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主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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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楊樹心事重重的離開,陳曉表情晦暗,他發現他想錯了一件事,不,更確切的說是他低估了楊樹這個人。
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僅僅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給楊樹另外一個選擇,那個選擇就是突破自己的底線,隻要楊樹能突破自己的底線,那一切都不再是問題,陳曉的也會達成自己的目的。
但從楊樹剛剛離開時的表現,陳曉知道楊樹大概率不會這麽做,他依然會堅持自己的底線,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仔細想想其實陳曉不止一次的逼迫過楊樹做出突破自己底線的選擇,但楊樹一直都沒有這麽做,每次都會在這種選擇中找到另一條合適自己的道路。
之前陳曉看到這種現象時隻會認為是自己的計劃不夠周密,從而給了楊樹找到其他選擇的機會,但現在陳曉不會這麽想了,他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楊樹一直以來都表現出一副看似被自己說動的樣子,但他的潛意識卻明確的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就像這次一樣,自己又逼迫他做出選擇,在陳曉看來楊樹不應該是這種表現,他應該更激進一些才符合陳曉的預期。
雖然這次楊樹和以前一樣,但仔細一想其實楊樹之所以是這種表現完全是因為他自己的計劃失敗從而產生的失落引起的,從滿懷期待,到不得不麵對毫無作用的現實,這中間的落差感會讓人產生一些以前不會出現的想法,但想法終歸隻是想法,落不到具體行動上來。
如果怎麽怎麽樣,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什麽什麽,這種後悔的感覺是每個人都會出現的,隻是有些人會趁著這股勁兒做一些事情,而有些人會慢慢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從而找回自己,很明顯從之前的種種經曆無不證明楊樹是第二種人。
想到這陳曉有意放棄自己的計劃,但又猶豫了,讓他產生猶豫的原因是陳大雷的死,誰知道陳大雷的死對楊樹造成了多大的影響?萬一楊樹因為這件事從而做出改變呢?
事無絕對,陳曉還是打算繼續自己的計劃,如果能成最好,不能成大不了回歸原樣,對陳曉本身來說是一件沒有任何損失的事情,何妨一試?
想明白這點後,陳曉鬆了口氣,一場即使是輸了也不會有任何損失的賭局,他沒有必要拒絕,而且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隻是在看楊樹離開時並沒有那種衝動後,陳曉從楊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和楊樹其實沒什麽不同,楊樹是因為內心的職責和信仰糾結,掙紮,而陳曉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能殺人而糾結,掙紮。
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一旦突破底線,他們也將變得不再是他們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都會麵臨這種選擇。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大多數人隨著時間流逝會一步一步慢慢的突破自己的底線,但這個過程是緩慢的,難以察覺的,往往從一件小事開始,一步一步產生巨大的變化,到最後回首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想回去卻發現已經回不去了。
陳曉和楊樹他們與這種狀況何其相似?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的過程是明顯的,是快速的,這就導致他們都十分清楚自己一旦做了,帶來的改變一定是不可挽回的。
因為有著這種清晰的認知,所以他和楊樹才會糾結,才會掙紮。
陳曉不止一次的會想要是自己能‘自由’一些,像是李良那樣,為了自己的目標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
再不濟像是馬友貴那樣也好啊,大不了突破一次自己的底線,做得幹淨一點,他相信憑自己現在的本事,即使自己做了也不會出事,他有這個把握。
等把這一切的事情結束之後他換個城市生活,徹底離開這裏,反正他現在不缺錢,在哪裏不能活得很好?
但他不敢賭,雖然他內心裏不認為自己殺一次人就會徹底變成殺人狂從而產生殺人依賴,這聽起來有些不太現實,現實裏也有殺人犯,產生殺人依賴的人少之又少,就像馬友貴一樣,他不也是殺過人麽?怎麽不見他繼續殺人?
