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樹早早來到了柳眉家裏，他沒去馬友貴那，馬友貴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楊樹知道在馬友貴那暫時找不到什麽突破口，至於昨天和陳曉說的那些隻是為了試探陳曉的態度，好讓自己下定決心。
    他來柳眉家是為了看看柳眉到底要怎麽做，主要是為了以防萬一，他不敢全心全意的去相信柳眉，雖然不知道具體要怎麽操作，但起碼過來來看看也能了解個大概，給自己一些心裏安慰。
    見到柳眉，楊樹開門見山道，
    “開始了麽？”
    柳眉搖搖頭，
    “沒有，不過你現在來也正是時候，我剛剛還想通知你，我這邊需要你的幫助。”
    楊樹看著柳眉問道，“我要怎麽做？”
    柳眉解釋道，
    “我說過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什麽記憶都可以植入的，我們需要布置場景，選擇地點，還有怎麽實施，場景的還原要做到盡量逼真等等等等，這些都需要你的幫助，我一個人完不成。”
    說著柳眉頓了一下，繼續道，
    “地點選在哪裏？我說一下其中的具體要求，然後你給出位置，首先是要安靜，不能太嘈雜，也不能太空曠，這樣不利於接受有效訊息，也就是在某一間房間裏，其次為了更保險一點，這個房間最好沒有窗戶。”
    楊樹皺眉不解道，“沒有窗戶？”
    柳眉點點頭，
    “主要是為了不讓陳曉快速察覺到時間問題，你想想植入記憶是需要時間的，起碼幾個小時，他早上走進房間，在醒來時變成了黃昏甚至夜晚，他會第一時間產生時間不對的困惑，他會想這麽長時間自己都幹了什麽。
    但我們植入的記憶又非常簡短，幾分鍾的事情花費了好幾個小時，這正常麽？當他產生這樣的疑問時，我們就很難成功了，所以我們得盡量拖延他發現其中問題的時間，這能大大提升我們的成功率。”
    楊樹點點頭，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我們要盡可能的準確，讓陳曉意識不到這一切都是假的。”
    柳眉點頭，
    “沒錯，我們現在做的所有準備工作都隻有一個目的，就是以假亂真，讓陳曉認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這段時間越久，對我們越有利，這意味著陳曉的人格要真有隱患，隨著時間推移肯定會出問題的。”
    楊樹明白後示意柳眉繼續，柳眉接著道，
    “地點的選擇，而且還得讓陳曉過去，包括怎麽讓陳曉睡著或者昏迷，這些都得你來，接下來就是記憶的問題，我們之前說的是植入一段殺人記憶，那這個被殺的人是誰你有想法麽？
    首先這個‘受害人’不能是隨便的一個人，因為我們不知道陳曉現在會不會隨便殺人，就目前情況來看，這點行不通，自從陳曉的父親死後，已經沒有不認識的人死亡了，死的都是一些和陳曉相關或者說是和案件相關的人，這說明陳曉現在不會隨便殺死一個沒有交集的人，那為了確保陳曉能相信這段記憶，植入的記憶也必須如此。
    所以這個‘受害人’的人選就非常有限了，要麽是你，要麽是馬友貴，要麽是我，而馬友貴是肯定不會配合我們的，隻剩我們兩個了，你覺得我們兩個中誰最合適？”
    楊樹皺眉，這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他知道植入記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他沒想過這裏麵竟然有這麽多限製，不提地點的選擇，就是說這個受害人的選擇就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之前還以為隨便找個人假扮死人就可以了，這個人選簡直不要太多，隨便拉來一個同事都可以。
    但現在柳眉給出的選擇卻這麽少，隻有自己和柳眉，而且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他們好像做不到植入一段殺人記憶，因為這裏有一個矛盾始終無法解決，他看向柳眉凝重道，
    “首先陳曉是不會殺我的，起碼就目前而言他絕對不會殺了我，除非他瘋了或者他覺得自己必死，他想和我同歸於盡。
