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8章 做得很好,給你獎勵

字數:8873   加入書籤

A+A-


    “宿儺,別再殺人了好不好”
    深冬的風猶似冰刃刮打著麵龐,壓在他身上的人縮瑟了下,四肢如蛇般纏繞上來,對於從未和人親近過的宿儺而言這種碰觸其實並不壞。
    除了五感上的新鮮,還有一絲隱秘的愉悅。
    按照過去的性格,膽敢背叛、欺瞞他的人絕沒有好果子吃,可眼下隻會掩飾什麽般眉目低壓道:“你在命令誰”
    沒能得到回應,因為懷裏的家夥一如既往說完自己想說的後立馬陷入了深眠。
    風聲漸大,呼啦啦地仿佛要將萬人唾棄的惡王驅逐出境。
    抬起眼,他注視著幽靜的深處,赤色瞳仁在一片漆黑下泛出猩紅的光,明明什麽都沒做卻令企圖接近的一幫妖魔倉皇撤離。
    -
    距離屠城已經過去天,想來相關消息過不了多久便會傳到京都的陰陽師耳裏。
    即將麵臨什麽兩麵宿儺並不關心,相反他對傳聞中的秘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按照牛皮卷的提示從西南來到北邊,紛揚的大雪下他們在荒郊野嶺中兜轉幾圈連個鬼影都沒找著。
    兩麵宿儺最是直接,在傳聞棲息著大妖的地盤直接開洞放火。
    不等竹內春阻止竟偶遇了群外出曆練的修行者。
    其中有個僧人見著宿儺就如同撞了鬼般,麵色如紙,仿佛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察覺到兩麵宿儺想動手,竹內春一把拽住他,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織,許久宿儺漆黑著臉領著裏梅走遠了。
    他趕緊扶起地上癱軟的年輕僧人,安慰道:“沒事了,趕快離開這吧。”
    穿著灰白素色衣袍,頭頂縫合線的僧人慢慢抬起臉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可竹內春卻渾身僵直連手都忘了鬆。
    “謝大人相救。”僧人說完那瞬,頭頂竟浮起猩紅的幸福值。
    “川下君,快快走吧,那魔頭……”說話的修行者悄悄看了眼竹內春,眼裏盡是茫然,顯然不解為何人類咒術師會與傳聞中的極惡相伴。
    恐惹出事端,他掐去話,再度喚起年輕的僧人:“快些罷,若晚一步恐性命難保。”
    聞言僧人抽出手衝竹內春禮節作揖,冬風迷眼,他們裹緊蓑衣漸漸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這刺骨的寒意下竹內春難得出了神。
    他沒有去找兩麵宿儺,也沒有追上去逼問僧人的真實身份。
    立在茫茫天地間,滿地的白雪刺得他睜不開眼。
    思緒仿佛月的煙雨飄蕩在空中,透過紛揚的雪花,一派霧氣蒙蒙下他少有的回憶起了過去。
    過去啊,提及過去居然深感陌生。
    最初的模樣是什麽
    他竟然想不起最初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了。
    臉頰被凍得發疼,控製不住揣緊胸前的衣服,大口呼吸下漫天的薄霧將思緒拉扯到了上個世界。
    縫合線……縫合線……
    眼前浮現夏油傑的臉,卻又在瞬間變化成另一張普普通通的臉。
    身份不同,甚至性別不同,他們唯一相同的隻有額頭上的縫合線。
    竹內春回憶起最初。
    最初與夏油傑生活的點滴,那時他什麽都不懂,如同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深陷在即將重生的喜悅裏。
    被捅次心甘認命,推測是自己對主角關心太少,導致溝通不及造就悲劇,得了教訓後在麵對伏黑甚爾時,他拚命追逐,不帶任何怨言對他好。
    可對方一句輕飄飄的“小少爺”令他的所有付出全成了場笑話,被傷得體無完膚仍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他在迷宮裏橫衝直撞,又一次被狠狠推開後,到死都在想為什麽
    遇上五條悟,又與年輕的夏油傑再次相逢,知道了過去沒有途徑了解到的一切。
    在實力至上的咒術界,他的能力何其渺小,無法改變命運,又愚笨到看不懂情勢,被高層操控擔心這憂心那兒,不敢反抗隻能緊緊抓著所謂的幸福值對象不放。
    然而結果又有什麽兩樣
    他是命運裏的小醜,是神子眼裏可有可無的一位。
    分明要的不多啊。
    被冷落,被遺忘,被放棄都沒關係,隻要有幸福值……
