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周易三十九卦-水山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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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煞筆和鬼才連續趕路一天一夜,隨著疾馳,樹木似流水般掠過,昏昏沉沉的疲倦籠罩著兩人。
每一次馬蹄落地都似錘擊心頭,但他們咬緊牙關,決不放慢腳步。
他們終於登上了羽澤山,當他們氣喘籲籲地來到歡喜道人的道觀,卻被告知歡喜已在兩天前被官差押走。
二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立即轉身下山,飛快追趕而去。
走鏢多年的大煞筆,對全國驛道網絡是了如指掌,往返京城就那幾條,驛站也就那幾處;於是立即規劃出最快捷的路線。
於是師兄弟二人又是幾天馬不停蹄的急行趕路,隻求趕超官差車隊。
路上兩人無話,全神貫注於趕路。
天色漸晚,大煞筆和鬼才來到一處樹林邊。
他們剛下山趕路一天一夜,他們身心俱疲,透過林間的樹影,映照出滿是汗水和塵土的疲憊麵容。
鬼才的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他喘著氣。
“我們在這裏歇一會吧。”鬼才提議道。
二人立即停下,馬匹上喘息聲漸漸平緩,他們一起解開馬鞍,小心地擱置在地上。
鬼才癱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大煞筆也不例外,找了一處平整的地方,彎腰喘息。
大煞筆從袋中掏出些幹糧和水袋,和鬼才簡單補充了一下體力。
饑餓的胃得到了緩解,但內心的焦急卻仍未消散。
“看來官府比我們早一步到道觀,隻盼他們趕路慢些。”鬼才皺著眉頭說道。
大煞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和支持。
“嗯,師兄我們絕不會讓歡喜道人被押到京城。”鬼才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憤怒的說道。
簡單歇息後,二人又馬不停蹄上路夜行。。
林中寂靜,隻聞風聲和馬嘶聲。
二人默默騰馬狂奔,一心隻想趕上前麵車隊。
在天蒙蒙亮時,大煞筆喜道:“看,車隊在前麵!”
終於,在離京城還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他們遠遠地看到了官差的車馬隊。
大煞筆和鬼才終於放心,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十足。
他們懸了數日的心終於落下,看到車隊在前,鋼針般的專注力終於鬆懈下來。
邢部車馬隊的陣仗不算大,六名官差和一名太。
六名官差穿著朝廷製式服裝,頭戴襆頭,身穿披風,腰插長劍,太監則著袍馬褂,神態傲慢,不時用馬鞭指揮趕路。
囚車前後都有官差荷槍弓箭護衛,戒備森嚴。
邢部車隊行進得不疾不徐,大煞筆仔細看去,果然囚車裏關押的是形銷骨立、衣衫襤褸的歡喜道人。
大煞筆和鬼才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繼續暗中尾隨車隊。
師兄弟二人就這麽一路尾隨邢部車馬隊,一路北上;這天傍晚,兩路人馬一前一後進入“沛紜縣”境內。
大煞筆出示路家鏢局的牙牌後,很順利地進到了沛紜縣驛站。
大煞筆對鬼才說:"路家鏢局的名號還算有分量,先住下再說。"
鬼才點頭:"嗯,盯緊那些官差,趁他們不備我們在伺機行動事。"
雖說路家鏢局不是朝廷編製裏的機構,但打著鶴相的名號,江湖上各路英雄好漢、黑白兩道見著,都得給他們三分麵子,驛站也不例外。
兩人住在邢部官差房門對麵,時刻盯著房門和窗戶,伺機行動。
大煞筆心急如焚,擔心錯過救人機會;鬼才也是一肚子焦灼,但仍保持冷靜。
夜幕降臨,驛站靜悄悄的,偶有馬嘶聲和夜風聲。
大煞筆神色凝重,腦中思前想後,反複推敲對策。
他知道這次行動風險極大,歡喜道人留不得。
黃昏時分,沛紜縣的街道上彌漫著淡淡的燈火,官差們在太監阿賴的帶領下走進一家古香古色的酒館。
一名年輕的官差猶豫了一下,本想跟著一起進去,但被太監不耐煩地揮手打發回了驛站,因為他實在沒有吃酒的份。
他要在驛站裏守著囚車與歡喜道人。
夜幕漸漸深沉,官差菜鳥似乎有些無聊,時不時地打著哈欠,顯然他對將自己留下看守的這份任務有些不滿,所以並不太認真。
趴在馬廄屋頂上的大煞筆,見機會難得,趕緊勸一旁的師兄鬼才,速速下手,以免錯失良機!
