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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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台的家終於被攻破了。
達歌衝入屋中時,那個男人還在酒桌上取樂,身旁是兩名衣著暴露的婢女。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姐姐,此刻正跪在桌邊倒酒。
她看著他的眼神是那麽驚訝,也是那麽悲傷。
光光這一眼,達歌的淚便流了下來。
可他是男子,天府的好男兒。
天府的勇士是從不為女人流淚的,他們隻流血。
所以達歌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大喊道:“古台老匹夫,納命來!”
長矛鋒銳,朝著酒桌上的人直刺而去!
邊上的幾名婢女驚叫起來,紛紛朝著兩旁散開,露出了那個精壯的男人。
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個眼神冷酷的男人,那個握著刀的男人!
達歌愣住了,古台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所以古台不可能是眼前的男人。
可這個男人卻不會給他發愣的機會,刀光一閃,已是朝著他迎麵劈來!
他確實不是古台,他是銀甲什長!
這一刀淩厲決絕,哪怕是武藝高超的武林高手也難以閃避,而達歌不過是個不懂武功的混混,一個街頭的浪子。
鮮血飛濺,一個人緩緩倒下了。
達歌還站在原地,銀甲什長也好好地站著。
倒下的是個女人,那個女人臨死前還欣慰地看著達歌,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是懦夫,而是個英雄。
能為英雄而死,豈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達歌的雙手顫抖,險些要放下長矛。
銀甲什長卻是冷笑一聲,抽出了刀,那把帶血的刀。
刀光一閃,又朝著達歌劈來。
可比刀光更快的卻是槍芒,達歌手中的長矛已是貫穿了那銀甲什長的胸膛。
帶血的刀落在達歌的肩膀上,帶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達歌抽出長矛,仿佛全無知覺,看著地上的姐姐,忽然大吼一聲,朝著那倒地的銀甲什長捅去。
一槍,兩槍,三槍!
一個個血洞從銀甲什長身上冒出,片刻間這名銀甲什長已是被捅成了篩子,達歌一邊捅著,一邊流淚,眼裏的淚和臉上飛濺的血混合在一起,便像是流出了帶血的淚,這確實是他的血淚!
大火在焚燒,曾經富麗堂皇的宮殿和樓閣,在旦夕之間已是化為飛灰。
那些通宵達旦的時日,也如幻夢一般破滅。
那些妖嬈的歌女,早已不知去向。
那些曾經的血淚,如今又要流向何方?
塔塔人在歡呼,在劫掠。
少年們也在歡呼,在劫掠。
隻有阿雅和達歌是沉默的,像是火光背後的天幕,裏麵藏著深沉的悲哀。
那是永恒長夜般的悲哀,永遠數不盡,數不完。
“你為什麽不出手?”龍勿離站在遠處,看著那一片大火,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看著子黍。
她的目光很認真,也帶著種淡淡的悲哀。
她顯然已開始明白,什麽是愁。
子黍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仰頭看著星空,“因為……這是他們必須經曆的。”
元亓音在一旁冷笑一聲,道:“你覺得這是為他們好?”
子黍默然不語。
元亓音接著道:“他們若是知道了,會恨你一輩子。”
子黍沒有否認,隻是道:“你說的這些,當初我也經曆過。”
說這些話時,子黍的神情很失落。
元亓音也怔了片刻,她能感受到子黍的悲哀,這悲哀並不比阿雅或者達歌少。
“可是,莫非隻因為你經曆過,便要讓他人也跟著經曆一遍?”元亓音默然片刻,終於忍不住說了下去。
她早已忘了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這般說子黍,她自己也殺過不少人,那些人不一定都是十惡不赦的壞蛋,當中或許也有些人,和阿雅、達歌他們一樣痛苦。
人總是看得見別人,看不見自己,因為眼睛長在自己身上,卻偏偏是用來瞧別人的。
子黍沒有回答元亓音的話,可龍勿離卻低聲說道:“他若要幫一個人,就要殺另一個人,要幫塔塔人,就要殺光鐵甲馬侍衛,可他又怎麽能都殺得光呢?世上傷心難過的事太多了,不是到了心痛難耐的時候,又有誰會去做?”