    而且我覺得他也不會主動出手殺你，說白了就是我不認為陳曉現在會主動殺人，他一直以來的做法都是不親自動手，都是借刀殺人。
    但我們現在做的卻是給他植入一段殺人記憶，這不矛盾麽？當這種矛盾發生時，陳曉會不會一瞬間就分辨出真假？”
    聽到楊樹的話，柳眉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
    “確實是這樣，我想的簡單了，既然如此我們就給他一個不得不殺人的理由。”
    “什麽理由？”楊樹快速問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楊樹詫異的看著柳眉，不知道你說的那麽肯定？
    柳眉看著楊樹解釋道，
    “我真不知道，我也是順著你的思路去思考的，你說的他不會主動殺人，而我們需要植入的是一段殺人記憶，那隻能給出一個讓他不得不殺人的理由，有問題麽？”
    楊樹無語，沒問題是沒問題，但就是不好操作，就像是做數學題，誰都知道隻要寫出正確過程就能得到正確答案，但問題的關鍵是不知道正確的過程是什麽，是不會，第一步就卡死了，還怎麽繼續？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柳眉遲疑著開口問道，
    “你覺得他在什麽情況下會選擇殺死你？”
    聽到柳眉的提問，楊樹皺起眉頭，猶豫道，
    “無處可逃？覺得自己逃不掉了所以選擇放手一搏？”
    柳眉點頭，
    “沒錯，要讓他覺得他逃不掉了，你說當你拿著證據去找他的時候，他看見確鑿的證據後會不會選擇為了消除證據對你主動出手？”
    “應該會，畢竟當我拿著證據找到他就意味著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隻要不想死肯定會冒險。”說到這楊樹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像反應過來什麽一樣，搖頭道，“不對，以他的智慧是不會相信這些東西的，你別忘了我是警察，我要是真有確鑿的證據還會拿著證據去找他？這麽做不是多此一舉麽？我應該直接帶人抓他才對。”
    柳眉看著楊樹眼神莫名的說道，
    “那要是我帶著這份證據去找他呢？”
    楊樹表情一變，他想到了，如果真的是柳眉帶著這份證據去找陳曉，陳曉有很大可能會為了銷毀證據進而殺死柳眉。
    讀懂了楊樹的表情，柳眉繼續道，
    “我和他的關係不一般，就像你懷疑我一樣，我想他現在也無法確定我到底是什麽立場，有可能是站在他那邊的，隻是現在他的處境太危險了，他不會輕易相信我。
    你說我要是帶著這份確鑿的證據去找他，他是會相信我呢？還是會為了這份證據殺我滅口？”
    楊樹表情複雜，他也不知道陳曉會選哪種選擇。
    柳眉沒去看楊樹的表情，而是繼續道，
    “不行，這樣不行，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植入記憶，讓他以為自己殺了人，從而讓他人格上的隱患徹底爆發，而不是給他機會逃脫。
    所以我必須得給出一個讓他不得不殺死我的理由，他必須得殺死我！”
    說著柳眉在房間裏開始來回踱步，然後突然站定，看著楊樹問道，
    “當我拿著證據出現在他麵前時，我會告訴他，你已經暴露了，你逃不掉的，遲早會被逮捕，他會怎麽做？是銷毀證據帶著我一起逃跑？還是幹脆殺死我？
    不不不，這樣不行，我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一旦他有機會逃跑，他就有時間去發現記憶的問題，所以他還是得殺死我才行。
    我要怎麽做？逼他自首？逼他魚死網破？告訴他不自首自己就去舉報？這樣一來他為了自保很可能會選擇殺死我，這樣好像的確可以，你覺得呢？”
    楊樹有些遲疑，剛要開口，柳眉卻沒有給他機會，又自顧自道，
    “但是楊樹，這樣做我不痛快，我很不痛快，我想懲罰他，我想報複他，好像也不是這樣，我好像就是想知道個答案，我想知道他到底會不會殺死我，哪怕我是站在他那邊的，哪怕我無條件的相信他。
    你說，我現在在他眼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他的夥伴？還是他的敵人？他現在不相信我，是不敢相信我還是不會相信我？