    隻要能重生。
    輾轉世,深陷一場名為“星漿體”的厄難裏,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在命運中不得掙脫。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他想起早慧的夏油傑,想起精明的伏黑甚爾,更想起驕傲地說“我們可是最強”的少年五條悟。
    ——為什麽到最後都成了任人擺布的棋子
    甚至到頭來真相又告訴他為了重生曆經的種種大概並不值得。
    因為他的爸爸大概並不是一個善人。
    他的死罪有應得。
    如此大費周章的去複活一個罪有應得的人值得嗎
    竹內春的心忽然被無盡的酸澀包裹,難以呼吸了,他想起生前對他關愛百倍的父母,卻又驚恐地發現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
    媽媽是什麽樣子的
    她喜歡排球,可卻連一場排球比賽都沒看過。
    她能彈出優美的鋼琴曲,可在高中時期分明是個勤工儉學,不停打工的少女。
    消息不對等,可竹內春永遠記得她的手是那麽溫暖,貼在他的額頭上,眸中全是專注的光,溫柔念著他的名字。
    爸爸是什麽樣子
    他能在電腦前枯坐一整天,休閑娛樂很少,最討厭打理自己。
    總是無可奈何的歎著息,寵著媽媽又對偷懶不肯看書的兒子沒轍。
    是一家之主的樣子,為什麽卻站在了縫合臉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個生命流逝
    怪這場旅途太久,久到他被眼前的磋磨絆倒,沒日沒夜深陷在死亡與重生中,被任務束縛著無從自己。
    而能操縱這一切的……
    他的雙手騰地一緊,沒錯佐佐木一族直到千年後仍舊存在,哪怕後世舉家從武,學著狗卷家規避誕生咒術師可根仍紮在咒術界。
    不光佐佐木,領頭的禦家,甚至大大小小的咒術氏族——如果縫合線能存活千年,那麽一切都不奇怪了。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咒術界的一切,沒有人能比他這個活了千年的妖怪更懂玩弄人心。
    如此來看小律家的事故不是意外,那也是他最早遇見縫合線的時期。
    原來每一場旅途都不是白來。
    他沙啞著聲音喊出係統。
    “我在!”
    “為什麽同一個世界會有出現那麽多可攻略向的主角”
    腦內滋啦一聲,係統與他心意相通幾乎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竹內春不相信兩麵宿儺是主角,甚至在遇上熟悉的縫合線後,懷疑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主角,
    係統小心翼翼道:“那春春認為什麽是主角呢”
    少年垂下眼,頭發被狂風吹得淩亂,他悶聲道:“身世存有一定缺陷,但性格正直,立場正派。”
    係統含糊著想說這些特征很常見,可它最終卻沉默了。
    許久,久到竹內春雙眼被風吹得滾燙它終於說出了真相:“那些確實是重生的障眼法。”
    -
    模樣奇葩的守靈妖怪顫巍巍地捧著一個深紅錦盒來到粉發男人麵前。
    兩麵宿儺瞟它一眼,腳還沒踹到,妖怪便哎喲哎喲的一路滾遠。
    真夠那啥的。
    一時間咒術師厚臉皮的模樣浮現在腦海,揍它一頓的想法瞬間歇了,擺擺手眼不見為淨地讓其滾遠點。
    妖怪驚喜不已,連連哈腰撤離,兩麵宿儺用咒力撬開錦盒上的小鎖,忽然身後的裏梅道:“宿儺大人對春很不一樣。”
    對這名字頗感陌生,兩麵宿儺看過去:“誰”
    “……咒術師。”
    他哦了聲,往回走時輕飄飄地說道:“他連名字都告訴你了”
    裏梅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這事擱誰誰不迷糊,明明是人主動告訴你的,自己沒記住還反過來醋他為什麽會知道。
    不行啊,他是一個合格的隨從,裏梅垂下眼,“無意間聽他說起夢話……”
    兩麵宿儺長嗯了聲,像在思考,半響答非所問道:“他什麽時候和你一塊睡了”
    “……沒有一塊睡,隻是生病的時候照料過。”
    這話後男人再沒開口。
    等走出陰暗潮濕的洞穴,寒風撲麵的同時深紅色的錦盒應聲落地。
    望著指尖長長的紅繩,兩麵宿儺發出疑問:“這東西能實現願望”
    不是說咒術家手中的寶物個個都有通天的本領麽,一根繩子
    又不能吃也不能打,是讓他拿來套頭
    “咒術師,你……”
