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口脂 顧家姑娘的嘴果真是硬
字數:5251 加入書籤
宋霆越亦未曾想到會在此處遇到她,見她此時微垂著頭低了眉眼,又憶及上次在她的及笄禮上,二人目光相撞時她的躲閃和避諱,不知怎的就突然來了興致,輕啟薄唇低聲問她:“顧三娘好似很怕本王”
顧錦棠吃不準他問這話的意思,索性壯著膽子反問他道:“王爺何以如此認為”
“顧三娘既不怕本王,為何不抬起頭看著本王說話”
一陣晚風吹過,衣袂飄飄的顧錦棠隱約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味,因著二人的身高差上好一段,顧錦棠的確需要微抬了頭方能看到他的臉。
四目相對間,顧錦棠藏了眼底的避意和疏離,張開朱唇語氣平平地道:“王爺若無他事,臣女醒了酒意還要回去陪祖母說話,這便先行一步。”
宋霆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一雙桃花眼,縱然他不喜她姓顧,可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錦衣少女的確生了一副好麵容,尤其是那雙清亮幹淨的眸子,似是裝著一泓清泉,若是紅了眼含了淚,該是怎樣的梨花帶雨。
她的身量和年歲都小上他不少,在他麵前,她不過是個孩子而已。自己怎能起那等不光彩心思。收回那奇怪的想法,宋霆越略側過了身,幽幽道:“顧三姑娘自便就是。”
顧錦棠頓時感覺如蒙大赦,生怕他反悔似的收回目光,平視前方大步離開了。
“三娘方才去何處了也不見個人。”顧清遠瞧見顧錦棠從外頭回來,幾乎是霎時間就迎了上來。
“方才吃了酒有些頭昏,出去吹了吹風醒神。”顧錦棠這話倒也不算謊話,她會追著顧錦嫿出去亦是因著她本就想出去走走。
顧清遠便道:“現下可好些了”
眼見顧清遠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她,顧錦棠的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好多了,阿兄不必掛懷。”
“無礙就好。那邊有人在投壺,三娘可要過去看看二娘那丫頭也不知跑哪兒去了,一直都不見人影,許是同她的手帕交到哪兒聊體己話去了。”
橫豎在此處硬坐著也沒什麽事做,不如去投壺鬆鬆筋骨打發時間,何況有阿兄在,便是有外男在也場是不打緊的,何況喜歡投壺的女郎也不少。
“好啊。”顧錦棠含笑應下,隨他往投壺的地方走。
投壺的場地設在一個空曠的院落內,彼時此地已經聚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皆是年紀教輕的郎君們和女郎們。
趙子桓已經有一會兒未曾上過場了,隻是伸長了脖子等顧清遠過來,好容易盼到他將顧錦棠帶了過來,忙不迭地迎上來,熱情地同人打招呼,“清遠兄,顧三娘子。”
顧清遠看一眼趙子桓,將人介紹給顧錦棠認識:“這位是邢國公府的大郎君,姓趙名子桓。”
“趙大郎君萬福。”顧錦棠朝人行禮。
新一輪的投壺開始,顧錦棠在顧清遠的拾掇下上了場,從前她在金陵王家學過投壺的,但是因為玩的次數少,雖然會一些,到底還不算精。
趙子桓那廂有意讓著她,倒也沒叫她輸的太難看,待她離場後,顧清遠預備上去打擂,“三娘莫要著急,且看阿兄替你將排麵贏回來。”
君子六藝,顧清遠無一不精,又是塊讀書的料子,是以顧老夫人和顧侯都對他寄予厚望。而他亦不負眾望在十八歲那年高中舉人,雖然殿試失利,尚無官職在身,在同齡人中是出類拔萃的。
一刻鍾過去,趙子桓方敗北,自退了下來,見顧錦棠正喝著一盞茶,便問她:“顧三娘往日裏都愛喝些什麽茶”
顧錦棠聞言便放下手中茶盞,淺笑著回答他,“卻也不是什麽名茶,不過喝些尋常的茉莉香片、珠蘭花茶。”
“顧三娘子氣韻天成,喝的茶倒也雅致。”趙子桓對她稱呼可謂轉化神速,這才與人說到第完段話,倒像是認識了許久的人似的。
這話倒叫顧錦棠有些不知該怎麽接下去才好,隻得謙和道:“趙大郎君謬讚,不過是個人喜好罷了。”
話音落下,趙子桓又尋了別的問題問她,顧錦棠一一答了,奈何趙子桓問個不停,若非顧清遠還未敗北下場,顧錦棠都想腳底抹油開溜了。
正鬱悶間,忽聽靠近院門處一陣熙攘,眾人齊齊看向來人,剛要行禮,就見宋霆越跨了進來,沉聲道:“諸位無需多禮,本王就是過來瞧個味道。”
宋霆越淡淡掃視眾人一眼,清冷的目光略過顧錦棠那張明豔動人的小臉時,微不可察地停滯了一會兒,短暫的連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覺。
紅楓色的口脂本就很襯顧錦棠的膚色,加之橙黃燭光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她皮膚白皙細膩,綠鬢朱顏,莫說是混在現下有男有女的人群裏,便是放在一眾貴女裏,必定也是極為出挑的。
