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二合一) 小季的紅包……
字數:15020 加入書籤
                    黎星川心情複雜。
    他設想過末日可能沒來的情況,當時滿心想著“那就太好了”,沒考慮到避免了身死卻躲不過社死。
    因為太過尷尬,通宵之後都睡不好,不到十二點鍾就醒了。
    羅頌那邊還算好忽悠,低眉順眼地認錯,並承諾年後請燒烤,對方也就不多計較。
    說得太明白會被質詢抬杠,半遮半掩的時候往往是容易讓人信任的,黎星川當時為營造出一種風雨欲來的氛圍,刻意不坦誠“末世”本身,現在看來,太明智了。
    否則不僅社死,可能還會被送進精神病院,人生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下午,黎夢嬌給他彈電話,殺氣騰騰的。
    “黎閃閃,你是不是腦子被槍打過了”黎夢嬌罵罵咧咧,“我白天還有工作的,你曉得伐現在困死了!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搞什麽名堂”
    黎星川氣矮一截:“小姨,不好意思,我那個……”
    黎夢嬌接著輸出:“昨天家裏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什麽礦泉水、方便麵、壓縮餅幹巧克力,一箱又一箱,人家打電話給我,我人都傻了,搞什麽啊,是不是你買的啊”
    黎星川這才想到更加致命的問題。
    是了,囤的貨怎麽辦
    為即將到來的末日,他毫不吝惜存款,花了幾萬塊錢囤積物資,飲用水都是按噸買的。
    現在,錢都要打水漂了。
    黎星川卑微承認:“啊,是我買的……”
    黎夢嬌:“你真的是腦子瓦特了,我還以為是誰搞惡作劇,全部拒收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黎星川:“……”
    黎夢嬌:“什麽時候回家”
    黎星川:“呃,春運,沒車票,我現在看一下,盡早回來。”
    在記憶中,他會在月2號晚上順利搶到2月2號的高鐵補票,不過這回提前知道了末日,為節約金錢根本沒訂車票……根本沒達到節約目的,現在更難搶了。
    黎星川決定先處理用不上的物資。
    小姨昨天的拒收,在某種程度上幫了個忙。
    他找到商家退貨,協商賠償全部運費和人工費,商家同意了,於是把寄到容城的那部分貨款順利拿回來,完成一部分止損。
    至於放在季望澄家裏的,就不特意去退了,他既嫌麻煩也不想再給人添麻煩,而且那個夢如此真實,萬一末世隻是推遲幾天呢有備無患。
    眼下要考慮的,隻剩如何買到車票。
    黎星川在訂票軟件和順風車軟件之間切來切去,冥思苦想,計算著如何又快又省錢。
    餘光瞥到季望澄,他隨口問:“你什麽時候回去啊”
    季望澄:“”
    去哪裏
    黎星川:“回家過年。得提前一兩天到家吧,不然大掃除都不夠時間。哦,你家的話應該不用自己來。”
    季望澄:“。”
    大掃除
    季望澄謹慎地閉口不答。
    該問題再次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他一年到頭沒幾天是清醒的,家人更是幾年一見。
    每年黎星川都會給他發新年快樂,並且配以一張家裏的年夜飯照片。季望澄對於“新年”的印象是魚、牛肉、蝦、餃子……等菜肴,然後閃閃會收到外婆給的紅包,除此之外,他對整個過年的流程一無所知。
    至於季家那邊,組織早在接走他的時候充分打點了。
    因先天性心髒病,季父季母認定他們的第一胎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品,從未給予過多餘的關心與期望,聽聞季望澄過分沉默寡言、疑似自閉症時,也隻是多給負責照顧季望澄的保姆多打了一筆資金,叫對方多加照看。
