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生物學大佬們撕破了臉不要的去騙、去偷襲空軍的試驗型運輸機，那還是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的——哪怕是運輸機已經以各種黑科技進行了全麵的改造，倉促降落時仍然是驚天動地聲勢浩大,將近四百來噸的自重從天而降，直接將未經硬化的郊外地麵砸出了幾條極深的裂縫。前來迎接的沐晨猛一下站立不穩,差點被震蕩的餘波給掀翻在地。
    向亮一把將沐晨撈起來,心理也有些犯嘀咕：他聽到運輸機的載重後就知道這一次動靜不會小,但搞成這樣未免也過於離譜,看這架勢……
    “難道把整個實驗室都搬過來了？”
    他嘀咕了兩句,終於調整心態，笑盈盈的轉過去對陪同而來的齊王心腹介紹：
    “這是我們辛苦邀請的,欸，從武陵特地趕來的名醫……”
    考慮到運輸機降落的動靜實在太大無法隱瞞，為了雙方的政治互信著想，向亮幹脆將情報稍作掩飾之後通報給了齊王那邊，並邀請齊王的親信在旁參觀。而所謂“名醫”,就是他們商量之後,斟酌出來的說法——橫豎生物學大佬們大都有醫學背景，模仿模仿名醫並不為難。
    但齊王府來的部下儼然是沒有聽到什麽名醫不名醫的解釋。相反,他隻是兩眼直豎渾身僵硬，直勾勾的盯著山岩草地上被燈光隱約照亮輪廓的龐然大物——當然,更加準確說,運輸機下現在已經不存在什麽山岩草地了。降落之後龐大的自重已經是泰山壓頂勢不可擋,從機腹往下是一片皸裂破碎裂痕彌漫如同蛛網的大地，以及在高壓下拱起炸飛的泥土草皮——僅僅一個降落而已,這塊平地上竟然就表現得活像被炮彈轟炸過一樣。而在旁圍觀的幾個接待人員被燈光照得人影搖曳,但彎彎曲曲的影子投射過去,還填不滿這地皮上哪怕最細的那道裂縫。
    人類數百年來創造的生產力業已超過了之前數百萬的總和，以至於傾盡全力所打造出來的龐大工業器械，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有了“神跡”一樣的威懾力。不要說是見識短淺的齊王心腹，那俺怕是在信息爆炸時代泡大的沐晨，仰頭看著飛機那不可描摹的輪廓時，心裏都會泛出某種對於巨型物體下意識的恐懼。
    ——從這樣子判斷，光是輪胎上的一根驅動軸承，那可就比他們幾人疊起來之後還粗上半截……
    在場最有能保持平靜的，大概就是早就吃過看過不以為意的向亮。他咳嗽一聲示意沐晨清醒，而後摸出對講機，給運輸機地飛行員發送了信號。
    ·
    因為運輸機上的生物學家們實在是心急如焚，焦慮急迫得恨不能肋生雙翅，所以這一次在運輸機外的會麵就顯得相當簡潔，乃至於粗糙——飛機上腕最大的幾位巨佬從艙門匆匆跳下（說來也真是奇怪，都是四五十的人了，跳機的動作居然是如此敏捷矯健），撲上來直接握住沐晨的手上下搖晃，連連感謝他為了這一次行動付出的巨大努力，表現得甚為熱情洋溢。
    記
    沐晨這幾個月見了不少市麵，但瞧著教科書上的照片活生生站在麵前熱情招呼，一時之間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考慮到高中教育時曾經在生物學科上麵臨的壓力，這種局促就更加理所當然了），於是罕見的竟有點結巴。所幸向亮及時出手，迅速走過來轉移了大佬們的視線——他先是將呆若木雞的齊王府部屬拖過來做個個簡短介紹，而後向各位專家匯報現在準備的情況。簡單來說已經萬事俱備，隻等運輸機抵達草原，立刻就可以著手搭建實驗室。
    大佬們對活生生的古人很感興趣，下意識地額外多打量了齊王心腹幾眼，看得這個身經百戰地密探全身一個哆嗦；然後才被實驗室地消息吸引走注意，聽到一切準備就緒後登時笑逐顏開，握著向亮的手連連道謝。當然投桃報李彼此應和，大佬與向亮交談幾句，很快便在言談中傳遞出了暗示，表示自己這一行不僅僅是要檢驗真菌的樣本，如若穿越小組有所需求，那自然也是欣然從命，絕不推辭。
    為了表示誠意，大佬頓了一頓，隨即透露了他們出發之前收到的實驗結果。簡單來說，因為張瑤的報告過於轟動，實驗室在各找關係大展神通的尋覓高端儀器與運輸飛機的同時，還安排了人仔細檢驗之前送來的丹藥樣本。當然丹藥裏麵的真菌基本已經死亡，是不太可能觀察到什麽體細胞退分化為幹細胞的驚人場麵了。但幾個博士認認真真檢驗了真菌組織中混雜的人類dna分子，還是有了不少的發現。
    “從結果上看，這些dna分子應該是出自同一個個體。”大佬解釋道：“樣本的來源應該是男性，以人類分子生物學的角度分析，很大可能是南方的男性。\”
    向亮與沐晨登時連連點頭，心下都是暗暗佩服——就憑著這麽一丁點樣本，生物學家就能做出與他們的推理基本一致的判斷，科學的力量實在了不得。
    眼見推斷正確，大佬笑了一笑，順口卻又說了下去：