"師兄,這次機會難得,咱們速戰速決吧!"大煞筆急切地勸說道。
大煞筆雖與鬼才師出同門,但兩人所學的武藝卻大不相同;大煞筆學得是奇門兵刃,一對判官筆是他的招牌,而鬼才學得是暗器,善用袖箭。
認真說起來,鬼才屬於業餘刺客,偶爾接一些暗殺的活兒,賺點外快;收費視目標價值與任務難易度而定,價碼二十兩起跳,最高無上限。
原本大煞筆想讓鬼才用袖箭射殺守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鬼才麵露難色,緩緩搖頭:“你要我暗殺朝廷欽犯!這活兒……我幹不了!”
“師兄啊,咱都走到這個份上了……”大煞筆心急如焚,低聲勸說:“您射個兩箭,那兵和人犯必將齊齊斃命,神不知,鬼不覺!”
鬼才仍然堅決抗拒,雙手緊握,堅決地一字一頓道:“不成,還是幹不了!”
“為啥幹不了啊”大煞筆一頭霧水,追問其緣由。
鬼才沉吟片刻,緩緩開口:“你出二十五兩就想買朝廷欽犯的命稍帶手,還得搭上一個兵!這價錢……恕師兄我,幹不了!”
鬼才終於道出真正原因,原來,錢是問題所在。
大煞筆焦急詢問:“那您說說,現此時,該如何是好”
鬼才平靜說道:“得加錢!”
大煞筆追問:“加多少您才願意出手”
“朝廷欽犯……少說一百兩起跳!再搭上一個兵,還得再加一百兩!”
鬼才淡定開價。
“看在師兄弟的情分上,就這麽點小忙……也不幫”
被鬼才坐地起價的大煞筆,倒抽一口涼氣後,試圖求師兄手下留情。
“就是看在師兄弟的情分上,我才陪你跑這麽多天的路!換做別人,我才沒那個閑工夫咧。”
鬼才不為所動,言辭裏透著生意人般的精明。
兩人你來我往僵持不下之時,大煞筆惱羞成怒,指著鬼才鼻子怒道:“好好好……那今晚這茬……師弟我自己扛下;您若不幫,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看戲便是!”
鬼才還想勸他,卻沒想大煞筆已經從馬廄屋頂一個猛虎跳下,悄無聲息地來到囚車前。
守衛兵懶洋洋地靠在車前打盹,完全沒有注意到死神就在跟前。
憑借出神入化的雙判官筆功夫,他輕而易舉地向守衛的脖頸刺去。
隻聽“呲”的一聲,判官筆準確無誤地刺入要害,一技封喉。
菜鳥兵瞪大了眼睛,瞪大了雙眼,鮮血噴湧而出,他還未來得及慘叫,就倒在地上死去。
歡喜道人被鐵鏈鎖在囚車內,臉上滿是疲憊與滄桑。
歡喜道人聽聞動靜,臉上一片狼狽和驚喜。
他眼前一亮,替自己感到慶幸,心想:鶴相果真沒忘記我,派人救我來了!
他興奮的低吼道:“大煞筆,你是來救我的把,快救我出去!”
然而出乎歡喜道人意料的是,當大煞筆處理完菜鳥後,並沒有搭理他,而是隨即一個轉身。
大煞筆二話不說,判官筆再次快如閃電地刺向歡喜道人的咽喉。
“噗嗤”一聲輕響,又是一技封喉,白進紅出,鮮血噴薄而出,直接把囚車裏的歡喜道人也結果了!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得太快,歡喜甚至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已命喪囚車裏!
