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點40分，方家胡同門前的公交車站。

    周文忠跳下車徑直往裏走去，來到張秀芳家門前曲指“咚咚咚…”叩響院門。

    聽到敲門聲的天皇，迅速掙脫出張秀英的懷抱。開始哼哼唧唧在地上來回轉圈，顯得很是焦急。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針線說道：“趕緊去開門。”

    張秀英拉著狗繩來到大門口問道：“是誰呀？”

    “我周文忠。”

    張秀英聽後，立馬收回準備開門的右手。抄起地上的天皇抱在懷裏，捏住它的嘴跑回院子中，踩著梯子跳牆逃跑。

    “張秀英你搞什麽呀快點開門！張秀英我都瞅見你了！張秀英快點開門！”

    周文忠一連喊幾聲也沒等到她開門，無奈把停耳朵貼在門縫上靜靜聽了一會兒。隻聽到越來越遠的跑步聲，還沒等到周文忠再次揚起手敲門，院門就被老太太從裏麵打開。

    “小周你今天怎麽想起過來了？家裏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姥姥您好，我今天是來找三丫出去逛逛。星期天了嘛不是。”

    老太太敞開大門，轉身向著院子方向走去說道：“糧站星期天不休息，他們說休息日改在了星期一，既然來了那就先進來坐會兒吧。晌午吃了嗎？”

    “不麻煩了，吃過了來的。既然三丫不在家，那我就改天再來吧。”

    老太太腳步一頓，回頭時才注意到周文忠手裏的網兜。

    “來都來了還拿什麽東西，家裏什麽都不缺。”

    “不能空著手來，沒這個規矩。正好借著機會看看家裏還有哪兒該修的，我湊著手給你們拾掇拾掇。”

    “不用說這客氣話。”

    老太太端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向著長凳走過去，接著幹她的那點針線活。

    “剛才我還聽見張秀英的說話聲音，這怎麽剛才我越叫她越跑？”

    老太太心裏清楚張秀英是怕周文忠朝她要狗，嗬嗬一笑也沒有對此做出解釋。

    周文忠仰起頭打量起堂屋布局，雖說這個院子自己以前來過好幾次，但今天是第一次走進堂屋。

    看著兩側臥室門框上釘的磁吸窗紗門簾，周文忠從心裏覺得這一切挺搞笑，這玩意是自己發明出來的。扭頭透過玻璃又看向院子裏的廁所，原本蓋房時上麵四周空出的通風換氣口，現在也被釘上窗紗防止蚊蠅飛進。

    “姥姥，院裏廁所不漏雨吧。”

    老太太帶上老花鏡指指桌上的茶杯示意，周文忠雙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漏，結實的很。上個月的那場雨已經驗證過。”

    周文忠把網兜放在餐桌上，解開繩子把裏麵的飯盒1個個取出擺開。

    “姥姥，這是我給您做的一點小吃。這1盒是牛肉的鍋包肉，這1盒是韭菜、雞蛋、蝦仁的鍋貼。這1盒沒有什麽說道，就是普通的蒸雞蛋，還有這2盒魚子醬是蘇聯進口過來的。我給您放這兒了哈。吃的時候用小勺子擓一點放在嘴裏，用舌尖頂破它就行。”

    周文忠打開飯盒的瞬間，香味彌漫在整個堂屋中。那1盒最普通的雞蛋羹價格最貴，12個雞蛋打散過篩，倒入冬菇水裏攪拌均勻再過篩，往裏加入海參丁、蝦仁丁、雞胸肉碎上汽蒸3分鍾。整理造型出鍋時像是布丁，裏麵沒有一點蜂窩。

    老太太推推眼鏡瞅了一眼點點頭，從笸籮裏取出紅線接著幹活。

    “好好好就放那兒吧，回頭我交給三丫。她現在在門頭溝的齋堂糧站上班，要回來也得等到晚上七點鍾了。我聽說你在軋鋼廠裏一下子提了3級，由5級辦事員變成了2級辦事員，不錯不錯。”

    “還行吧，主要是領導們對我挺照顧。”

    老太太頭也沒抬念道：“好好好。”

    “對了，差點忘了這個。”

    周文忠把最大的網兜放在餐桌上，解開繩子取出裏麵的大號黃色隔油紙包。一層層掀開後，是1件黑色呢絨女士中長款大衣。

    因為沒有淘換到針織票的原因，周文忠無法在百貨大樓購買【上海針織廠】出品的呢絨大衣。隻能購買京城大柵欄婦女服裝廠【飛天牌】的呢絨產品。

    這件黑色的女士中長款大衣，是總理夫人同款樣式產品。大翻領，斜插兜、3個塑料大衣扣的經典設計。袖口設計的也是可以向上翻的那種，內襯是緞麵、內膽是羊毛。這件呢絨大衣周文忠買的時候花了59塊2毛錢，百貨公司獎勵暖瓶票2張。

