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吳鹽 你家三妹妹當真是位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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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錦棠先回自個兒屋裏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出來,又叫人去備釣竿和餌料送到塘邊,而後才出去尋秦沅玩笑。
    古樸簡潔的廂房內,秦沅徐徐用著糕點,見顧錦棠過來了,起身迎上去,笑著同她說話:“你是八月十六的生辰,我是六月的,略長你兩個月。”
    “這卻相識得晚了些,沒能親眼看看沅娘的及笄禮,當真遺憾。”顧錦棠說著,牽了她的手就往塘邊走去。
    二人一人一杆,坐在塘邊專心致誌地開始釣螃蟹,池塘那邊人聲鼎沸,皆是今日來觀禮的賓客。
    趙子桓頗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方才他尋了投壺、捶丸、聽戲的地方,皆為瞧見顧錦棠的身影,不免暗自懊惱,心說她莫不是累了,一早回去休息了
    “子桓兄今日怎麽不與我們一道去投壺了”顧清遠投了一會兒壺還未見他,故而特意尋了過來。
    “你家三妹妹去了何處”趙子桓心下著急,倒也沒有避諱,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顧清遠略思忖一會兒,看了眼不遠處的池塘,道:“方才我三妹妹院裏的丫鬟提了漁具過來,我曾聽她說起過她在金陵時就愛釣魚釣螃蟹,常言道七上八下,想來是去塘邊釣螃蟹了”
    趙子桓聞聽此言,邁了腿便想過去尋她,顧清遠見狀連忙攔下他,提醒他:“我家三妹妹是個性子綿軟的,若是恍然間瞧見了外男,隻怕會受到驚嚇。”
    “原是我唐突了。”趙子桓靜下心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確有些失禮,“我不過去,隻遠遠看一眼,釣螃蟹,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顧清遠見他如此端方正直,心裏甚是滿意,帶著他到了一座石橋上,正好能將整個塘景盡收眼底。
    池塘一角,兩個麵如桃杏的少女手持青竹魚竿,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麵,身側小桶裏裝著清水,因為距離和角度的原因,並不能看見小桶裏麵的情況。
    “你家這位三妹妹當真是位妙人。”看得趙子桓心情越發激動,心中對顧錦棠的好感不自覺地又多了幾分。
    顧清遠眯著眼睛打量顧錦棠身側的女子,再三確認後,偏頭問趙子桓道:“三娘邊上坐著的是你的表妹吧”
    “是我那秦家表妹不錯。”趙子桓甚是敷衍的回答一句,隻一門心思打量著顧錦棠的一舉一動。
    不多時,就見水麵上泛起點點水花,顧錦棠知是有東西咬了餌料,趕忙收杆,果然釣了一隻肥美的大花蟹上來。
    顧錦棠莞爾一笑,樂嗬嗬地取下那隻螃蟹放進身邊的小木桶裏,看得石橋上的趙子桓也跟著笑了起來。
    片刻後,顧清遠收回目光,對著趙子桓催促道:“我家妹妹你也見到了,快些隨我去席上捶一場丸。咱們出來也有好一會兒,當心你老子娘尋不見你著急。”
    邢國公大房就他這麽一個嫡子,夫婦兩自是眼睛珠子似的寶貝著,他下麵雖也有兩個庶弟,可到底都是妾生子,且生母又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姨娘,自然不可與趙子恒同日而語。除卻邢國公夫婦,府上的老太太亦對他寄予厚望。
    入夜後,邢國公府的侍女們開始點亮燭台上的蠟燭,但凡有人的地方皆是一派燈火通明的景象。
    邢國公趙弘與夫人鄒氏相對而坐,鄒氏那廂坐下燭火下想著今天的事兒,怎麽想都覺得奇怪,當初他老子命他去參加表妹秦沅的及笄禮,他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甚是勉強的樣子,今日倒是轉了性樂嗬嗬地去了顧家觀那三姑娘的及笄禮。
    按照他從前的說法,他與顧家嫡長子同窗數年,故此才去的顧家,可當初顧家的二姑娘及笄,也沒見他趕著去觀禮呀
    鄒氏將心中的疑慮說與趙弘聽,趙弘卻說她想的太多,自己給自己找事,便是兒子另有所圖,他們東鄉侯府顧家的門第也不太差,侯門嫡女嫁入國公府還算不得是高攀。
    “那顧家當初若是未做出那檔子蠢事,現下又如何會為人所詬病南安王今日在顧家說的話夫君你也聽見了,倘若太子能夠順利繼承大統還則罷了,如若不然……”
    “你閉嘴!”素來和顏悅色的趙弘突然發怒,一個巴掌毫無預兆地重重落在茶幾上,登時就嚇得鄒氏一個激靈,立時便沒了聲響,再不敢言語。
    “你可知你剛才在說什麽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還是你嫌咱們趙家在這洛京城中立的太久了這些話豈是能隨便亂說的!”
