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033 蔡、陳,言、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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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妤鬆反複仰臥起坐了好一會兒, 還是不確定地再次坐起來問隨從,“當真不是來找我的”
老蔡是不是想通了,覺得跑了兩天不合適, 然後回來突擊檢查看她有沒有努力。
也不是她幹不出來的事情。
“當真不是來找您的,”隨從相當肯定, “以往她來找您跟二小姐的時候,手裏拎著的都是量衣尺,今日拎的是酒。”
酒
春闈還沒開始呢, 倒也用不著提前慶祝吧。
“不行不行, 我還是不放心。”
陳妤鬆光腳下床,撅著屁股從廢紙簍裏翻出好些寫廢的文章,挨個展平, 然後往床上一撒, 營造出一種她沉迷於學習不舍晝夜的虛假場麵。
撒完,心安理得地重新躺平, 她閉上眼睛眉目舒展,擺手示意隨從退下, “再探, 再報。”
“是。”
蔡甜今日屬實不是來找鬆果兩姐妹的, 她是來找陳樂時的。
陳樂時尋常都掐著點醒,能多眯一會兒就多眯一會兒, 聽見長隨在門外說蔡夫子來的時候,還以為是找陳妤鬆。
“我知道了,”陳樂時含糊道“蔡甜抽她們的時候你們把耳朵捂住就行, 陳妤鬆課業不行就隻會大聲吠吠。”
“都快春闈了,兩個人撅著屁股睡到太陽起床,我年輕的時候都不敢這麽睡。”
“哪有人這麽說自己女兒的, ”陳夫郎伸手捶了陳樂時一把,推搡著讓她起床上朝,“你勤快你倒是早點起。”
“我就多躺一刻鍾。”陳樂時抱著被子賴在床上垂死掙紮,最後連人帶被,被陳夫郎一腳踹下床。
“咣當”一聲,導致門外站著的長隨眼皮跟著抽動,緩了一小會兒,才敢重新開口“大人,蔡夫子說她是來找您的。”
陳樂時訕訕地爬起來,“找我的啊”
她把被子拍幹淨,重新抖開給陳夫郎蓋上,“讓她在正廳等我片刻,我穿個衣服就來。”
“蔡甜這個時候來找你,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吧”陳夫郎撐著床皺眉坐起來。
陳樂時也擔心,“我去看看。”
陳樂時跟蔡甜是春闈時在京城認識的,蔡甜家中有錢,在京城停留的那幾日,天天都包個二樓雅間門,圍爐取暖賞雪喝酒,好生風流瀟灑肆意快活。
兩人年齡相仿,對事物的看法跟見解又完全一致,當場引為知己。後來殿試結果出來,她倆同為一甲。
蔡甜眼界開闊,自幼飽讀詩書遊曆各方,見識比她深遠,學問自然在她之上,奪得魁首成為狀元並不讓人意外,意外的是,她入翰林的第二日,就突然辭官了。
陳樂時邊整理腰帶,邊大步流星朝正廳走,臉色有些嚴肅。
她記得十幾年前,蔡甜也是這般時辰突然過來找她,說她有一事相求。
那便是辭官後,每年回家探親,都要借她的官服一用。
為何辭官,蔡甜跟陳過。
當時兩個不到二十歲的朝中新臣,因為蔡甜的一個“大夢初醒”沉思很久,決定為大梁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大梁於我生,我為大梁死。
少年人,誰還沒有點熱血抱負呢。
蔡甜負責找到還未出生的小太女,也就是大夏,教授她為君之道。而她負責在朝中砥礪前行,背負著兩人的官夢,一步步往上,直到擁有實權。
想想當時也是年輕,蔡甜敢說她就敢信,要是換成如今拖家帶口的年齡,怕是沒這個衝勁了。
現如今,大夏已然成為皇上,蔡甜這時候突然過來,陳樂時心裏突突跳動,怕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正廳裏點了燈,隻是光線昏黃,不甚明亮。
蔡甜站在正廳廊下,位於台階之上,雙手負於身後,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陳樂時問,“出什麽事了”
蔡甜一頓,見她麵露擔憂,便把身後的酒拿出來,“沒什麽事,隻是前兩日回家得了兩壇好酒,過來送你一壇。”