當然陳曉知道這都是自己給自己找的借口,畢竟他和馬友貴有著根本的不同,家庭環境的差異,馬友貴可沒有他這種家庭氛圍。
甚至所謂的‘基因遺傳’都不同,陳曉不認為殺人犯的孩子一定就是殺人犯,現實裏殺人犯的孩子也不少,也沒見那些人開始‘子承父業’。
陳曉認為能子承父業的人大都是因為周圍的後天環境形成的,倍受欺辱,有色眼鏡等等等等,以德報怨說的簡單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而自己呢?無論是‘先天的基因’還是後天的環境,好像都完美符合條件,自己不變成殺人狂都對不起這‘優渥’的生長環境。
這也是陳曉不敢突破自己底線的根本原因,畢竟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落到當事人身上都是百分之一百的災難。
所以他逼迫楊樹做出選擇,這既能解決自己現在的處境,又能觀察楊樹的變化,看楊樹到底會不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從而得出自己會不會變成殺人狂的結論。
可以說這個結論對陳曉來說比任何事都重要,如果楊樹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那陳曉就可以徹底放開自己的手腳,毫無顧忌的大幹一場,徹底解決自身身上的所有問題,徹底擺脫父親對自己留下的影響。
那時的他才會自由,才會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他自己。
而現在自己已經知道隨著時間流逝,楊樹遲早會想明白自己進入了誤區,從而不會突破自己的底線,這是陳曉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他當務之急是加劇事情的變化,不給楊樹想明白的時間,逼他快速做出選擇。
什麽樣的事情能讓楊樹不得不快速做出選擇?
毫無疑問就是死人,繼續死人,當然,這裏的死人不是說隨便發生的殺人案件,而是一些‘重要’的人,一些‘知情’的人,一些和自己有關的人。
當一個一個和自己有關的人接連死去,這就代表著自己身上的破綻和疑竇會慢慢消失,代表著案件將會徹底沒有解決的機會。
這就意味著之前那些死者,包括楊樹的師父陳大雷,他們的死亡將變得毫無意義,楊樹能忍受麽?絕對不能。
這也是陳大雷會變成那樣的原因,眼睜睜看著案子一步一步陷入死局,他必須做點什麽讓案子繼續下去,哪怕為此做出改變,哪怕變得不再是自己。
或許陳大雷到死都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那些事情,又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當然也許他早就想明白了,隻是必須去那樣做,這些東西陳曉並不知道,也並不在乎,畢竟他已經死了。
但楊樹還活著,而陳大雷的命運也嫁接到了楊樹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楊樹好像還沒有意識到這些,他沒有陳大雷那種一切都將走向結束的既視感。
所以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加劇這種既視感,讓楊樹意識到再不做些什麽一切都晚了,那時候就算楊樹看出自己的目的也沒有用了。
畢竟二選一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看起來是兩個選擇,但仔細想想當一個人隻剩下兩種選擇的時候,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其實是沒有選擇的?
當然,看起來楊樹的選擇不多,但陳曉自己的選擇又有多少呢?好像也沒多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陳曉眉頭微皺,現在的人選隻剩下兩個了,馬友貴,李良,嚴格來說還有一個路星河,但陳曉不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因為路星河的身份太高了,他要是死了,引起的動靜絕不會像現在這樣。
馬友貴麽?
想到馬友貴陳曉不自覺的搖了搖頭,他不行,李良那邊肯定對他有想法,他大概率是要死的,沒什麽用處。
李良?
陳曉想了一下,其實李良如果能死最好,但這裏有個問題就是陳曉不確定李良的死會不會對楊樹產生影響,畢竟看楊樹的意思也是巴不得李良能出事的。
陳曉歎了一口氣,他心裏其實有一個最完美的人選,可惜他死了,死的太突然了,可以說正是他的死才讓陳曉變得如此困難。
陳曉踱步然後突然站定,他又想到了一個人,柳眉!
柳眉是除了陳大雷以外最了解這些事情的人,她甚至比楊樹知道的都多,她唯一不具備的優勢就是和楊樹的關係。
要她死麽?