    如果這時候我要是以一個堅定的並且絕不會背叛他的姿態出現，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對，就是這樣，必須這樣，我還是得逼迫他做出選擇，但不是魚死網破的選擇，而是我和他之間的選擇，得給他留有餘地，讓他主動做選擇，這樣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要怎麽做？首先是證據，證據不能是唯一的，這樣既不合理，還會讓他有機會直接銷毀證據，所以證據有可能是一個消息，也有可能是一份備份，總之這份證據不能被陳曉銷毀。
    也不能是這樣，如果這份證據不能被陳曉銷毀，豈不是意味著陳曉無處可逃了？所以這份證據還是可以被銷毀的，但想銷毀證據就得先殺死我，這就意味著我和證據是綁定在一起的，或者說我就是那份證據。”
    說到這柳眉看向楊樹有些激動道，
    “太合理了！你看我和他的關係不一般，他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不能說都是因為我，但我也在其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那麽我知道一點秘密好像也非常合理，你說對麽？楊樹？
    我用這份秘密去威脅他，看他會不會殺死我，一旦他動了殺心，那記憶的植入必然成功，計劃通！”
    楊樹皺眉看著有些許激動的柳眉內心無言，甚至有些悲哀，看來柳眉以往平靜的外表下也隱藏著洶湧的情緒，他們之中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份執念，甚至被執念折磨到發瘋。
    柳眉瘋了麽？在楊樹眼裏，現在的柳眉是瘋狂的，更悲哀的是這件案子裏每個人好像都‘瘋’了，李良如此，馬友貴如此，陳曉如此，他師父陳大雷如此，現在連柳眉這個看起來參與不多的人也如此。
    而他自己呢？楊樹搖搖頭，自己好像也瘋了，否則怎麽會同意這麽瘋狂的計劃？
    看到楊樹不說話，柳眉皺著眉頭問道，
    “你覺得怎麽樣？為什麽不說話？是哪裏有問題麽？”
    楊樹回過神然後搖了搖頭，
    “計劃沒什麽問題，但我得提醒你一點，這個計劃是非常危險的，一旦陳曉真的對你起了殺心，你無法保證自身的安全，你很有可能還沒來得及植入記憶就被他殺死了。”
    柳眉輕笑道，
    “那不是更好，記憶的植入本就是虛假的，他要是真的殺死了我，記憶就是真的了，更何況不是還有你嗎？他要是真的把我殺了，你不會還拿他沒有辦法吧？
    如果這樣你依然還拿他沒有辦法，那我隻能說這個計劃即使成功了也沒啥用，趁早放棄得了。”
    楊樹一想也是，確實，要是這樣他都奈何不了陳曉，還不如直接放棄，他想了想說道，
    “也不用一開始就直接逼迫他，看看是否還有別的機會，萬一他看到證據選擇自首呢？你不是就不用承擔風險了麽？”
    聽到楊樹的話，柳眉歎了口氣，
    “楊樹啊，別在猶豫了，這樣的你讓我很不放心，記憶是假的，證據是假的，如果陳曉反應過來怎麽辦？我們還有這樣的機會麽？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希望別在有人出事了，但有些事不是你擔心你害怕就可以不做的，更何況我自己都不害怕，你又在害怕什麽？
    我告訴你，我不怕失敗，我怕的是我離勝利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失敗，那才讓我絕望，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話會給你帶來很大壓力，但我依然要說，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在你手裏，你可千萬別掉鏈子，那樣的話很多人會死不瞑目的，包括我。”
    說著柳眉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繼續開始準備，
