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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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6點11分,天剛蒙蒙亮。
周文忠在床上睜開眼,看見身邊的張秀芳已經穿戴整齊靠在床頭織毛衣,身下的那張老虎皮早就不見蹤影。
“你醒了正好,趕緊坐起來。”
張秀芳把手上的半成品毛衣,貼在周文忠背後比劃兩下。
“就你這個毛衣前前後後打了倆月,到現在我也發現袖子在哪兒。實在不行咱就買1件吧,估計我凍死那天也穿不上你打的毛衣。”
“你話怎麽這麽多?大清早的別讓我生氣,要不然你兒子就得不開心。”
張秀芳撂下毛衣從床底下掏出3個鞋盒:【上海膠鞋七廠回力牌】、【京城膠鞋廠箭牌】【上海膠鞋一廠飛躍牌】。
“哪雙好看?”
周文忠看完3雙白鞋以後問道:“哪個貴?”
“回力牌的7塊8毛錢,箭牌的6塊3毛錢,飛躍牌的7塊2毛錢。”
“那就穿箭牌,壞了不心疼。”
張秀芳點著頭嗯一聲,從鞋盒裏取出飛躍牌的球鞋穿上說道:“你說的建議我不準備采納。”
“那你還問我幹什麽?”
“讓你有點參與感。”
“靠。”
周文忠穿著下地把屋裏的水盆端出去,京城天氣幹燥的厲害。秋季睡覺時都得在屋裏放盆水,同時在旁邊的衣撐上搭條毛巾,放進水盆裏用於給房間加濕。
20分鍾後,堂屋餐桌上擺放著1碗核桃花生黑芝麻糊、2枚煮雞蛋。
“這能讓你兒子吃飽嗎?”
“給,才熥好的兔腿和栗子麵窩頭。”周文忠走進堂屋把盤子放下。
“吃兔子肉會不會生三瓣嘴?”
“不會。那是封建迷信。”
張秀芳夾起兔腿聞聞,咬一口咀嚼著說道:“我突然又不想喝芝麻糊,我現在想喝麥乳精。”
“喝個屁!鍋裏有麵湯!”周文忠抓住張秀芳手腕,張嘴一口把兔腿咬掉大半。
張秀芳看著手中已經露骨頭的兔腿欲哭無淚,拿起筷子在周文忠湯碗裏攪和兩下,確定裏麵沒藏東西以後才拿起窩頭吃起來。
“你那張人武部的獎狀下來了,昨天星期一你在廠裏上班,是街道聯防隊員們送過來的。”
周文忠順著張秀芳指的方向看去,玻璃鏡框內貼著【民兵集訓練本領,後勤保障暖人心獎狀】人武部發。
“這都幾個月了才下來,官僚主義害死人呐!他們沒給點兒獎金嗎?”
張秀芳把褲邊捏住,提起右腳示意說道:“獎勵了5塊錢,我去百貨公司買了3雙水仙牌的針織運動白線襪子,為了這3雙襪子我才買的那3雙白球鞋。”
“我能把你娶到家真是祖墳上冒狼煙了。回頭我打算把你這個事跡刻在我的墓誌銘上,吃飯吧。”
周文忠說完話離開餐桌,走到2顆黃桃樹下握住鐵掀把土鬆一鬆…
秦淮茹把冒著熱氣的饅頭筐放在餐桌上,掀開蒸布露出裏麵6個黑褐色代食粉窩頭,毫無意外換來全體家人反酸水的麵部表情。
“媽,我好像聞見肉味了。”
秦淮茹把窩頭掰開遞給棒梗說道:“現在哪兒有肉?菜站的肉攤都放假1個多月了,百貨公司裏的肉攤也沒人。”
“我去上班了。”
“東旭你走這麽早幹什麽?”
賈東旭看看饅頭筐沒有說話,撇過臉拿起工作服走出堂屋直奔工廠。家裏就那麽點糧食,最好還是省下自己這份給孩子吃。畢竟中午可以在廠子裏糊弄一頓填填肚子。
“奶奶,我剛才真的聞見肉味了。”
賈張氏趕緊捂住棒梗的嘴,眼神掃過窗戶低聲嗬斥道:“這話可不敢亂說!上次傻柱給咱們家拿來的那點兔肝兔腸,都是傻柱從廠裏偷的!昨天你沒看見一群人進他家搜東西嗎,這事要是查下來咱們全家都有責任。乖孫子你記住不管誰問你,你都一口咬死沒吃過肉,也沒見過葷腥。”
棒梗拚命搖晃著腦袋,從賈張氏手裏掙紮出來,大口呼吸空氣說道:“我記住了奶奶。可是我剛才真的聞見肉味了。”
“你那是聞錯了!萬一也是傻柱給的怎麽辦?順著這根線查到咱們家怎麽辦?真出了問題,你往後還怎麽去當兵!”
“哦。”
賈張氏見棒梗小臉憋的通紅,把自己的窩頭遞給他說道:“趕緊吃吧,這年頭不管是什麽糧食,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錯。沒瞅見倒座房老宋家兒子早都餓死在鄉下了嗎?這都是命,人呐!再托生也得托到皇城根底下!”
“那傻柱不也被抓走了嗎。”
“傻柱他傻!偷東西也能被別人發現,你說他傻不傻?”
