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心跳 微醺的醉意立時就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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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顧錦棠起床洗漱、穿戴齊整,用過早膳後便伏在案前提筆練字,她練的是簪花小篆,細膩的筆觸落在雪浪紙上,飄逸雋秀。
待過了辰時,顧老夫人那處果派了人過來,請她去垂花廳內與官媒婆打個照麵。
顧錦棠不緊不慢地趕過去,一進屋就瞧見官媒婆正與上首處坐著的顧老夫人交談著,顧錦嫿見她來了,難得一回擺出十分和善的態度,含著笑溫聲同她說話:“三妹妹可算是來了。”
“二姐姐。”顧錦棠回她一禮,又往前兩步見過顧老夫人和官媒婆。
官媒婆偏頭過來看她,仔細端詳一會兒,複又去看顧老夫人,笑嗬嗬地誇讚道:“老太君真真是好福氣呀,兩個孫女都是極出挑的美人。二娘柔媚活潑、清秀可愛,三娘清雅明麗、綠鬢朱顏,瞧著就是個福澤深厚的。”
顧老夫人聞聽此言焉能不高興,方才淺笑立時就變成了滿臉堆笑,慈眉善目,“果真如此,倒要借您的這番吉言了。”
說罷便叫人去取銀子出來,官媒婆那廂倒也不客氣,收下銀子略坐一會兒就告辭了。
大抵是美好的事物都會叫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官媒婆臨走前還不忘回過頭瞧顧錦棠一眼,她替人做媒這麽些年,什麽樣的美人她都見過,可像顧錦棠這般明麗動人而又超凡脫俗的,著實不常見。
顧錦嫿生來就性格要強,對於方才官媒婆看似誇讚她們姐妹二人、實則厚此薄彼的一番話,心裏難免有所有些不滿。
可如今顧老夫人如此這般看重顧錦棠,她亦不好當著顧老夫人的麵給她臉色看,故而這會子還是一副溫婉柔和的模樣。
“母親不看看那冊子嗎”顧老夫人身側的二太太李氏出言提醒,接著便將目光落到顧錦棠身上。
話音落下,屋子裏便有片刻的安靜。顧老夫人垂下眸略看顧錦棠一眼,沒應。
氣氛忽然就變得有些尷尬起來。顧錦棠很快反應過來,識趣地站起身,朝人行禮告退。顧老夫人自然不留她,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
待顧錦棠離開後,顧老夫人方才親自展開那卷冊子,上頭雖寫了幾家公子的姓名,爵位卻都不及國公府,便是侯府也隻有孤零零的一家,餘下的皆是伯府出身亦或無爵位卻有權的新貴。
“昌平侯府的二房嫡長子、勇毅伯府的長房嫡長子、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子這三位瞧著都不錯,模樣周正、家世尚可,二娘且瞧瞧更喜歡哪個罷。”
顧錦嫿聽顧老夫人說完,頓時就裝了一肚子悶氣。她自認姿容出眾,又是侯門嫡女,長姐貴為當今太子的良娣,她這位堂妹怎麽著也得配個國公家的世子爺不是。
可官媒婆這選的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棗就拿尋常伯爵府家的公子哥來糊弄她
縱然心中不屑,可顧老夫人似乎是很滿意,顧錦嫿深知祖母的脾性,逆她的意斷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她會寵著你的前提是你得聽話,讓她高興。
“還請祖母再給孫女一些時間好好考慮考慮。”
顧錦嫿這話說的委婉,顧老夫人卻聽出了她語氣裏的敷衍,既然她沒有把話挑破,顧老夫人也就懶待同她多做計較,正好趁著這件事來磨磨她的脾氣,也好叫她早日認清她自己,免得以後嫁出去了還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惹是生非。
有那樣一個一事無成又不求上進的爹,外祖孫家又是個江河日下的光景,相貌雖好卻又不似三娘那般拔尖,她還想挑個什麽樣的人家
“你還不到十六,這會子倒也不必這樣著急,二娘暫且慢慢想想罷。我身上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言畢,便有丫鬟上前扶她起來,顧老夫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由人扶著往壽安堂去了。
顧錦嫿同母親李氏回到自個兒屋裏,李氏瞧出她的不滿,吩咐丫鬟婆子都退出去,待屋裏隻餘下她們母女二人,顧錦嫿方才肯開口說話:“母親,我的才情樣貌都不比長姐差,長姐可以進到東宮給太子殿下當側妃,難道我就不能嫁個皇子、王爺亦或是郡王嗎”
李氏著實被她的這段話唬了一大跳,待確定門窗都關好後,方壓低了聲音湊近她同她說:“你大姐姐是入了太子的法眼才得以嫁進東宮的,咱們雖是勳貴之家,想要嫁入皇室卻也不是件易事。便是當初南安王那般不得勢時,也隻考慮侯門的嫡長女,如今適齡又未娶妻的皇室隻南安王和幾位郡王,南安王那廂是想都不必想的,你若真個有心,可先擇定個合心意的,母親再幫你從他母妃身上著手。”