龍勿離不傻,反倒相當聰明,在人世的幾個月,她似乎已看懂了許多,看得比古靈精怪的元亓音更多。
元亓音聽後默默低下了頭,因為她說得確實不錯。
人們若是聽到某某人被殺了,最多歎息一番,可若是知道這被殺的是自己的親人朋友,就要暴跳如雷了,倘若這人是自己的爹娘或者摯愛,那更是紅著眼睛要去殺人報仇。而這就是人事,有情,卻也無情。
子黍本可提醒達歌,甚至可在那銀甲侍衛的刀光中救下達歌的姐姐,可他到底沒有,因為他看到了達歌姐姐眼裏的欣慰,看到了她的解脫。
她死得並不痛苦,她至死都帶著笑。
死亡對她來說,或許是更好的歸宿。
但達歌不會這麽認為。
子黍沒有替達歌做決定的權利,也沒有替達歌姐姐做決定的權利。
所以他隻好默默地看著,什麽都不做。
天道無情,順其自然,或許也是這番意思。
但人不是天道,所以他也不免有些自責,自責自己為何在那一刻遲疑了。
他不是個喜歡看悲劇的人,更不喜歡看到鮮血。可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一切很自然,自然到有一種悲壯的美感。
而他偏偏是個局外人,無法插手也無需插手。
阿雅和達歌的經曆,在他眼裏竟漸漸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傳說。
仿佛那些話本小說裏的故事,讀了會令人歎息流淚,卻無法真正融入其中。
因為那不是他的世界。
子黍悠然長歎,轉過了身,“走吧。”
龍勿離跟了上去,問道:“去哪?”
子黍道:“去盛樂城。”
元亓音的眼睛亮了,盛樂正是喀合省的省城,也是元家的根基所在。
龍勿離不禁又轉身看了一眼,道:“你不再看看阿雅他們了嗎?”
子黍搖了搖頭,“不必了。”
這一夜,北風正冷,人已斷魂。
******
五道教,總壇。
天涯路遠,歸夢難成。
晏玄陵走上明心殿前的白玉階,看著殿前的人,眼裏含著幾分難言的苦痛。
那清冷的女子,仍守在明心殿前,冰冷的麵容,沒有絲毫改變,卻早已不是過去的模樣。
“我想見掌教。”
他默默看著她,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可最終仍隻說了這五個字。
因為這是在明心殿前,這是在五道教最恢弘最雄偉最莊嚴的大殿下。
站在他這個角度,抬起頭來,仰望著明心殿,仿佛天地間隻剩下這一座大殿,與這大殿相比,任何一個人都顯得那麽渺小,那麽微不足道。
“掌教說了,不見。”花含露站在殿前,沒有看晏玄陵的眼睛,隻是遙遙望著遠山,對著虛空冷語。
晏玄陵不禁攥緊了拳頭,問道:“是不見我,還是所有人都不見?”
花含露的眼眸動了動,又重新恢複了往昔的冰冷,像是石雕般的冰冷。
沒有任何回答。
晏玄陵也沒有走,這一次隻有他一人前來,所以隻要他想,總可以一直等下去。
時日漸移,晏玄陵的影子從西方到了東方,花含露亦是如此,所有守殿人皆是如此。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終於,花含露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怎麽還不走?”