陳曉有些糾結,其實直到現在陳曉還不確定柳眉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麽,陳曉懷疑過她和父親一樣,但一直沒有證據,而且柳眉直到現在也沒有害過他。
陳曉搖搖頭,他現在沒得選擇,如果馬友貴李良兩人不起作用,到時候自己就必須得選擇柳眉,隻是手段或許要靈活一些,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起碼不能像對付以前的那些人一樣。
這麽看來,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加深柳眉和楊樹之間的聯係,讓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至於到底是愛情還是戰友情,陳曉並不在意,隻要有感情就好。
相比於愛情來說,陳曉認為戰友情更為簡單,畢竟楊樹柳眉他們兩人又不是沒見過,要是有意思兩人應該會表現出來,現在看來應該是一點意思都沒有,那就隻能是戰友情了。
讓楊樹和柳眉一起經曆一些事情,當然危險的事情最好,畢竟老話說患難見真情。
而現在正好有一件事情是危險的,還是和兩人都有關係的,就是李良的行動,他可以借著李良的手來促成這件事。
最方便的是他現在聯係柳眉不會引起楊樹的懷疑,之前陳大雷和他說過楊樹柳眉對付馬友貴的計劃,隻是沒想到再次見麵馬友貴會直接殺死陳大雷,楊樹也因為此事亂了方寸,這就讓那個計劃被迫中止了。
殺死陳大雷的人是馬友貴,但整個計劃應該是李良設計的,為的就是嫁禍給自己,而馬友貴在聽到李良這個‘更好的計劃’後,選擇執行,畢竟一個是徹底結束這些經曆,一個是還要糾纏到猴年馬月,是個人都會知道怎麽選擇。
而自己現在的處境是處於絕對安全的狀態,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殺人狂魔,這時候自己要是死了,那就間接證明了自己不是殺人狂魔,所以無論事情怎樣發展,想要坐實自己殺人狂魔的身份首先要保證的就是不讓自己死亡。
陳曉相信以李良的智慧一定能想到這一點,否則他沒必要殺了陳大雷嫁禍自己,想起李良沒找過自己,找自己的都是馬友貴,陳曉大概猜出了李良現在的目的,李良能做的不多,可以說就隻有一種,那就是坐實自己殺人狂魔的身份。
以前的事情沒有證據,李良無可奈何,應該說所有人都無可奈何,那就隻能是新的了,讓自己‘重新作案’,而馬友貴這麽頻繁的找自己應該也是李良安排的。
陳曉可以想象李良腦海中最後的畫麵,大概率是馬友貴死亡,而自己當時‘恰巧’在案發現場,就像陳大雷死的時候那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自己的處境會更加危險,陳大雷那次的事情自己還有時間處理屍體,這次的話,陳曉相信李良絕不會給自己這個時間,很可能來一個‘人贓並獲’讓自己無可辯駁。
想明白這些後,陳曉就不再把李良所謂的計劃放在心上了,如果在自己知道李良的目的後還能上套的話,自己死了就死了吧,這麽傻即使不死也活不長,不如早點解脫,還不用像現在這樣勞心勞力。
陳曉搖搖頭,甩去腦海中這些無用的想法,他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想法,隻等他自己去實施。
第二天,陳曉給柳眉發了一條信息,說要見麵,有著她被馬友貴襲擊的這個理由,陳曉可以光明正大的見她,楊樹就是知道也不會多想,不像之前,之前自己要是想要見柳眉,楊樹必定會認為自己又要幹什麽了。
這也是他之前不怎麽聯係柳眉的原因,相信柳眉那邊也是這麽想的。
短信發出去後,柳眉看到短信眉頭一皺,她有些疑惑陳曉這個時間見她有什麽打算,就不怕楊樹懷疑?她相信陳曉應該能想到這點的,兩人的身份現在最好不要聯係在一起,這才是對陳曉最大的幫助。
有著這個大前提陳曉依然聯係她了,這是不是間接證明陳曉那邊出現了大麻煩?讓他寧可冒些風險也要聯係自己?
帶著這個疑惑柳眉直接前往陳曉家中,到了陳曉家見到陳曉,還沒等陳曉開口她就嚴肅道,
“是不是有什麽麻煩?”