    保姆足夠盡責,成功讓外人誤會這個孤僻的小孩子有自閉症。
    於是,組織派了個身份地位十分顯赫的院士找上季家父母,告訴他們季望澄智商出眾少年天才,被少科班選中,以後直接從事科技方麵的保密工作。
    季父季母沒想過棄子能逆風翻盤,有些吃驚,不過這對於他們從商來說並無益處,頂天了是多個社交談資。
    組織派來的人有名有姓,季父季母不疑有他,又考慮到季望澄有“自閉症”,自閉症多出天才,也就順利接受了。
    在那之後,季父季母對他更加和顏悅色了一些,偶爾會問什麽時候回家,今年過年回不回來一起吃年夜飯,季望澄拒絕了他們也不生氣,說到底,整體依然是不關心的狀態。
    畢竟他並非他們期待或需要的孩子。
    季望澄現在感到一絲後悔。
    應該答應的,如果去過一次,不至於現在不知道如何作答才符合常理。
    他短暫的沉默,被黎星川解讀出了別的意思——難以啟齒。
    在黎星川的想象中,季望澄應該有一個很大的家族,過年會包下六星級酒店的一整層,每桌餐標十萬,龍蝦帝王蟹吃到吐,每個人都穿著禮服盛裝出席。
    不過季望澄常常對家裏的情況避而不談,一開始他以為對方不想炫富、怕打擊到他。
    後來漸漸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也許,季望澄在家中的待遇並不好,否則他也不會一碰到家人的話題就緘口不言。
    ——大家族說不定還會有什麽嫡長子繼承製呢
    黎星川想了想,提議:“你要是不想回去,家裏人也同意的話……要不要來我家過年啊”
    季望澄驟然抬眸,稍顯驚訝,偏淺的瞳色呈現出一種潔淨的澄澈感,叫人聯想到山穀裏的清晨露珠。
    黎星川見有戲,再度唆使:“真的,要來嗎”
    季望澄答得很快,似乎怕他反悔,咬字清晰迅速:“要。”
    黎星川:“你家人同意嗎”
    季望澄:“他們無所謂的。”
    聽到這個回答,黎星川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小季同學大概在家裏確實不受重視吧。
    但對方既然同意了,他起身給外婆打電話。
    季望澄思索片刻,忽然轉頭。
    窗外起了陣小風。
    -
    不遠處的樹林,一群穿著淺色防護服、全副武裝的人,正在收拾“天災”留下的爛攤子。
    單白蹲在樹杈上,從口袋裏摸出個棒棒糖,剛掏出來又塞了回去,因為臉上戴著麵罩,沒法吃。
    他提高聲音,問:“是獅鷲的本體嗎”
    李玄知:“不是。”
    單白:“果然。”
    傀儡師,獅鷲。
    “深淵”的一員,超能力為操控與本體長相一模一樣的分///身。
    他的傀儡擁有實體,同時著幽靈般的特性,比如在太陽底下走路沒有影子,也可以無傷穿透牆壁。
    攻擊性不算特別強,勝在神出鬼沒難以捕獲行蹤,借由這樣的能力,此人犯下多起殺人案和綁架案。
    當傀儡受傷或死亡,獅鷲本身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那具遍布蛛網般紋路的軀體,如今已經麵目全非,想來本體同樣遭受重創。
    “他們知道了‘天災’的下落。”單白說,“怎麽辦,要挪個地嗎”
    李玄知沉吟片刻:“沒有必要。既然對方能知道他的住處,自然也能打聽到他的動向。”
    單白:“說得對,而且誰更危險顯而易見。他們最好一個接一個送,要是能用季望澄打擊‘深淵’,那真是太妙了。”
    李玄知:“需要小心的是黎星川和學校,有危險,要增派人手。”
    單白:“哎,那邊確實是麻煩……”
    除此之外,要考慮的問題還有很多。
    比如,“天災”的蹤跡是如何暴露的會不會是組織內部出現內鬼……這種可能性倒是很小,每個組織成員都受到一定的監控或管製,泄密率極低。
    超能力者並非先天便能呼風喚雨,一般是在某些情緒十分激烈、願望極端強烈的情況下,突然覺醒的——就像身體裏的另一個更加厲害的自己在最絕望的情況下醒來,並接管了殘局。
