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含冤入獄的老師4
字數:12836 加入書籤
一秒記住無彈窗,更新快,免費閱讀!
第二百六十五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時淺渡直直地看向何紓言。
他坐在角落裏, 一言不發地隔著人群與她對視。
那眼神隱忍克製,唯有發紅的眼眶出賣了他內心中的痛苦。
她想,他現在就像是個等待被人選擇的棄兒。
那麽的需要有人堅定地站在他身邊。
“姑娘, 這個人就是個騙子,你看看我這大孫子, 一表人才, 比他強多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小姑娘,千萬別不注意”
“剛出來就不幹好事, 騙人家還在上學的小姑娘,太不是個東西了”
耳畔充斥著對何紓言的斥責和對她的勸告。
時淺渡沉默半晌, 轉身走了。
輕輕幾步就消失在了病房門口。
短短兩秒, 在何紓言眼裏像是過了一個世界的慢動作。
他眼睜睜地看著時淺渡在眾人喋喋不休的聲音中轉過身, 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就連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沒有留給他。
期待的光一點點熄滅, 睜大的雙眼裏瞬間蒙上一層水霧。
他發幹的嘴唇蠕動了兩下,瘦長的手指不斷用力, 狠狠地掐在自己腿上。
掐得很疼,卻怎麽也止不住心底的失望。
他明白, 很少有人能抵得住旁人的眼光;
他也明白,時淺渡壓根沒有義務對他有半分好。
甚至她會回來看他,都在意料之外。
可
他以為她是不同的。
既然現在會離開,之前又為什麽幫他
為什麽要給他希望呢
何紓言牽了牽唇角,平靜的麵容上,露出了個略帶苦澀的笑容。
他忍受著病房裏依然喋喋不休的聲音, 翻了個身, 麵衝右手邊的牆壁躺下。
微微曲起雙腿,蜷成一小團。
有失落,但也沒有那麽失落。
他想, 時淺渡是對的,不跟他扯上關係才是最好的選擇。
能在他最需要幫助時幫了他一把,他已經很感激了,又有什麽理由要求人家小姑娘在這種情況下依然為了他了留下
睫毛扇了扇,閉上雙眼。
有一點點水光從眼角滑落,滲進枕頭裏。
沒有理由啊,沒有。
她理應離開。
何紓言無聲地歎了一下。
他越發覺得倦了。
就這樣吧。
“你們呀,真是的,剛才說的太多了,哪個姑娘家家的好意思被人那麽拆穿啊我還想讓我孫子跟她認識認識呢,全讓你們給”老頭碎碎念了好幾句,話鋒突然一轉,“哎呀,姑娘你咋又回來了”
時淺渡拿著一小遝票據單,無視所有人的聲音和注視,推著輪椅停在何紓言床邊。
之所以推輪椅過來,不是因為何紓言不能走路,而是怕他走得慢被人給圍了。
她敲了敲床側的鐵板“這兒太聒噪,我把住院費退了,咱們走吧。”
“”
何紓言全然懵了,側臥在床上怔怔地看她。
他發出微弱低沉的聲音“你”
時淺渡唇角翹了翹,彎腰衝他伸出右手。
“我帶您走,老師。”
何紓言心頭重重一跳。
他的目光第二次落到麵前的那隻手掌上。
“謝謝。”
這回,他沒回避時淺渡的善意,而是伸手撐了一把,緩緩地坐上了輪椅。
“你這姑娘,怎麽還不聽勸呢”
有個熱情的大媽拿著手機遞給時淺渡看,上麵是當年的新聞頁麵。
“你瞧瞧,瞧瞧,是不是這個男的”
時淺渡能理解,對於不知情的外人來說,何紓言就是個人渣。所謂不知者不罪,她們都是為了她好,即便說幾句難聽的話也是正常的。
她沒說得太過分,隻道“你們知道小明的奶奶為什麽能活到一百歲嗎”
病房裏多半人都年紀比較大,沒聽過這個段子,還真安靜下來了。
各個睜著倆眼看她,等待下文。
“因為小明的奶奶不多管閑事。”
撂下最後一句話,時淺渡推動輪椅直接出了病房。
身後安靜兩秒,爆發出一陣嗡嗡的說話聲。
“嘿這姑娘,不識好人心”
“還說咱們多管閑事,得,那隨她去吧,別管她”
老頭的孫子孫立行直到他們出去,才突然意識到,那個女孩有點眼熟
時淺渡作為比他小了兩屆的學妹,在校友群裏很有名,時常有人會聊聊以前的學神現在又取得了什麽成績,八卦她有沒有交男朋友、是不是單身到了現在。
