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從浙黨入手各打五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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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微微一怔,朝啟明問道,「‘烏程’?烏程不是湖州的古稱,在行政區劃上隸屬浙江嗎?而此事發生在蘇州,蘇州在明朝隸屬南直隸,魏忠賢又為何要特意提及烏程呢?」
啟明揚手一揮,在朱由校跟前投影出一幅大明南直隸和浙江布政司的行政區劃圖,「宿主,你的地理概念受現代的省份區劃影響太深」
「‘烏程’雖然是湖州的別稱,但是現代的湖州市隻是包含了烏程,並不能精確等於烏程,明朝的烏程縣大約位於現代湖州市的南潯古鎮,地處江浙兩省交界處,據湖州曆代誌書載,因其古時當地居住有善釀美酒的烏巾、程林兩家而得」
「你之所以會下意識地覺得烏程跟蘇州距離很遠,是因為湖州跟蘇州被人為地歸入了兩個不同的省份,現代的基礎設施,譬如公共交通、電信網絡、教育院校又不斷地增強這種地理觀」
「而實際上在古代,官方的行政區劃並不能產生現代這樣強大的影響力,在這些明朝土著眼中,浙江布政司和南直隸並不像現代的浙江省和江蘇省這樣邊界分」
「由於大明依舊是以小農經濟為主的封建社會,在地理概念上,‘吳越’或者‘三吳’比浙江和南直隸更能獲得認同」
「而曆史上的吳越文化區是以太湖流域為中心的,宿主你仔細看一下地圖就可以發現,倘或拋開行政區劃,單純將太湖作為焦點,那麽湖州便是與無錫、蘇州隔湖相望,在地理上幾乎可以說是相鄰毗連、環湖而」
「隻是在現代的行政區劃中,太湖成為了江浙兩省的界湖,湖州又被劃分給了浙江省,這才給宿主你造成了湖州跟蘇州相隔甚遠的刻板印」
「如果將‘蘇湖’看作一體,那麽宿主你的問題就很好回答了,南潯古鎮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詩書之鄉’,在晚明更有‘九裏三閣老,十裏兩尚書’之」
「就烏程這麽一個小地方,出了朱國楨、沈?、溫體仁三位內閣輔臣,以及董份、沈演這兩名尚書,這些同鄉縉紳、地方望族之間,往往會結親聯姻,互通有」
「最有名的一個案例,是當時已經是內閣輔臣的申時行讓他的次子申用嘉入贅了董家,當了董份的孫女婿,後來申用嘉還因此被人告發冒籍參加鄉試,因為申家原本是南直隸蘇州府長洲縣人,申用嘉入贅後,就可以用浙江湖州府烏程縣籍參加考試了……」
“哦——”
不待啟明科普完畢,朱由校便兀自發出了一聲喟歎,“朕想起來了,你說的這個沈演,是不是就是沈?的弟弟?”
魏忠賢一愣,隨即應道,“是,是,沈?當年,是在內書堂當過教習的,雖然他沒教過奴婢,但他與內廷許多人都有‘師生之誼’,因此這沈演的話,奴婢是不能不信”
外臣通過內書堂與宦官結交在明末並不是什麽忌
內書堂的教習原本就由翰林院編修、檢討、修撰等有學問的人擔任,其中不乏名士,如陸深、錢溥、倪謙、焦竑等人,都曾當過內廷宦官的老
當然也有不少人因所教育的人員為太監,深以為恥,並不盡心授讀,譬如沈鯉就不願意與其學生交往,以致仕途坎坷,短暫入閣後也被首輔沈一貫排擠而
不料,皇帝一聽,卻忽然高聲發作道,“這家人沒完沒了了是罷?沈演針對東林黨,不就是為著神宗皇帝當年駕崩時,他兄長沈?在陰差陽錯下痛失良機,沒能成為內閣首輔之事嗎?”
“陳芝麻爛穀子的老黃曆了,無非就是神宗皇帝臨終前,本已選了浙黨的人入閣,卻不想先帝一登基,又重新起用了東林黨人來組”
“結果兩邊一較勁,把沈?一個好端端的內閣輔臣的位置給折騰沒了,是這事兒罷?單這事兒他們沈家得耿耿於懷到什麽時候?是不是非得將東林黨人全部置於死地才罷休?”
