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20章 獄門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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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瘋了,人成了怪物,源源不斷的像喪屍一樣從地鐵裏湧出,他們捕食人類,就像獅子狩獵羊群那樣容易,得手後撅著屁股在大馬路上吃得津津有味。
    竹內春近乎麻木的想,所有東西都會在任務失敗後重啟,所以他該做的隻有一件事,找到主角虎杖悠仁。
    找到他,然後捆住他,牢牢看住就不會有意外發生。
    隻有這樣他的任務才能完成。
    然而現實是竹內春被係統坑得狗血淋頭。
    明治神宮站,地下五層根本沒有虎杖悠仁的身影,迎接他的是特級詛咒真人。
    九死一生下竹內春逃進塞滿改造人的電車內,一邊展開結界術,一邊渾身是傷的祓除不斷撲上來的詛咒。
    在係統焦急的聲音中,電車駛進涉穀站台,頭頂甜美的播報音就像短暫的回魂曲,當聲音落下,滿車廂奇形怪狀的詛咒與站台上神態各異的市民遙遙相望。
    一窗之隔猶似天堂與地獄。
    吱呀一聲,隨著車門打開連片的詛咒衝出車廂,人們驚喜的麵龐變成恐懼,霎時哭吼與尖叫響徹整個隧道。
    混亂中竹內春看見了五條悟。
    “跑、春春快跑!”
    “救——”
    女人的頭在眼前被詛咒生生拔斷,如泉柱的鮮血朝空中噴射,身體仍巋然不動地挺/立著,僅剩的半張人/皮掛在猩紅的頸肉上輕輕晃動,目睹這一切的人更加發狠地朝後擠。
    “走啊走啊!”
    “救命誰來救救我嗚——”
    “媽媽!媽媽!”
    “春春!”
    係統怎麽也沒想到都這時候了竹內春竟還會救人!
    與真人的那場惡鬥分明讓他吃盡苦頭,可他卻不顧傷口,翻滾著將小孩從詛咒手裏救下。
    係統嗚咽道:“別救了,不行的,所有人都會死!”
    據五周目的發展,五條悟將在涉穀站被敵人封印,是它搞錯了時間,讓他提前進了車站,得想辦法帶人逃出去,否則——
    揭翻房頂的尖叫忽然消失,疲於逃命的雙腿被無形的力道拉拽,一道模糊的身影從眼前穿過,再眨眼,地下一層近百名改造人如同雜碎被人輕鬆撕碎。
    何等恐怖的實力,精確到秒、無法用肉眼捕捉的咒力控製!
    五條悟僅僅用02秒的領域展開,就將混雜在活人中的兩百名詛咒祓除幹淨。
    如此混亂的局勢下他強悍又冷靜的做著加減法——為達到目的,一點點犧牲無可厚非。
    可就是這樣令人寒膽的存在卻被敵人輕易鑽了空子。
    “五條悟!”
    竹內春憤然嘶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動不動的男人。
    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旁人提醒多少次,在危險來臨時,天才的驕傲促使著五條悟絕對相信自己的六眼。
    所以比起竹內春喊啞的嗓子,假夏油的一聲“悟”,就像一張網,朝錯愕的天才直直撲去。
    獄門疆的封印條件是一分鍾,外界的十來秒對於擁有無下限的五條悟而言,卻是少年時期整整數年的青蔥歲月!
    獄門疆啟動成功——
    竹內春被突然出現的巨大詛咒摁倒在地,而他救下的孩子正縮在懷中瑟瑟發抖。
    空氣彌漫著各色陳雜的滋味,他忽然想笑,可心髒卻難耐的絞痛起來。竹內春終於明白了周目時,橫跨在他與五條悟中間的鴻溝是什麽。
    那條鴻溝刺骨的寫著勢均力敵,讀作強者間的惺惺相惜。
    是他日夜苦熬,明明相擁而眠卻相隔甚遠的真相。
    是身為摯友的夏油傑能輕易得到的天才認同,是作為戀人的他費盡心思也無法靠近的真相!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錯了。
    五條悟不會愛他,甚至像剛才那樣做足加減法,然後為達目的,放棄部分市民一樣放棄他。
    所以到死幸福值也隻有七十。
    多諷刺,數年的朝夕相處,抵死纏綿都沒能讓他踏進過屬於天才的那座島嶼。
    在最後五條悟看向自己的學生,蒼藍的眼睛湧動著複雜的情緒,或許是想起鶴見春無數次的提醒,許久他揚起唇角,信任的說:“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交給我
    竹內春睜著猩紅的眼死死盯著他,哆嗦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掙紮間捆住他的咒靈更加賣力,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獄門疆合攏。
    受夠了,這種隻能眼睜睜看著苦難來臨而無能為力的滋味他已經受夠了!
