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盛海胸口一個大起伏，深吸了口氣，凝神去聽，不知不覺杵立了許一旁的洪小寒終於不耐煩，催問道：“陸大爺，你搞什麽”
    “哼，你才搞鬼，哎，人老就不中用，這門聽風辨器的功夫沒有從前好使”
    “怎麽辦，這個死”洪小寒平生罕見死人，這會兒腳邊就有個死人，心裏不禁暗暗發毛，但他不肯露怯，故作不經意問
    “那，扔茅坑”陸盛海二話不說，就伏肩把這具屍體扛起
    “什，什麽？怎不拿他首級領賞”
    “別廢話，趕緊來幫”陸盛海氣力不續，無奈有求於小
    後院將屍體處理妥當，兩人又回前店，陸盛海利索從牆角暗櫃裏取出一把鑰匙，欣然推開偏門，摸向一棟獨間小樓，地下就是酒窖所在，他一腳邁入小樓門檻，正要腳尖點地，忽有所悟便又收了回來，不料耳邊風聲襲來，他舉槍格擋，隻感到手吃不住勁，便腦門一嗡癱軟後
    “”洪小寒知道不妙，臨危血氣上湧，挺槍撲向門
    屋內昏輝黯淡，洪小寒撲倒了一個人，他不敢細思，隻拚了命的用槍杆架住那人脖子上，任身下這人抓擾踢打，卻萬萬不敢鬆手，不知不覺身下這人不動彈，他聞到了一股屎尿臊氣，吃了一驚，暗忖：難道是我剛才嚇出了屎
    少年人臉皮嫩，他顧不得了，翻身要去看自己褲襠，卻看到了肚子下一張伸出長舌頭的死人臉，原來頭頂那口窗正對天上的弦月，月光盈然如絲縷落在那張死人臉上，有那一瞬竟似惡鬼在狂笑，尤為可怖是雙眼，圓睜凸出大的不像
    “啊啊”洪小寒哆哆嗦嗦側滾開來，又連蹬腿挪再借助月光看清這具屍體居然披了件皮甲，心中居然狂喜，這可是值老多錢了，遂爬上去七手八腳欲扒下
    “娘的，這一棒子，”陸盛海卻是醒了過來，雙手抱頭呼痛不
    “老陸，我怎麽樣，殺了個人”洪小寒這會兒得意起來，渾忘了剛才的驚懼模
    “哎，小子，你可真”陸盛海暗暗後悔今夜不該出來，此處是鎮子上獨一的酒肆，賊軍當中難免也會有好酒之徒來這裏找酒吃，若不是這小子僥幸殺了此人，他這會兒就有難身處險境不敢再大意，於是四顧去尋兵器，卻見地上有兩根黑乎乎的物件，都比他那口槍短，他撿起來有點眼熟那根物件，仔細借月光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那根白蠟杆槍居然斷成了兩
    “你在找什麽，錢掉了”洪小寒嬉皮笑臉問
    “剛才是什麽鬼東西打了我頭，好不厲”
    “是這個嗎，不對，這是鐵蒺”洪小寒找到了剛才那人的兵器，伸手欲撿卻一個踉蹌沒能拿穩，那鐵蒺藜從他手中滑落，磕磣地麵上，有兩寸陷入泥土洪小寒不禁又臉色發青，他轉頭去看門外的陸盛海，月影婆娑，眼前蓬頭垢麵的老頭頗似一隻惡
    “你，你是鬼”洪小寒哆哆嗦嗦問道，這麽一根鐵蒺藜砸到頭哪有不死的，這會不會陸盛海死後心中有牽掛，化作鬼
    “你說啥，嗬嗬嗬，生逢亂世人比鬼凶，鐵蒺藜啊，好”陸盛海暗呼僥幸，若不是方才舉槍去架，他的腦袋早已開花，分成七八瓣都不
    “”洪小寒稚臉一紅，他剛才就被死人唬了一
    陸盛海往周圍環顧一圈，隻有幾個水缸在泛月影，皎潔成霜，此外無遂邁腿跨進門檻，搶過險些害了他命的鐵蒺藜，稱手兵器沒了，隻好暫用這
    “嘿，這把是我”洪小寒不滿
    “借借又不打緊，瞧你小子這出息，還是把這死人扔茅坑裏”陸盛海言罷就附身去提這具屍體的領子，忽眉頭微蹙，一股濃烈的酒味鼻略一沉吟，又笑道：“這家夥喝醉了，這就對了，憑你人小力氣弱，怎”