歡喜道人他麵色慘白,死不瞑目,鮮血汨汨流出,灑了囚車一地。
大煞筆冷酷無情的麵容上看不出一絲波瀾,仿佛剛才的兩次襲擊不過是家常便飯。
此時鬼才還站在馬廄頂遠遠望去,愕然間也被大煞筆的決絕手段驚呆了。
就在大煞筆以為行動隱秘時,一個小小的疏忽依然敗露了行跡。
一名身著青衫的年輕驛卒,此時正提著油燈從驛站裏走出。他打著哈欠,睡眼惺忪,準備去馬廄最後巡視一遍。
然而就在驛卒靠近囚車時,借著昏暗燈光,他忽然看見了地上兩個血人,以及手持兵刃的大煞筆。
“啊——”驛卒驚恐地放聲大叫,手中的油燈“鐺”地一聲掉在地上。
這一聲呼喊在靜默夜色中分外驚人,瞬間驚醒了整個驛站。
“殺人啦!”那驛卒臉色大變,瞪大了眼睛,嘴巴驚恐地張開,嘶聲力竭地叫著。
一時間,驛站裏當值的驛卒們全都奔了出來,看到手持凶器的大煞筆一臉茫然地杵在原地,沒跑。
“抓住他!”眾人很快反應過來,紛紛抄起家夥,殺氣騰騰地一擁而上。
此時的大煞筆是真的懵了,他壓根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倒楣,還以為趁四下無人,機會難得,今晚這趟刺客活兒簡直易如反掌!
他回頭看了看馬廄屋頂,剛剛還趴在那看戲的鬼才,早已逃之夭夭,不見人影了!
大煞筆麵對蜂擁的驛卒,拚死抵抗,雙手中的判官筆如閃電般快速揮舞。
他先是一個回旋,雙判官筆如銀蛇般直取最前方驛卒的雙目。
那驛卒慌忙用刀格擋,雙判官筆“叮叮”兩聲抵在刀麵上,火星四濺。
大煞筆乘勢一個斜身轉到側麵,右手判官筆順勢往另一名驛卒的小腹刺去。
那驛卒閃避不及,“啊”地慘叫一聲,鮮血濺出。
就在大煞筆以為可以繼續反擊之時,背後又有兩名驛卒揮舞著木棍向他當頭打來。
大煞筆匆忙舉筆格擋,雙判官筆和木棍交擊,發出“砰砰”聲響。
大煞筆反抗奮力,但終究寡不敵眾,很快就被幾名驛卒製住雙臂,反剪到身後。
此時四周一片死寂,隻有呼呼的風聲吹過。
地上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依然在流血,讓夜色中的黃土地也染上了殷紅。
大煞筆的雙手被牢牢反綁,雙目赤紅,滿是難言的懊惱和絕望。
他的人生就此戛然而止,再無翻身的機會。
大煞筆咬牙切齒,渾身顫抖,眼中充滿了對鬼才的恨意。
要不是鬼才臨陣脫逃,自己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此時,太監阿賴和其他幾名官差正在縣城小酒館吃晚飯,桌上擺著幾盤剛上來的熱氣騰騰的菜肴。
這時,驛站突然傳來急報,說囚車被劫,官差們紛紛丟下碗筷,阿賴一個人還來不及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就匆匆跟著人群跑出酒館,往驛站方向奔去。
他一路小跑向驛站奔去,心急如焚。
紅日西沉,天色已晚,隻能勉強看清前路。
轉過一個彎,驛站的門樓終於映入眼簾。
當阿賴氣喘籲籲趕到驛站時,隻見地上兩具屍體鮮血淋漓,,旁邊是一個手持兵刃的歹徒被五花大綁。
他瞪大了眼睛,驚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麽會這樣,該……該如何是好”
邢部老官差“黑熊”,行走江湖多年,劫囚這檔事沒少遇過。
見到此景他卻抽出腰間的瓦刀,在手中把玩著。
阿賴明顯不如黑熊淡定,他臉色煞白,滿臉震驚與不知所措。
這原本順風順水的押解任務,怎麽就出現這等變故。
阿賴心慌意亂,反複揉搓手指,不停詢問黑熊下一步該怎麽辦。
黑熊見慣不怪的老辣模樣,與阿賴驚弓之鳥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阿賴雖有朝廷官職,終究缺少黑熊多年積累的處變不驚。
他隻能依靠黑熊的經驗指點,度過這個難題。
黑熊老神在在,言語中透著駕輕就熟說:“有逮著人犯就甭擔心,這禍不至於殺頭,最多就挨幾棒子屁股而已!”