陳曉被這語氣中的熟絡弄得有些尷尬,他和柳眉之間的交集不是太多,更談不上什麽朋友之類的,就算柳眉說兩人小時候是‘青梅竹馬’,但那個人不是他,他也沒有那段記憶。
他現在麵對柳眉更像是麵對一個知道對方叫什麽的人,僅此而已,加上搞不清楚柳眉的真正身份,陳曉有些警惕,所以在麵對柳眉時沒什麽感覺,甚至有些刻意疏遠的態度。
但現在柳眉這麽一問,他還真不好回答,隻能搖搖頭表示沒有麻煩。
而他的表現落在柳眉眼中,更加堅定了她自己的猜測,以為陳曉真的有麻煩,之所以不說應該是對自己還有顧慮,想到這她直接開口道,
“你放心,我來你這沒人知道,我特意避開了監控,就算他們知道我出門也不會知道我來你這裏的。”
她解釋了這一句是想讓陳曉相信她對陳曉沒有什麽壞心思。
陳曉聽到這個答案眉頭瞬間皺起,他不習慣有人這麽‘關心’自己,麵對這種關心陳曉感覺很別扭,他會不自覺的認為對方是在有意接近自己想要對自己不利。
畢竟一直到現在為止,他接觸的人沒有一個人是不抱著目的接近他的,哪怕對方從各種意義上是一個好人,就像陳大雷,楊樹之流。
他看著柳眉皺眉問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是什麽身份你應該知道,所有人都懷疑我是殺人狂魔,如果最後證明我真的是一個殺人狂魔,你這麽做豈不是平白落人口實?”
柳眉眼神堅定道,
“我相信你不是,我認識的陳曉不會這麽做的。”
陳曉搖搖頭不可置否,她認識的陳曉又不是現在的他,何況就算他自己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殺人狂魔,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糾纏,因為沒有任何意義,沒有證據,空口無憑讓誰相信?
他讓柳眉隨意找個地方坐,然後才開口道,
“我聽說你之前被馬友貴襲擊了?”
柳眉點點頭,她知道陳曉的消息一定是從陳大雷那裏得知的,畢竟當時楊樹的計劃應該不會選擇對陳大雷隱瞞,不然就暴露了楊樹‘欺騙’陳大雷的事情。
緊隨其後的是她有些疑惑陳曉詢問這件事的目的,當初馬友貴是襲擊了她,但隨著陳大雷的‘失蹤’這件事看起來就不了了之了,她有過疑惑,但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她相信陳曉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這件事情,難道是陳曉有什麽發現?
她直接開口問道,
“確實如此,但之後就沒消息了,我想過各種緣由,但沒想明白,你有什麽發現麽?”
“要說發現,那沒有。”陳曉先是搖頭否定,然後又斟酌道,“但是我有一些想法。”
“什麽想法?”柳眉問道。
陳曉想了想說道,
“兩種可能,一是馬友貴確實想對付你,至於為什麽不了了之,大概率是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所以放棄了對付你這件事。
第二,就是他通過襲擊你來掩飾他的另一個計劃,更深更重要的計劃,畢竟襲警的問題很嚴重,冒了這麽大風險他的目的一定更驚人。
而從現在的結果來看...”
沒等陳曉說完,柳眉直接打斷說道,
“他成功了,不管他是哪種目的他都成功了,因為陳大雷死...失蹤了。”
說著她抬頭看向陳曉,陳曉迎著她的視線點了點頭,得到答案後,柳眉像是想通了一切似的快速道,
“我說呢?怪不得當初他襲擊我時故意卸下偽裝讓我看清他的臉,原來是故意的,我之前還以為是他內心發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導致的,就像一些犯罪分子會重現案發現場一樣。”
說到這柳眉皺起眉頭,疑惑道,
“不應該啊,馬友貴沒有這麽縝密的心思,他要是這種人,在殺死劉文君之後怎麽會讓楊樹察覺到自己的破綻?”