    部分超能力者有自我認知障礙。
    那種“進化”的感覺很奇妙,視野驟然擴大,思維瞬間升華,抓到了靈光一閃的念頭極速開竅,很難用言語去形容。
    加入組織的超能力者,或多或少經曆過在尋常人眼中足以被稱作“悲慘”的事情,也因此想用這份珍貴的能力,守護更多人的幸福。
    單白的兄長在他十四歲那年遇害,凶手是“深淵”的一員,他在悲慟中覺醒,並被組織發現。
    他要毀滅深淵。
    樹林外遠遠拉了一圈警戒線,單白坐在樹杈上,憑著海拔優勢,能清楚看到那具死狀慘烈的屍體是如何被裝到真空冷凍箱裏的。
    他非但不覺得惡心,心情堪稱暢快,愉悅地晃蕩著雙腿。
    “——喂。”
    身後傳來一聲語氣淺淡的呼喚。
    單白悠哉悠哉地扭頭:“第一,我不叫喂……”
    然後,在看清來者的瞬間,嚇得差點一頭栽下樹。
    那人長了一副得天獨厚的好相貌,眉目清絕,微微仰頭的姿勢,都帶著不由分說的壓迫感。
    “季季季……季望澄”單白結結巴巴地問,“怎麽了”
    他知道自己不善揣測別人心思,也不太會說話,生怕哪個標點符號陳述有誤惹對方大發雷霆,視線四下尋找著李玄知的身影。
    瞬間目眥盡裂。
    ……什麽!那臭和尚居然在給“獅鷲”的屍體念經!這也要超度嗎!
    ——不能主動打斷和尚念經,是組織內的共識。
    單白沒辦法,一躍跳下了樹杈,硬著頭皮對上季望澄。
    猜不到對方會問什麽,實在答不上來就說點廢話文學拖延時間。
    萬一季望澄想毀滅世界怎麽辦,僅憑他,能阻止嗎
    會不會他被‘深淵’惹惱了,準備幫助組織鏟除社會危害,那可真是太……
    季望澄:“‘過年’要怎麽做”
    單白:“……啊”
    他說什麽
    季望澄麵無表情地補充:“我要去閃閃家裏過年。”
    “過年……呃關於這個過年呢,我簡單說兩句……”
    單白神情恍惚,脫口而出幾句廢話,幾秒後,在對方的注視中,狠狠咬了下舌頭,這下清醒了,“……你要去別人家裏過年,是嗎”
    季望澄:“嗯。”
    如果在場回答問題的人是李玄知,已經把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拆解了好幾層,從組織的角度考慮該如何利益最大化並降低‘天災’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
    ……可惜他是單白,傻白甜的白,問什麽就答什麽。
    單白絞盡腦汁地想:“我覺得,你應該買點禮物,不能空手去,過年空手上門太不禮貌了……要幫忙做家務,洗碗什麽的……”
    季望澄聽進去了,並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單白的建議,與他認知中一些印象是相符合的。
    季望澄:“買什麽禮物”
    單白:“看你手頭寬不寬裕吧。”
    季望澄打開手機,給他看銀行app的餘額。
    “我寬裕嗎”他甚至非常虛心地問,“能買什麽”
    【黑金用戶】【季】
    [賬戶餘額:,07,2……]
    數字一串,富貴撲麵而來。
    個、十、百、千……爹!!
    單白被這數字晃花了眼睛,精神一振。
    回答時語氣又饞又虛弱:“寬裕極了,我想能全款買一套玉城的江景房……”
    季望澄:“好的。”
    單白:“”
    -
    眼瞅著時間實在來不及,車次也緊張,黎星川最終買下大年夜那天的商務座。
    商務座貴的不是一點半點,春運價堪比頭等艙機票,但為了能趕上回家過年,也就隻有硬著頭皮買了,這讓本就貧窮的囤貨人心口滴血。
    原本是季家的司機送他們去車站,但路上實在堵的太厲害,於是在距離玉城北站兩站路的地鐵口把他們放下。
    從北站地鐵口再到北站入口,有很長一段路要繞,穿過南北地下廣場再往上到安檢處。
    剛下車,黎星川就被密密麻麻的人頭數震驚了——新廣場的跨年夜都沒有那麽誇張!
