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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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葉家。
    葉韶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小房間裏。
    屋內設施不算寒酸,但是都尤其老舊,甚至矮榻上的軟墊布套子都洗得發白。
    原身的房間。
    葉韶起身,走到梳妝鏡前。
    少女臉色蒼白瘦削,眼下還有淡淡青黑,隻有一雙杏眼烏黑明亮。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上的深紅指印,嘴角扯了扯。
    又回到這裏了。
    如果不是葉韶從不做夢,她幾乎要以為伴隨著桃花香那幾天日子是她的幻夢。
    “九小姐。”門被推開,來人是個穿綠衣的丫鬟,小步走進來,“夫人叫您醒來後去一趟。”
    喊著九小姐,語氣並沒有多尊敬。
    葉韶沒說話,自顧自站在鏡子前麵,拿著梳子梳頭。
    見葉韶沒有反應,丫鬟有些不耐煩,嘴裏催促著就去扶葉韶的小臂。
    “小姐!別讓夫人等啊。”她的動作頓住了。
    不知何時,葉韶從鏡子裏安靜地看著她。
    一雙杏眸漆黑,細眉微微上挑,平靜而有力量。
    丫鬟心裏泛起細微的心虛,“九小姐”
    葉韶沒理她,一下下慢慢把頭發梳順,然後拿著發繩紮了個馬尾辮。
    等她手裏一切都做完了,她才轉頭朝向丫鬟,“剛剛為什麽不敲門”
    “奴婢”丫鬟有點語塞,總不能說是她們在這不受寵的庶女這裏放肆慣了吧,支吾了一會才搪塞道,“是奴婢一時太心急了。”
    漆黑的眸子還盯著她。
    丫鬟頭壓得更低了,額角流下涔涔冷汗,“奴婢知錯,請小姐責罰。”
    奇怪。九小姐一向唯唯諾諾,怎麽如今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良久,才聽少女輕笑道,“算了,不罰你。”
    丫鬟如蒙大赦,嗓門也鬆弛下來,“謝謝小姐!”
    “哎。”九小姐微微蹙起眉頭,豎起一根食指。“記住。”
    “第一條規矩,不許和我大小聲。”
    -
    葉家花廳內。
    衣著矜貴的婦人端著茶杯,用蓋碗輕輕撇著茶葉。
    葉家主母唐裁詩。
    綠衣丫鬟輕手輕腳走進來,在門邊垂手侍立。
    唐裁詩垂眸,淡聲道,“人來了”
    丫鬟恭敬答是。
    “死丫頭。”她嗓子還有些啞,喝了口茶潤喉,“讓人一頓好找。”
    “還好應天宗那個董磊好心,把她抓回來了。”
    “這樣,傳她在門口等著,說我這裏正好不得閑。”唐裁詩道。
    丫鬟應了,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又聽她命令道,“翡兒,你盯著她去。”
    翡兒連忙答是。
    等翡兒走了,唐裁詩喝了口茶,眸光在茶麵上一凝,突然神經質地把茶杯扔了出去。
    瓷杯破碎,杯中茶水四濺,滲入地上鋪著的華美地毯裏。
    花廳頓時亂作一團。
    她指著那攤深色水漬,堂皇縮在椅子裏,麵色蒼白語無倫次,“月亮,水裏有月亮”
    “夫人!”最得力的大丫鬟趕快扶住了唐裁詩,“九小姐已經回來了,月神大人不會懲罰咱們的。”
    “不,月神”唐裁詩鬢角散亂,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握著大丫鬟的胳膊,紅豔豔的指甲摳進她的皮肉,“月神大人還在發怒!”
    大丫鬟忍住疼痛,柔聲勸慰道,“還有十天就是婚期,九小姐嫁過去,想必月神大人就會息怒了。”
    唐裁詩搖頭又點頭,聲音恨極,“都是這個死丫頭!好好嫁過去不就得了,現在非得連累一整個葉家!”
    “往日怎麽不見她這麽大氣性!”
    大丫鬟也覺得疑惑,隻是這個關頭上不便深究,將唐裁詩扶正,重新給她斟了熱茶雙手奉上。
    唐裁詩歎口氣,目光飄遠開去,“月神大人怎麽就選了這個丫頭。”
    選月神的妻子自然不是隨便指定的,月神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就憑剩下的六十年月神之妻將傳達月神的神諭,就不可能由著主事者的好惡來決定。
    月神選妻的儀式很玄妙。在明月江的上流放下葉家所有適婚女子的竹製名牌,最後停留在葉家門口不動的名牌,就是月神選中的妻子。
    誰也沒想到,這次被選中的,竟然是連名字都沒正經起一個的九小姐!
    但不管如何,月神娶妻是件大事,一定不能出岔子。
    “你去把送嫁隊伍的備選名錄拿過來,”唐裁詩吩咐道,“還有代月新郎的人選,我還沒定下來。”
    唐裁詩看了半天名錄,又讓丫鬟幫忙按摩了頭頸,吃了點果子,拿足了架子,這才傳道,“讓九丫頭進來吧。”
    大丫鬟出去喚人,而發現外麵哪有葉九的影子,隻有瑟瑟發抖的翡兒。
    翡兒帶著哭腔道,“九小姐跑了!”
