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阿離？”
    我抬頭看她，震驚於她那份美貌。
    “阿離？真讓人懷念啊。除了那個人會這麽執著地叫我，大概也沒有人記得這個名字了。”
    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一條小船，她輕快地跳上去，又看著我說：“即使換了一個身體，這顆無垢之心依然美麗。”
    我微微地張大了嘴巴，對這樣有些突兀且莫名的見麵有些手足無措。
    仿佛是看穿了我的不知所措，她站在船上，笑了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再去離島看一看？你該不會想一直站在那裏吧？”
    我被她的笑容晃了眼，臉也不禁紅了：“抱歉……”
    我上了船後，就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她旁邊：“阿離……不，不知火……”
    總覺得叫什麽都不大對。
    “如果是你，我不介意哦。”她微微偏了頭看我，“曾經的離人閣，就如同現在還在燃燒的紅纓歌坊。我並非人類，卻也是阿離。”
    阿離……
    一瞬間，我想到了海邊那個老船夫，有些迫切地問出口：“您還喜歡那個陰陽師嗎？”
    “喜歡？”好一會她才站起來，側身看我繼續說，“你去見過那個人？那他一定和你說了我的故事。”
    “那麽，一起去見見他吧。”我也站起來說。
    她沒有說話了，反而抬頭看天空。我不禁有些擔心自己的話，是不是觸碰到了她的心事。
    “抱歉……我隻是……”
    “你明明更應該擔心自己的事，為什麽要先問我的事呢？”她轉過身來看我，“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
    她烏黑的長發隨著夏天的海風輕動，藍色的浴衣襯著她白皙的肌膚，一雙烏黑的眸子望著我，卻又不像是在望著我。
    “您……曾經認識我？”我被她盯得臉上發熱，立刻低了頭。
    船邊有點點火光在流動，它們推著這隻小船慢慢地向前走著。偶爾出來的火藍蝴蝶在我們周圍自由地飛著，落在哪裏都不受拘束。
    “我還在離人閣的時候，就是穿著這一件衣服，和他見麵的。”她跳上了小船的船頭，“也像現在這樣，和他一同出海遊玩。他給我寫了一首和歌，那天的景色真是讓人忘不了。”
    “和歌？”我站在原處，想到了那個獨眼老人給我念的和歌，“繁櫻迷人眼，花飛四月終有盡……”
    就像那天老人給我說的故事一樣，眼前的這個穿著藍色浴衣的絕美歌姬，在海麵上跳起了舞。
    那些原本在海麵上散開的點點星火又聚在了一起，成了照亮她舞蹈的舞台。
    海水的聲音伴著她的歌聲一同傳入了我的耳朵裏。明明是陌生的曲調，我卻不禁跟著唱了起來，好似我之前就熟悉這原本陌生的歌。
    一隻小小的火藍蝴蝶停在了她纖細白皙的手指上，隨著她的目光，我也向那隻蝴蝶望去。
    那隻蝴蝶飛向了遠處，而我也看清楚了這隻小船到的地方。
    這裏是成了廢墟的離人閣。蝴蝶蹁躚地落在了那廢墟上麵，卻成了曾經的歌姬阿離。她盡情地在上麵舞蹈，正如那些蝴蝶一般，翩若驚鴻。
    海麵上的火光逐漸在我周圍聚攏，可放眼一看，周圍的海麵上都是漂浮著的小小火焰。它們的光亮描摹出了一隻隻小船，那些小船上也還有人的模樣。
    那些人全神貫注地看著離人閣的位置，中間有一個十分顯眼的白衣陰陽師。
    “這是……”我驚訝於我看到的景色，然而我將小船劃到那些人麵前，他們又突然消散了。
    是幻影……
    我抬頭向離人閣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出現了兩把扇子。素手一抖，一把扇子從她手中脫離，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又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回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猛地回頭，發現是那個獨眼老人撐著船到了這邊。老人沒有看我，隻是專注地望著那片廢墟中舞蹈的她。
    天空漸明，星夜逐漸褪去，隻有那火海仍在與她伴舞。飛鳥銜花來，浪潮隨形聚。
    終於破曉如期而至，海霧漸起模糊了她的身影。我已經看不清她，卻依然能感覺到她的舞步。
    “浮生水月多無奈，願守滄浪淺低吟。”老人低聲吟唱著這句和歌，撐著小船就要離開。
    我有些著急了：“您……您不打算見見她嗎？她應該很快就會回到我這裏來。”
    老人的背影頓了一下，扶著箬笠抬頭看我：“她知道我來過就好了。”
    “可是——”
    帶著隱隱的妖力，一隻金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它靈動的翅膀經過我的肩膀，落在了老人的手上。
    “……人們都說歌姬阿離在那個快要失去她生命的夜晚，和不知火融為了一體。可是我知道，隻有當她是阿離的時候，我們之間才有故事可言。”老人僅有的一隻眼睛裏流露出了溫柔的目光，“所以即便是隻能數十年才能見一次，就已經足夠了，因為她隻是阿離。”
