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東宮裏的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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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母頭疼症狀獲得舒緩後,一時興起,來到廚房搜尋食材。
    身為婦道人家的她,應酬客人這活兒,本就沒她什麽事,但又實在很想小露兩手家鄉菜,以答謝太子和禦醫李宣仁二人。
    何奈太子來得突然,家裏廚房也沒太多好料,和廚子打過招呼後,便抓了條魚,以及一些廚房能找著的食材,自顧自的忙活起來。
    廚子當時也忙,顧不上太夫人在忙活什麽;見她熱心過來幫自己分擔工作量,倒也樂得省心省事。唯爐灶不夠這事,讓人有些別扭。
    好在廚子和江母,兩人彼此合作,相互禮讓,三兩下功夫,便把一桌家宴共十二道菜,準時完成!
    廚子是北方人,所做菜色,太子在宮中也都嚐過,沒什麽稀奇;倒是江母親手做的兩道菜,令他感到驚豔!
    太子指著餐桌上那盤灑滿青蔥、蒜泥和辣椒片的魚,好奇地問:“這條魚叫什麽,有何名堂?”
    “這是我們東州人的家常菜……”
    江母因文化水平有限,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聽的菜名;隻見她吱嗚半晌,緊張到腦袋一片空白,答不出來!
    這條魚整整有尺餘長,魚鱗清晰可見,色澤鮮紅欲滴,大概是剛從水裏撈上來不久
    。青蔥細碎灑在魚身上,散發出陣陣清香,與魚的鮮美氣味交相輝映。
    魚肉表麵還裹著一層金黃酥脆的炸衣,上麵撒著紅彤彤的紅辣椒碎末,又辛又麻,令人食指大動。
    江茗禹將一塊魚肉夾在筷子間送到太子唇邊。
    太子輕輕咬了一口,鮮香的汁水立時伴著麻辣的味道在口中流淌開來。
    “鮮美無比!”
    太子讚歎道,“從未嚐過如此美味的人間魚,實屬人間美味,不錯不錯,有點意思!”
    他一邊說,一邊不停地將魚片送進嘴裏,吃得津津有味。
    太子接著又指著另一道用章魚、芋頭熬成的羹湯,問道:“那這鍋又叫什麽名堂”
    江母和剛才一樣,麵有難色地看著江茗禹,企圖用眼神求救!
    江茗禹心領神會後,隨即回道:“隱姓埋名!”
    太子:“隱姓埋名”
    “是的,就叫隱姓埋名!”江茗禹當下也不曉得該起什麽名,就隨口忽悠了一個。
    鍋中的湯色濃鬱,芳香四溢。
    裏麵漂浮著白裏透紅的章魚條和切成塊的芋頭。
    紅米粉細長,湯汁粘稠,隻需輕輕一勾,長長的細粉就纏在筷子上。
    太子嚐了一口湯,鮮美口感讓人回味無窮。北方少有芋頭,如今嚐到這道“隱姓埋名”,令他格外開心。
    “大隱隱於市,中隱隱於野,小隱隱於山這道‘隱姓埋名’的味道甚佳!”
    太子高興地說,“惺秋呀,回頭本王會派人到府上學習這兩道菜,好獻給父皇品嚐!”