不等陳曉回答,柳眉繼續自言自語道,
“是了,他是沒有,但李良絕對有,這麽說,是李良和馬友貴殺死的陳大雷和王赫,而他們的目的就是嫁禍給你,很明顯他們成功了,雖然你事後做了處理,但根本無濟於事。
現在你的嫌疑最大,一旦我們找到屍體你就完了,因為你根本無法解釋你動過屍體的原因,這一套說辭和被你動過的屍體,加上你自身的嫌疑,根本沒人會相信你,這樣一來他們什麽都不用做,穩坐釣魚台就好了。
所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主動出擊,讓他們動起來,隻有動起來才會出現破綻,你來找我就是因為這個是麽?你想通過我,讓他們,不,是讓馬友貴一個人動起來?
因為馬友貴的心理素質更差,破綻更大,到時候隻有兩種發展,要麽馬友貴漏出破綻被我們抓到,要麽馬友貴提前出局,而讓他出局的方法隻有死亡,殺他的人一定是李良,這樣一來你現在所麵臨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說完柳眉看向陳曉,眼裏滿是詢問。
陳曉點了點頭,雖然這確實是他要對柳眉說的,但被柳眉自己全都說了,他還是有些別扭,他看著柳眉忍不住問道,
“你就沒想過我有誆騙你的可能麽?萬一這些都是我為了‘脫罪’而編製的謊言呢?”
柳眉搖搖頭,
“我一開始就說了我相信你。”
陳曉沉默了一瞬,然後開口道,
“謝謝。”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柳眉說的到底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還是為了取得他信任的手段,這些對陳曉來說都不重要,在所有事情都結束之前,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讓他因為一句口頭的話就對柳眉和盤托出,陳曉永遠都不會這麽做,歸根結底是他沒有犯錯的機會,一步踏錯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柳眉看出了陳曉潛意識裏的‘拒絕’,她沒說什麽,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時間會給出答案,她開口問道,
“我要怎麽做?如果一切和我們的猜測一樣,那馬友貴他們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按兵不動,不做就不會犯錯,就算馬友貴會做,他後麵的李良也不會允許。”
陳曉搖搖頭,
“不用擔心,馬友貴會自己動起來的,至於你要做的就是和楊樹加深聯係,最好是發生任何事的時候你們兩人都能在一起。”
聽到這柳眉疑惑的看向陳曉,她想不明白陳曉讓她這麽做得目的是什麽,看到柳眉眼裏的詢問,陳曉想了想解釋道,
“讓你這麽做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打消楊樹對你的懷疑,我知道你之前和楊樹一起行動過,甚至兩人還一起合作過,但這些都不能打消楊樹對你的懷疑。
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麽,起碼到現在為止,楊樹絕對沒有完全信任過你,即使之後再和你合作,他也會有所保留,甚至懷疑你的目的,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我想讓你時刻和他在一起,最好是一起行動,這樣的話,就算他再怎麽不信任你,因為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找不出任何疑點,更何況我也沒打算利用你做些什麽。”
說到這,陳曉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至於我有什麽目的,請恕我不能告訴你,你隻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結束這些事情就行,這對我太過重要,容不得一丁點兒閃失。
如果你認為這是一種不信任你的表現,我不作辯解,你可以拒絕我的提議。”
柳眉搖搖頭,
“不用再說了,楊樹那邊我會去的,今天這些話可以和楊樹說嗎?”
陳曉隨意道,
“說與不說都行,你覺得有必要就說,沒必要就不說。”
柳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抬眼問道,
“好,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陳曉搖搖頭表示沒有了,看著柳眉離開,陳曉心下很是複雜,蓋因柳眉的表現完全不像是對自己不利的樣子,更像是一種不求回報的幫助。
好在陳曉內心的計劃是很靈活的,就算最後真的利用了柳眉,也不至於讓她受到傷害,如果柳眉真的像是她現在表現出來的這樣,想必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嗬。”陳曉自嘲的搖了搖頭,沒辦法,誰讓自己沒得選擇呢?
