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和殿內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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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日,這天霜降,此時已是深秋時節。
    依然金碧輝煌,黃菊遍地開放,一派繁榮的景象。
    而太和大殿前,一群身穿朝服的文官們,正在等待拜會皇上。
    江茗禹與同科進士三十一人,隨禮部官員一同來到太和殿,拜見皇上。已完成新官教育的他們,自踏進皇宮起,就一路必恭必敬,行禮如儀。
    身為狀元郎的江茗禹,站在列隊之首,身為狀元郎的光榮,他此刻卻感受不到半點榮耀,反而心中湧起焦慮之情。
    作為新科狀元,這是他首次拜見皇上,心知肚明皇上對自己必定多有期望,這讓江茗禹如履薄冰,深怕一個不慎令皇上失望。
    周遭仍是喧囂之聲,太和殿內仍有上朝的文武百官,但江茗禹卻耳聾目盲,全部心神都放在即將到來的拜見皇上上。
    他僵硬地站在場中央,頭始終垂下,腦海裏早已過了千百遍如何回答皇上的質詢,生怕一個不慎出錯。
    一旁的榜眼和探花也是如此。
    三人雖然出身門閥,深知皇權不可冒犯,但作為狀元、榜眼、探花,首次麵見皇上,還是難免心生忐忑,深怕無法達到皇上對新貢士的期望。
    這讓三人的心情煩亂不安,就連平日裏習以為常的排場禮節,此刻也顯得生疏不已。
    這一刻,江茗禹等人就如行走在棉花之上,腳下軟綿綿的,根本無法穩定自己的心神。
    他們急切的等待著太和殿內傳來的召喚,卻也深感忐忑,完全對即將麵臨的處境毫無頭緒。
    玖千歲進殿後,隨即高呼:“皇上駕到!”
    殿內文武官員,聞聲後,齊刷刷地跪地叩首,並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直到聽見皇上一聲:“眾卿平身。”後,再齊聲回應:“謝皇上。”江茗禹這才與滿朝文武一同站起。
    今日朝會,主要目的是召新科進士們進宮麵聖與宣讀聖恩,不議國事。
    按稍早禮部官員所說的程序走,等聖旨宣完,便可散朝;偏偏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皇上突然心血來潮,特地把新科狀元叫出來問對!
    此時江茗禹,竟在深秋時節,嚇出一身汗!
    隻見他快步走出隊列,依禮部所指導的步伐、速度、路徑,循規蹈矩地走到殿前,循禮拜見皇上。
    皇上對眼前這位新任太子侍讀,有些不放心,於是想當麵出題,考一考他,看看是否勝任。
    “自古常言,忠孝難兩全;倘若朕與汝父同時掉進水裏,汝當救誰”皇上問。
    皇上一開口就問得如此刁鑽,但江茗禹也不簡單,腦回路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間,馬上算出答案。
    回道:“回皇上話,臣定當先救皇上!”
    皇上笑了,他沒想到江茗禹這麽快墜入陷阱!再問:“陷汝父溺水不救,寧可不孝乎”
    江茗禹不假思索,回道:“回皇上話,臣乃東州人,東州臨海,人人善水性,家父亦是;如若需要,家父亦可救駕於水中!”
    此話一出,把皇上逗樂了!又問:“倘若……換朕與太子同時落水,當如何救”
    江茗禹微微抬首,瞧一眼坐在皇上右手邊,臨朝聽政的太子殿下,這是他首次見到太子。
    太子年紀與江茗禹相仿,可能還更年輕一些,約二十出頭歲。
    眉清目秀,氣宇不凡,蓄著小山羊須,穿著橘黃色五爪金蟒太子朝服,正襟危坐。他也等著看江茗禹,將如何回應皇上出的難題。
    朝堂上的氣氛很是凝重,君臣彼此也都等著江茗禹答題,時間不容他思考太久。
    隻見江茗禹思索半晌後,回道:“回皇上話,一國之君與儲君,不應同時立於險境,此乃國之大忌也!為臣者,必須避免,如若發生,臣有罪,難辭其咎。”
    皇上哈哈大笑,他被江茗禹這番論述逗得更樂了!
    接著繼續下套,再問:“必不必須無所謂……朕就是想問問,如果朕與太子同時掉水裏,你會先救誰”
    江茗禹:“回皇上話,都救。”
    皇上:“必須選一個!”