    “怎樣，你不”洪小寒踏前幾步，作勢欲毆
    陸盛海卻不理會，自顧自道：“別下麵還有人，小心為上，咱們先下地窖去看”
    兩人摸黑又往深處探，卻摸到一個大件，為木頭打造無疑，陸盛海仔細摸了摸，很是困惑，這看來是一輛獨輪車，怎麽搬來這
    “要不點了”洪小寒出點子
    “不成，這底下就是酒窖，萬一不慎把酒點著，咱們不被燒死，也會引來賊人，要是底下沒有人，咱們這就回去，酒也不要了，這會兒快換崗，不趕緊回去就露餡”陸盛海頗為後悔今兒鬼迷心竅，偷摸出來險些害了小
    “這，我還想弄壇子烈酒好回去領賞呢，你老別慫”洪小寒當即不依
    “哎，小子你聽你”陸盛海是個有脾氣的老頭，被一個小輩說慫那是不能忍，遂咬牙發狠
    好不容易找到酒窖入口，果然伸手一提就掀了開，卻是不用那把鑰匙，陸盛海心說，這頂蓋子已然破爛不堪，上麵還有好幾個小窟窿，尺寸與鐵蒺藜上的鐵牙接近，多半賊人用這把鐵蒺藜把鎖鑿去，卻是省了我開鎖，這黑燈瞎火的，那也很是不
    這回他不敢大意，先是附耳仔細聽了聽，未聞呼吸聲，又順手抓了把酒糟泥投了進去，再仔細去
    洪小寒剛得了一件皮甲，摸到身上冰涼硬皮，尋思禦尋常槍頭無在話下，頓時膽氣如牛，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劈裏啪啦舞起槍花，卻砸了一地酒缸，頓時酒氣大盛，上麵正端起小心，蓄勢而發的陸盛海被勾起饞蟲，再也不能定心，隨之也跳了下
    “米老爺的酒啊，你小子怎麽這麽粗”踩著一地酒水，陸盛海肉疼不已，嘀咕了一
    “趕緊的，烈酒在哪”洪小寒不耐煩的問道，他不好杯中物，置身這酒氣彌漫的幽閉地窖內，不禁擰眉成川，呼吸間氣悶鬱
    陸盛海啞然以對，他也是第一次進這個酒窖，這裏麵的酒缸密密麻麻，堪堪才立住腳，更遑論摸黑尋找，隻好作罷道：“那便沒法子了，咱們隨手扛一個就回”
    “這就差一點，怎好走空，店裏有油燈，我去拿”洪小寒猶自不甘
    “那萬一把地窖點著，可不是好”陸盛海憂心
    “哪有這許多萬一，我手”
    “蠟燭不易撒火星，我記得柱子角留有一小半截，還我去拿”
    “成，你快去快回，我留在”
    “”
    待陸盛海來回一趟，取蠟燭在上麵點了，小心翼翼放在地窖口旁，紅潤潮光時張失落，四壁豁然曝地窖方寸而已，實則極小
    陸盛海暗鬆了口氣，這地窖小有小的好處，不用把蠟燭拿下去四處遊走，固在出口處就能通亮各邊
    “咦，這，這是金子吧，陸老頭，你來”洪小寒驚詫莫名，他這輩子就見過幾回金子，隻覺那色紅裏透黃，亮閃閃煞是好看，但是自家那個小金錠卻是爹娘的心肝寶貝，從來不讓他碰，後來爹染病四處求醫，那金錠變成了銀錠，那銀錠是一大塊黑乎乎的間雜泛白，遠不及金錠色澤整齊養
    “拿來，拿過”陸盛海手握半截蠟燭不敢妄動，隻能使勁伸脖子進地窖口子，凝目往下麵盯隻見洪小寒將手麵朝上舉過頂，手心處卻有一塊亮黃疙瘩，色澤幹淨，似無銅繡，暗疑為一瞬間他腦門轟轟作響，這小酒鋪子哪有這財寶，必是賊軍之物
    手裏抓著這塊金子，他吞咽艱難，約有幾十兩沉，就這一塊便可買良田三十來畝，再蓋間兩進的小院落，做個地主老財吃喝一輩子不有那一瞬間，他幾乎要撒開手，任由這根蠟燭掉下好在這歹毒念頭及時緩了回來，他用怪異的眼神瞅著正仰頭的洪小寒，那是一張幹淨的稚嫩臉，尖尖鼻頭上是狂氣肆孽的濃眉，發髻上烏黑鋥亮，年輕的叫人心