至於柳眉怎麽接近楊樹,又會不會引起楊樹的警覺,陳曉並不擔心,他相信柳眉能做到,而且楊樹現在的心理狀態正處於一種極度失落的狀態當中,想必他是不會拒絕柳眉給他提供一些治療的。
這樣也好,他需要的是一個鬥誌滿滿的楊樹,而不是一個受了打擊一蹶不振的楊樹,那樣的楊樹對他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
柳眉在離開陳曉家後沒有猶豫,直接前往楊樹家,她在陳曉家沒有詢問別的有的沒的,因為她知道陳曉是不會告訴她的,至於陳曉對她信任與否,她不在意,她知道陳曉正在麵臨的困難,也理解陳曉的做法,換做是她自己的話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哪怕那個人表現的沒有絲毫破綻。
至於她之前的判斷,認為陳曉現在有大麻煩這一點,柳眉是相信自己這個判斷的,因為再怎麽說有一個事實是不容忽略的,那就是陳曉主動聯係她,請她幫忙。
換位思考,一個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人突然請求其他人幫忙,這是不是代表這個人已經走投無路了?
柳眉不得不這麽想,因為他了解陳曉的為人,這也是她離開陳曉家沒有猶豫直接前往楊樹家的理由,她有種時間非常緊迫的感覺。
來到楊樹家,敲開門看到楊樹的樣子,柳眉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楊樹現在看起來有些不太好,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頹廢的感覺,像是失去了希望一樣。
楊樹看到來人是柳眉感到非常意外,他想不通柳眉這個時間段來找他是做什麽,如果是以往,楊樹一定對柳眉的到來產生懷疑,但現在經曆了又一次的失敗,楊樹現在沒什麽心情去思考柳眉的來意。
柳眉到底想要做什麽他都沒有餘力去關心,他隻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敗了,他忍不住去想自己好像沒有成功過哪怕一次。
之前是麵對陳曉他沒有成功過,但他沒有絲毫沮喪,反而鬥誌昂揚,因為從陳曉的種種表現,加上他師父陳大雷的種種渲染,他潛意識裏認為陳曉是個極其難纏的角色,麵對他失敗幾次並不過分。
他又不是什麽‘天命之子’,整個世界都圍著他轉,麵對這種厲害的敵人,一次就成功反而會顯得極其不正常,陳曉要是真那麽容易對付,還能輪得到他來解決?他可沒覺得自己比師父陳大雷更厲害。
但這次不一樣,自己麵對的不是陳曉,而是馬友貴,馬友貴是什麽人?說心裏話,他雖然尊重馬友貴,但隻是尊重馬友貴的身份,他的身份和自己一樣都是個警察,僅此而已。
而且他師父還活著的時候,馬友貴在整個警局裏也沒什麽畫麵,這就說明馬友貴和他師父陳大雷根本沒法比,別說和他師父沒法比了,就是他師父離職之後,馬友貴也沒有頂上去,反而自己坐到了他上麵的位置,這不恰恰說明馬友貴沒什麽能力麽?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自己屢屢失敗,當然,楊樹知道馬友貴的背後還有一個人是李良,但就算是這樣,依然讓楊樹感覺到失落,因為李良比他還小。
他忍不住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沒什麽做警察的天賦,怎麽是個人都能讓自己毫無辦法?這才是對楊樹打擊最大的地方。
就在楊樹胡思亂想之際,柳眉跟著楊樹走了進來,然後問道,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變得這麽無精打采的?”
楊樹看了柳眉一眼,什麽也沒說,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說,難道說自己沒辦法了?被打擊到了?他丟不起這個人。
何況他根本不會放棄,隻是現在他確實沒什麽好的辦法,隻能先這樣,不過他相信自己遲早能找到新的辦法的,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陳曉要是能知道楊樹此刻的想法,想必會為自己的明智鼓掌,不得不說陳曉對楊樹的心理變化把握的非常精準,看到楊樹離開時的表現就猜到了楊樹不會做出突破自己底線的選擇,而是費盡心思去找別的出路。
看到楊樹沒有回答自己,柳眉知道自己得找個話題讓兩人產生交流,楊樹此時的狀態不適合交流,自己必須打破,雖然暫時不知道楊樹到底受到了什麽打擊,但自己必須先把楊樹拉出來,這樣才能幫助到陳曉。
想到這她自顧自的說道,
“陳曉剛剛找我了,和我說了一些話,你感興趣嗎?”