宋霆越信步往觀眾席上走來,不少識趣懂禮的人立馬起身將位置讓出來,顧錦棠見左手邊的趙子桓也起了身,少不得也站起來做做樣子以示恭敬。
橫豎還有那麽多的位置,他大概不會往自個兒身邊坐,更不會坐了她的位置去。顧錦棠這廂正合計著,不料宋霆越卻邁了大步徑直往趙子桓的位置上落了座。
趙子桓微微一怔,見侍女上前撤走他的茶盞給宋霆越奉了一盞新茶上來,宋霆越抬手接了茶盞執在手中並不去飲,嘴裏不緊不慢的說道:“本王在場上隻怕會讓諸位不盡興,這次便不上場了。”
凡是見過宋霆越投壺的,誰人不知他南安王是個能連中三十杆的主兒,這廳中除卻他,暫時還挑不出第二個來。
有他在身邊坐著,顧錦棠渾身都覺得不自在,總覺得他那雙看似對誰都很冷淡的眼睛,在看向顧家人的時候,多少是帶了些別樣的情緒的。
宋霆越抿一口茶水潤嗓,偏頭沉了聲對著顧錦棠說話:“顧三娘可是又想尋個什麽借口先行離開你家祖母與幾位老太君相談甚歡,何須顧三娘你在身邊陪著”
燭火隨著柔和的晚風跳動,時不時地竄出幾個小火花。
明黃色的燈光下,顧錦棠硬擠出一個頗為尷尬的笑容,攥著手帕的雙手掐在一起,盯著那跳動的火苗硬著頭皮說起謊話來。
“臣女也是回到席間方發現祖母身邊不缺人陪著,故此與兄長來到此間。”
那邊的女聲落下,宋霆越卻是勾唇一笑,慢條斯理地道:“顧三姑娘誆人的功夫倒是不錯。”
“臣女如何敢誆騙王爺。”顧錦棠微垂了頭右手掐左手掌心,心裏頭十分厭煩他的陰陽怪氣,偏偏麵上卻又不能表露分毫。
“顧家姑娘的嘴還真是硬。”
宋霆越顯然話裏有話,雖未挑明,顧錦棠卻也是立馬就聽懂了他言語間的諷刺。
無非就是暗諷她的長姐顧錦姝當初勾了太子殿下,結果東窗事發後就成了兩情相悅,死活不認是她先勾的太子殿下。
奈何那時年少的太子亦是個被情情愛愛衝昏頭腦的主兒,偏偏還在人前說是他自個兒先去招惹的顧錦姝……
親生的兒子和同父異母的庶弟,聖上自然選擇袒護自己的親兒子,是以便用強扭的瓜不甜來搪塞住宋霆越,由著顧家悔了婚將女兒送進東宮。
有髒唐亂宋在前,像侄兒搶了小皇叔的未婚妻這樣的事還算不得太辣眼,是以這事兒也就在那一年裏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到了第二年,誰還關心被顧家嫡長女戴了綠頭巾的宋霆越是何感想。
這樁事確是顧家理虧無疑。顧錦棠一時語塞,隻能盼著顧清遠快些敗北,催著他快些離了此地。
或許是菩薩聽到了她的心聲,顧清遠果真就敗了下來,且還是一個素日裏甚少贏過他的郎君。
“阿兄,你真厲害,我若沒記錯的話,你方才可是勝過了四個人呢。”顧錦棠掰出四根手指頭對著顧清遠勾起唇角,笑靨如花。
宋霆越吃著茶看她,瞧見她麵上不同於方才對著他時僵硬的笑,不自覺地聯想到少時在書上的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年紀雖小,卻沒什麽孩子氣。
微不可察的略皺了皺眉,旋即又恢複到往日裏不苟言笑的神情。
“讓三娘久等了,可要用些糕點”
顧錦棠輕輕搖頭,聲線溫柔:“不必。我想問問沅娘的身子如何了,兄長可以帶我去見見秦家人嗎我來洛京的時日尚短,很多人家都不大識得。”
“我與秦家次子是同窗,便帶你去問問他罷。”
二人辭別趙子桓去尋秦家人,顧錦棠耳聽得她的二哥說她已無大礙,將養幾日便可大好才堪堪放下心來,規規矩矩往那席上坐著,直至散席。
一晃又是幾日過去,這日夜裏,半夢半醒間,顧錦棠仿佛瞧見了賀老夫人來到她的床畔,飽含眷戀地撫著她的臉輕聲囑咐:“姨祖母就要走了,往後的路阿棠要好好的走下去,不論到了什麽時候,需知活著才是最要緊的。”
“姨祖母。”顧錦棠鼻尖發酸,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帶著哭腔懇求:“不要走,阿棠想您……”
“好孩子,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記住姨祖母的話,定要好好活著呀。”
話音落下,顧錦棠的眼前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四周皆是漆黑一片的。
“姨祖母,姨祖母……”
外間值夜的綠醅聽了顧錦棠的驚呼聲,忙不迭地起身來到裏間,撫著她的肩膀柔聲喚她:“姑娘醒醒。”
顧錦棠從夢中驚醒,抓住綠醅就喊姨祖母,小杏抬手輕拍她的後背安撫她:“姑娘,我是綠醅,姑娘剛才多半是魘著了,那些隻是夢,並非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茉莉香片,古代對茉莉綠茶的叫法
這時候的宋狗還不是很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