棒梗嘴裏叼住窩頭想了想答道:“又笨又傻。”
“我乖孫子就是聰明!”賈張氏揉揉棒梗的腦袋誇讚道。
“你還坐這幹什麽,沒瞅見老易他媳婦掀蒸鍋了嗎?去借2個二合麵饅頭給棒梗和小當吃,再說咱們家又不是不還給他。這個月發糧票以後先緊著老易家,也好意思說自己還是當師父的,徒弟家都困難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搭把手,我都沒臉說他是院裏的一大爺!傳出去都丟人!”
秦淮茹的思維實在是跟不上自己婆婆的腦回路。明明是讓自己去借糧食,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以後倒成了一大爺不作為、不關心集體、不與人為善、冷血麻木不顧師徒之情,怎麽聽都覺得像是易師傅欠自己家的債沒還。
“今天的飯怎麽做這麽早?”
一大媽把鹹菜碟放下說道:“等會兒我得陪老太太去你們廠裏,找楊廠長再磨磨柱子這事。老易你說柱子這是招誰惹誰了?好未央讓人把家給翻個底朝天不說,我瞅他那個妹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平常就見不到1麵,昨個兒在高中學校上課時候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回到家裏立馬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又跑了。我估計她1分錢也沒給柱子留下。”
“不說別人家的事,這年月能顧著自己就算不錯。東旭那邊怎麽回事?”
一大媽關上堂屋木門,坐回餐桌前湊到易中海耳朵邊小聲答道:“從上個月到現在我一共晾了他4次,1粒糧食也沒給他。”
“嗯,可以鬆鬆手了,他最近在廠子裏也沒借到糧票。一次別給太多,5斤代食粉就行。”
易中海說完後把煙袋鍋子在鞋底上磕磕,踩滅地上還沒燃盡的煙絲,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5斤代食粉我覺得就多,裏外裏等於小40個窩頭。我看這次給2斤就成,把這5斤代食粉分成2次給。”
“你自己看著辦。”
“老易你都不知道。我聽外麵去過黑市的住戶說,這兩天那裏頭又放槍打死人了。現在黑市裏不論什麽白麵、大米、高粱麵伍的。隻按照粗糧細糧來分,細糧8塊錢1斤,每天能買到什麽全憑運氣。可能是大米白麵,也可能是玉米麵、栗子麵。粗糧通通都按照6塊錢1斤,你愛買不買,反正有的是人搶。代食粉3塊錢1斤,反正能填飽肚子又吃不死人,你愛要不要。所以老易你現在還覺得咱們給東旭家5斤代食粉少嗎?要我說就是給多了!”
易中海停止夾鹹菜的動作,放下筷子在心裏算了筆賬。自己每月工資不算補貼的話是84塊5毛錢,緊緊能買10斤細糧,也能買14斤粗糧。如果說把每個月的糧票交給廠子食堂換飯票,再加上自己媳婦每月14斤糧票去糧站買糧食,那自己家剩下的錢也能天天吃2頓細糧。
“東旭那邊該給還得給,你可以每次用碗給他擓。次數多了以後他自己就覺得不好意思了。”
一大媽喝完棒子麵粥擦擦嘴,站起身整理著碗筷說道:“就按你說的辦。我算看出來了。不管到什麽年月都餓不死廚子,也餓不死糧站,更餓不死那些有錢的資本家。白麵8塊錢1斤貴的要命又怎麽了?婁曉娥她爹光1個軋鋼廠每年就能分萬把塊的分紅,能餓著她們家?就算天天把白麵喂給狗也造不完!”
“少說兩句吧,我就說1句話,你10句話等著我呢。”
“我就是氣周文忠她媳婦,老易你都不知道那閨女是啥樣人。簡直就是…就是…那話怎麽說來著?笑麵虎1個,這院裏甭管誰去找她開後門,人家當場答應的好好的,結果到最後該是啥樣還是啥樣。東旭他媳婦多精明的1個人,到了張秀芳那全是軟釘子。”
易中海覺得自己媳婦越說越來勁,拿起衣服穿上準備離開家。
“就這你還不能生氣,她不幫你你也沒辦法。可你要是真把她惹急了,她連代食粉都能卡死你!國家規定的每月糧票其中3成是細糧,現在糧站直接改成3成是粗糧,你能找他們理論?他們全把你改成代食粉!你愛要不要,隨便找地方告狀去吧!”
“我廠裏任務重,你記住把老太太那邊支應好。這位新來的楊廠長主管生產,備不住咱們以後有事求人家。把筐裏那個玉米麵窩頭給老太太送去,細糧好下咽。”
“這事還用你說?光指望你黃花菜都涼了!以前還說讓我甭搭理後院老太太,幸虧我沒聽你的,還是堅持天天去給老太太倒尿盆。”
易中海搖搖頭走出家門,迎麵趕來正在用圍裙擦手的秦淮茹。
“一大爺上班去啊?我們家東旭也是一早就出門了,最近廠裏任務重可得多加點小心。”
屋裏的一大媽聽見門外的對話聲,趕緊把饅頭筐內的那個玉米麵窩頭收起來。
“是啊上班去。你一大媽在家呢。”
“唉,那您路上慢點。”
易中海點點頭走向前院,秦淮茹目送他直至消失在視線中。在心裏給自己打打氣,抬腿走進堂屋中找一大媽借糧食,最後端著碗代食粉告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