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智取生辰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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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中,陳寶祥回到米飯鋪。
    來店裏吃飯的人七嘴八舌,議論著昨夜發生在濼源公館裏的事。
    “有人劫走了囚犯,日本人急了,全城搜索,沒有結果。”
    “聽說,公館對麵的巷子裏,有人被麻翻了,被駟馬倒攢蹄綁起來,扔在草叢裏,到天亮前才被救起來,險些凍成冰錐子。”
    “日本鬼子氣瘋了,但又沒辦法,抓了半天,都是些一問三不知的老百姓……”
    被麻翻的,肯定是畢恭。
    大青衣顧蘭春的易容術再次大顯神威,裝成畢恭的樣子,帶著腰牌,進入濼源公館,把徐虎子帶出來。
    當下,陳寶祥不明白的是,明明她可以帶著徐虎子直接撤退,甚至連夜出城,為什麽要返回米飯鋪——難道隻是為了刺殺畢敬
    他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顧蘭春這樣做,實屬畫蛇添足,隻會增加救人出城的難度。
    “到底怎麽回事呢聰明人怎麽能辦這種糊塗事”
    陳寶祥守著櫃台,一陣陣打瞌睡。
    顧客們的聲浪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像是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當家的,當家的……有朋友登門。醒醒,醒醒……”
    柳月娥拍著陳寶祥的後背,連拍了七八下,才讓他清醒過來。
    陳寶祥站起來,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當家的,有朋友來了,就在後院裏。”
    陳寶祥扶著牆,掀開門簾,走到後院。
    一個戴著黑色貂皮棉帽、身穿青色長袍、腳踩東北大靰鞡鞋的瘦削男人,坐在院裏的石桌邊。
    他的手裏攥著兩尺長的白銅煙袋杆子,手邊放著兩個銀白色的紙盒。
    “大哥!”
    陳寶祥叫了一聲,立刻站直了身子,鞠躬見禮。
    男人笑著,抱拳拱手:“好了三弟,不要多禮。”
    那就是陳寶祥的結拜大哥朱嘯天,昔日梁山好漢神機軍師朱武的後代。
    朱武當年是一百單八將中的七十二地煞之首,上應地魁星,足智多謀,算無遺策。
    朱嘯天秉承了先輩的天賦,是四人中的帶頭大哥,也是當之無愧的智囊。
    兩人進屋,朱嘯天把盒子交給陳寶祥:“這是在東北深山老林找到的,正宗的長白山野山參,給孩子們當個見麵禮。另外,我還有好東西給你——”
    陳寶祥連聲道謝,打開盒子,那棵野山參的身子長逾一尺,根須盤繞,密密匝匝,全都塞在盒子裏。
    這種好東西拿到藥鋪去,至少估價五百大洋以上。
    “三弟,這根本算不了什麽,我給你帶來的是生辰綱!”
    朱嘯天笑著,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小冊子。
    冊子上,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一頁上,都有一幅簡筆地圖。
    “招遠那邊運送黃金共有四條路線,分別是山路、水路、旱路、林路,我已經把四條路全都摸清了,要想動手,在招遠縣境內,隨時可以下手。從招遠到昌邑,從昌邑到壽光,從壽光到益都,從益都到臨朐……總共有七十多個地方可以下手。”
    朱嘯天翻著小冊子,向陳寶祥解釋。
    他名義上說是“生辰綱”,實際上,三萬兩黃金在當下的價值,超過當年大名府梁中書進貢給奸相蔡京的生辰綱幾百倍。
    陳寶祥心裏惦記著顧蘭春,食不知味,飲不知渴。
    就算三座金山擺在這裏,也激發不了他的興趣。
    “三弟,你聽懂了嗎有了這三萬兩黃金,我們就能重建梁山泊——”
    “大哥,這不是金子,這是牛頭馬麵的勾魂幡。”
    陳寶祥苦笑,給朱嘯天倒茶。
    “富貴險中求,江湖人過的本來就是刀頭舔血的生涯,你忘了嗎”
    朱嘯天意識到陳寶祥的情緒不對,暫時放下冊子,取出煙袋鍋子,點燃了一鍋旱煙。
    他臉上的皮膚是古銅色,兩側眉骨上,各有一條刀疤,左邊的直接通到鬢角,右邊的斜著觸及鼻梁。
    這是昔日刺殺張長官快刀隊的時候留下的,他受傷很重,但快刀隊的十五個殺手,全都被割喉而亡。
    朱嘯天平生有兩件事,最讓陳寶祥佩服,一個是對待朋友死心塌地,一個是對待敵人殘暴無情。
    陳寶祥把宋自雪、吳一笑做的事如實相告,沒有任何埋怨,隻是如實陳述。
    “他們真的這樣對你四弟真的挾持孩子,作為盾牌”
    陳寶祥點頭,朱嘯天咬了咬嘴唇,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射出寒氣。
    “我讓四弟賠你一隻左手,可以嗎二妹縱容四弟犯錯,讓她賠你一根手指,可以嗎”
    陳寶祥搖搖頭,他不要任何賠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宋自雪劫奪黃金,是為了重建梁山泊,這一點無可厚非。
    吳一笑反噬,是為了保守秘密,確保順利奪得黃金,也是一種自保之策。
    所以,陳寶祥誰都不怪,隻怪這老天爺瞎了眼,讓彈丸之地的倭奴日寇,踐踏華夏三千裏大好河山,製造了一起又一起屠殺血案。
    “大哥,如果還能見到二姐和四弟,告訴他們,如果殺了我陳寶祥,能讓他們重建梁山泊,我情願貢獻出這條命。”
    陳寶祥有些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整個濟南城上空,仿佛扣著一口大鍋,掀不開也砸不碎,捅不破也丟不掉。
    那口可惡的大鍋,其實就是日本鬼子的太陽旗。
    朱嘯天默默地抽完了那袋煙,在桌子腿上磕掉了煙灰,輕輕地揮手:“三弟,別說這麽泄氣的話。你這條命寶貴著呢,千萬別自輕自賤,好好留著,殺鬼子——濼口浮橋滅門案,不記得了嗎”
    這句話,突然把陳寶祥激醒了。
    他打了個激靈,猛地站起來,腦子裏顧蘭春的影子一瞬間消失了。
    “我真是糊塗,我陳寶祥太糊塗了,多謝大哥提醒!”