    江母對自己廚藝獲得太子的肯定後,整場家宴下來,是開心到合不攏嘴,整天都喜上眉梢,笑臉迎人。
    家宴結束,太子攜李宣仁一同向江家人辭行,雙方相互答謝完後,轉身便準備離開江府。
    江茗禹因身上有傷,不便出門,改由張管家、江父代為送客;一行人剛走出江府,得見一頂黃蓋紅幃的八抬輿轎,正停在門前。
    太子熟練地在侍從的攙扶下登上輿轎。
    輿轎內通體懸掛著深紅色的軟簾,宛如一道屏障遮蔽了外界的視線。
    轎外八名高大威猛的壯夫肩負起這巨轎,站立姿勢挺拔,似乎絲毫不費力氣。這八名壯夫是太子手下百人護衛中力量最大的八人,專門負責抬轎。
    而李宣仁則坐在後頭一頂青色官轎裏。官轎由四名壯夫負責抬運,轎身上裝飾著精美的雕花和金線,散發著威嚴莊重的氣息。
    太子步輦啟程後,儀仗隊立即跟上。隊伍最前方,幾十名敲鑼手與鼓手發出震天的喧囂之聲,響徹整條大街。
    太子的八抬大轎沿街緩緩前行,轎子金壁輝煌,猶如一座移動的宮殿。轎內的深紅軟簾隱約透露出太子坐在其中的威嚴與尊貴。
    緊隨其後是李宣仁的四抬官轎,官轎由四名壯實的士兵有節奏地抬著,宛如行雲流水般穩定而優雅。
    後方騎馬護衛,駿馬披著華美鞍轡,蹄聲如雷,步伐整齊,百餘人齊驅並進。護衛們則身穿錦衣甲胄,手持長矛弓箭,氣勢如虹。
    壯麗的場麵吸引了沿途百姓紛紛向太子跪拜,祝福他一路平安。
    他們為太子莊嚴宏大的百人儀仗隊所震撼,瞠目結舌,讚歎不已。
    江茗禹右胸傷勢,在家人細心照料下,很快康複;再度回到文華殿伴讀,已是隆冬時節。
    太子見江茗禹康複歸來,很是歡心。當天課程結束,便以賠罪為由,積極邀請江茗禹至東宮晚餐;江茗禹不好拒絕,遂同意前往。
    太子攜江茗禹回到東宮,太子妃“葉赫娜紮氏”立刻前來迎駕。
    經太子介紹,得知葉赫娜紮氏乃西域“疏勒國”大汗的十三公主。
    葉赫娜紮氏有著西域血統,皮膚如凝脂般白晰,五官立體透亮,容色美豔,實為國色天香。
    江茗禹曾經聽教書先生提到,大奉朝皇族與西域有通婚的傳統,因此皇室成員都是容貌出眾的俊男美女,高大威嚴。今天他終於親眼目睹了這樣的風采,發現這傳聞果然名不虛傳。
    葉赫娜紮氏麵龐白皙,骨相端莊,眉目如畫。
    一雙桃花眼活靈活現,眼尾微微上挑,加之一雙長長的羽睫,讓整個眼眸顯得動人心魄。
    她的鼻子高挺秀氣,嘴角總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神采飛揚。
    頭上那頂鳳凰來朝簪襯托出她的容貌,紫色的宮裝也襯得她雪膚粉色,妖嬈萬分。
    葉赫娜紮氏說話聲音也悅耳動聽,仿佛一曲清音,令人聆聽不已。
    江茗禹不禁為之傾倒,心想:這般美人,世間罕有,無奇她受到太子寵愛。
    葉赫娜紮氏的一切,從長相到舉止間,都透著一股西域獨有的風情萬種,加之高貴的身份,真是人間至尊,令眾生癡狂。
    但出乎江茗禹意料的是,太子妃並未與他們共進晚餐,而是向太子辭行後,便在侍從的護衛下,離開東宮。
    “不知……太子妃今晚欲往何處”江茗禹問。
    “今日十五……”太子解釋道:“每月初一、十五,愛妃就會到西山靈台寺,禪修一夜,隔日便回。”
    江茗禹:“禪修”
    太子哈哈大笑,說:“疏勒國人的信仰,不足為奇。”
    晚餐後,太子借口明日無課,欲留江茗禹夜宿東宮一晚。
    江茗禹以家人會擔心為由,委婉拒絕。怎料,太子卻說:“惺秋放心,本王稍早已差人至貴府通報,今日至東宮晚膳,如若太晚,將夜宿東宮。”
    江茗禹見今晚是回不了家了,也隻能同意,留宿東宮。
    隻是今晚太子妃不在,太子仿佛脫韁野馬,無人約束!