    “好娃兒，咱們找到賊軍的藏寶了，你再去搜”
    “”
    熙春樓是蜚聲京華的百年老店，據說初建於元代，今日卻叫人包了全場，東主為閣老周延儒的長孫周閾有，這位雖說地位不低，可最近朝中有變，閣老周延儒正式微蹉跎，他不知收斂還出來招搖，惹人奇之，去打聽，才知這又是一場紈絝的閑聚，笑談間皆頗為不
    清輝角拱下，方室花窗前，周閾有展開東瀛舶來的一件紙扇，異俗崇奢，扇麵的色彩翻層瑰麗，與大明素色雅致的風格絕然迥異，倒令人不由眼前一亮，可惜整個扇骨的用材隻是尋常竹子，做工也很一般，本非多麽了不起的寶隻是得益於當年一場朝鮮之役，大明與東瀛在朝鮮打了幾場血戰，從此朝廷就斷了與東瀛的貢路往來，早年的東瀛貨便在大明憑的物以稀為貴，他隨身帶著就是圖少見而已，示人以本公子獨為天下先，不落俗群的清高之
    用這東西在諸客麵前一晃，諧戲拿眼瞟向陳名夏，忽覺此輩今日興致也不高，往常他隻要拿去什麽新奇玩意，這位就狠瞅不休，剜眼還罷，今日卻是自顧自悶著酒盞而已，便問道：“陳兄，你跟我前段日子去了一趟香河，回來路上你又說，左良玉破虜一戰就發生在位於東麵不遠的一座橋邊，順著河就能找到，便不惜冒著得瘟疫的凶險前往，過後未見再提，愚兄敢問為”
    “武人皆可”陳名夏嘴吐狠戾話，臉上卻是若有所思的神
    “哦，難道左良玉是殺功冒良”周閾有想了想，又搖頭不已道：“那也沒道理，左良玉的戰功是兵部勘合，近一千顆首級，總不至於都看走了眼，再者東虜人長年與凶獸為伴，個個都是狼視虎顧，聽說就算死了，首級用繩子吊起來，也能看出個個凶頑陰鷙，迥異於我大明百姓，別說普通人，就說積年悍匪，江洋大盜那也長不成這”
    “確實，沒有可能殺功冒”陳名夏想了想，又道：“聽說書人講，左良玉是先宴請王樸，暗伏刀斧手殺出，居然還叫王樸逃了，逃脫中更是雲端顯出異樣，一塊雲排成箭頭形狀引他逃向十麵埋伏大陣的唯一生門，這才殺出重圍，又說那個太監回頭一瞧，就被左良玉追上來一刀砍死，王樸想回頭，又一陣風刮過，吹得他一個搖晃，哼，真離譜，竟似將封神榜瞎編胡竄”
    “哈哈哈，陳兄你怎麽還跑去聽書了，這般不自重”周閾有聽他說的有趣，不禁笑盈盈取笑
    “哎呦，我太心急了，忍不住，不是，你這個身為閣臣首輔的親近家人怎麽還打聽不到消息呢，豈不聞近水樓台先得月”陳名夏倒是爽快坦誠，也不作辯
    “乎什麽都沒用，我家老翁生著氣，誰敢上前去討責”周閾有也很好奇，左良玉謀反到底是怎麽回事，坊間的傳言越來越離譜，這更是勾起了饞
    “王樸這回發財”席令乾冷不丁吐了一口
    “”陳名夏聞言一愣，隨之低垂著頭含糊吱唔了一聲，手卻不覺間打起擺子，猶暗自嘴角含牙切齒，一臉的苦仇悲
    “怎奈他一人發財，不給我們一文銀這樣做人不”席令乾幽幽埋怨
    “他手裏有兵，那是誰都不怕了”周閾有很是吃味，要說地位人脈，他可必王樸一介武夫強上十倍百倍，惜日子遠不及人家瀟灑，這如何能叫人心裏頭舒
    “王樸驕橫跋扈，早晚必得穢”陳名夏居然當眾咒罵一個武將，雖說文貴武賤，遊擊大小也還是三品高官，他這等行徑卻是犯了忌諱，士人圈中講究喜怒不形於色，誰當眾著相，在這圈中就不免落下一個無城府的風周，席心裏暗驚，他們印象中陳名夏明明是城府頗深，眼前這般失態，足見他對王樸的恨意已到了厭邪入髓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