    “當然，從散落的dna分子上基本也隻能判斷出這些了。不過我們在組織中發現了幾個殘存的細胞，從裏麵提取出了比較完好的染色體。”他笑道：“以染色體的端粒部分來看，恐怕供體的年齡少說也該是五十歲往上了。”
    沐晨眨了眨眼：“什麽？”
    “喔，端粒。”大佬大概誤解了沐晨的迷惑，於是趕緊解釋：“保護染色體在分裂中不受損害的一部分dna序列，隨著細胞的分裂會逐漸縮短。根據縮短的程度可以判斷細胞分裂的次數，大致推測出年齡。當然比較粗糙，隻能說是做個借鑒。”
    沐晨張了張嘴：他的疑惑倒並不是因為什麽“端粒”（當然他對這玩意兒也的確一頭霧水），而是因為這科學結論與他已有認知的巨大衝突。簡單來說，雖然現在並沒有找到什麽證據，但就種種蛛絲馬跡的推斷，穿越者們基本都有了大致的猜想——這流布於南北效用莫測的真菌，以及真菌中怪異的人體細胞組織，恐怕都與玄武湖邊那個身份不明的“藥人”蕭絢有關；甚至整個所謂“煉丹”的局麵，恐怕都是被這藥人引發……
    記但無論以何種標準判斷，這藥人也絕沒有五十歲以上的年齡！
    沐晨轉轉眼珠，回頭瞥了向亮一眼。果然看到他臉上神色莫測，卻也禁不住的劃過了一抹驚異。
    ·
    當然，這種毫無根據的私下揣測是顯然不能拿出來質疑嚴謹的科學證據——更何況在場的生物學大佬們也沒什麽心思玩偵探遊戲。大佬將事情簡單交代完畢，之後匆匆便上了運輸機。不過片刻功夫，運輸機引擎震耳欲聾一聲轟鳴，在強勁的氣流中揚長而去。氣流掀起的狂風獵獵飛揚，差點又將沐晨吹得站立不穩。
    當然站立不穩還是小事了。向亮與大佬對談時，一邊的齊王府親信怔怔出神，木楞楞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等到運輸機氣流狂湧而來時，他一個拿捏不住，竟然直接跪了下去，幾乎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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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齊王府的親信被向亮提溜起來掐著人中弄清醒之後，他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從旁邊遞上來的一本白色文件，登時覺得自己剛剛實在不該醒來：
    “這——這又是什麽？！”
    “喔沒什麽。”向亮笑容可掬，抖了抖手裏將近九十來頁厚的《土地改革簡綱》，語氣格外親切：“我們已經擬好了給有功將士們分配田土農具的方案，而今擇日不如撞日，還請閣下將這東西轉交齊王，把事情盡快辦好。”
    齊王府的親信哆嗦著手接過這本厚冊子，翻了幾頁之後卻不由大感迷惑：厚重的冊子裏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圖樣，但仔細看去卻都是再說什麽農具設計肥料施用農田耕作之類無關緊要的技術細節，看來看去不但毫無要領，而且文字奇特措辭古怪，非常迅速的就能激起人的厭煩困倦。
    他上上下下看了幾分鍾，已經覺得注意力漸漸被那些什麽“結構”、“樣式”、“狀態”給引向了莫名其妙絲毫不可琢磨的遠方。於是趕緊啪一聲合上冊子，開口詢問：
    “就……就是這些了？”
    向亮笑著點了點頭。親信臉上肉眼可見的有了鬆弛——這幾日齊王府上下戰戰兢兢，都生怕沾上土地分配這檔子差事。畢竟分土地這種事冒天下之大不韙，就算齊王殿下位高權重頂得住，經手的人可未必逃得了。到時候被清議呼啦啦扣一個奸佞當道殘害名士致堯舜而為桀紂，恐怕九族上下都討不了好。但現在隻是農具耕作之類無關緊要的瑣事，他的九族至少就能保住了。
    大大鬆了口氣之後，親信生怕眼前這群煞神會反悔，趕緊是點頭致謝匆匆忙忙便招來馬匹往城裏趕去。眼見著親信的身影一溜煙飄遠，旁邊圍觀已久的沐晨卻納悶出聲：
    “你們寫了這麽多？”
    原本找資料擬方案的時間也就隻有那麽兩三天，哪裏湊出來的這麽多？
    “喔沒事。”向亮回答得輕描淡寫：“大半是網上扒下來的現成技術資料。真正關鍵的章程和分配方案被放在第五十三到五十八頁的附錄裏。”
    沐晨呆住了:
    “這……這又是幹什麽？”
    向亮聳了聳肩，表情卻變得頗為有趣了：
    “很簡單。”他柔聲道：“如果要想讓政客們批準一項比較棘手的東西，那隻要準備一份厚得絕不會讓人想翻開看的文件，再把關記鍵部分夾在中間就行了……老辦法，但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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