    仿佛是聽聞了老人的話，金蝶輕輕地離開了他的手，像是在和他告別一般。
    “下次見麵，如果還能來的話，我依然如期而至。”
    老人如歎息般聲音中，卻帶著重逢的喜悅。
    下一次見麵的話，還能見到嗎？
    我注視著老人緩緩地撐著船離開，伸出手指接住了這隻美麗的金蝶，它落在了我的指尖，微微地收起了它的翅膀。
    如果能停久一點……那個老人是不是就能見到他的阿離了……
    然而它還是飛走了。
    我感到船身輕輕一重，而變成了妖怪的模樣的她，卻十分溫柔地問著我：“歌舞過後，在你心中留下了什麽？”
    “好物易碎，夢境難待。心無牢籠，方得自在。”我回答她說，“正如你們曾經的故事。”
    她垂了垂眸，後又看向我：“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知道自由的意義。”
    “自由……？”
    “沒錯哦。”她笑了，“我之所以能來救你，是因為你也和我一樣，向往著自由。”
    “您……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麽，“我……我隻是明白了自己活著的意義……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所謂的自由，我從沒有想過。隻是突然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活著的原因。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來找我，是希望我的力量能為你所用。”她轉過身來看我。
    我搖頭說：“我沒這麽答應他們。我隻是說，我會帶回關於不知火的消息。”
    “……我也不介意哦。”大妖怪不知火向我伸出了手，一雙美麗的橙色眸子在海霧中若隱若現，“那麽，要和我結下契約嗎？”
    ……雖然一開始確實是有這個目的在裏麵，可是我想的還隻是隻要能有不知火的消息就好了。
    如果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還能勉強施出陰陽術來締結契約。
    總算順利地進行完了之後，我鬆了口氣，才抬了點頭就看到了她美麗的容顏近在咫尺。
    “阿……阿離小姐……太近了……”我不敢再抬頭了。
    “好了。”
    聽到她說話，我這才抬起頭。可是眼前已經沒有了她的蹤影，唯有一隻金色的蝴蝶在停在船頭。
    金蝶搖搖地飛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在小船周圍翩飛。
    難道是在指路嗎？
    我嚐試著跟著金蝶的方向劃船，終於靠岸上了陸地，金蝶繞著我飛了幾圈，就消失不見了。
    也不知道哥哥那邊什麽情況……如果京都裏的那個知道歌坊被燒的事情，應該會趕過來才對。
    ……算了，我還是不要抱有這種想法才好。
    我才走幾步，就被一個東西絆住了。
    “哎呦！”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急忙退了一步，發現正是星熊童子躺在地上。他眯著眼睛，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衣服還很破爛。
    要是放在以前，這點傷根本不是事。可現在……我頂多就是個普通人類。搞不好如果自己的頭發沒變回來，還會被認為是妖怪……
    歎了口氣，我蹲下來看星熊童子：“說好了，我現在可是沒有本事治好您。”
    星熊童子眼睛忽地睜了開來：“咱當是誰？原來是你個小冤家。”
    我看著星熊童子從原地跳了起來，退後了好幾步：“你可別想再讓咱回去了。咱這次可是吃大虧了。”
    我蹲在原地撐著下巴望著他：“歌坊沒了，我是來解除和你的契約的。”
    星熊童子的眼睛又眯上了，仿佛在確認我說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是我剛剛把最後的靈力用去和不知火結緣了，所以你要不要再等等？”
    “咱就知道你這小丫頭沒安好心。咱好不容易想幫你一次，結果就被那裏麵的妖怪折磨得不成樣子……”星熊童子絮絮叨叨地說，“……等會，你說你和不知火結緣了？”
    “嗯。”我點了點頭，“就剛剛。”
    星熊童子眯著眼看了我好久，這才一屁股坐下來說：“你們人類果然是喜新厭舊，咱肯定不如那大妖怪不知火……”
    “……不是您說我是您的冤家麽？更何況，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將您召喚過來。”我一本正經地回答，“所以我才想解除契約的。”
    星熊童子雙手叉腰：“你自己看看你的樣子，人不人妖不妖。咱是大江山的妖怪，可不是這麽沒情義。”
    “反正我現在也解不了……”我小聲地附和了一句。
    “咱碰上你這個小丫頭，算是倒大黴了。”星熊童子站了起來，“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大概是……離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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