    書房裏,太子與江茗禹圍坐一張矮桌,桌上放著一塊棋盤,棋盤由上好的紅木雕製而成,棋格清晰,棋麵光滑如鏡。
    太子一時興起,便邀請江茗禹與其手談一局。
    此時,太子手中把玩著一枚黑色棋子,眉頭微皺,認真觀察棋盤上的布局,太子手中黑色的棋子由漆黑的黑玉雕琢而成,棋形圓潤光潔,一看便知是上好的黑玉質地。
    太子以手指在棋盤上輕點,思索著下一步的布局。
    太子觀察棋盤許久,黑色棋子在手指動作下趟出優美的弧線,才落在棋盤東北角。
    江茗禹見狀,也思考了片刻,放一枚白棋在棋盤正中。
    太子戲謔地笑了笑,又把黑棋落在白棋旁邊的一格,既見防守之勢。
    江茗禹不以為然,依舊沉穩地把白棋放在原來選定的位置。
    太子見他不為所動,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隨手又在棋盤上放了一枚黑棋。
    棋來棋往,雖然太子棋力更勝一籌,但江茗禹也毫不示弱,一絲不苟地對付。
    太子雖然漸漸獲取優勢,卻也被江茗禹的棋力與定力所折服。
    白棋漸落下風,但江茗禹絲毫不慌,隻是眼神更加冷靜,思索片刻,便放下一枚讓太子措手不及的白棋。
    太子失笑,承認江茗禹以穩重見長,這一著幾近改變局勢。
    太子益發欣賞江茗禹的棋力與定力,這一局雖然太子獲得勝利,但江茗禹的出色表現也令他歎服不已。
    隨後他倆談經論道,琴棋書畫,談論不休,直到深夜也不願結束。
    太子還一時興起,命人傳來修眉刀與剃刀,要江茗禹枕在腿上,好幫他修眉毛、修胡須。
    隻見太子相當心細,小心翼翼地挪動剃刀,一刀一劃地修整江茗禹的眉毛。
    太子先幫江茗禹把眉心、眼皮周圍的雜毛挑掉,以手指輕輕拂去刮下的眉毛,又細細端詳,確認沒有遺漏之處。
    等眉毛修整妥當,太子便開始仔細地給江茗禹修胡子。
    太子抹上疏勒國進貢的剃須膏,沾濕剃刀,仔細地幫江茗禹修整胡髭。他手法嫻熟,剃刀有聲有色地刮過江茗禹的麵頰。
    “敢問殿下,與太子妃……成婚多長時日了”枕在太子腿上的江茗禹,開始閑聊起來。
    “本王十六歲那年大婚……”太子眉頭皺了一下,接著說:“算一算,今年是第八年。”
    “八年!”江茗禹一臉困惑,放膽再問:“殿下至今……未曾產過一子一女”
    太子有苦難言地說:“是呀,父皇也為此事感到苦惱,還打算幫本王……再納一室!”
    江茗禹:“如此,那微臣在此先預祝殿下,早生貴子。”
    太子:“不著急……父皇龍體康健,本王有的是時間。”
    過了一會兒,擦掉剃胡膏的江茗禹,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那原本放任不管,姿意生長的胡須,被太子整理得幹幹淨淨,煥然一新,整個眉清目秀,判若兩人!
    “殿下這手藝……好細致呀!”江茗禹來回撫摸自己的腮幫子,誇讚道。
    太子呲了一聲,自謙道:“這沒什麽,奇技淫巧罷了。”
    時間很快來到亥正三刻,再過不久,就是三更天了;原本還興致勃勃,徹夜難眠的太子,這時也開始產生倦意,於是命人將江茗禹帶至偏殿休息。
    江茗禹踱出殿門,剛邁出門檻,就見東宮太監一字排開地領著一個男童從身邊擦肩而過。
    那男童約十二三歲,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幾根稀疏的胡須還不及修剪,身著白如雪的衣衫,臉上抹了淡淡的胭脂,小碎步地走進深宮。
    江茗禹定在殿外,望著男童所過之處,久久無法挪步。
    那一刻他隻感覺到一陣陣寒意從心底生起,直陣陣顫栗。
    這寒意不僅源自夜間的低溫,更因一絲絲不祥的預感。
    領路的侍者在石階下望著他,似在等待,似在催促。
    江茗禹這才如夢初醒,匆匆跟上。
    那夜他輾轉難眠。
    那男童稚氣末脫的臉龐和白衣衫的背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感到費解,心想:為何一臉倦意的太子,會招男童進殿
    如若侍寢,為何不是婢女
    種種違和之處,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惶恐。
    最後江茗禹在滿腹疑團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宿無眠,沉沉醒來,竟是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