    “現在這個‘受害人’的人選既然已經確定了，那我就開始準備了，這個準備依然需要你的幫忙，首先我要製作一段音頻，音頻的內容是我‘被害’的過程，我的聲音我沒問題，問題出在陳曉那裏，我需要他的聲音，剩下的一些搏鬥，掙紮的聲音我也可以處理。”
    楊樹點頭，“這點簡單，陳曉進局審訊的時候有他的聲源，找人製作一下就行，還有其他的麽？”
    柳眉搖了搖頭，
    “其他準備就沒什麽了，最主要的還是讓陳曉進入圈套，剩下的隻能等陳曉睡著或者昏迷才能進行。”
    楊樹點頭，“那我就先去準備了。”
    離開柳眉家後，楊樹馬不停蹄的趕往局裏，提取了陳曉的聲源，然後找人開始製作，很快楊樹就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是一個變聲器軟件，可以完美的模擬陳曉的聲音，他帶著這個軟件又回到了柳眉家裏，然後問道，
    “現在呢？怎麽做？”
    “你現在就把自己代入到一個殺人犯的角色，想要殺我，你直接動手就好了，為了保證真實性，不用留手，就在最後關頭收手就行。”
    說著柳眉打開錄音器，示意楊樹可以開始了。
    楊樹有些發蒙，要是讓他對付罪犯他絕對可以做到，但讓他對付柳眉，他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下手，好在楊樹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稍微做了一些心理建設就朝著柳眉撲了過去。
    兩人扭打撕扯了好幾遍，就是為了盡可能的保證音頻的真實性，過了許久柳眉才抬手示意可以了，對著楊樹說道，
    “這樣就夠了，我在製作一下，你先回吧。”
    楊樹點頭，回去的路上他大概知道了到時候的具體過程大概是什麽樣了，當陳曉進入房間後，柳眉會直接告訴陳曉她知道的‘秘密’，這時候就看陳曉會不會對柳眉起殺心，如果起了殺心一切都好辦，如果沒有起殺心，也不知道記憶能不能植入成功，最好還是讓陳曉動手，這樣一來記憶銜接的會更完美。
    隻是楊樹現在還擔心一個問題，倒不是害怕所謂的計劃失敗，而是他擔心柳眉真的想試探陳曉會不會殺她，萬一所謂的植入記憶就是個幌子呢？
    真實情況是根本沒有所謂的植入記憶，柳眉做的一切都是想讓楊樹相信她，從而給她提供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試探陳曉是否會殺了她的機會，從柳眉那種不怕死的態度中就能看出來，這不是沒有可能。
    至於柳眉的身份到底是好是壞，楊樹已經不太在意了，因為現在糾結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隻剩下四個人了，柳眉要是壞人，是站在陳曉那一邊的，馬友貴也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也就是說自己要對付三個人，這就意味著自己勝利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
    這樣一來，失敗的後果就由他一人承擔吧，雖然對不起所有人的付出，但他已經盡力了，他做不到更好了。
    起碼這樣最後自己能得到個答案，也算是個心裏安慰吧，不像他師父，到死都是稀裏糊塗的。
    一段虛假的音頻，一個虛假的證據，還有一段虛假的記憶，這些應該可以引爆陳曉的人格隱患吧？應該可以，楊樹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就算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也沒關係，楊樹覺得這個計劃還是沒問題，因為陳曉一直沒有主動殺人，他能看出來陳曉在極力避諱這點，這說明陳曉是不想主動殺人的，或許他主動殺人之後會承擔某種無法想象的後果。
    既然如此，能成功植入這段殺人記憶就意味著勝利，總不能陳曉之前一直堅持的東西都是偽裝吧？那就太可怕了，也太無解了。
    記憶？虛假？
    想到這楊樹眼前突然一亮，他想到了另一個辦法，這個辦法更保險，甚至不會有人麵臨危險就可以直接將陳曉緝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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