朱由校攢眉蹙額,不給魏忠賢任何插話辯解的機會,隻一氣兒地說道,“你方才開口一提沈演,朕就知道李實此事,定然與萬曆四十七年到泰昌元年的內閣爭端有幹”
“當年方從哲為浙黨,在內閣獨相七年,丁巳年京察,又將東林黨人全部貶斥,使得齊楚浙三黨在朝中鼎足而”
“萬曆四十七年,方從哲十次上奏求補內閣,神宗皇帝便讓吏部組織會推閣員,齊黨的亓詩教便順著方從哲的心意貶斥了東林黨的何宗彥與劉一燝,推薦了同為浙黨的沈?和史繼”
“就這樣一樁事,當年前前後後不知饒舌了多少回,方從哲自是說他有難處,薩爾滸大敗了,神宗皇帝依舊不理朝政,不接見大臣,對呈上來的奏章也一概不予理”
“增補閣臣的名單報上去後,神宗皇帝仍然像往常一樣,將方從哲的奏疏留中,不予答複,弄得方從哲隻得去仁德門跪俟叩”
“待得孝端皇後病逝了,方從哲才找到機會要求到神宗皇帝榻前起居侍奉,後來神宗皇帝終於在弘德殿召見了他,方從哲這才勸動神宗皇帝正式確定將沈?和史繼偕增補入”
“乍的一看,方從哲此舉,就是放在曆朝曆代,那也是古今少有的忠心臣子了,但平心而論,神宗皇帝在病榻上同意讓沈?和史繼偕入閣,卻未必是出於本心,更難說是自”
“萬曆四十七年的會推增補入閣事,是由齊黨推薦,浙黨操控,這選來選去呢,就是這麽幾個人,即使神宗皇帝不同意讓沈?和史繼偕入閣,待得下次會推,那選上來的,還不照樣是浙黨的人嗎?”
“因此神宗皇帝幾次將名單打回去,讓方從哲重新議選,就是有這麽一個緣故在裏麵,現在有那麽一些人,知道了方從哲叩首懇請的舊事,背地裏就總議論神宗皇帝古怪,那奴酋都攻克開原、鐵嶺了,怎麽神宗皇帝還與群臣置氣呢?”
“他們是不懂方從哲的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當時的禦史張新詔便說得很公道,‘從哲諸所疏揭,委罪君父,誑言欺人,祖宗二百年金甌壞從哲手’,這才是真正能設身處地為神宗皇帝著想的忠臣!”
“後來的事麽,忠賢你也知道,神宗皇帝雖然從入閣名單中圈點了沈?和史繼偕,但明旨一直拖著沒有下發,直到萬曆四十八年先帝登基,才正式任命史繼偕和沈?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隨同方從哲入閣辦”
“先帝下旨讓沈?和史繼偕入閣,那是當然的,他二人不管怎麽說,都是神宗皇帝臨終前親自點選出來的人,先帝總不能剛一登基,就公然違逆父道罷?”
“爾後呢,先帝就又讓東林黨重新回朝了,東林黨剛一回到朝中,先帝便再次下旨會推閣臣,這一次的會推名單出來後,先帝就點了東林黨的何宗彥、劉一燝和韓爌,讓他們三人同樣升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隨同方從哲入閣辦”
“接著,先帝宣布召還原內閣首輔葉向高,並起用朱國祚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那麽這樣一來,泰昌朝的內閣成員,便成了方從哲、葉向高、史繼偕、沈?、何宗彥、劉一燝、韓爌和朱國”
“其中,方從哲、史繼偕、沈?與朱國祚為浙黨,葉向高、何宗彥、劉一燝和韓爌為東林黨,除了重新召還的葉向高,其餘諸人皆為東閣大學”
“這四比四,本應是勢均力敵,這兩黨要是能冰釋前嫌,重歸於好,大家夥一道和衷共濟,倒也能安穩著過來了,沒想到先帝突然駕崩,‘紅丸案’一出,又把方從哲給鬥倒台”
“方從哲一倒,內閣勢力失衡,劉一燝便聯合楊漣,帶領群臣鬧了一回‘移宮’,非說李老娘娘要當武則天,硬是拚著一口氣衝進乾清宮去,把朕給抱著搶出來”
“至於李老娘娘究竟想不想當武則天呢,現在時過境遷,也掰扯不清楚了,不過朕初登基之時,對劉一燝可謂是恩遇有加罷?”