    話音剛落他終於想起來那名極其畏寒的術師沒有跟上來。赤紅的眼眸漸沉,其中夾雜著自己都未察覺到的低氣壓,接著便聽裏梅念了聲“春”。
    叫得那麽親密做什麽。
    男人麵無表情地抬起眼,大風自身前飛卷,衣飾雪白的少年在狂風中如同一盞隨時撲滅的燭燈。
    他的身骨極其消瘦,兩麵宿儺清楚地知道褪去衣物後,兩塊肩胛骨隔著透光的裏衣仿若蝴蝶脫蛹,隨時就要飛出,他的手虛虛一攏便能蓋住大半。
    因著畏寒,平日穿得多抱起來全是厚實的觸感,像一顆圓鼓鼓的球。
    算聰明,不會亂跑等著他回來。
    宿儺喜歡聽話的人。
    等走近便瞧見不光發頂堆積了厚厚的雪,連同長睫與衣間都累了不少冰碴。
    兩麵宿儺盯著他,發現他的眼眶極紅,就像籠中圈養的白兔子,通紅一片惹人欺負。
    發現他不太對勁可兩麵宿儺並沒有特別在意,隻是抓著繩子在他麵前晃來晃去,這一晃確實將人晃回來了。
    見他表情凝固,天寒地凍的許是呆久了吧,連嘴都不會張了。
    “知道這是什麽嗎”
    原本沒抱期待,卻不想咒術師悶悶的嗯了聲。
    兩麵宿儺眯起眼,二人四目相對,便聽少年沙啞著嗓音道:“它能製造幻境。”
    幻境
    聞言兩麵宿儺失望至極,原以為是能實現一切願望的聖器,真是——
    “沒勁。”
    說完這話手裏那根跋山涉水才拿到的繩子被他隨手一丟,恰巧落在了竹內春肩頭。
    取下鮮豔的紅繩,望著它竹內春隻覺呼吸困難。
    說不清道不明,原來一切都是注定。
    天地陷在一片紛揚的雪景中沒有盡頭,竹內春快走幾步抓住男人的手臂。
    兩麵宿儺垂下眼看他,雙手插在長長的袖子裏,姿態懶散但渾身都被熱氣籠罩。
    當真是溫暖啊。
    握緊暖實的臂膀,他輕聲道:“宿儺,我累了。”
    空氣一靜,兩麵宿儺盯著他,眼裏冰冷卻清晰地倒映著一道渾身打戰的身影。
    “背背我。”
    不像請求,更像是命令,可語氣又實在軟得不行。
    最終他還是爬上了男人寬闊的背。
    初始對方還維持著一副“敢上來就宰了你”的凶樣,可四條手臂裏的其中兩條卻穩穩托住了衣團子。
    裏梅跟在他們身後,臉上平靜至極,但明顯能看見他在發呆——咒術師拉開了詛咒之王的衣領。
    用指頭輕輕刮動脖頸上的黑色符紋,指頭冰冷所碰的肌膚卻一片滾燙,兩麵宿儺的身體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戰栗,炸毛般怒喝一聲,竹內春就像做錯事的孩子摟緊他默默搖頭蹭蹭脖子。
    沒一會又用鼻頭去貼頸後的紋路,下一瞬他就被宿儺單手拎在空中,搖搖晃晃地好似一件迎風飄蕩的衣服。
    “給我下來自己走。”
    “不要。”
    無視掉吃人的目光,竹內春伸長手臂如同樹袋熊一樣緊緊抱住他,麵無表情地說:“你好狠的心,昨晚我都那樣伺候你了,現在居然讓我徒步千裏……”
    鬼話連篇的模樣令兩麵宿儺徹底黑了臉,在他赤紅的瞳眸下裏梅懂事地轉過身,暗道還好是深山老林,倘若這一幕發生在人前,宿儺大人的威名恐要毀於一旦。
    不等兩麵宿儺發作,竹內春先發製人道:“你不是喜歡嗎。”
    沒拒絕不就是喜歡麽。
    他說的認真,仿佛極其確定他在故作掩飾,兩麵宿儺神情陰戾,卻見人忽然笑起來。
    他頓住,因為咒術師從沒這樣對他笑過。
    皮膚白得像天邊的雪,眼睛卻亮得仿佛屋舍裏的燈,看著他,緊緊抱著他,那麽畏懼寒冷卻不畏懼他。
    雙手勒住宿儺的脖子,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可我喜歡你呀。”
    “你今天沒有殺人,做得很好。”
    “還背我,送我繩子。”
    竹內春翹起嘴,在對方漸沉的目光中揚起頭。
    冰涼卻柔軟的唇瓣擦過宿儺的麵龐。
    男人的麵部沒有一絲波瀾,可他的手卻緊緊拽著竹內春。
    不肯鬆開,粉色的頭發隱隱炸毛,甚至兩隻赤色的瞳仁都緊緊盯著他。
    仿佛在盯一塊會跑的肉。
    事實也確實如此,若非身體虛弱,咒術師早就張開翅膀跑了。
    竹內春歪頭,黑發原本由一根繩子鬆鬆係著,不知哪兒來的力,那繩子竟隨風飄遠,散下的長發在空中晃動。
    “這是獎勵。”
    他眯著眼笑說:“做得好下次還有哦。”
    男人的神情並不見好轉,死盯著他道:“當我是狗”
    不等人說話將他甩到背上警告著:“閉上嘴,乖乖待著。”
    山野寂靜唯有大雪喧囂未停,他聽見名為春的少年趴在肩頭長長的哦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