    他把手機收好,回頭捕捉季望澄的身影。
    摩肩接踵的人群自身邊流過,對方脊背筆直,一副警覺得要命的樣子,瞳孔幾乎要擠成豎線,神情僵硬而冰冷。
    像隻應激的貓,喉嚨裏不斷發出呼嚕聲。
    黎星川握住他的小臂,以為他是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快走吧。”他安慰道,“到上麵有商務候車室,等會就人少了。”
    然後拉著季望澄,在人群中靈活而迅速地穿行。
    季望澄腳下蔓出的影子觸肢,又一次進入了瘋狂的狀態,互相撕扯的同時,去拽黎星川的腳踝,每當它們碰到黎星川褲腿時,又會瞬間被碾成齏粉。
    接著空氣中的黑色粉末又一次凝成實體,勾勾纏纏地繞上黎星川的小腿,再次徹底破滅。
    如果影子觸手會發出聲音,此刻一定急躁到吱哇亂叫,甚至氣到抽泣;但凡它們會說話,一聲聲的都是——閃閃!閃閃!閃閃!……不許走那麽遠!閃閃!
    “哎,我突然想起來個事。”車站環境極度嘈雜,黎星川用比平時響亮好幾度的聲音說話,“好像以前也有那麽一回,人特別多,咱倆走散了。”
    走散之後,他半分印象都沒有,依稀記得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便看到了家裏的天花板,很困、特別困。
    據外婆描述,是警察送他回來的,說他差點就被拐賣了。
    外婆為此很生氣,罰了他一個月家務,每天吭哧吭哧地擦桌子。
    這件事,被外婆翻來覆去地念,絮絮叨叨許多天。
    黎星川後來一直懷疑是警方讓大人嚴加看管他的良性恐嚇話術,不然這種恐怖的經曆,他怎麽能沒一點記憶呢
    “外婆一直說,我差點被拐了。”
    他滿不在乎地說,“我是不太信,哪有人會這麽倒黴”
    話音落下,季望澄忽然用力一甩,掙脫對方握著自己胳膊的手,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微微蹙眉,“生氣”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是那種惱怒中帶著後怕與擔憂的情緒。
    黎星川並不記得那年的綁架案,因而也無法將季望澄突如其來的情緒與之聯係起來,怔怔地看著他收回自己的胳膊,試探著問了句:“……怎麽了”
    季望澄不語。
    隻能靠猜。
    他想,也許是自己拽了一路、把人拽疼了,順其自然地提議道:“那要麽我們牽手吧”
    此言一出,剛剛還一臉冷意的季望澄,霎時間啞火了。
    麵對如此誘人的條件,他由惱怒轉為猶豫隻花了兩秒鍾,最後既不滿又情願地點了頭。
    黎星川彎起眼睛,觸碰他的手背,兩人幹燥的掌心逐漸相貼。
    周圍人群行色匆匆。
    他卻莫名有種被人注視的害羞。
    明明提出要求的人是他,真正牽手的時候,別扭的也是他。
    好像有一道微弱的熱流,從手掌一路蔓延上心口,逐漸被血液和體溫加熱,湧出沸騰的泡泡,“啪”的一下破掉。
    黎星川悄悄加快腳步,試圖轉移注意力,無視掉這種奇怪的感覺。
    ……一定是因為季望澄的手太冷了,不習慣。
    -
    上午九點的車,到容城已經點多了。
    外婆很喜歡季望澄,照她的話講,在她審美裏“小季是後生裏最俊的那個”,開門見到他,自然是滿臉堆笑,喜上眉梢,連嘴巴都要合不攏了。
    季望澄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外婆,得到一句嗔怪的:“哎呦,來吃飯怎麽還帶東西的啦!你還是小孩子!”