    “你以為你是誰,我又是誰!隨意拜托別人做根本辦不到的事很驕傲是嗎!!”
    “五條悟你真是一個麻煩,大麻煩,從頭到尾的麻煩——”
    “抱歉。”
    不可一世的神,向來居高臨下的天才如此說道。
    他究竟為何道歉竹內春不知道,隻是徹底啞了嗓,發狠地盯著他,連自己落了淚都沒有發現。
    高大的男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進匣內,獄門疆落地,因為無下限的特殊性,它仍處在分析狀態暫時無法移動。
    等待的空隙以真人為首的名特級咒靈展開了對宿儺容器的獵殺遊戲。
    竹內春麻木的臉上再一次龜裂,普通術師與特級間的差距猶如鴻溝一道,能改變局勢的隻有成神係統。
    然而原田已死,成神係統雖繼承了他的資產,卻還差大筆天文數字。
    “你們去吧,我在這守著。”說著,羂索指揮咒靈將奄奄一息的竹內春拎到身前。
    真狼狽啊,本就瘦得隻剩一張皮,眼下又被大大小小的裂口裝飾。血就像抹布上的水漬,滴答滴答向外流,看著他因忍痛而浸濕的眉眼,不合時宜的羂索想起星點過往。
    千年的人生很多不重要的東西理應模糊了才是,可他卻回憶起那個連綿的陰雨天,在潮濕的和屋裏,剛泡完澡的青年散著濕發枕在他的膝上說話。
    彼時他扮演著名叫丸的侍衛,端正的坐著,任由對方靠近,仿佛化身最忠實的仆從那樣接受著主人親昵的饋贈。
    “還以為你已經死了。”他眯眼笑道,目光平靜地在他身上移動。
    像看某件商品,骨子裏分明瞧不上卻又把人留在眼皮底下。
    他似乎痛極,唇色發白連話都說不出,到是懷裏緊緊揣著的孩子因為恐懼發出類同野獸般的嗚咽,羂索頓了下,搭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縮。
    印象裏佐佐木從沒發出過這樣的聲音,他竟然有些好奇。
    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後騰地沉下臉,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眼下五條悟被獄門疆順利封印,兩麵宿儺有虎杖悠仁牽製,佐佐木春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思及此卻突然捕捉到一絲聲音,羂索垂下眼,看見地上慘兮兮的血人正衝他念著什麽。
    竹內
    搜刮了遍記憶,許久才在某處角落找到些印記。
    那是他為掌控咒術總監部的動向拋出的利益橄欖枝,這人接受了,然後在任務完成後被咒靈絞殺。
    什麽原因讓佐佐木死到臨頭還在提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羂索眯起眼,半響才道:“抱歉我記不太清了。”
    他伸手甚是溫柔地拂去竹內春臉上的血漬,冰冷的說:“如果是效力於我的話,沒有價值後就被殺掉了呢,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竹內春死死盯著他,那嗜血又淩虐的眼神卻令羂索笑得開懷。
    咒靈聽從指使張起血盆大口朝前撲去,霎時碎石四濺,待硝煙散去本該鮮血淋漓的地方隻剩一片空白。
    巨大的坑窪中,蛛網似的裂縫裏沒有盛血也沒有斷臂殘骸,佐佐木憑空消失了。
    羂索警惕地站起身,接著麵色陰沉地看著前方。
    那本該放置獄門疆的位置眼下空空如也。
    -
    竹內春渾身痛得要死,也難受的要死,他就像籠中鳥,撞破頭也鑿不開牆,恨意與悲慟交纏令眼淚不住下落,混亂間他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所以錯失了係統最後的告別。
    係統要消失了。