她相信無論楊樹身上發生了什麽,他都沒辦法拒絕有關於陳曉的消息,隻要自己提到陳曉,楊樹必定會詢問自己。
果然沒有任何間隔,楊樹直接開口問道,
“他說了什麽?”
柳眉把陳曉有意讓她接近的他的消息隱瞞後,剩下的原封不動的告訴了楊樹,楊樹眉頭皺起,思考良久,看向柳眉疑惑道,
“你就這麽把他賣了?這不像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楊樹沒辦法不懷疑,他不認為自己和柳眉的關係會比陳曉和柳眉的關係更深,怎麽看這裏都有大問題。
柳眉搖搖頭,
“沒什麽出賣與不出賣的,我問過這個問題,陳曉壓根兒不在意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甚至我感覺他是故意通過我來把這些傳達給你的。”
楊樹沒有說話,思索起其中的問題來,如果柳眉沒有撒謊的話,那陳曉這麽做應該就是這樣的目的,畢竟陳曉知道自己是不大會相信陳曉說了什麽的,隻是這裏有一個問題楊樹沒搞明白,讓柳眉傳話自己就能相信了麽?
很明顯不能啊,他相信陳曉絕對知道自己懷疑他的同時也在懷疑柳眉,讓柳眉來傳達消息有些多此一舉了。
這些問題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他轉頭看向柳眉問道,
“你是怎麽想的?”
柳眉把自己認為陳曉有大麻煩的猜測說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我認為陳曉是在謀劃一些事情,他不拒絕我把消息告訴你,可能是因為我也是計劃裏的一環,隻是我想不出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計劃,不過我有種預感,這個計劃對陳曉來說絕對非常重要,甚至讓她主動聯係了我,這在以往是沒有發生過的。”
柳眉現在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做楊樹這邊的人來想問題,因為陳曉的表現告訴她,她需要這麽做,需要取得楊樹的信任,而想要取得楊樹的信任就是要和楊樹站在一起,隻有設身處地的站在楊樹的視角看問題,才能獲得楊樹的信任,這和陳曉讓她做的事情是一樣的,所以她沒有絲毫保留的把自己的所有猜測都告訴了楊樹。
聽到這裏,楊樹站起身來回踱步,
“嗯,你的猜測並不是毫無根據,按照你的說法,李良他們確實不需要做什麽事以免節外生枝,但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李良這樣的人會允許馬友貴這麽個炸彈存在麽?
以李良的為人,他一定會先安撫馬友貴,然後找個合適的時機除掉他,這才是李良會做的選擇,所以李良根本不會什麽都不做。
而馬友貴的死要是和陳曉聯係到了一起,陳曉的處境將會變得更加困難,也許正是陳曉察覺到了這些才不得不聯係你,這也解釋了你的猜測,陳曉會有大麻煩,畢竟李良這次的計劃一定會設計的萬無一失,否則他根本不用冒險。”
說到這楊樹突然停住,緊接著搖搖頭自我否定道,
“不對,以陳曉的智慧一定猜到了李良會怎麽做,在知道了李良的真實目的後陳曉會沒有別的辦法解決此事嗎?我都能想到很多辦法,何況是陳曉?他一定有別的目的,更深層次的目的!”