這起凶殺案的噩耗很快傳到皇宮,本正在書房看折子的皇上一聽此事,暴跳如雷,憤怒地拍打桌子,大聲咒罵道:“朕就知道,這藥丸子一案,定與鶴相有關!殺人滅口,亂臣賊子……快,快傳邢部尚書。”
皇上在書房來回踱步,怒氣衝衝。
皇上一想到自己派出的囚車被人劫殺,就氣得七竅生煙。
他認定這定是鶴相在背後指使,目的就是滅口。
皇上額頭暴起青筋,眼眶通紅,咬牙切齒地詛咒鶴相是亂臣賊子。
氣到語無倫次的皇上,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邢部尚書俞點,此案發生在邢部官差身上,理當找邢部尚書前來議事;然而轉念一想,邢部尚書俞點過去曾是鶴黨人馬,找他議事未免有失公正。
皇上沉吟片刻,改口傳召兔相,想聽聽另一派對此事的看法。
鶴相被軟禁在府第內,但通過自己的情報網絡,很快也得知了大煞筆刺殺歡喜道人的行動失敗的消息。
當他聽說此事時,頓時手一抖,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在地上碎成渣渣,熱茶漬濺得到處都是。
隨侍在旁的西門佳俊見狀連忙上前,隻見鶴相臉色慘白,雙眼無神,嘴唇也微微發顫,十分驚惶失措的樣子。
這與鶴相平時的沉著從容判若兩人。
西門佳俊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聲問道:“老爺,您怎麽了?需不需要讓丫鬟過來給您換身衣服?”
鶴相神情複雜,好一會兒才輕輕搖頭:“沒什麽,隻是手滑了。”說完,他皺緊了眉頭,陷入了深思。
西門佳俊蹲下身仔細清掃地麵的碎片,而鶴相陷入了深深的思慮中。
他的計劃失敗了,大煞筆恐怕已被皇上逮捕,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
鶴相擔心皇上會將此事怪在自己頭上,自己該如何脫身成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天色轉晚,鶴相踩著沉重的步伐,麵色黯淡心灰意冷地來到自家府中的道觀,他需要為自己卜一卦,看看此事是否還有轉機。
他先是取出一副古舊的周易卦象圖。
然後按部就班地洗手淨身,然後莊嚴地在道觀正中央點起一炷香,圍繞打坐三周,最後恭恭敬敬地向天地拜拜三拜。
拜畢,鶴相輕輕吟誦觀想詞,調整自己的氣息。
他撫平內心的波瀾,雙手安穩地取出麵前的49枝竹簽。鶴相雙眼微閉,緩緩搖動竹簽三次,讓簽灑在桌麵上。
鶴相睜開雙眼,緊鎖眉頭,一絲不苟地推演簽形成的卦象。
然而卦象推演出的,得周易第三十九卦:水山蹇!
水山蹇,又稱為“蹇卦”,是周易中四大難卦之一。
它的卦象意指在冰天雪地之中,赤腳行走不能停!
這個凶險的卦象,預示著求簽者將麵臨舉步維艱的困境,前途堪憂,正道艱難,若有妄動,則會招致災禍。
占得此卦後,鶴相不禁仰天長歎,神情茫然、失望至極。
作為政治老手,他立刻意識到這預示著自己麵臨劫數,已經難以擺脫。
鶴相頹然打擊,喃喃自語道:“大勢已去,氣數將盡,老夫恐怕真的難逃此劫了。”
鶴相煩悶地在道觀來回踱步,腦海中思前想後。
他意識到,皇上勢必會徹查此事,一旦查到鶴黨,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此,為免連累無辜,鶴相決定銷毀所有可能暴露的證據。
稍晚,他又吩咐管家西門佳俊,把府中賬本、名冊,甚至是借據、賀帖,悉數找出,再將其焚毀。
西門佳俊默默領命,看出鶴相心事重重,但也不便過問,隻得勸他早些歇息。
夜深人靜時,鶴相終於回到臥房。
他倒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他腦中浮現皇上暴跳如雷的樣子,還有朝堂上水火不容的黨爭。
鶴相愁眉緊鎖,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他深知此事一旦敗露,勢必會牽連無辜。
想到手下黨羽可能遭遇不測,鶴相不禁長歎一聲。
整夜,鶴相都處在焦慮和自責中。
直到天亮,疲憊的他才稍微打了個盹,不久又被夢魘驚醒。
這一夜,鶴相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