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我們要飛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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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沉思。
    碼頭,陸岸伸往水中的長堤,水陸之交匯也。
    興義伯梁渠,南淮平陽人也,平陽府毗鄰江淮澤野,蘆葦豐茂,十步一埠,百步一碼,千步一港。
    水鄉環境同梁渠的一生有莫大關聯,吃飯困覺之所,倒不難理解。
    唯獨薯條—·
    「一種球狀根莖植物,莖呈菱形,有細毛,深埋土壤,與花生類似,塊大,皮薄色黃,一個夠一人飽腹,無論火烤、水煮皆可食用,撒上一層薄鹽,味道鮮美獨特,可惜——」
    梁渠歎息。
    他回憶起七年前。
    彼時辣椒和繁多香料為西軍帶入,適才於大順境內流行,成為一種頂替胡椒的新興口味,他趁勢搞了一個辣味火鍋,風靡開來,小賺一筆。
    如今帝都內各類火鍋已經司空見慣,可土豆仍不知道在哪個椅角埋著,從未見過。
    怪懷念的,不知有也沒有。
    「皮薄色黃,深埋土壤—師弟說的此物可是土豆?」
    「嗯?」
    梁渠豁然抬頭,開口說話的正是自己的大師兄楊許!
    他忙不選點頭。
    「對,土豆,就是土豆,大師兄你怎麽———對了,大師兄你是開拓西軍的人啊!西軍裏有這個?」
    梁渠目露期盼。
    「你等等——·
    沒有廢話,楊許徑直跨步,躍衝出浮空島,自高空之上直墜而下,落到下方的伏龍寺中。
    突如其來的一幕,搞的大家全被勾起了好奇心,灶房裏等吃的師兄們也圍攏上來。
    不消片刻。
    楊許扛著一個麻袋飛躍靠近,麻袋落到地上,一拆開,幹燥泥土的氣息彌散開來,灰色泥土之下,色澤金黃滾圓。
    真的有!
    土豆!
    梁渠雙目放光,抬手去抓,拇指搓開土屑深吸一口,氣味直衝後腦,勾連起了他極久遠的美味回憶,心髒都輕快跳動起來。
    就是這個味!
    錯不了!
    又是一個熟悉的事物回歸!
    人生啊!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大師兄你怎麽會有這個?還帶上船了?」
    「我倒好奇師弟你打小淮陰長大,從哪知道的土豆。」楊許見小師弟高興,心情也很好,倒沒糾結這等小事,「這東西當年和辣椒一塊來的,據說是生在一個南疆小國裏。
    馬隊繞了一個大圈,被商人背上,帶到了西軍,又從西軍傳回到帝都,
    知道畝產,當年就被陛下要求帶種苗。」
    「那麽多年,怎麽一直沒推廣開來?」
    「有幾個問題,第一這東西畝產高是高,無奈越種越小,這點倒是發現有解決辦法,三季串換留種就行,這種糧食哪有快的,一來一去便是好幾年。
    第二是土豆水分太多,不像大米麥子,能陳個數年乃至曬一曬,十數年六司芯金宗好在西軍種了幾年,大致全研究明白,編了一本小冊,我在西軍快吃吐了,不過偶爾嚐嚐是不錯的,所以今年回來帶有好幾袋,我們私底下叫這東西馬鈴薯,因為長的像馬鈴鐺。」
    「馬鈴鐺?」
    小蜃龍陷入沉思,騰挪身子飛到院子後頭。
    「好像哦!」
    聲音隔開院牆傳出,夾雜赤山不滿的噴氣響鼻,眾人哈哈大笑。
    懷空一禮。
    「師伯,既有此物,可教我們知曉何為薯條?」
    六魔試煉,明見本心。
    觸類旁通,或有益。
    「簡單!」
    汨汨汨。
    灶房內,金黃的素油倒入鐵鍋,懷空燒火,元放水清洗,
    獺獺開叼一根草莖,單腳踩在木桶上,終是解放雙手,一手拿土豆,一手拿菜刀,快速切皮,一刀從頭到尾皮不斷。
    幹淨的土豆碼放案板,大小無不相等的條狀物放入籃子。
    嘩啦~
    殘餘的水分和油花進濺到鍋邊。
    前後不到一刻鍾。
    數個白瓷盤內,外酥裏嫩的金黃狼牙薯條冒出騰騰熱氣。
    獺獺開拈起一撮食鹽,作天鵝伸脖狀,雪白鹽粒擦過褐毛,薄薄落撒。
    「這便是薯條?」
    「嚐嚐。」
    瓷盤推進。
    梁渠丟下抹布,自己先伸手摸上一根,塞入嘴中。
    有樣學樣。
    男的伸手,女的持筷,塞入口中,眸光俱亮。
    好吃!