晏玄陵笑了,眼底裏忽然有了些難言的滄桑,“我要見掌教。”
花含露收回了目光,仍是和往昔一樣的死寂。
入夜,輪值的人已經到來,接替了她的位置。
她和同伴下了台階,而晏玄陵仍站在台階前,眼底的滄桑和悲哀顯得愈發沉重,如海一般沉重。
花含露走到殿下,將轉身時,停了一下腳步,轉身看著台階前的身影。
明心殿前的白玉石柱上是一處處火壇,火壇的光影下那個人的麵容模糊,隻剩下一道漆黑的身影。
零星的焰火照在他臉上,神情依舊如故,仿佛一尊真正的石雕。
冷風拂過,夜晚的風,總比白天更顯淒涼。
“別看了,走吧。”
同行的師妹低聲說了一句,拉了拉她的衣袖。
花含露轉過身去,低頭走了幾步。
“真沒見過那麽傻的人,掌教說了不見,他還賴著不走,這不是自討苦吃嗎?”師妹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花含露默默聽著,心裏卻是那如石柱般的身影。
他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山峰。
誰也不知道晏玄陵在等什麽,又有多大的決心。
第一日過去了,第一夜跟著過去,期間下了一場小雨,沒人敢動,守在殿前的弟子和晏玄陵一般,都是默默無言。
等到第二天輪值的弟子到來,皆是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但仍是沒有人說話。
第二日的天氣很好,或許是太好了,正午豔陽高照,幾乎沒有人睜得開眼睛。
晏玄陵身上的衣服已是有些起皺,仍是默默站在殿前,呼吸平穩,眼裏也是一片沉靜。
沒有哀傷,沒有怨懟,剩下的隻有決心,要見到掌教的決心。
入夜,輪值的人又換了一批,守殿是個苦差事,在明心殿前又不得多語,於是那些守殿人回去之後,漸漸地就將晏玄陵的事傳開了。
這一晚下了一場大雨,所有輪值的人都被淋得不輕,明心殿內終於走出了一名執事,朝著這些守殿人招了招手,讓他們到殿簷下避雨。
明心殿的殿簷夠寬也夠長,守殿人紛紛鬆了口氣,站上了殿簷,於是,大雨之中,隻剩下晏玄陵一人。
仍沒有人召他進殿。
第三日是個陰天,蒼州本就是陰寒之地,又吹起了冷風,晏玄陵穿著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竟沒有動過一下,隻是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星師畢竟沒有超脫凡塵的桎梏,連著三日不吃不喝不動,便是他也已有些虛弱。
午後,下方的台階,又默默走上來了一個人。
“師兄,掌教既然不見,還是先回去吧。”那人低聲勸慰,眼裏也多了幾許同情。
晏玄陵側目看著他,青年白麵無須,捧著一身幹淨的道袍,似乎是打算為他換上。
那是薛東臨,他們曾在靈州共事。
“我要見掌教。”他又抬頭看著明心殿,嗓音已有些沙啞。
薛東臨搖頭道:“掌教每日隻在辰時到殿內處理教內事務,之後便從後殿離去,根本不會走這條路,你就是站上十日,他也不一定知道。”
晏玄陵抿了抿嘴,“他遲早會知道的。”
薛東臨輕歎了一聲,道:“師兄你不先下去歇歇嗎?”
晏玄陵搖搖頭,仍是默默站在殿前。
薛東臨陪著他站了一刻鍾,知道晏玄陵心意已決,隻得轉身下了台階。
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看,那身影依舊一動不動,仿佛一座山峰。
第四日清晨,又到了換班的時候。
晏玄陵本已如死灰般的眼睛微微一動,因為他又一次看到了花含露。
花含露看著他,怔在原地,良久之後,才走上前去。
“你……一直沒走?”
晏玄陵搖了搖頭。
花含露心中微微一顫,“你到底要怎樣?”
“我要見掌教。”
這句話,三天來晏玄陵不知已說過多少次,即便到了此時,眼裏的決心仍沒有半分衰減。
他甚至可以站在這裏,一直站到死。
花含露有些不忍看他,眼底也多了一抹難言的悲哀。
入夜之後,同行的師妹要喚她同走,卻見她轉身上到了殿門前。
門外還有一名執事,她低聲說了幾句,執事冷著臉搖了搖頭。
於是她默默站在原地,又轉身看看晏玄陵,徘徊著,踟躕著,終於匆匆下了台階。
她好似不願再見到他。
同行的師妹知道她在做什麽,不禁恨恨道:“我看晏師兄就是個一根筋的呆子,誰認識他誰倒黴!花師姐,你以後可千萬不要再搭理這個呆子了。”
“別說了,”她抿著嘴,眼裏似也有著難言的楚痛,一味搖頭道:“別說了!”
師妹聽了一怔,卻見她已是拋開自己,小跑著消失在廊道之中。
她好像非但已不願再看到他,甚至不願聽人談起他。
就這樣,過去了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第七日,花含露本該來的,可她沒有來,而是稱病請一位師妹替她到了殿前。
晏玄陵沒有看到她,眼裏唯一的一點火光也黯淡下去,仿佛真的成了一尊石像,一尊無情無欲的石像。
直到兩個人走上台階,向著殿上走去!