    它耗盡能源將竹內春轉移到虎杖悠仁身邊,至於小男孩被它送出了結界。
    最後時刻係統有很多話想說,卻因為嘴笨而無從說起,習慣了撒嬌賣蠢,徒然麵臨分別令它有些無措。
    果然它是最沒用的。
    春春在哭啊,眉頭緊皺,眼淚像水閘一樣嘩啦啦的往外流,這樣洶湧的情緒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像是知道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能夠任性的地方一樣,克製的抽泣著。
    不知為何係統也感到難過。
    明明隻是一組冰冷的數據,可是在遇見竹內春的那天它確實感受到了快樂。
    被他依賴著會欣喜,也會因為他受苦而煎熬。
    還好,這次他選對了主角。
    獄門疆被它一起帶了出來,隻要成神就能打開匣子放出五條悟,虎杖悠仁肯定會高興,屆時任務便能順利完成。
    所以……它的消失是有意義的。
    光圈的顏色不複從前明亮,就像即死的螢火蟲,它貼近竹內春的臉,虛弱地念道:“我走了啊。”
    某種感應令竹內春睜開雙眼,在看到虎杖悠仁那刹不安的情緒得以緩解。
    他抱緊他,淚水悄無聲息打濕了少年的衣帽,幾次用力也隻發出啊啊的聲音,隻能焦急的鬆開手去擦滿臉的淚。下顎經人抬起,朦朧的視野中出現少年硬朗的麵龐,以及……兩側漆黑的符紋。
    如同拔了靜止鍵,竹內春呆呆地看著他,接著感受到臉頰的軟肉被人用粗糲的指腹細細摩挲。
    “哭什麽”因他主動投懷送抱宿儺的心情十分愉悅。
    就在不久前虎杖悠仁與脹相交戰陷入昏迷,他會醒來是因為兩個女人投食手指。
    殺了她們後又遇上一個咒靈,剛剛結束一場還算滿意的戰鬥,兩麵宿儺頗有耐心的看著他,不經意的開口指責卻暗藏關心。
    “能被傷成這樣,真是越來越沒用了。”察覺到他顫抖的背脊又道,“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到沒斷奶的幼崽,想要治療的話就哭得再可憐點吧。”
    “滾……”
    宿儺沒聽清,凝視著他慢慢屈下頭,用鼻音沉沉地“嗯”了聲。
    竹內春用力拍開他的手,粗魯的擦起臉,像是惡心他的觸碰般,袖上的血漬糊了一臉,沒一會兒白皙的麵龐被搓出大塊紅跡。
    宿儺陰沉地盯著他,好半天發出一聲冷笑,將人抓到身前,又是威脅又像縱容的說:“我不想和你吵。”
    對於他的退讓他卻毫不領情,“滾。”
    “佐佐木春。”宿儺近乎咬牙切齒的念道。
    這一次咒術師沒再否認自己的過去,但是無形間豎起的刺卻令宿儺感到強烈的不適,不過他並不討厭馴服就是了。
    用力攥緊掌中一折就斷的瘦弱手腕,強勢的命人仰望他。
    “不想吃苦頭就乖乖聽話。”
    “悠仁……”
    這破鑼嗓實在太礙事了。
    兩麵宿儺煩躁的蹙起眉,指頭微動,反轉術式將那些礙眼的裂口愈合,懷裏的人總算沒再顫抖了,但下一刻從他嘴裏聽到某個名字便令宿儺恨不得將方才的傷弄得再深些。
    怎麽不疼死呢。
    “把悠仁還給我。”
    兩麵宿儺氣極反笑,陰戾地盯著他,但也隻是表情駭人,沒有動手的意思。
    “我現在心情很差。”
    見他閉上嘴,兩麵宿儺神色微緩,剛要鬆手,咒術師卻不知死活硬要戳開陳年傷疤。
    “千百年了,你如今在假惺惺什麽”
    可怕的表情仿佛要把他吃了般,“我假惺惺”
    “不然”或許是感到好笑,他諷刺道,“難不成是可憐我也不知道詛咒之王什麽時候長出塊菩薩心,憐憫起了什麽都不是的廢物。你不是恨我嗎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竹內春仇恨的看著他,“難道是沒有嚐夠背叛的滋味,要再試試”
    在兩麵宿儺凶戾的注視下,他高昂著頭,完全不將他的警告放在眼底。
    “我從來沒有——唔!”
