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接著奏樂接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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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淮澤野義興鎮。
    舟往來,水鳥穿梭,急烈的馬蹄帶動落葉,讓漁欄的年輕小夥挺直腰板,抬頭望去。
    「喜報!喜報”
    青石街上,烏黑駿馬疾馳而過,緹騎揮舞馬鞭,大報喜訊。
    不消片刻,長街盡頭,陳兆安帶領鄉民團團圍住。
    緹騎也不惱,知曉鄉民要詢問何事,勒馬而停。
    「陳鄉老!」
    「張大人!」陳兆安為人群簇擁,快步上前,問出了鄉民最為關心之事,「您口中的興義伯,
    可是我義興鎮的梁大人?」
    緹騎拉了拉馬鞭,故意取笑:「早聞義興鎮陳鄉老是個明事理的,莫非不知王公貴族封號不可相重!”
    「封號自不相同,擔心取音相似,年紀上來了,多有耳背。」
    「哈哈哈,放一萬個心吧,正是咱們平陽府的梁大人!楊宗師的高足!梁大人開我大順先河,
    聖皇大喜,故大脯天下二日!」
    鄉民欣喜對視。
    有性子急的當場梗長脖子喊了出來。
    「免賦沒有?」
    「有!」緹騎大笑不斷,駿馬原地轉上一圈,「此次不止平陽府附郭縣,除開瀾州,整個平陽府一十四縣,包括鮫人江川,凡人頭稅,俱免三年!”
    「好!」
    長街歡呼。
    「梁爺威武!」
    「梁爺仁義!」
    三年三年又三年!
    再度免賦的狂喜湧上心頭,狩虎三年免賦剛完,今年初夏交了一次糧,沒想到又迎三年!
    全天下有比義興鎮更好的地界?
    「梁爺升官了沒有?」
    緹騎搖搖頭:「這我不大清楚,以梁爺本事,想必是升了的,倒聽說楊宗師和楊夫人封了誥命,當廷冊封的,事後連仙去的生父生母也有封賞,光宗耀祖!」
    話音未落。
    砰!
    直挺挺的砸地聲響起。
    眾人聞聲回頭,但見一個婦人拚命拽著自家吐白沫的漢子,意圖從地上拉起。
    「哎呀,當家的!咋地了,你快醒醒!快醒醒!”
    定睛一望。
    「梁廣田?」
    「他——暑了?」
    翌日。
    「大夫,大夫,他咋樣了?」
    梁廣田蜷縮在床板上,捂住胸口,牙關咬緊,斯哈斯哈地大喘氣。
    大熱天,竟像大冬天似的發抖,床板哢噠哢噠直作響。
    昨日緹騎報喜,義興鎮所有人都歡天喜地,唯獨梁廣田聽聞梁渠死去的父母得了封賞,噗通一聲僵倒在地上,不著涼,不生病,當晚便發起高燒,鎮上人全說中了邪。
    「急火攻心,發了癮症,退了燒就好了。」醫師放下手腕,「我開一味方子,你去長春醫館抓上一副,每日熬煮兩次,一次加水三碗,熬至一碗—”
    婦人支支吾吾。
    「無錢?」醫師抬眼,「這方子不貴,六七錢而已,不到一人一次人頭稅,近三年無稅,風調雨順,家裏總攢了些銀兩吧?」
    「那倒不是。」婦人搖搖頭,搓動搓動袖口,試探問,「大夫,這病,他能自己握過去不?蓋床被子捂捂汗?」
    帝都天舶樓。
    大紅燈籠高高掛,長街上,大紅獅子搖頭擺尾,鑼鼓喧天。
    百姓三兩結群,鬧哄哄地湧來,
    「快快快,有大席吃啊!還有肉!」
    「哪呢哪呢?」
    陽台寬闊。
    月光如水,照亮金黃織錦。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德厚流光,溯淵源之自始;功多延賞,錫褒寵之攸宣。應沛殊施,用揚前烈。爾梁大江乃淮水郎將梁渠之父,性資醇茂,行誼恪純·”
    茲以覃恩,贈爾為中憲大夫,錫之浩命—·
    製日:
    天朝行慶,必推本於前徽;家世貽謀,遂承休於再世。彝章宜錫,寵命載揚,爾陳氏乃淮水郎將梁渠之母,壺範示型,母儀著——”
    茲以覃恩製日:
    之·祖父·
    —.之·祖母.·
    一行行一列列。
    便宜老爹的名字,記憶裏都快記不得了,又在一張聖旨的內容中再度浮現於梁渠腦海。
    前幾日,大朝會上當廷冊封了楊東雄和許氏,早早亡故的生父生母、祖父祖母則由禮部製定。
    「呼!”