這個時辰,來送酒
陳樂時仰頭看了眼天色,是她有問題還是蔡甜有問題
“當真隻是為了送酒,沒別的事情”陳樂時狐疑。
“當真。”
陳樂時接過酒看著蔡甜,蔡甜跟她對視,兩人多年知己,很多事情都不用說開,彼此遞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陳樂時想到什麽,眼睛緩緩睜圓,蔡甜莫名有些緊張,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動。
總要被她知道的,或許,她早就知道,畢竟陳妤鬆那張嘴,什麽都往外說。
陳樂時開口,連帶著聲音都啞了很多,“老蔡啊,甜甜,雖說如今大夏已經成材,但手裏並無多少權力,你可千萬不能覺得完成了任務 ,然後想不開啊。”
陳樂時上前一步,踩著台階,仰頭握著蔡甜的胳膊,“我們不能沒有你啊主要是我家鬆跟果還沒考完春闈,都指著你押題呢。”
蔡甜,“”
教授的任務是結束了,但監督跟押題還沒有。
陳樂時想的也沒錯,撫養大夏給大梁培養一個好皇上,幾乎成了蔡甜的執念。
如今執念完成願望成真,蔡甜要麽退隱要麽尋死,沒別的追求了啊。
蔡甜抿著唇,已經開始懷疑陳樂時當真是她好友跟知己嗎。
“你前兩天回家我就擔心,怕你一時想不開,”陳樂時低頭看著懷裏的酒,眼淚都快下來,“如今這算是臨別禮物嗎我定好好珍惜。”
她看蔡甜,“還有、還有別的事情要交代嗎隻要不花錢的,我都盡力給你辦成。”
蔡甜,“滾。”
“好嘞”陳樂時瞬間門鬆開她,臉上的表情也由悲傷換成了開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聽你這語氣就不像尋死覓活的樣子。”
她招呼蔡甜,“來喝酒。”
又讓下人,“拿兩個杯子來。”
“我待會兒早朝,陪你喝不了太多,淺淺飲上一杯聊表陪伴。”兩人在屋裏桌邊坐下,陳樂時開酒倒酒。
“你接下來有什麽計劃”陳樂時問。
蔡甜準備明示,“宮中在招太傅。”
陳樂時一杯酒進肚,發出舒服的感慨聲,“好酒。”
蔡甜再次明示,“你可有舉薦的人選。”
陳樂時捏著酒杯,“這酒當真不錯啊甜甜”
蔡甜沉默,陳妤鬆之所以是那個性子,全是她娘言傳身教。
陳樂時視線跟蔡甜對上,這才正經幾分,“啊太傅啊,沒有人選,拜果子所賜,我在文臣清流中,半個好友也無,哪有什麽推薦的人選。”
蔡甜,“”
“哈哈哈行了,大清早的不氣你了,”陳,“你有事直接說一聲就是,咱們姐妹兩人還至於整這些虛的”
“你是帝師,進宮做太傅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你還怕有變故啊”
是有一點但心。
蔡甜見好友這麽說,多少鬆了口氣。
陳樂時感慨,“不過多虧你來這一趟,不然我也喝不上這麽好的酒。”
她笑,“阿玥,替我謝謝玥太君後。”
要不是因為竇氏,蔡甜不會特意清晨趕在她早朝前,跑這一趟。
蔡甜微楞,默默紅了雙耳朵,垂下眼睫慢慢抿酒,“莫要胡說。”
“我哪裏胡說了,我也就跟你自己正兒八經說說。”
陳樂時還有早朝,不能喝太多,剩下的大半壇被她封好藏起來。
她防賊似的,“不能被果子看見了,上回我好不容易得的好茶餅,她說聞著怪香,直接掰開醃茶葉蛋了,整整一鍋,她吃了天我哭了天。”
有陳妤果這麽個小輩,是陳樂時的上輩子欠的債啊。不能提,提起來都是淚。
陳樂時拍拍官袍,問蔡甜,“回去擠我轎子,我送你一程。”
蔡甜搖頭,手搭在身後,不知道從哪裏掏了把量衣尺出來,看得陳樂時目瞪口呆,勾著頭往她身後看了好幾眼。
蔡甜微微笑,“來都來了,我去看看陳妤鬆陳妤果起床念書了嗎。”
尺子拍著掌心,“春闈在即,大夏都起來上朝了,她倆是怎麽好意思繼續睡的。”
陳樂時心道當年兩人的分配果然是對的,當老師,還得是蔡甜,她就比較的心軟,遇到陳妤果那樣的,都下不去手。
蔡甜抬腳往後院走,人還沒到陳妤鬆的院子呢,就聽見陳府的下人們一個接替一個往裏遞消息,大聲喊“蔡夫子來了”
那陣仗,堪比烽火台點狼煙吹號角,就差說“敵軍殺進門了”。
陳妤鬆從床上彈坐起來的時候,蔡甜已經到了門口。
完了。
她跟果子全完嘍。
一時間門,後院裏雞飛狗跳,陳妤果半夢半醒看見蔡甜還以為看見鬼了,嚇得險些從自己家翻窗逃跑。
