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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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再無動靜,直到竹內春抖著聲音說:“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伏黑甚爾有些啼笑皆非,接著又聽人說:
“你就當我有病吧。”
許久沒得來回應,直到耳邊傳來穿衣聲,他急忙爬起來,“你要去哪兒”
“幹嘛又要跟蹤我”
心頭一跳,竹內春掩飾道:“怕你丟下我去尋快活。”
男人嗤了聲,漆黑裏低沉的嗓音散發著濃鬱的荷爾蒙。
“買煙。”
“不是不抽了嗎”
“小少爺,我有說過要戒煙嗎”
竹內春反應過來,好像確實沒有這回事,不過,“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什麽”
“控製欲。”
“才沒有,我、我隻是擔心你……”
伏黑甚爾不想再扯,渾身燥熱隻想出去透透風,他催促道:“要去就趕快穿衣服。”
竹內春哦了聲,屋子暗他翻不到衣服,喊人開燈。
那邊隔了好久才動作,等光亮起,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被一件外套罩了頭。
三月的天晚間有些冷,路口隻有一盞燈,遙遙看去光線昏暗照得四麵更顯幽深。
買到煙,伏黑甚爾蹲在便利店外一根一根抽起來,沒多久煙頭在腳邊堆了一地,吞雲吐霧中淡化了唇邊的疤,看上去少了些陰戾,更像一個英俊又有些困頓的社畜。
在人又點燃一根時,竹內春終於忍不住打斷:“伏黑,抽多了肺會變黑的。”
“嘖,讀書人真是不一樣。”伏黑甚爾瞄他一眼,指中的煙終是沒有送進嘴裏。
“才不是。”竹內春皺眉,“你平時看那麽多電視究竟看到哪裏去了,這是生活常識好嗎。”
“抱歉呢,我這個人看待生命就像看待腳邊的煙頭,全是垃圾,無論是誰的。”
竹內春覺著伏黑甚爾這人非常執拗,腦子裏一根筋全紮滿了結,像個憤青,但有時候又一副萬事不過心,大手大腳得叫人心驚膽戰。
這種人究竟為什麽會有小孩。
連自己都不愛的……
“伏黑,你有愛過人嗎”
“……”
清晰地看見男人指間的煙抖了刹。
“不說話就是有了是什麽樣的女性可以給我講講嗎”
“喂”
隨著一聲催促,伏黑甚爾卻側過了身,麵朝漆黑的街道,便利店如白晝的燈光將他的頭發、肩膀照得分明,背部略佝僂,他啞著嗓,沒有感傷卻十足寂寞,“不想說。”
竹內春大致猜到些,走過去蹲到他旁邊轉移話題,“算了那你給我說說那道傷疤吧。”
他身上的傷多了去了,並不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斜眼看他,如狼的痞氣又出現了。
“哪條”
“嘴邊的。”
今晚沉默的次數似乎格外多,伏黑甚爾又摸出一根煙,這次竹內春沒有阻止。
仿佛陷進了某類怪圈,滿眼陰霾,如化不開的九月暴雨,整張臉不複萎靡頹廢,全是劍拔弩張的戾氣。
香煙在他結實的指骨上反複輾轉,如同說別人般輕描淡寫道:“沒什麽好說的,都是些垃圾,哪像你,從小錦衣玉食沒過過苦日子……”
“有的。”竹內春打斷他,“苦日子是有的。”
他回憶起小律春的過往,“爸爸不喜歡我,媽媽工作忙老不在家,後來他們離婚,後媽帶著弟弟住進來,那之後我的體重開始猛增,控製不住的想吃東西,然後肉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好多人在背地裏說我像顆球。”
“最好的朋友也疏遠了,我能做的隻有用錢買人際,那樣在學校才不會顯得可憐,但一點都不快樂,後來有人說去玩筆仙吧。”
“你去了”伏黑甚爾問。
“去了啊,結果鬼誰也沒找就找上了我,後來又聽人說可以用惡鬼壓製小鬼……”
“你又信了”
“不然那八千萬你怎麽拿到的”竹內春瞪他,惹來對方一聲笑。
“沒有別的方法了啊,媽媽見不著人,爸爸也神叨叨的請來各種大師——硬要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看著他,一張瓜子臉被冷風吹得發白,但唇是紅的,黑白的眼也是柔軟的,年紀不大卻對死亡這個話題頗有感悟,仿佛真的經曆過一般,認真講給他聽。
“好後悔啊,除了後悔我想不到別的了。”
也不知在說自己多一些還是小律春,他蹲在伏黑甚爾身旁,將他手中反複摩挲的香煙拿過來,輕輕抵在唇邊。
不抽,而是側頭看他,刹那間不同於以往的豔麗在那張乖巧的臉上綻開。
“你會後悔嗎”
伏黑甚爾愣了數秒笑出聲,滿臉不以為意。
竹內春靜靜看著他,然後說:“我想聽你的過去。”
“怎麽那麽煩。”男人挑眉,獅子的野性這一刻卻像極了逞凶的貓。
“一點點也不行嗎好歹我在你身上花了近一個億,還救了你一命,做冤大頭也至少死而無憾點吧!”