晏玄陵轉身看著兩人,尤其是兩人之中的一個,眼裏忽然起了亮光,前所未有的亮光。
安常微微一驚,停下了腳步,杜子卿則是神色古怪,看著晏玄陵的眼裏多了一抹陰狠。
“走。”
晏玄陵眼裏根本沒有杜子卿,他隻是看著安常,沉聲說了這麽一個字。
“什麽?”安常麵對晏玄陵,竟有些害怕,哪怕眼前站著的是一個七日內滴水未進的人,那種心底裏的恐懼仍是難以止息。
“走,跟我走。”
晏玄陵終於動了,他轉身下了台階,第一步有些踉蹌,第二步已是沉穩了些,緊接著迅速邁出了第三步,一把抓住了安常的衣袖。
“師哥,你……”安常臉色慘白地看著晏玄陵,可晏玄陵卻是不管不顧,拉著他下了台階,那雙幹枯的手仿佛有著千鈞之力,安常竟然反抗不得。
台階上,杜子卿看著這一幕,眼裏閃過幾分難言的色彩,卻是一人上前,先一步進入了明心殿。
“師哥,你到底要做什麽?!”安常被晏玄陵一路拉到了後山斷崖之前,前方便是一片漆黑的黑崖,四周寂寥無人,隻有一株桃樹,開著幾朵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冷露從桃花上滴落,落在安常的手背之上,他看著沉默的晏玄陵,竟有些想轉身逃去。
晏玄陵苦澀的雙眼看著他,眼裏好似有烈火在灼燒。
“你究竟做了什麽?”
安常看看左右,神情不安,“什麽?師哥你在說什麽?我好像不太懂。”
晏玄陵攥緊了拳頭,上前兩步,直視著他,道:“不懂?你真的不懂?”
安常咬了咬牙,搖頭道:“不懂。”
晏玄陵厲聲道:“你對掌教說了什麽?”
安常臉色一白,擺手道:“沒,沒說什麽。”
晏玄陵眼裏火光閃爍,厲聲道:“幾日前水府師叔負傷,是不是和你們有關?”
安常慌忙道:“師哥你可別亂說,此事我真的半點也不知道!”
晏玄陵冷笑道:“不知道?麒麟幼獸不是在你手中嗎?”
安常顧左右而言他,“那,那是被偷了。”
“偷了?”晏玄陵眼裏露出幾分譏諷之色,顯然半點也不信。
安常卻是咬牙解釋道:“就是被偷了!秦許那個小人,趁我不在,偷走了麒麟幼獸要去獻給天籥師叔,誰知半路又被天槍星官盯上,當真自作自受!”
晏玄陵怒道:“你藏了這麽多年的麒麟幼獸,又是安的什麽心!”
安常退了兩步,撞到桃樹之上,桃花隨著露水一並落下,本是極美的一幕,可冷露淋在安常身上,安常卻隻覺得一陣冰涼。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師哥,話可別說得太滿。當初你就知道這件事,為何不說出來?現在就算你要揭發我,那也要落一個知情不報的大罪!”
晏玄陵眼裏的安常在冷笑,那張俊秀小生般的臉已經扭曲變形,不禁閉上眼,搖了搖頭,慘然道:“我原以為你隻是想養它,誰知你竟真的下得去手……是我看錯你了。”
是我看錯你了。
是我看錯你了……
最後這六個字,落在安常心裏,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眼裏卻出現了紅絲,忽然激動地上前兩步,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知不知道,別人背後是怎麽說你的?道貌岸然,頑固不化,迂腐可笑!這些都是同門師兄弟說的!”
說到此處,他不顧晏玄陵也漸漸變得蒼白的臉色,指著心口,激動地道:“你知道我當初是怎麽看你的嗎?我把你當成最尊敬的人,把你當成我的榜樣!我聽到別人說你壞話,比他們來罵我還要難受!可是你從來都不管這些,你沒在乎過他們,也沒在乎過我!什麽狗屁的天下蒼生,你想過我們嗎?我們也是人!”
晏玄陵默然無言,安常又指著南方,道:“靈州妖魔入境的時候,你要衝在最前麵,那很好,大家都沒意見,大家都佩服你,可你憑什麽要讓所有人和你一樣?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大家都不想死!”
晏玄陵慘然道:“所以你們寧願看著那些百姓死?”
安常深吸了一口氣,情緒稍稍平靜了些,道:“天社師叔說得對,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些人你救不救,他們遲早會死的!我們有這麽多的事要做,憑什麽要為這些人而死?”
晏玄陵閉上了眼,忽然厲聲道:“拔你的劍!”