他連忙小跑出病房“時淺渡”
時淺渡沒回頭,他就趕緊照著背影拍了兩張照片,發到了校友群裏。
你們看看,這背影像不像時淺渡
另一邊,時淺渡帶人坐電梯下了樓。
一出住院部的大樓,陽光沐浴在身上。
所有喧雜都遠離了他們。
隻剩下耀眼的光,和午後的寧靜。
眼前的一切都不在模糊不清。
漸漸地,變得鮮明。
何紓言用低啞的聲音輕輕說“這樣下去,你也活不到一百歲。”
“嗯”時淺渡把他推到自己的車旁,開玩笑道,“老師您的意思是,嫌我多管閑事了”
何紓言的手指稍微用力,捏在書脊上。
他沉悶地“嗯”了一聲,繼而輕笑一聲,也學著時淺渡說了句玩笑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時淺渡聳聳肩膀“要是真這麽想的,那是挺不知好歹的。”
她幫何紓言打開車門,示意他可以自己坐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輪椅也被工作人員收走。
何紓言沉默了挺長時間,突然說道“對不起。”
時淺渡一頓“有什麽可對不起的。”
“我以為你跟那些人一樣討厭我,以為你當時扭頭就走了。”
何紓言狀似不經意地溫聲說完,低頭隨便翻了翻那本活著,用以避免尷尬。
他頓了頓,又道“我誤解了你,抱歉。”
“噢聽您這話,當時很失望嗎”
時淺渡視線掃過去。
何紓言對視線很敏感,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縮了點。
他推推眼鏡,掩飾地笑了笑,道“沒有,我習慣了。”
“真的嗎”
時淺渡不正經地彎彎唇角,手撐在座椅上,側頭盯著何紓言看。
看他清雋溫和的眉眼和安靜疏離的麵容。
唔,是怪好看的,怪不得讓人惦記。
何紓言點點頭“嗯,真的。”
他都已經這麽落魄了,怎麽好意思再在學生麵前承認自己當時的失落呢。
“因為時淺渡離開而感到失落”,這種事情一承認,總覺得
他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再是尊嚴全無苟活於世的人也想要點麵子。
時淺渡彎彎唇角,沒再說身邊,一邊把車開出停車場,一邊從車裏拿出了一塊全新的眼鏡布,遞了過去“擦擦眼鏡吧。”
“謝謝。”
何紓言接過眼鏡布,垂眸摘下眼鏡,突然發現
鏡片上,赫然是一小塊幹涸的水痕。
他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
她看到了,對吧
她也知道他在說謊。
但她什麽都沒說。
謝天謝地,沒有當麵拆穿他拙劣的謊言。
何紓言偷偷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朵,快速擦淨鏡片上的汙漬。
“可能是之前看書”他微微舉了下手裏的書,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還沒有謝謝你閃送過來的書。”
不得不說,除去因為心理陰影而引起的身體反應,何紓言真的是個很得體的人。
講話不疾不徐,進退有度,偶爾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讓人感覺和他講話很舒服,如沐春風。
比起剛出獄時碰上她的那種應激反應,現在顯得輕鬆多了。
時淺渡一打方向盤,車子拐彎上了大路。
“小事而已,老師就別總說謝謝了。”
漂亮的手指翻動書頁,何紓言看著一頁頁紙張從指尖滑落“我都這樣了,你還願意幫我怎麽能連句謝謝都不說呢。”
他抿抿薄唇,接著說道“不過說實話,我沒想過你還會回來看我。”
“您就當是往日的師生情分吧。”
“我隻教了你不到半個學期,就發生”
何紓言說到一半,閉了嘴,不願再提起那件事。
這不就是在說,他們的師生情壓根沒深厚到這個地步麽。
時淺渡隨便搪塞了一句“您物理教的很好。”
何紓言怔了怔,薄薄的嘴唇牽動一下,露出些許笑意。
是啊,當時的學生們都喜歡聽他的課。
就連剛才在醫院裏大罵他的學生孫立行,七八年前也會經常到辦公室裏找他,趴在桌旁求知若渴地問他各種問題。
現在呢