那李氏強調的是從郡王的母妃身上下功夫,顧錦嫿那廂卻隻將那句“你長姐她是入了太子的法眼才得以嫁進東宮的”聽了進去,暗自在心裏盤算起怎樣才能入了某位郡王的眼。
雲裳院。
顧錦棠用完晚膳打算去園子裏散散步消食,未料才出院子不足十步就迎麵遇上了顧老夫人屋裏的茜雪,小杏恭恭敬敬地喚了她一聲茜雪姑娘,顧錦棠亦朝她微笑頷首以示禮貌。
“兩日後是平陽王府老太妃的六十壽辰,酉時從府上過去平陽王府,老太太特意命奴婢來知會姑娘一聲,務必穿戴齊整,莫要忘了時辰。”
“煩請茜雪姐姐轉告祖母,我已記下了。”
茜雪親耳得了她的話,當下也不多做逗留,朝人屈膝行一禮後自去了。
九月初七是個好日子,秋高氣爽、陽光明媚。
因著是參加老太妃的壽辰,顧錦棠特地尋了一套藕色的襦裙出來,外披紫色的包邊繡花褙子,靈蛇髻上簪著兩朵紗堆的小紅花和一隻鸞鳥銜果的金步搖,到底還是沒簪那對點翠累絲金鳳。
偏頭戴上綠醅替她挑選的紅寶石滴珠耳環,就聽小杏哄她說:“姑娘今日這般打扮,平添了幾分往日裏沒有的明豔嬌俏,當真是別有一番氣韻呢。”
“你這張嘴慣是會哄人高興的。”顧錦棠軟言嗔怪她,塗上她自己拿各色花瓣搗鼓出來的紅楓色口脂後,整了整衣衫便領著小杏往府門口去了。
顧錦棠由人扶著上了馬車,正閉目養神的顧老夫人微太眼皮看了來人一眼,見是顧錦棠,這才提了精神睜開眼睛。
“三娘今日這身裝束很不錯,往後多這樣穿一穿,不過十五的年華,整日裏穿的那般素淨做何。”
顧錦棠朝人微微頷首,溫聲道了一句:“祖母提點的是。”
身側的顧錦嫿瞧著顧錦棠,忍不住在心裏白她一眼:往日裏的素淨淡雅竟都是裝的不成,這才多久便原形畢露、迫不及待地要去勾男人了
顧老夫人說道完顧錦棠,便又將目光落到正暗自腹誹的顧錦嫿身上,笑盈盈地誇讚她:“二娘今日的裝扮甚是嬌媚動人,瞧著不像是個尋常的閨中女子,倒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不多時,馬車在平陽王府的正門前停下,顧錦棠待顧老夫人等人下車後才踩著腳踏下了馬車。
彼時王府門外已經停了不少華麗高大的馬車,幾乎每一輛馬車上都掛著刻有府邸名字的木牌,昭示著馬車主人的身份。
顧錦棠規規矩矩地跟在顧家人的身後往平南王府裏進,隻見其內雕梁畫棟、富貴非凡,亭台樓閣應有盡有,石橋流水假山隨處可見,就連裝飾用的盆栽大抵都是不常見的奇花異草。
如今洛京城裏共有六王八公十二侯十六伯,顧家在這裏頭算不得是拔尖的,除卻那六王,權勢最盛的就是顯國公府和寧遠侯府,一個是太子妃的娘家,一個是位同副後的鄭貴妃的娘家,自然不是其他世家所能比擬的。
那六王中先皇的兒子隻占兩位,其中之一便是先帝最小、最不受寵的第五子,南安王宋霆越。先帝崩逝時他才十六歲,勉勉強強封了個南安王,直至十九歲了都沒個一官半職的傍身,那時的他在洛京就好似一個透明人,無人關心無人問。
顧錦棠並未刻意打探宋霆越的身世,可奈何他的人生經曆太過傳奇,早在金陵時就聽人說過。
因秦沅偶感風寒未能赴宴,加之旁的貴女她又不熟,亦不好意思硬融進去,顧錦棠隻得自己挑了個最靠外邊的位置坐下,自吃自的。
那邊顧老夫人被老姐妹們一圍,哪裏還能記得已經長大成人的孫子孫女們,早樂嗬嗬地與她們吃酒說話去了。
這廂顧錦棠提著自斟壺飲了兩杯梅子酒,不曾想那梅子酒卻也有些烈性,兩杯下腹便有些臉紅耳赤,喝了盞茶也不甚頂事,恰巧又看見顧錦嫿鬼鬼祟祟地往她身側的小路往賓客席外走,顧錦棠頭腦一熱便甩開綠醅跟了上去。
“臣女見過廣平郡王。”顧錦嫿眉目含情,一副嬌羞的模樣朝人見了禮。
廣平郡王揮了揮手示意她無須多禮,眼裏含著笑意,“這條手帕是顧二姑娘的吧”
顧錦嫿抬手接過,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纖細的手指劃過廣平郡王的手背,再回以一個嬌俏的笑容,廣平郡王登時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酥了。
假山的後麵,微醺的顧錦棠正好將這一幕給看了去,至於二人說了什麽話,她著實沒聽清。
沒想到向來自視甚高的顧錦嫿還是個戀愛腦。顧錦棠暗自腹誹一番,不欲做那多管閑事之人,加之天已經麻麻黑了,當即便轉身往回走。
顧錦棠走過石橋,穿過一條迂回長廊,接著拐彎向右,正感歎這王府太過廣大,未料卻迎麵撞上一個高大的男人,整個人都被他擋住,微醺的醉意立時就醒了大半。
顫巍巍地抬了眼眸,待看到宋霆越那張冷硬漠然的臉時,難免有些心跳加速。
打馬球和及笄的那日,顧錦棠的的確確是見過他的,這會子若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怕是說不過去。
如是想著,隻得停下腳步朝人屈膝行禮:“臣女見過南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