“我朝大學士名稱之前,素來要加殿閣之銜,共‘四殿’、‘兩閣’,所謂‘四殿’,是乃中極殿大學士、建極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與武英殿大學士,所謂‘兩閣’,即文淵閣大學士與東閣大學”
“朕顧念東林黨的擁立之功,登基沒幾個月就給劉一燝、韓爌加了少師兼太子太師銜,當了中級殿大學士,讓內閣又成了東林黨的地盤,雖則是虛銜罷,但這中級殿大學士,到底是比東閣大學士高了好幾級”
“劉一燝在首輔方從哲致仕之後,在三朝元老葉向高進京入閣之前,當了九個月的代理內閣首輔,劉一燝因此而浮想聯翩,對首輔之位有了覬覦之心,那也是人之常”
“何況當年還有王安自比馮保,問劉一燝想不想當第二個張居正的事,這‘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那種境地裏,劉一燝若是沒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野心,他也走不到入閣的那一”
“說一千道一萬,這人事上頭,還是朕的責任最大,朕實在不該一登基就把東林黨捧得這樣高,無端讓劉一燝產生了非分之”
“倘或朕能維持泰昌年間的內閣格局,在‘移宮案’後再從朝中擢拔一浙黨人士入閣,填補方從哲的空缺,讓浙黨和東林黨的勢力再次重歸平衡,那後來的局麵也不至於就到了難以收拾的地”
“就因為朕當時剛登基,在政事上尚且不如這些外臣老練,這一時失察,後來嘛,咳,劉一燝為了效仿張居正,肅清內閣中的浙黨,便讓科道官彈劾沈?弄兵,將他將他比作蔡”
“沈?也不甘示弱,因熊廷弼是劉一燝、周嘉謨力主起用的人,從而彈劾熊廷弼舉薦任用擬族的佟卜年、臨陣脫逃的高出、遼人劉國縉有私通奴酋之嫌,想借此扳倒劉一”
“其實佟卜年這個人,朕也不相信他通奴,他雖出身於遼東佟氏一族,但是他的父親佟養直,與他的同宗兄弟佟養真、佟養性並非是一路”
“佟養直的兄長佟養真在後金進攻撫順時,便投降了奴酋,而佟養直這一支呢,自萬曆四十四年佟卜考中進士之後,就到關內做官來”
“熊廷弼在針對遼東的各種布置中,有相當重要的一條就是安定遼人民心,因此他決定舉薦佟卜年,便是要借用佟家在遼東的家族勢”
“隻是廣寧丟了之後,劉一燝力排眾議起用熊廷弼,任用具有前科的遼籍官員的舊事都被翻了出來,於是劉一燝就迫於壓力辭職”
“倘或此事到此為止,朕也就不追究了,沒想到劉一燝這一走,沈?就被東林黨認定成了整件事的幕後主”
“刑部尚書王紀——就是你們在《東林點將錄》裏麵給他起了個‘天慧星拚命三郎’外號的那個,直接上疏說沈?‘頗多醜詆”
“接著沈?也跟著參劾王紀,非說他故意袒護熊廷弼、佟卜年、劉一巘等人,一時間閣臣、尚書撕擼了臉麵破口大罵,鬧得那叫一個不成體”
“最後呢,王紀跟沈?被雙雙革職了,朕呢,也看透了,就把忠賢你給抬上來了,朕想的就是啊,無論如何,忠賢你總是不會像那些外臣一樣,用國家大事來跟朕耍賴撒潑的,是不是啊?”
魏忠賢還沒反應過來,啟明就先開口讚許道,「宿主,你這顛倒黑白的功夫可有一手啊!」
「明明先前魏忠賢說的是黃尊素想利用李實打倒他,他才不得已反過來利用李實來反擊的,給宿主你這麽一饒,怎麽就成了魏忠賢為了和‘東林七賢’互鬥,故意跟你沒事找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