恐怕孫立行想起以前的事還會一陣惡心,慶幸他“強奸”的不是自己。
何紓言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抬眼看了看路“你隨便找個小旅店,把我放下就行。”
被強製性地貼上汙名、留下案底,他失去了所有。
偌大的帝都,連他住的地方都沒有。
“我一直跟人在校外合租,最近合租的人搬走了,還沒人住進來,要不您就住隔壁那個房間吧。”時淺渡知道光是這麽說,何紓言肯定不應,眼珠一轉,又補充了一句,“之前不是有混混打您嗎估計還會有人找您的麻煩,現在還受著傷呢,自己住那種小旅店更不安全了。”
何紓言眨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你不介意跟我合租”
“我為什麽要介意”時淺渡反問,“老師會傷害我嗎”
“”
何紓言張了張口,眼底的驚訝漸漸消散了。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時淺渡認為一個同性戀不會對她感興趣,自然也就不會有威脅。
果然,這樣的標簽大概在他身上永遠也撕不掉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還有點兒苦澀。
這樣也好,省的時淺渡怕他、躲著他。
“你放心。”他望向車窗外,坦然接受了時淺渡的好意,也改了口,“老師不會傷害你。”
停頓片刻,他又道“房租我也會如數給你。”
車裏多了一絲微妙的尷尬。
他其實很想歇斯底裏地說,他一點兒都不喜歡男人,更不可能去性侵什麽男學生,一切的一切都是無稽之談,實在太可笑了。
可這些話他在入獄前入獄後都說過太多遍了。
嘴皮子都要磨破,嗓子也喊劈了,但從未有人相信過。
貼上標簽容易,揭下來卻難。
現在他選擇了緘默,選擇閉口不談。
這樣便這樣吧。
“那邊是廚房,隻要不炸廚房就可以隨便用,這兒是衛生間,主臥,還有那是次臥。”
時淺渡帶著何紓言在家裏慢慢溜達了一小圈,推門走進了次臥。
次臥不純粹是臥室,兩麵半的牆壁都安裝了定製的書櫃。書櫃連接著榻榻米床鋪,睡在床上的話,其實就是睡在兩麵書櫃之下,隻要抬抬胳膊就能拿出書來。
書櫃上滿滿當當地裝了兩麵牆的書,文史哲類的書籍比較多。
“老師以後就住在這個房間吧,雖然您可以下地走動,但最好還是先臥床休息一周,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時淺渡從櫃子裏拿出新的被子,放在床上,“這個房間以前是房東的書房,所以很多書都放在這兒,我有時候也會過來拿一些書看,當然了,老師想讀書的話也可以隨便拿,如果想看物理方麵的我那倒是有一些。”
何紓言在床邊坐下,靜靜地看向書櫃上的一排排書籍。
看到想讀的書,還會停頓一下。
他半天沒說話,在時淺渡要扭身離開時,突然說道“其實我不喜歡物理。”
不是真喜歡物理,所以成績優秀也沒進研究所,而是又考了師範的研究生,畢業後做了老師。
老師這個行業是長輩們喜歡的,他父母也很喜歡。
“父母思想傳統,覺得隻有腦子不夠聰明的孩子才會學文科,我就選了理科,後來讀了物理,再後來去高中當了物理老師,都是父母喜歡的。”
“可惜,父母在我讀研和工作第一年時陸續去世了。”
他聲音很輕,低沉,微啞。
略微停頓之後,突然又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樣也好,不然,這些年指不定要被親戚鄰裏笑話埋汰成什麽樣子。”
何紓言站在窗前,陽光從對麵高樓的玻璃上反光照射在他身上,灑下一片金色。
他高高瘦瘦的,身上的衣服很薄,勾勒出了漂亮的肩胛骨。
縈繞在周身的沒有憤怒,也不太頹喪,隻有淡淡的悲哀。
有種失意的美感,破碎又疏離。
三十五歲了,沒工作,沒親人,沒朋友。
隻有一身傷和永遠抹不掉的汙名。
他走神片刻,恍然回神。
“對不起,我胡言亂語太多了。”
他在裏麵的時候沒有朋友,跟人說不上幾句話。
很多事情都憋在心裏,現在難免想多跟人絮叨幾句。
不由自主地在學生麵前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他臉皮有些發燙。