    老太太看看大衣點點頭說道：“晚上我一起交給三丫，往後可別買這麽貴的東西，家裏麵什麽都不缺。”

    “唉我記住了。回頭三丫要是覺得尺寸不合適，可以去百貨公司調換，我把收據都放兜裏了。我大媽今天沒在家嗎？”

    老太太把繡花針在頭上蹭了蹭，插進枕套裏說道：“她去百貨公司挑電視機了，我聽說是天津生產的京城牌電視機，說是有一些質量好的電視機得提前預訂。還得再預訂個電視機木料底座，就像大鍾表式的那種木頭櫃子。這不是離三丫出門的日子沒幾天了嘛，一些東西也得提前準備好。”

    “哦…”

    “買完電視機還得再去挑個自行車，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騎車子。還有什麽錳鋼的、半錳鋼的、永久17、13型號、大鏈套、鳳凰18型號、電鍍的都是緊俏貨。得去拖熟人找關係，走後門才能定下來。”

    “我跟您說實話吧，有沒有自行車都無所謂。我每天上下班坐公交車都習慣了，曬不著、淋不著、吹不著、凍不著，無非就是有時候有點擠。”

    “該準備的東西還得準備，要不然會讓外人笑話。再者說總不能三丫天天騎著自行車上下班，你自己地波奔吧。”

    周文忠聽見老太太嘴裏的“地波奔”3個字表情一怔，這個河南方言詞語好像在沈慶生嘴裏聽到過，說白了就是步行的意思。腦子一轉瞬間就想起來那天在郊區做完飯，回城時候在公交車上偶遇老太太戴大草帽的那一幕。

    “姥姥，我向您打聽個事兒唄。”

    “說。”老太太頭也沒抬，手上的繡花針在被子上穿梭不停。

    “姥姥您的牙齒應該還行吧？”

    “差不多夠用。”

    周文忠端起飯盒問道：“這個蝦仁鍋貼您應該能咬得動吧？”

    老太太的瞅瞅飯盒裏鍋貼答道：“差不多吧。”

    “姥姥，您覺得那盤【軟溜鯉魚焙麵】味道還行嗎？”

    老太太停下手中動作，推推眼鏡看向周文忠笑著說道：“味兒還行，就是麵拉的不夠細，跟長垣那幫廚師差點火候。我小時候跟著幾幹人的大部隊在開封吃過正宗的，那個味道我到現在還能記得住。

    以前我是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後來皇上們都往外跑。我就跟著神機營跑去山西、河南、西安。再然後我就留在河南當地，一直到前些年我才徹底回來。三丫他爸的工作也是前兩年才落到京城，所以你小子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見周文忠搖搖頭，老太太又開始縫被子工作。

    “姥姥您先歇著，我得回廠裏瞅一眼。今天有招待任務，我湊幾個加班攢在一起可以多換兩天婚假。”

    “行，什麽時候想來家就直接過來，下回可別再拿這些東西。”

    “我知道了。那姥姥您先忙，院門我出去以後虛掩住。”

    “好。”

    周文忠走出堂屋，老太太依舊是沒放下手裏的針線。

    10多分鍾後，在外等候多時的張秀英看見周文忠的離開身影，胳肢窩夾著狗返回自已家。

    “回來洗手了嗎就抓東西吃！”

    張秀英把沾滿油星的手在天皇身上蹭蹭說道：“洗好了。”順手又把咬一半的鍋包肉丟在地上繼續說道：“東條英機吃肉。”

    “你就這麽吃吧，回頭鬧肚子的時候別叫喚。”

    “我不怕。”

    老太太歎口氣撂下笸籮，把桌上飯盒裏的菜往瓷碗裏撥一些。

    “這是你的，剩下的留給你三姐。”

    張秀英吃著東西問道：“哦，周文忠是不是想要我的狗？”

    “沒提這事，它是狼。”

    “是嗎？”張秀英把2個月的草原狼摟在懷裏仔細觀瞧。

    “管它是狼是狗，反正它是我養的。它要是敢對我呲牙，我直接把它摁鍋裏煮熟吃掉。你說對不對呀東條英機？”

    “汪汪！”

    “姥姥您看東條英機就是狗，它還會汪汪叫。”

    老太太決定不再搭理張秀英，走回長凳坐下接著幹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