    這一吻猶似七月的暴雨,聲勢浩大得叫人脊梁發寒。
    到底是朝夕相處過的人,兩麵宿儺含著他的舌,把人帶到身前,滾燙的指頭用力撚過敏感的後頸。
    瞬時火燎般的顫栗撥亂了僅剩的理智,竹內春承受著男人的怒火,唇齒間炙熱的吐息幾乎將他的靈肉吞沒。
    或許是不甘心,又或者是泄憤,他發狠咬緊,試圖逼人離開,宿儺卻不退反進,很快鮮血自兩人口中相融,隨著吞咽,竹內春可恥的軟了腿。
    他恨極了這種不受控製的狀態。
    宿儺鬆開手,看著昔日愛人濕成一團的眼睛,不由自主軟了語氣。
    “嘴皮子比以前有長進。”
    可不是有進步嗎,字字句句都能讓他氣焰上躥。
    “聽著。”宿儺捏住他的臉,令他隻能看著自己,“那些廢話不許再提,否則你知道後果。”
    “混蛋!”一口嗓音沙啞的可怕,他試著推開男人卻怎麽都提不起力。
    兩麵宿儺不爽的哼了聲,又控製不住道:“離那小子遠點!”
    竹內春冷笑,“我們是正式交往的情侶,你算什麽東西,插足別人感情的小嗎”
    “佐佐木——”
    “放開我!”
    被再次發狠的吻住後,竹內春如同炸毛的貓,他扭動著四肢張牙舞爪的樣子令兩麵宿儺牙癢不已。
    突然一串文字自眼前滾過,上麵赫然寫著:【確定承諾人五條悟已無生命跡象,視為死亡。資產載入完畢,成神係統達成啟動條件,請問是否開啟】
    成神……是了他還有成神係統!
    竹內春大喜,激動地重複了數次開啟。
    懷裏的人突然顫抖起來,宿儺疑惑的鬆開手,在他的注視下,咒術師體內的咒力以古怪的速度風暴式的增漲起來。
    竹內春的眼前亮起【啟動完成】的金色字體。
    並不清楚自己擁有了怎樣的力量,隻覺得心跳如鼓捶,快到無法呼吸,他無所適從地拽緊衣領,眼前的景致不斷出現重影,那種撕裂靈魂的疼痛幾乎令他站不穩。
    “喂”
    兩麵宿儺伸手拉住他,與此同時感應到伏黑惠有危險,沉默了瞬他把半昏迷的竹內春抱到牆角,離開前還不忘警告人乖乖等他回來。
    竹內春倚靠在冰冷的牆上,渾身發熱,雙耳出現一陣高反時才有的刺痛。
    係統可從沒說過成神會有這麽大的後遺症。
    心頭來氣卻沒時間責怪它,他咬緊舌尖強迫自己不要暈過去,可就在這時,因為成神係統的啟動他感應到了周遭微妙的變化。
    從未有過的廣闊視野。
    竹內春看到了百米外渾身是血的伏黑惠,對方以死為代價召喚出最強式神魔虛羅抗敵,更遠處狗卷棘正舉著喇叭喝退詛咒,為普通市民的逃生爭取時間。
    禪院直毘人犧牲,禪院真希重傷,釘崎野薔薇背著輔助監督新田小姐前往硝子身邊接受治療,種種一切全都是為了懷裏的獄門疆。
    係統不見了,無論竹內春怎麽呼喊都沒有回應。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憑他的能力怎麽可能逃出假夏油之手,所以是係統帶他逃出來的。
    向來隻會哭的係統靠什麽帶他脫離危險
    一瞬間竹內春想起五周目,在潮濕的泥地裏係統強忍哭腔的訣別。
    唇齒微張,他發出一陣可憐的氣音,蝕骨的疼痛幾乎將僅存的神智吞沒。
    獄門疆是係統最後的禮物,同樣也是他最後的機會。
    放五條悟出來也許能控製住當前的情勢,但對他的任務並不利。
    相反這場澀穀動蕩必然會讓咒術界大洗牌,而對於宿儺容器,未來必死的虎杖悠仁,這將是個“獲得新生”的機會。
    他抱緊懷裏的盒子自私得不肯解開封印,比起旁人的死亡與痛苦,眼前浮現起六世的磋磨,以及地下室暗無天日的經曆。
    羂索目前必定在找獄門疆,以他如今的狀態無法與之對抗,所以要逃,帶著盒子馬上離開這裏!
    成神係統的厲害處就在竹內春可以憑借自己的想法而變化,四方形的獄門疆經他一碰變成了一枚方便攜帶的鑰匙扣。
    他撐牆勉強站起,與此同時羂索手裏的咒靈已經布滿整座大樓。
    竹內春憑借最後的力氣將自己送出了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