他推了推鏡框,低聲自嘲道“你是不是在想,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怎麽會,老師,您想太多了。”時淺渡靠在門框上,趁他現在話多,跟著聊了幾句,“既然不喜歡物理,那您喜歡什麽”
“我喜歡”文學。
何紓言沒把話說完,沉默地盯著書架上的書沒動。
他說不出口。
嗬,一個強奸犯說自己喜歡文學
說出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好像連喜歡某些事物的權利,都被身上的罪名給抹滅了。
時淺渡順著他的視線瞧過去,掃過那排獲得過各種文學獎的著作。
她笑道“能把不喜歡的事做的那麽好,喜歡的事肯定能做得更好,剛好重新開始。”
何紓言眨眨眼睛,好像得到了些許鼓勵“是嗎”
人活70歲也不算短了,這麽算的話,他的生命已經過半。
半輩子毀了,還能重新開始嗎
時淺渡想說兩句鼓勵的話,手機突然嗡嗡的地震動起來。
來了個微信電話,她不知道是誰,就掛了。
沒想到一秒鍾時間,對麵又繼續打了過來,看起來像是有急事。
她便接通電話,對麵立刻傳來了風風火火的聲音。
“時淺渡”
“我靠我聽說你現在跟那個強奸犯在一塊”
時淺渡一下子掛了微信電話,把那大到震耳朵的聲音掐滅。
聽這話,應該是高中時候的同學。
何紓言唇角淡淡的弧度消失不見,尷尬又無措地推了推眼鏡。
終於敢跟時淺渡直視的眼睛閃了閃,又低垂下了腦袋。
真到了被從前的學生指著鼻子罵“強奸犯”的時候,他反而沒有羞到臉上發燙,沒有立刻逃跑,隻是慘淡地抽動了下嘴角,覺得自己簡直是活成了個笑話。
他故作輕鬆地笑道“你們果然都是這麽稱呼我的。”
但任誰都能感受到他的受傷。
仿佛放棄抗爭、舉手投降,偷偷地窩在一旁舔舐傷口。
時淺渡斂斂眉頭,像之前那樣伸手摸摸他的頭。
她說“我先去回個電話。”
何紓言睜大眼睛,像個學生似的輕輕點點頭。
他本能的很抵觸被別人觸碰,卻對時淺渡摸頭這個動作沒有太大反應。
這個舉動,總是能讓他打心底裏感到溫柔。
他好像能讀懂她善意的安慰。
時淺渡離開房間,他上前兩步去關門。
這時,隱約聽見時淺渡在客廳裏跟別人的對話
“你聽誰瞎說的,我沒見過他。”
何紓言動作僵住,跟著心中一窒。
身體頓時涼了個透徹。
手指按在門上,漸漸用力,又緩緩地鬆開。
她撇清了關係。
歸根結底,她是介意的。
理解,他理解的。
即便他不是個強奸犯,三十多歲的男人跟個小姑娘合租在一起也不太合適。
時淺渡是善良的,所以才會收留無家可歸又受了傷的他。
他偷偷住在這兒,不讓別人發現,不給時淺渡惹事,少跟她來往,等傷好了立刻坐火車離開,應該就是對她最大的回報了吧。
他沉默半晌,手指一動。
鎖上了次臥的房門。
時淺渡跟打電話過來的小姐妹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她不想讓別人知道何紓言跟她碰過麵,怕楊銘新父母順藤摸瓜地扒出來地址,到時候又雇人惹出來什麽事端,刺激到何紓言的情緒。
她回到次臥門口,推門,卻發現門從裏麵鎖了。
“老師怎麽鎖門了。”
“我不是很舒服,想睡一會兒,你忙你的吧。”
何紓言說了謊。
他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鬆了口氣。
自己的人生已經毀了,就別再給人家小姑娘添亂了。
他從包裹裏拿出時淺渡送他的活著,目光在書架上掃視一邊,鎖定了一個全是中國文學的格子,把書緩緩地插了進去。
繼而無言地站在原地,有些發呆。
停頓了很久以後,他又伸出手,把那冊書抽出來,用包裹裏的報紙認認真真地包起來,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包裏。
他彎彎唇角。
倦容上露出淺淡的笑意。,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手機用戶請瀏覽 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