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人族戰士帶著兩隻箱子出現在一眾首領麵前。他們向李儉點頭示意，在李儉回禮後跳下平台，開始靈材測試。
    李儉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隻要扮演好人族首領角色，看護戰士操作，等戰士們帶著樣本離去時應付一下各位首領——有可能連應付都不需要——就可以等下一批樣品到來。
    正如宣慰部熱線中說的那樣，在李儉以單體修仙者第一人的身份驗證實驗操作安全性後，這些工作全部可以交給衛戍部隊的戰士。同盟首領都是這麽幹的，要想扮演角色，就得像它們一樣。
    逐曠和黑承算是好奇心比較重的，看到人族戰士從天而降，湊上去看了看裝著靈材的箱子。神識隔著箱體都能察覺其中裝載著許多不同種類的靈材，等戰士們拿著靈材在空洞界麵進行浸泡——基於妖獸們剛剛進行的靈材空洞適性實驗，指揮中心上調了每種樣品的操作時間——它們又湊到平台邊上，略有些不顧體麵地向下張望，看人族戰士如何操作，靈材又有怎樣變化。
    李儉也控製不住好奇心，雖說妖獸們拿來的靈材有一個算一個，都未出現嚴重崩壞現象，按理說，他應該對接下來進行的靈材實驗放一萬個心。
    可尋常樣品過手後紛紛出現坑洞的噩夢就發生在不久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李儉心中總有隱憂，擔心接下來的實驗不盡如人意，顯露出不利於同盟的跡象。
    他看著戰士們手中的靈材，動作和先前盯著妖獸戰士沒什麽區別，心裏比起剛才，稍微有些底氣。
    樣品進入空洞界麵“浸泡”，一秒後拿起，反應正常。
    換同種樣品進入空洞界麵“浸泡”，兩秒後拿起，反應正常。
    再換，五秒後拿起，反應正常。
    十秒後拿起，反應正常。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李儉想著，看到戰士換了一種靈材，進行新一輪測試。
    一秒正常、兩秒正常、五秒正常、十秒正常。
    一組實驗結束，再換靈材。
    李儉放鬆下來，隻是看護戰士們進行操作，不再死死盯著。
    心情輕鬆了，注意力便轉到別處，發覺風雅和伏野在旁邊嘀咕些什麽。
    “你們在說什麽？”
    “靈材能夠扛住空洞，這點是肯定的。我們打算找附庸戰士過來，讓它們試試神識能不能探過去。”伏野見李儉主動問起，也不藏著掖著。
    “剛才不是說過這事？”
    “確實說過，這不是估計附庸戰士快到了，我們商量怎麽安排它們接觸空洞。”伏野向李儉展現笑容。
    說真的，一頭熊模仿人類展現笑容，這玩意看著略有點瘮人，真要表示友好，還不如它人立而起，向李儉張張嘴來得有效。
    “李儉，我們必須依靠你。你在我們中最能打，如果一會兒附庸戰士接觸空洞後果然出了什麽事，你要是覺得控製不住，直接打死了往空洞扔，我們絕無二話。”風雅說得相當慎重。
    “你擔心它會變成我們先前碰到過的怪物？”
    “那玩意可比什麽魔族更適合魔族這個稱呼。”風雅重重歎氣，臉上露出絕不適合出現在同盟主導者麵龐的脆弱。
    “它們才應該叫做魔族，為什麽那些家夥能被叫做魔族呢？”風雅抬眼，眼神迷茫。
    李儉：我也想問，反正我這邊的語料都是從蠻古紀元人族遺留的情報中翻譯出來的，隻是我們翻譯成魔族而已。至於你們妖語裏為什麽也用類似屬性的詞句描繪該族群，我哪知道。
    “先聖遺訓如此稱呼，我等隻不過是遵照先聖遺訓罷了。”伏野道明緣由，也不知是讓風雅安心，還是讓李儉知曉原委，亦或者兼而有之。
    “所以，把它們叫做魔族，防備它們，都是先聖遺訓中說的？”李儉追問。
    妖獸的先聖遺訓就像是一個筐，什麽都能往裏裝。但妖獸先聖留下的遺訓顯然不成係統，不論是宣慰部從附庸族群那挖來的情報，還是李儉從同盟首領這套來的話，無一不表示先聖遺訓都是些使妖獸精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東西。