    梁渠卷好聖旨。
    樓閣勾連,錦繡如雲·———
    「心情不好?」
    青絲摩耳畔,癢癢的。
    龍娥英自後方環頸貼靠,下巴磕上肩膀,與梁渠一同欣賞夜景。
    「生了些思緒。」
    梁渠嗅著香,伸手往後,抓了抓龍娥英的頭發。
    「小石頭呢?」
    「和江獺、河狸在房間裏,抱著你的龍靈綃不肯撒手。」
    「我娘讓你來尋我?」
    「嗯,時間快到了,幹娘讓你下樓,你要不想去,我去替你。”
    「倒不至於。
    梁渠手掌一握,聖旨縮小成手掌大,放入口袋。
    龍娥英鬆手。
    他轉身從露台走進宴廳,冷光變作暖光。
    寬大柔軟的紅毯綿延鋪設,將整個宴會大廳分作左右兩半,房梁披掛紅綢,內侍們擦拭桌椅,
    每隔五步便有一隻一十二枝獸首銅燈,小樹一樣固定地麵,照出奢華溫暖的光。
    賓客坐在宴會廳裏,便可以通過三丈的落地窗,直接俯瞰幾乎整個帝都瑰麗的夜景。
    紅毯盡頭。
    不同於敲鑼打鼓,俱為絲竹樂器。
    楊東雄為今日宴會,包下了整個天舶頂樓,請來了知名的絲竹大家演奏,且計劃放飛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隻天燈,一萬八千八百八十八隻燈船。
    他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不過。
    該接客了!
    「師弟,你跑哪去了?」
    「看了會月亮。」
    「月亮?算了,趕緊來趕緊來,我看見徐將軍的馬車了!「
    琴聲悠揚。
    馬車上的銅鈴叮當作響,樓前車馬連停。
    「徐叔!」
    「冉叔!」
    「蒙兄!陸兄!」
    「阿水!」
    「興義伯!」
    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風。
    偌大的天舶樓喜氣洋洋,不是年節,可門口的爆竹比年節更響,一時把歡呼聲和笑聲都壓了下去。
    一個個客人招待下來,梁渠意外發現自己帝都裏認識人還挺多。
    空曠的大桌接連坐滿,燈火流溢。
    「來!為梁宗師賀!」
    「為梁宗師賀!為大順先河賀!」
    三弦、奏響。
    酒水的辛辣把每個人的性子全激了出來,於是說笑的說笑,彈奏的彈奏。
    蒙強、陸賈領頭舉杯,琥珀色的酒液映照月光,灑出點點沫花「你們猜怎麽著—」
    徐子帥跳上長凳,大聲玩笑。
    楊東雄紅臉,哈哈大笑,主桌上轉身,一把扯了木台上老先生的三弦,用墊筷的木片撥動,
    神采飛揚的琴聲在宴會內忽地炸開,微風浮動,似乎連桌上的燭火都壓了下去。
    那是一首來自平陽鄉下的小調《好風光》,平陽城裏幾乎人人會哼。
    弦聲嘈雜且亂糟,但梁渠仍隱隱聽了出來。
    胡奇、向長鬆盡皆訝然。
    「師父還有這手本事?」
    「塞北時候學的,師父會彈好幾樣胡琴,隻是少有表現。」陸剛答。
    「不急不急。」
    「接著奏樂,接著舞!”
    紅紗影憧憧。
    歡快的曲調變作了古琴獨奏。
    蒙強和天羽衛陸續離開,獨餘下徐文燭和幾個老友飲酒劃拳,無了外人,全熱得敞開衣襟,人聲鼎沸。
    骨碌碌~
    子夜。
    杯盤狼藉,瓷盞滾著圈墜落地毯,彈出兩滴水沫,空氣中殘留著揮發的酒液。
    「阿水,快來,放天燈了!”
    梁渠躺在娥英腿上翻了個身,臉熱地發紅,深吐一口氣,醒了醒昏昏的神誌,哼哼兩聲,坐起身來。
    「來了!」
    河畔。
    燭火引燃,浩浩蕩蕩的橘紅天燈飄舞天空,潭麵上無數燈船入水,自亮一盞,水映一盞,流光融匯,無聲起伏。
    咻!
    啪!
    煙火炸開頭頂。
    其後陸陸續續,五彩斑斕,鋪滿整個天空。
    梁渠愣然:「哪裏來的煙花?」
    「我們買的!」徐子帥跳出來攬住梁渠脖頸,放聲大笑,「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們幾個湊了湊,花了一千二百兩,買的天舶煙花大會!」
    膨!
    絢爛的金菊花照亮天空,引得水光粼粼,庭院犬吠。
    環望一圈。
    所有人都衝著他笑。
    梁渠豎起大拇指。
    「師兄,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