    味美!
    許多食材吃的便是本味,非常的「衝」,如豌豆尖、馬鈴薯,皆是其中的依依者。
    馬鈴薯經過油炸激發,其簡單美味更是神奇,幾乎打通了懷空、元等人的田續「碼頭,水陸交匯,看似簡單,實則有漁船,有商船,有戰船,是常人居所,是搏生活之所,乃至搏富貴之地。」
    「薯條,便是土豆,味美,推廣開來,即米糧基礎所需,家常便飯,可若不推廣,沿途運轉何止千裏,價格高昂,酒樓一份能賣十數兩不止,又為常人難求之佳肴。」
    懷空一根接一根地摸入口中,思緒碰撞,驚覺此言之奧妙,一句話,七個字,貌似普普通通,實則人生的曆程全在其中,涵蓋全部。
    漁夫自不必說。
    大至聖皇,天下即是「水陸碼頭」,一年兩稅便是「薯條」
    吃完一份。
    獺獺開再把新炸好的用竹漏撈出,敲一敲,瀝幹油水,薯條碰撞間有摩擦聲。
    梁渠往灶爐裏尋出一根炭筆,觀察四周,徑直在白牆上繪畫。
    此間的香味,連屋簷上的妙翅鳥也被吸引,從懷空手中接過長條。
    「啊唔啊唔,真香!」
    小蜃龍懷裏抱一堆,嘴巴裏鼓鼓囊囊,一條龍尾甩來甩去,吃到後頭猶不盡興,趁人不注意,偷偷頂上瓷盤便往外飛。
    阿威張開口器,一口咬住尾巴,將三王子拽停半空。
    「幹什麽?幹什麽?放開我,我要去給娥英姐送!哎呦!老大幹嘛!」
    「你娥英姐不就在這?」梁渠握住炭筆,敲一個腦瓜崩。
    小蜃龍驚訝回頭,發現龍娥英在望自己,尷尬一笑,正要放下瓷盤,腦筋轉一轉,又拿到頭頂騰飛:「我要去給大師送!」
    「有勞三施主。」
    「啊?」
    小蜃龍頭頂一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瓷盤被端走,放回桌上。
    「大師!」
    眾人行禮。
    老和尚搖頭:「你們吃你們的。
    梁渠看了看周圍,沒見到龍象武聖,轉頭繼續作畫:「大師,龍象武聖可在?」
    「等你養好。」
    有人不明所以,有人清楚何事。
    造化換造化。
    尚留一個【斬蛟】沒還回去。
    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
    「好了,大抵如此!」
    梁渠丟下炭筆。
    眾人抬頭。
    白牆黑畫,上麵是一個四宮格,簡約的黑線條勾勒出雲天、潮海、礁石,主體是兩隻水鳥,雲朵一樣的方框裏填有兩隻水鳥的言談。
    「我們要飛往何方?」
    「我打算待會去碼頭整點薯條。」
    「你誤會我了夥計,我說的是,咱們這一輩子的終極目標,歸根結底,
    活著是為了什麽?」
    「為了待會去碼頭整點薯條。」
    簡單中透露幾分滑稽對話,讓答話的水鳥看上去不太聰明,可誰都沒辦法說一隻水鳥不聰明。
    桌子旁的妙翅鳥吞下薯條,低頭往瓷盤內摸去,
    獺獺開一爪掐住鳥頭。
    瓷盤被翅膀扇翹一角,桌麵上叮當轉圈。
    「原來如此——·
    元默念一聲,盤膝下座。
    他頓悟了。
    梁渠擦擦手。
    「法會要開始了,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