一顆殺人的心而來，還有對某人的承”
    “你是要違抗軍令嗎？你真覺得我不會殺你？”
    “我以布萊克這個姓氏起誓追隨你，我不會違抗你，也沒有違你派我去森林守夜，我履行了責任，在獸人闖入駐地附近的第一時間傳出警報，但你沒有說不能殺死他們，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事到如今，如果真要找一個人的錯，那也是你的錯，”戴蒙平靜地陳述，言辭卻犀利，“你不該讓一匹嗜血的狼去看守會來綿羊的草”
    漫長的沉默後，路西澤裝不下去了，長歎口氣，把手裏的劍扔回戴蒙麵前，這把劍身刻有銀龍紋路的直劍，乃侍奉卡斯泰利爾王室的騎士們持有的武器，也是戴蒙
    戴蒙推開脖子上的兩把劍刃，又拾起直劍收入腰間，站起身來，全程不發一
    兩名全甲騎士向路西澤微微躬身，退出帳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杜坎·森已經死了，十八氏族聯軍分崩離析，人類也在東陸重新站穩腳跟，是時候結束戰爭，準備建設新世界”路西澤
    “霜牙氏族是個很好的表率，他們現在正值衰弱，名聲卻很廣，如果卡斯特家族能收服他們，就能避免許多來自其它獸人戰團的潛在襲擊，甚至把獸人編入我們的軍”
    “那我們呢？騎士王國的餘民呢？全東陸數以萬計的冤魂呢？我們被拋棄了嗎？”戴蒙低聲說，“還是你根本沒了解到戰爭是件多麽殘酷的事，就在這裏大放厥”
    “我很遺憾，可惜我不是東陸人，塔蘭盾的大多數人也不是東陸人，”路西澤冷冷地說，“我會這麽做不是因為同情心作祟，僅僅隻是就收服霜牙氏族對卡斯特家族來說，利大於我盡力避免產生無謂的傷亡，這也是科琳冕下的意”
    “……是啊，你們不是東陸人，你們是西陸人，你們是帝國人，你們是達梅裏亞人，你們不知道這片土地曾經發生過什麽，不知道銀龍與黑龍，不知道仙靈之湖，更不知道夏至前最後一場春雨是什麽時候，即使那在東陸是眾所周知的群王獵遊之”戴蒙竟然苦笑起來，對本就鮮少有表情的他來說，這是極其罕
    “我跟您無話可說了，請直接告訴我，您想怎麽處置我”
    又是良久的沉默，路西澤直視戴蒙：“等明天之後，結果落定，我會再審判你，現在滾出”
    戴蒙手按胸前鞠躬，禮數一絲不苟，隨即就向帳外走
    “如果你要因此離開卡斯特，我不會拒”戴蒙掀開布簾時，路西澤在他背後
    “我不會走的，你們能收留我，我真的很感激，”戴蒙沒回頭，輕聲說，“而且整座東陸除了這裏，還有什麽地方願意接受一隻喝血的死徒呢？”
    他看向遠處鐵灰色的天空，像往常一樣，那雙猩紅的血眼隻能看見黑與白，戰士們的歡笑明明就在不遠處，進入耳中卻是寧靜而遙
    他沒有回到自己的營帳，而是孤身重新走入了森林，路西澤說得不對，他不是不需要睡眠，而是沒有睡
    他也沒有體溫，沒有心跳，沒有對生命的激
    他是由從屍堆裏爬出的食屍鬼進化而來的死徒，連地獄也不會收容的墮落生命，注定永遠隻能像幽靈一樣在大地上遊蕩，孤獨的回憶前塵往
    他回到屠殺的現場，空無一物，徒留風聲嗚鳴，屍體都已經被拖走，他彎腰隨手抓起一塊染血的泥土，放入嘴裏，細細抿吮起來，糖果一樣甜絲絲的味
    在戴蒙沒有注意到的身後，男人靠住大樹，靜靜地看著他這個卑微的舉
    “這可不是英雄該有的待遇啊！”男人搖搖頭，嘖嘖兩
    血潑灑入土地，男人拉下袖子，他腕部的傷口迅速愈合，很快便不再流
    “盡情品嚐吧，我的孩子，”男人微笑，“不要悲傷，我很快就會帶你去科武裏亞，那裏才是我們血族的應許之”
    戴蒙·布萊克不會回憶起今夜發生過什麽，他不會記得在這個漆黑至深的夜裏曾有個男人現身為他賜血，他隻會記得自己做了一個變成了野獸的夢——他暫時也不會意識到自己不會做夢，夢裏他像蛇一樣蠕動，爬
    他隻會記得，第二天醒來時，他滿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