說著楊樹眉頭再次皺了起來,沒有理會旁邊的柳眉,自言自語道,
“陳曉現在麵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自身的嫌疑,所以不難猜測,陳曉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洗清自身嫌疑,這才是陳曉的最終目的。
順著這個目的可以推出,馬友貴一定是不能死的,因為馬友貴要是死了,陳曉殺死我師父陳大雷的嫌疑就永遠洗不清了,馬友貴還有認罪的可能,因為他的心理防線更低,而李良絕對不會。”
這時楊樹猛地回頭看向柳眉,此時的柳眉也看向了他,兩人對視之間都看出了彼此猜出了陳曉的目的,楊樹看著柳眉點頭道,
“看來你也猜到了,陳曉知道李良的目的,所以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遠離馬友貴,但遠離馬友貴有一個隱患就是如果馬友貴遇害的話,他根本無法阻止。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馬友貴遇害,但偏偏又不能接近馬友貴,所以他隻能求助,求助別人來替他保護馬友貴,而這個人選隻能是我,因為警局裏麵的其他人並不知道這裏麵的事情,陳曉空口無憑,不會有人相信他的。
而我呢?陳曉要是和我直接明說,以我的性格大概率會懷疑陳曉的真實目的,也不會輕易相信他,但馬友貴的事情相當緊急,很可能因為我的猶豫而導致來不及救援馬友貴。
所以他選擇找你尋求幫助,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麽一點都不在意你把你們之間的交談透漏給我,因為他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說到這楊樹苦澀一笑,
“看來陳曉已經把我算的死死地了,真是可怕,連我是怎麽想的都完全猜到,雖然之前不止一次發生過這種事情,但每一次遇到還是忍不住感到不寒而栗,這種看穿人心的能力太過讓人恐懼。”
不過這種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他轉頭看向柳眉說道,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我們要馬上找到馬友貴,告訴他,他現在的處境,晚一秒對馬友貴來說都增加一份危險。”
看到楊樹雷厲風行的動作,柳眉點頭跟上,隻是她心裏有些五味雜陳,因為她想到了之前和陳曉交談時,自己問過陳曉怎麽讓馬友貴動起來,那時陳曉的回答是馬友貴會自己動起來。
那時候自己還沒有想明白馬友貴為什麽會自己動起來,因為對馬友貴最好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哪怕最後屍體沒能找到,那有怎樣?人們懷疑的是陳曉又不是他。
可以說馬友貴完全沒有理由去節外生枝,但現在經過楊樹這麽一說,她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馬友貴確實沒有必要去做些事情給自己找麻煩,但那都是在自己絕對安全的前提下。
現在他麵臨的是生命危險,他還會什麽也不做麽?就算他不打算在陳曉這裏做些什麽,也一定會做些事情來製衡李良,他沒的選擇,當他得知李良要害自己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而這些都是陳曉在自己家裏推測出來的,他摸清了所有人的心理動向,無論是李良,馬友貴,還是楊樹,每個人都在按照他設定好的道路走去,最可怕的是偏偏所有人都沒辦法不去走。
楊樹說的沒錯,陳曉的這個能力太讓人恐懼了,而讓她內心真正五味雜陳的是,她在整件事件裏沒找到自己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扮演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角色。
楊樹已經知道了自己正在按照陳曉安排的道路走,那自己呢?自己前方又是什麽樣的道路?真的就像陳曉說的僅僅是站在楊樹身邊就可以了?
她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懷疑,她懷疑自己在整件事件當中一定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是最重要的角色,隻有這樣才能解釋她為什麽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
因為陳曉害怕,不,確切的說陳曉不想讓她看到,陳曉之前對自己有過類似的操作,那時自己也是按照陳曉的安排一步一步進行下去的,而這次卻沒有,她不認為是陳曉做不到,一定是陳曉不想這麽做,自己是心理醫生,哪怕一點點破綻都容易被自己抓住,陳曉在極力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想到這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彷徨,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事物正在倒塌,她忍不住的詢問自己,
陳曉真的不會害自己麽?
陳曉真的還值得自己相信嗎?
想到這她搖了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要麽自己現在選擇袖手旁觀,要麽隻能先繼續下去,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很明顯她已經無法做到袖手旁觀了。
歸根結底是她也在害怕,害怕萬一陳曉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樣,沒有殺任何人,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要是袖手旁觀無疑是成為殺死陳曉的一把利刃,她無法承受這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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