竹內春有些氣惱,不介意間流出的委屈令人啞然,許久伏黑甚爾輕飄飄道:“我生活的地方和正常世界不一樣。”
“就像你可以看見詛咒,而我不能。我生活的世界以看得見那些東西為界限,一層一層篩選,把人當商品一樣明碼標價,至於無用的無論是誰都能上去欺辱。”
“爛透了,全是一堆垃圾。”
注意到他一直將過去形容為垃圾,躊躇了會問:“傷是那時候留下的嗎”
伏黑甚爾平靜著臉,淡漠道:“被一群仗勢欺人的猴子關進獸籠。”
他笑,眼裏卻沒有一絲溫度,“小少爺,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很遺憾沒有生出半點後悔。”
更多的隻有對這個世界的不甘與恨。
他拿走竹內春手裏的煙,摁滅後扔進了雜草地,衝人說:“趕緊回家吧。”
竹內春一步一個腳印跟在他身後,一會抬頭看幸福值一會低頭看影子。
洗漱完已經淩晨了,二人各自躺下,可竹內春卻失眠了,他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好久對著黑暗說:
“伏黑,我想對你好。”
沒人回應,大抵是懶得理會他的瘋言瘋語,聽著自己猛烈的心跳聲,竹內春紅著臉埋進了溫暖的被窩裏,沒多久他睡著了,朦朧中聽見有人說了句什麽,可惜沒聽清。
第二天醒來,伏黑甚爾消失了。
半點不給他刷幸福值的機會。
竹內春一如既往往返在學校和家,隻不過他進賭場的次數變多了,不光如此,五花八門隻要能賺錢的他都會試,沒多久有關他“賭神”、“從未失手”的名號越傳越響。
而掙來的錢竹內春加倍砸在了私家偵探上,然後總是裝作偶遇的樣子與伏黑甚爾碰麵。
對方的態度初時還算過得去,有意無意的碰麵多了像是反應過來般態度愈漸惡劣。
像是無法理解他的行為,盯著人問:“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步”
如同初遇那會說著相同的話——沒有誰會對一個陌生人無理由好。
可他哪裏能懂竹內春煞費苦心的原因,就算告訴了,對方也隻會輕蔑的說:“關我什麽事”
正式入夏前下了一場細雨,空氣濕潤,皮膚變得黏潮不已。
竹內春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烏黑頭發下兩截耳尖卻控製不住紅成了一團,他穿著薄衛衣,幹淨得像五月天外破土而出的嫩芽,伏黑甚爾卻不帶半點憐憫將人抓進狹窄的洗手間,轟的關上門。
“說,你到底想幹嘛。”
被人桎梏著雙手卻不見慌亂,反而不帶半分遲疑道:“我想讓你感到幸福。”
如同聽到一個冷笑話伏黑甚爾不留情的輕嗤,黑沉的眼卻狠狠顫動了下,他緊盯著他,嘴裏半點不客氣。
“找私家偵探跟蹤,阻止我和別人交往就是你說的讓我幸福”
竹內春抿緊嘴,半響抬眼看他,如同某種小動物濕漉漉的惹人親吻。
“我找不到你。”
“也不是要阻攔你和別人交往,”他認真將知道的消息告訴他,“餐廳外的那位夫人開得都是些空頭支票,真正掌管財權的是她的……”
“所以這就是你跟蹤我的理由”伏黑甚爾再次強調。
顯然他在懷疑竹內春的目的,除了對方的性取向,他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竹內春也明白,所以幹脆如他所願,可臉卻不受控製的紅了,他結巴道:“我、我……”
男人挑眉,“什麽”
“我……”像是鼓足勇氣,一張瓜子臉熟透,雙眼透亮得如雨後晴空。
但眸光深處是平靜的,連半點多餘的漣漪也無。
“喜歡。想對你好。”
隔間一片寂靜,伏黑甚爾渾身僵硬,大腦嗡嗡的,比祓除特級詛咒時更為躁動,他想笑卻連牽動嘴角發出一絲恥笑都做不到,指骨鬆了緊,緊了又鬆,像是被禁錮住了四肢,許久才鬆開他。
沒有戲謔的言語攻擊,隻是平靜的摔門離開了。
滿是傷痕的野獸該如何讓他信任會被人愛這件事
又該如何讓他相信幸福是會再次降臨的
竹內春不懂,他隻能用最笨的方式,像係統說的那樣追逐在人身後,捧起他似真似假的心。
伏黑甚爾從無視到又開始拿玩笑,用那副萬事不入眼的欠扁樣說他。
“抱歉呢,我對男的不感興趣。”
“別了你做的那東西能吃”
“回去乖乖上你的學,別學我到處賭。”
“煩不煩”
“一點傷不用你管。”
“小律春,你鬧夠了嗎。”
竹內春回到家,將特意買的藥和努力熬了數小時的湯通通倒掉,他茫然地癱在沙發上,耳邊是係統心疼的安慰聲。
沒有希望的事情再怎麽努力都不行啊。
可他沒有放棄的選項,這是重生的唯一方法了。
屢屢受挫不是沒有怨氣的,所以他減少了去找人的次數,私家偵探依舊養著,時不時會受到伏黑甚爾晝夜顛倒的日常報告。
他與形形色色的人從賓館出來。
他又接了任務。
殺人或者祓除詛咒。
他受傷了,被人埋伏。
他狠賺了一筆拿去賭了,血本無歸。
他不喜歡喝酒,因為喝不醉。
他很隨便的與人交往親密,卻永遠不會把心隨便的掏出來。
他喜歡熬夜,睡不著會一直開著電視,什麽都看最愛的還是球,輸了也會生氣,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過後又是一幅世界不留我的頹廢樣。
他有一個兒子,但從沒回去看一眼。
他是那種隨時會消失的人,像《海上鋼琴師》的900。
他不善良,甚至毫無虧欠的做著惡事,從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死於非命,如同報複世界一樣報複著自己的命運。
伏黑甚爾,提起這個人的名字,他就感到無力。
究竟為什麽惆然竹內春不太想深究,他要活的輕鬆些才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為了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