    黎星川嘴角抽了抽,沒忍心告訴她“小季原來還說要買個房子做禮物”;
    不過他覺得季望澄在開玩笑,畢竟對方總一本正經講這種離譜的話,等看到他震驚的反應,再光速改口。
    天生的冷臉配上冷笑話,也算是一種特殊的幽默吧。
    黎夢嬌是個作息離譜的,大概是昨夜工作太晚,睡到現在才醒,迷迷瞪瞪地趿拉著拖鞋從房間裏走出來:“撒寧啊(誰啊)……是閃閃回來了伐……”
    她對上季望澄的視線,神情一瞬間變得極其複雜。
    尷尬、戒備、幾不可察的恐懼。
    “閃閃!”她馬上變了張臉,自然地訓斥道,“你帶朋友回家,怎麽也不跟我講一聲啦!我睡衣都沒有換!”
    黎星川反駁:“我跟外婆講過了!”
    黎夢嬌:“那你就是沒跟我講,怎麽還好意思狡辯!”——說完回去換衣服。
    等她整理好外形,化上淡妝,又成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社畜樣子,友善而周到地照顧季望澄。
    而外婆,負責“查戶口”。
    外婆:“小季,談女朋友了伐”
    季望澄乖乖回答:“沒有。”
    外婆:“有沒有小姑娘喜歡你的”
    季望澄:“沒有。”
    外婆:“哎喲,你真是謙虛的,不像我們閃閃,天天就知道吹牛。他在學校裏沒有欺負你吧”
    季望澄又隻能說:“……沒有。”
    接著,將求助的視線投向黎星川。
    黎星川看得想笑。
    季望澄平時在學校裏的樣子,是平等地無視並看不起所有人,現在麵對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反倒手足無措起來。像是懷裏捧著某種易碎的瓷器,生怕磕了碰了惹主人生氣,怎麽做都不是,進退兩難。
    “外婆,我才是你孫子。”欣賞了片刻對方的窘迫,黎星川大發善心開口解圍,“你怎麽都不問問我怎麽樣啊”
    外婆:“你拉倒吧,你要是有喜歡的人,肯定憋不住到處炫耀。”
    黎星川:“瞎講八講。”
    外婆:“你高中的時候,跟小季打一次電話,就要跟我講一次他最近在幹嘛。以後談了朋友,還得了伐”
    黎星川咋舌:“能一樣嗎”
    黎夢嬌捧著盤水果出來,聽到祖孫兩人的對話,腳步頓了一秒。
    她低著頭,把果盤放到茶幾上,正對著季望澄。
    由於來了客人,年夜飯比往年要豐盛一些,多了四道菜。
    黎星川開心不起來,甚至有些愁眉苦臉,這說明又要多吃幾天的剩飯,再好吃的飯菜,連吃頓都不會喜歡了。
    吃完一頓合著春晚的年夜飯,就是喜聞樂見的收紅包時間。
    小姨和外婆都準備了很厚的一個,黎星川一邊嘴上說著“我是大人了不要不要”,一邊暗藏欣喜地收下,那被囤貨傷害的心靈得到短暫的治愈。
    回屋之前,黎星川突然想到什麽:“對了,客房收拾了嗎”
    外婆:“收拾好了,不過你講的太晚了,被單還沒幹,今天你和小季擠一擠吧。”
    季望澄家主臥大床有兩米多寬,於兩個大男生來說都是足夠的,他的就要窄許多。
    這叫黎星川有些猶豫,試探道:“你過來看看,我床不大,可能有點擠,你睡的習慣嗎”
    季望澄走到房門口,瞥一眼,還沒站定就迅速點頭,像是等這句話很久了。
    黎星川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開燈,把外婆和小姨給的壓歲錢都丟到床頭櫃裏,正想招呼季望澄出去放鞭炮,轉頭一晃神,卻看到季望澄從兜裏掏出了一塊大紅色的磚頭。
    黎星川:“”
    ——他要幹什麽
    仔細一看,原來那不是磚頭,而是一封紅包,因為塞得太滿,讓它看起來像一塊威武雄壯的板磚。