    他抬起右手,在自己右腮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發出啪的一聲。
    “三弟,未來的路還長著呢,有人、有錢、有槍、有地盤,咱才能聯合起來,在梁山泊豎起替天行道大旗,幹死小鬼子。所以,智取生辰綱這件事,你做還是不做”
    “做。”
    現在,陳寶祥沒有任何疑慮,隻要是朱嘯天說的,他就立即執行。
    “我去見神槍會的人,冤家宜解不宜結,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朱嘯天起身,拉著陳寶祥的雙手。
    兩個經曆過風風雨雨、再度重逢的江湖男人,同時紅了眼圈。
    “三弟,小日本在濼口殺了你父母、你弟弟妹妹,就等於是殺我父母、弟弟、妹妹。這筆血仇,讓濟南城的小鬼子們拿命來償——”
    朱嘯天大踏步走出去,腰杆挺直,如同標槍。
    陳寶祥暗自懊惱,他被顧蘭春迷住了雙眼,竟然將她的生死淩駕於滅門血仇之上,這簡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可恥之極!
    他在屋裏站了一會兒,覺得天旋地轉,隨即幹嘔了幾聲。
    “我是陳家後代,血仇不報,算什麽七尺男兒”
    他從野山參上揪下來幾根須子,直接塞進嘴裏,嘎吱嘎吱嚼完咽下去。
    亂世之中,發生任何事,他都得堅強挺住。
    濟南城的鬼子沒死光之前,他絕對不能死。
    他回到店裏,柳月娥正在跟一個笑眯眯的男人說話。
    “當家的,這位田先生找你,說是有大生意談,以前就聊過的。”
    葉天認識,那是田東流。
    田先生起身,抱拳拱手:“陳老板,上次聊過的事,我一直都在推進,已經找了幾個金主,解決了錢的問題。大觀園那邊,空房子也有,我們接下來,就可以大張旗鼓地幹活了。”
    對方說的是開大飯店的事,當下陳寶祥已經定下神來,當然可以商談。
    兩人坐在店裏,就開店的出資、分配、掌管、風格問題,做了一一探討。
    田先生很謙遜,一直說自己不懂開飯店,一切都由陳寶祥說了算。
    他越是如此,陳寶祥就越不願坑人家,把所有問題都說在明麵上。
    一直談到下午,田先生心滿意足,起身告辭。
    “陳先生,果然是個敞亮人,不會欺負外行。我決定了,就是咱們聯手,在濟南開一個風風光光的大飯店,比中國廚子、日本廚子都好……一流的飯店,一定賺大錢!”
    陳寶祥陪著田先生出來,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
    外麵,北風又起,寒氣再生。
    陳寶祥想到去大觀園開飯店,對未來突然有了極大的信心。
    朱嘯天、宋自雪就想重建梁山泊,那是落草為寇,不是正經生意。
    假如開一個大飯店,賺放心錢、良心錢,那才是陳家列祖列宗最願意看到的。
    他想到最得意處,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遠遠的,傳文、傳武和秀兒三兄妹並肩回來。
    秀兒在大哥、二哥身邊,蹦蹦跳跳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吃晚飯的時候,傳文稟告:“爹,貨台上人手不夠,把頭說,可以多招人過來,誰招的人,都可以抽一成工錢。”
    柳月娥聽見,似乎有些動心:“一成要是招十個人的話……”
    陳寶祥沉著臉打斷她:“招什麽招給日本人幹活,幹得那麽勤快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