    一堆有益於族群發展的金科玉律，但就是不成係統。關於人族的消息算是先聖遺訓中最全麵的，各族先聖起碼還講清楚了本族對待人族的基本方針，為何選擇如此方針。而到魔族魔修身上，先聖遺訓就模糊得隻剩下“要防備魔修”“要對抗魔族”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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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鎮魔碑填充地塊出事之前，妖獸精怪不疑有他。畢竟事情就是這麽發展的，魔修魔族確實比人族可惡，隻要接觸幾次，大夥就能建立必須對抗魔族魔修的共識。針對人族的策略還需要解釋，對抗魔族壓根不需要解釋，魔族存在本身就會成為先聖遺訓的有力論證。
    但在空洞出現、怪物現身之後，先聖遺訓就顯得有問題了。
    同盟首領都活在當下，要為當下的族群發展負責。如果說與魔族接觸幾次，“才”能讓大夥確信對抗魔族是一種必要，那麽空洞裏的怪物現身那一瞬，就讓修仙者立刻誕生共識，認為這玩意必須集結全部戰力與其對抗。
    甚至是和魔族聯合。
    這在過去絕對是離經叛道的想法，但在見到怪物的那一瞬，在理智被空洞爆破，不由得放出全部法力和法術侵徹力攻擊怪物時，所有參戰者都不懷疑自己會在同樣情況中尋求魔族的戰鬥支持——隻要它們願意支持。
    哪怕在這之前，對抗魔族對妖獸精怪來說，有先聖遺訓在前，修仙者與魔族接觸受害在後，不論從先聖遺訓還是個人經驗，他們都該與魔族為敵，都不妨礙認識空洞冒出的怪物後，先聖遺訓和個人經驗都成了可以拋棄的東西。
    新的經驗覆蓋了舊的經驗，關於自身經驗的部分當然可以輕易推翻，但當妖獸首領們回首先聖遺訓時，它們尷尬地碰上兩難境地。
    先聖遺訓中壓根沒提過空洞和怪物，最嚴重的敵對命令全都放在魔族和魔修身上，就好像空洞和怪物根本不存在。
    這可能嗎？
    有可能，尤其隻在空洞和怪物確實不存在的時候，才會這麽安排先聖遺訓。
    妖獸們隻是沒有充足的社會實踐時間，這不代表它們是弱智，或者不能靠自己的經驗推知幾條必要的信息。
    先聖遺訓是幹什麽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本族的聖留下的信息。它們知道自己不可能親身指導後輩發展，在重重製約下，想盡辦法留下的真知灼見。
    基於此，妖獸首領可以形成幾條有效共識。
    第一條，先聖遺訓不會欺騙後輩。
    先聖遺訓在各族均有不同，各族妖獸能在血脈的冥冥感應中覺察先聖遺訓，這一步自成保密。如此一來，先聖絕沒有欺騙後輩的必要，隻消留下最真實的信息就夠。
    第二條，先聖遺訓中關於某件事說的越多，這件事越重要。
    先聖遺訓借助血脈流傳，血脈裏能留多少信息？若說先聖會在血脈流傳的信息中切出一大塊用於嘮嗑，說些對族群發展無甚緊要的話，未免太瞧不起“聖”這一字了。
    先聖在遺訓中詳細討論與人族的交往方式，確實說明與人族相處十分重要。但，以華夏人族威勢，眾同盟首領如何思量，平心而論，也不過是地區級勢力，論重要程度，鎮魔碑底下冒出來的空洞，和那眼瞅著收不住的陰風，難道不是遠超地區級的威脅嗎？
    輕重緩急中，空洞與陰風相對人族顯然算是重的那個；就算人族從此刻彰顯吞吐天地的誌向，攻城略地步伐也不見得會比陰風更急。
    如此要緊的事情，先聖在血脈遺訓中竟然未曾提及，這咄咄怪事，除非妖獸們質疑先聖對它們沒安好心，不然的話，隻能認為空洞和陰風在先聖時代並不存在。
    能質疑先聖對自己沒安好心嘛，壓根不可能啊。留下來的所有信息都對族群發展有用，到目前為止能夠驗證的部分都是真的，就這空洞和陰風對不上號。
    排除所有可能性，妖獸首領們隻能認為，在先聖存在的時期，空洞和陰風壓根不存在。
    這叫什麽？大道廢有仁義，先聖亡出空洞？
    李儉問及先聖遺訓，風雅與伏野登時一滯，腦中百轉千回，身形萎靡。
    終究還是風雅開口：“將那些家夥叫做魔族，確實是先聖遺訓所言，這是對的。但如今看來，那些家夥不過是走歪了路，歸根到底和我們也沒什麽區別。”
    “若是先聖見到現在的局麵，恐怕也要改改說辭……誒。”
    它長歎一聲，吟嘯憋在喉頭翻滾幾下：“真要說魔族，那天看見的怪物才算得上魔族，這空洞底下才能算是魔窟。”
    李儉點頭稱是。
    如此看來，在妖獸所得的先聖遺訓中，不論是宣慰部對接的妖獸精怪，還是這些獨立的妖獸大族，都未提過如何應付空洞和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