    鄒氏猛然反應過來,也是被自己方才的話嚇得不輕,抬手死死捂了嘴巴,臉色慘白如紙。
    “你啊你。”趙弘氣急,看著鄒氏那副驚慌無措的模樣又拿她沒辦法,隻得拂了袖子起身往外走,沉聲道:“今晚你就自己先睡下吧。”
    彼時鄒氏心中亦是懊悔不已,又有些後怕,心道好在屋裏並無旁人,那句大逆不道的話她也尚還未曾說出口……
    至八月下旬,宮裏退下來一批資曆頗深的老嬤嬤,能在宮中混個嬤嬤的名頭還能全身而的,若無過人的本事那便是有足夠的福運。
    顧老夫人特意差人去打探了幾位有口碑的報過來,又花重金請了一位來府上給顧錦棠教雅藝禮儀。
    顧錦姝和顧錦嫿都是自小長在侯府的,茶道、熏香、插花無一不會,可顧錦棠是在金陵王家長大的,那王家素日接觸的也就是地方權貴,自然不會像京中世家這般注重女子雅藝的培養。
    如今她重回顧家,便是正兒八經的顧家第三女,這些東西自然都要懂,免得以後嫁了人在婆家和貴婦圈子裏失了臉麵,叫他們東鄉侯府也跟著一道丟人。
    那嬤嬤來的第一日,先給顧錦棠講了不少理論知識,諸如為何要學習雅藝、如何才能學好這些雅藝,又如遇到皇室貴胄又該如何說話行事,再如平日裏與身份不同的貴女貴婦在不同的場合下該行什麽禮。
    顧錦棠認認真真地聽她講課,還認認真真的做了不少筆記,嬤嬤見她這般肯用心上進,雖未在人前出言誇讚她,卻也衝她溫和的點了點頭。
    秋日裏鮮花不多,能用的不過桂子、秋海棠、木槿、月季等花,月季花枝上有許多刺,顧錦棠便小心翼翼地拿剪子清理幹淨了,接著再插入瓶中,嬤嬤見她在色彩和花朵的選擇上講究大小相似、花色合宜,目光裏開始流露出讚許之意。
    竹簾或高或低地卷著,秋風吹過,竹簾隨風搖曳,紗幔濾過的陽光照進屋內,溫暖愜意。屋子裏彌漫著點點花香,少女專心致誌的垂首插著花,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甚似一幅畫。
    完成一天的課業,顧錦棠回到自個兒院中,絲雨坐下廊下同屋裏的香嵐說話,待顧錦棠信步走到階下,方才發現自家姑娘踱著小步回來了。
    顧錦棠用過晚膳坐在塌上拿紅線打絡子,小杏切了橙子送進來,顧錦棠放下絡子正欲抬手去拿,就聽絲雨打了簾子回話:“姑娘,曾嬤嬤過來了。”
    曾嬤嬤是顧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年長顧老夫人兩歲,是顧老夫人最得心應手的心腹,自然深得老夫人的寵信;莫說是府上的公子姑娘們,便是幾位老爺太太見了她也會客氣三分。
    顧錦棠不好怠慢她,忙不迭地起身下榻親自迎出去,“嬤嬤怎的自個兒過來了有什麽事差人過來說一聲就是,何必自己巴巴過來跑一趟”
    “不打緊的,多出來走動走動也好。”曾嬤嬤一邊往裏麵進,一邊笑著與人說話:“老太太的意思,三姑娘明兒那一日就不必去蘇嬤嬤那兒進學了。”
    “這卻為何”顧錦棠折了眉,疑惑問道。
    綠醅倒了新茶水遞給她,曾嬤嬤接過來捧在手裏,“三姑娘難道沒聽她們說,明日晌午官媒婆要來咱們府上”
    顧錦棠搖搖頭,又問她:“莫不是過來府上相看的”
    曾嬤嬤那廂低頭喝了一口茶,笑盈盈地回答說:“卻也說不上是來相看。二姑娘是今年六月才相看過的,如今官媒婆是來送與咱們家二姑娘相配的人家的單子。三姑娘權且收拾的齊整一些,那官媒婆素來是個眼高於頂,倘若三姑娘能入了她的青眼,往後有合適的,官媒婆自會考慮你。”
    原來是為著這樁事。顧錦棠皮笑肉不笑,聲線很平的朝她道了聲好。
    曾嬤嬤在她屋裏略坐一會兒喝了盞茶,又用了兩塊沾吳鹽的橙子,方拿起巾子擦了手便回去給顧老夫人複命了。
    回到壽安堂,顧老夫人才洗漱完不久,這會子正坐在屋裏拿著佛珠念經,曾嬤嬤上前回話:“話已帶到,三姑娘也應了。”
    顧老夫人方緩緩止了念經聲,睜開眼看向曾嬤嬤,問一句:“你瞧她的模樣,臉上可有歡喜”
    曾嬤嬤凝神思忖片刻,凝眉低聲回答道:“這卻不知,三姑娘的臉上雖是笑了的,可老奴總覺得不是那般發自內心。”
    “三娘到底不是在我身邊長大的,脾性如何尚不可妄下定論。如此,你再往她屋裏派兩個穩妥些的婆子,務必照應好她。”
    微涼的晚風透過窗子的縫隙吹進屋裏,燭火隨之跳動兩下,曾嬤嬤會意垂了眼眸,略彎了腰,“老太太隻管放心就是,我會將此事辦好。”
    顧老夫人輕輕嗯了一聲,撥動佛珠繼續念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