安常的手抖了一下,緩緩握住劍柄,道:“師哥,你真要如此?”
晏玄陵默然無言,揮手間,無相圖法器已然浮現。
他眼裏一片冷然,顯然對安常已再無半點情分。
安常咬了咬牙,率先挺劍刺來。
無相圖一轉,空間變幻,這一劍已然落空。
安常的眼裏卻是一亮,晏玄陵修為本高於他,不過在明心殿前站了七天七夜,身體已大不如前,這一招明顯已不如當初!
晏玄陵身子晃了一下,眼裏卻更顯堅決,“當初我曾問你,還記不記得創教祖師劉真人的九訓。”
安常臉色微微一變,目光有些閃躲,“記得。”
晏玄陵冷冷問道:“第一訓是什麽?”
安常不答,又是一劍刺來,已經用上了五道教的絕學“五行輪轉”。
金劍開頭,第一劍便充滿淩厲殺氣,無相圖旋轉之中,堪堪將衝天殺氣分射四方,晏玄陵的臉色不禁白了一分。
“視物猶己,你做到了嗎?!”晏玄陵押著無相圖,連帶著將安常的劍一並壓了下去。
安常咬著牙,轉身又是一劍,金生水,這一劍浩浩蕩蕩,如大河奔湧。
晏玄陵接著問道:“第二訓,忠於君,孝於親,誠於人。你做到了嗎?!”
安常大吼一聲,水生木,劍光收攏,如蓮花收斂,要將晏玄陵困在其中。
無相圖一震,先前飛射入其中的數道劍光反激而出,打在安常的劍上。
晏玄陵臉色愈發蒼白,嘶啞著聲音問道:“第三訓,除邪淫,守清靜。你做到了嗎?”
安常好似已充耳不聞,身子一動,劍光轉為烈焰,急攻而來。
晏玄陵手中無相圖飛轉,哽咽道:“第四訓,遠勢利,安貧賤。你做到了嗎?”
劍光逼人,如火光閃爍,無相圖已經被逼到晏玄陵身前三尺,三尺之外便是劍鋒!
“第五訓,毋習盜竊,你做到了嗎?!”
安常的劍勢忽然轉為沉穩,如厚土一般承載一切,晏玄陵已是避無可避。
“祖師說要以仁為心,你做到了嗎!”
“我隻會殺人!”
安常額角青筋暴起,長劍直刺而來,厚土一劍,有萬鈞之力,直朝著晏玄陵刺來!
晏玄陵手中無相圖煥發璀璨白光,本能擋住這一劍,可他本人卻已是筋疲力竭,雙手顫抖,根本接不下這一劍!
劍光刺來,捅破了那一層“白紙”,接著刺入晏玄陵的肩胛骨,帶起一片鮮紅。
晏玄陵臉上失去血色,跌倒在地,長劍還在他肩上,
“動手吧!”晏玄陵仰起頭,冷冷地看著安常。
“師哥,我不想殺你的,我真的不想殺你的……”安常說著,臉上的神情時而悔愧,時而凶戾,最終,凶戾代替了悔愧,厲聲喝道:“這都是你逼我的!”
長劍一震,就要隨著肩胛骨直劈下去,可那劍鋒的力道隻用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一柄冰冷的玉劍從安常身後穿出,沒有血,沒有一絲血,因為傷口已經凍結。
安常的臉上忽然泛起了寒霜,臉色青寒,雙膝一軟,跌在了晏玄陵的身前。
晏玄陵怔怔地看著他。
安常痛苦地在地上蜷縮著,因為這一劍的冰寒,反倒沒有讓他立刻死去。
“師哥,我……我好恨。”安常沒有轉身去看是誰的劍,隻是瞪大眼睛看著晏玄陵。
“什……什麽?”晏玄陵看著他,嘴唇也在哆嗦。
“當初不該……不該進仙境的……”他捂著肚子,臉色越來越青,忽然全身一顫,徹底失去了生機。
冰霜覆蓋著他的臉龐,臉上猶有幾分悔恨之色。
若非當初的一念之差,又怎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
晏玄陵看著他,眼裏流露出了無限的悲痛。
“人是我殺的。”天璿收回了玉寒,語調一如既往的冰冷。
晏玄陵搖了搖頭,“是他自己殺了自己。”
冷風拂過,幾片桃花帶著冷露落下,滴在安常臉上,如同淚珠。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