    季望澄把“紅包磚”遞過去:“閃閃,壓歲錢。”
    黎星川心情非但沒平靜,反倒更加驚悚了:“……啊你為什麽要給我壓歲錢”
    他以為對方又在開一些“小季式玩笑”,以為裏麵裝的是那種玩具似的兒童銀行紙幣,或者真封了一塊磚。
    結果拆開一倒,紅彤彤的百元大鈔爭相湧出來,流淌著地鋪在被子上。
    黎星川徹底呆住:“…………”
    “不是,你就算要給,一百塊意思一下就好了吧……”
    他深呼吸幾回,緩上好半天,才慢慢地組織起措辭,“這,這也太多了……幾萬啊這得是……”
    接著意識到最本源的問題,“不對,你是以什麽立場給我零花錢”
    季望澄想到單白的描述。
    “家人之間互相給”、“也可以給重要的人”、“數額盡可能大,因為這是心意……但也不要過多”。
    是重要的人。
    也可以是“家人”。
    而以“家人”的立場,似乎更加有理有據一點。他知道,“家人”是雙人關係的最高形容詞。
    季望澄想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不知道會不會被否定,底氣稍顯不足,答道:“家人。”
    黎星川持續性傻眼。
    ——不是吧不會吧
    小季以“家人”身份給他發紅包……
    他把那一疊鈔票收起來,艱難地塞回去,欲言又止,最後恍惚地說:“……你就那麽想當我爸爸”
    至於嗎父子局不都是認著玩他怎麽爹得那麽認真
    季望澄:“…………”
    在對方回應之前,門鈴先響起。
    催命似的,急促得很。
    “叮咚—!叮咚—叮咚——!”
    黎星川的房間離門最近,自然地喊了聲“來啦!”,兩步走到門邊。
    心裏是有點納悶的,誰會在這個點上門呢總不可能是快遞吧
    今天大年夜,不陪家人嗎
    開門的瞬間,他便知道答案了。
    許久不見的女人,衝他露出一個笑容,態度傲慢:“我回來了。”
    ……是他的母親,黎淑惠。
    -
    黎淑惠進門之後,溫馨與祥和退潮一般自室內散去,氣氛迅速降到冰點。
    這個家裏,沒有任何人想看到她。
    外婆對唯一的女兒失落透頂,又不忍說重話,撂下一句“我去洗碗”,便匆匆地躲進廚房。
    而黎夢嬌身份更為尷尬,她是外婆從旁支過繼來的孩子,卻比真正的女兒更像這個家庭的一員,開口更需斟酌。
    黎星川回房間,對季望澄笑了笑:“我媽來了,你先在我屋玩吧,遊戲卡帶在書桌第二個格子,我馬上回來。”
    對方盯著他,目光的穿透力極強,似乎能射穿他的微笑假麵,直擊那紛亂而憂懼的內心。
    黎星川艱難維持著表情,接著,輕輕帶上門,直視母親——這更像是個保護的動作。
    黎淑惠自如地往沙發上一躺,視線緩緩在他們之間移動,挑眉下令:“沒人給我倒杯水嗎”
    黎星川光是看到她就難受,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看向別處。
    黎淑惠譏笑一聲:“怎麽了啊這麽久沒見對你媽就這態度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啊。”
    “來,路上辛苦了,喝點菊花茶。”
    黎夢嬌給她倒好茶,打圓場道,“閃閃也是下午剛回來的,趕路累了,沒什麽精神。”
    聞言,黎淑惠轉過來盯著她,等她倒完,伸手捏住杯子,把茶往地上一潑。
    茶湯濺射到雪白地板上,莫名觸目驚心。
    她的語氣輕慢至極,自上而下的態度:“我不想喝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