    -
    【宿主,我發現你其實挺適合搞宅鬥的。】係統忍不住感歎,【你看,兩三下就把小丫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葉韶已經回到了房間,一邊把窗戶推開來透氣,聞言詫異,“誰哦,你說翠果是吧。”
    【你怎麽知道人家本名叫翠果啊。】係統是真的好奇。
    葉韶眼神格外正直,“因為她穿著綠衣服,我順嘴就這麽說了。”
    完全看不出差點對著她說出一句“翠果,打爛她的嘴。”的心虛。
    係統覺得自己宿主真的有幾分玄學在身上的。
    原本被葉家主母晾在外麵,係統做好了葉韶直接頭鐵衝進去正麵對線的準備。
    沒想到葉韶蹲在地上研究了一會螞蟻後,突然撐著下巴笑眯眯對著翡兒開口了,“翠果啊,你也不想挨過我一頓打,再挨裏麵那位老姐姐一頓責罰吧。”
    翡兒:
    她渾身一顫,“九小姐,你怎麽”
    葉韶淡定地給她分析,“你看啊,我一個煉氣期,打你一頓走掉肯定是沒問題的。你沒看住我,還得再挨一頓罰。”
    “你現在讓我走,還能少挨一你這個表情做什麽”
    “您怎麽會知道我的本名!”翡兒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
    她從人牙子那裏被買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被管家媽媽冠上了翡兒的婢名,翠果這個名字葉九不應該能夠知道。
    葉韶揚起一邊眉毛,笑容輕佻,“你猜”
    “莫非,莫非是月神大人告訴你的!”翡兒心裏浮現起一個可怕的猜測。
    葉韶笑而不語,“走了。”
    然後揚長而去。
    其實葉韶想得相當簡單。
    如果她要因為任務在這裏住一段日子,那她必不可能委屈自己。
    至於狐假虎威借月神的風頭,那就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還有這種好事
    葉韶一通忙活,把窗戶大開,許久不見天日的房間變得明亮。
    春日的風帶著江城特有的水汽,穿過庭院裏濃綠的垂柳,拂過葉韶的眉眼。
    葉韶起了興致,在臨窗戶的桌上鋪了宣紙,準備搞點藝術創作。
    突然間,一隻雪白的大尾巴狐狸從窗戶外麵躍了進來。
    桌上的清水與色盤毫無懸念地被打翻在地板,狐狸潔白的尾巴瞬間成了畫布,被染上了繽紛的色彩。
    葉韶驚呆了。
    狐狸也驚呆了。
    它抬起被染成水紅的腳爪,在地上的宣紙按了一個梅花印。
    葉韶蹲下去,和狐狸麵對麵,“小同誌,搞藝術創想呢”
    狐狸幹脆利落地把爪印踩在了她的袖口。
    葉韶拳頭硬了,“我和你說,你別以為你受《反虐待動物法》保護我就不敢揍你。”
    狐狸挑釁般輕啃了一口她的手指。
    “嘿反了你了——”葉韶擼袖子。
    與此同時,伴隨著氣勢洶洶的雜亂腳步聲,門被猛然推開。
    “九丫頭!你!”唐裁詩正要張口指責,看清房間的情景後整個呆住,導致她身後跟著的翡兒差點撞在她背上。
    原本陰鬱羞澀的少女蹲跪在一片色彩各異的宣紙中間,陽光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的輪廓,竟是婀娜娉婷。
    聽見動靜,側過臉來看她。
    一雙眸子毫不躲閃。
    唐裁詩突然覺得很陌生,她似乎都沒怎麽見過葉九在陽光之下的樣子,她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
    對著那雙漆黑的眸子,唐裁詩不由得想起了翡兒的話。
    難道,她真的已經和月神大人雖然沒有過先例,但是畢竟這次月神動怒,也許是那葉九手段超凡,提前哄好了自己的夫婿。
    如果這樣的話,對葉九的態度就不能像往常一般。因為葉九的臉麵,就是月神的臉麵。
    思緒百轉千回,唐裁詩目光落在她麵前毛茸茸的活物上。
    然後她驚了。
    “家裏怎麽會有狐狸快叫小廝來!傷人就不好了!”
    “且慢,”葉韶淡定阻止,“這是狗。”
    曲泠:
    他氣得要咬葉韶,被葉韶捏住嘴巴。
    無能狂怒。
    良久的沉默,唐裁詩艱難開口,“不,怎麽看都是狐狸。”
    狗哪有這麽大的尾巴。
    都要搖出殘影了,看著挺生氣的樣子。
    “審美要多元,不要評判別人外表,”葉韶說,“它隻不過長得有點像狐狸,實際上是一隻寵物狗。”
    唐裁詩:
    “來。”像是為了證明什麽,葉韶笑眯眯地朝曲泠拍了拍手。
    “賽虎,去和阿姨握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