    江茗禹:“回皇上話,離臣較近者,先施救。”
    皇上臉色略顯不悅,再問:“若一樣遠呢”
    江茗禹突然噗咚一聲,跪趴在地,先磕三個響頭後,答:“回皇上話,恕臣鬥膽直言……如若情況極端,必須抉擇,為社稷計,當先救太子!”
    此話一出,群臣間一陣騷動,全殿瞬間籠罩在一股既尷尬又驚恐的氛圍裏!
    不隻皇上一臉詫異,就連鶴相也是瞪大雙眼,舌橋不下,狀似驚呆!
    梅相、兔相則是麵麵相覷,保持沉默。唯太子的表情最耐人尋味,因為他的嘴角似乎有在微微抽動!
    “為社稷計……”
    皇上垮著臉,略顯不悅地說:“汝把朕至於何地”
    “恕臣鬥膽直言……”
    江茗禹跪地俯首,頭也沒抬地接著說:“太子年輕,故生還率更大!權以概率計。”
    此話一出,皇上心中頓時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馳而過,一時間是怒不可遏!
    江茗禹這時雖有些慌不擇言,但他能仍努力掐住底線,沒敢把真正的心裏話講出來!
    若按他的意思,用白話文講,大意是:皇上年事已高,救回來也可能是白忙一場!不如直接救太子。
    皇上畢竟閱人無數,政治曆練夠久,喜怒不形於色是基本功。
    他且按下憤怒不表,先冷靜觀察一遍太子與群臣間的表情,再看一眼跪趴在地的江茗禹。
    心想:這人直言敢諫,沒準可以用他來敲打群臣,以為製衡!
    於是皇上忍住脾氣,說:“太子若有恙,可再立,國若無君,必天下大亂!”
    皇上想借此話,回懟江茗禹,順便告訴群臣,沒了太子,還有其他王爺排隊;但天下要是沒了朕,可萬萬不能!
    卻不料,江茗禹竟然回道:“請皇上收回此言!”
    皇上:“……”
    江茗禹:“太子輕言廢立,恐引起諸王奪嫡之患!”
    皇上再一次被江茗禹狠狠打臉,氣到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萬萬沒想到,原本想借一個假設性問題,試試新科狀元的反應如何
    順便來個下馬威!
    可現此時,反倒是皇上自己騎虎難下!
    “汝方才所言,為社禝計……”
    皇上借江茗禹自己說的話,反問:“那朕與社禝,孰輕孰重”
    江茗禹依舊沒敢抬頭,把臉貼在地上,回道:“民為貴,社禝次之,君為輕。”
    皇上這時已被江茗禹懟到開始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眼前這名新科狀元,竟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拿亞聖孟子的名言,反駁自己!
    若不是三十餘年的政治素養夠深厚,若早個二十年,江茗禹早就被拿下問罪了!
    此時鶴相,很快看出皇上急需一個台階下。
    不隻鶴相,梅相、兔相,但凡有點政治曆練的同殿老臣,都能看出。
    “臣有話想說。”左都禦史“舒桐”這時勇敢地站了出來!
    但他不是想替皇上找台階下,而是可憐眼前這名新科狀元,還沒任官,就先把自己搞得命懸一線!
    皇上:“舒禦史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臣恭喜皇上先!”
    舒桐接著說:“清官難得,言官難求。今日朝堂,得試出一言官,乃我大奉朝社禝幸甚。”
    “臣附議。”刑部尚書“俞點”也站了出來,表示認同。
    鶴相見皇上沉默不語,心裏便有了底,他知道此時就缺臨門一腳。
    於是他也站了出來,說:“臣以為,今日問試,在試,不在問。”
    皇上馬上心領神會,鶴相這才是真正要幫自己解圍!
    於是趕緊附和道:“翁閣佬所言極是,今日問試,在試不在問……”
    皇上趕緊就坡下驢,還說今天就是隨便問問,沒真的想要辯出一個什麽大是大非;同時,還不忘表揚一下江茗禹,讚他直言不諱,敢說真話!
    梅相、兔相,見鶴相竟然與素來不合的舒桐、俞點三人,一起聯手把氣氛搞穩了,也隨之站出來同聲附和!
    最後在滿朝文武恭賀聲的主旋律中,玖千歲宣布散朝,江茗禹這才確定自己可以平安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