她們對蔡甜的敬畏源自心底,對蔡甜的恐懼源自挨過打的屁股。
又愛,又怕
陳樂時佯裝聽不見後院裏的吠吠聲,漱了口,抖了抖衣服,確保身上沒有酒味了,才坐轎上朝。
她倒不是怕喝酒一事被大夏知道,而是怕被言佩發現。
陳樂時到宮門口時還刻意尋找言佩身影,奇怪的是,今日言府的轎子並沒來。
“言大人呢”陳樂時小聲打聽。
有知情的回她,“哦,言大人今日告假了,說頭疼難當,實在來不了,找人捎帶了消息。”
“找誰帶的”
“聽說是馮相。”
“”
馮相幫言佩告假,這不管放在清流一派還是放在朝臣一派,都很炸裂好吧。
相當於往日裏撓的最狠的兩隻貓,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互相偷偷舔毛了。
也有人揣著袖筒低聲道“什麽頭疼,言大人那是在府裏忙著分家呢。”
言府要分家,這事很多人都聽到了風聲。
言府
言老爺子聽聞言佩兒今日沒去上早朝,臉色瞬間門就沉了下來,從床上坐起來,“像什麽話,讓她過來。頭疼怎麽不疼死她。”
言老爺年齡大了覺少,尋常這個時候也就醒了,正好順勢起來,“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頭疼。”
他發話了,自然有人去喊言佩兒過來。
言老爺子身邊的老仆歎息,“也不知道大人什麽時候能恢複如常,如今這個性子,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我說讓言五找個高人來看看,她非不聽。言佩以前對我言聽計從,如今是左耳進右耳出,我是受不了她,”言老爺子道“若她遲遲變不回來,我是不認這個女兒的,不如收拾收拾東西,讓她搬出去得了。”
眼不見心不煩。
這便是老爺子嘴上嚷嚷要分家的原因,其實也就是嚇唬嚇唬言佩兒,讓她老實點。
像她們這種人家,除非言佩兒死了,不然不可能真分家的,分家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正品的禦史大人跟他們沒關係了,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爺子,”老仆見屋裏沒有外人,嘀嘀咕咕在言老爺子耳邊說,“您說大人是不是知道鋪子的事情了所以故意變了性子,其實是在賭氣呢。”
言老爺聞言眼皮瞬間門重重一跳,本能的心虛,隨後又沉下臉道“她知道又如何,鋪子是我攢下來的,我說給誰就給誰。”
“老二不如她有本事,如今膝下又多了個女兒,一家子的人需要養家糊口,我給她兩個鋪子怎麽了言佩她還能因為這事怨我不成我可是她親爹”
老仆說,“可當初府上最難的時候,大人把四寶都賣了”
那時候老爺子一個鋪子都沒往外掏,現在隻因老二有了個女兒,一出手就是兩個鋪子。當年要是有這兩個鋪子應急,言佩也不至於咬牙賣了言母留給她的一套文房四寶,將她屋裏所有值錢的物件全當了。
文人最要的就是臉麵,可若是活不下去,這臉麵隻能放下。
若老爺子不是親爹,大人心裏許是不會氣,可就因為是親爹,兩個孩子之間門差別對待,這才生了怨言,加上腦袋被磚頭砸了一時想不通,才變了個人似的。
言老爺子理所應當,沒有半分愧疚,“她是老大,吃點苦是應該的,要不然怎麽扛得起這言府上上下下。”
至於老二,當年生她的時候就很艱難,生下來她小小一團險些活不下去,可心疼死老爺子了,這麽些年自然處處多偏向她一些。
先是張羅著給她娶了個好夫郎,又想著拿鋪子幫她貼補家用,老二家的夫郎也孝順,一口一個爹爹喊得脆甜,很得老爺子喜歡。
“她要是有老二一半孝順,她夫郎要是有老二夫郎一半貼心,我怎麽會不疼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與其怪我,不如想想她自己的錯。”
一年到頭,陪過他幾天每次讓她過來跟勻兒一起吃頓飯就跟要她的命一樣,在外麵擺她品官的譜兒就罷了,在家擺給誰看
老仆想替言佩分辨兩句,又知道老爺子不耐煩聽,最後隻得低下頭附和,“也是,您說的都是。”
下人正好端了碗燕窩進來,老爺子隻抿了一口就放在邊上,皺眉嫌棄,“這半個月送來的燕窩,口感喝著越發不如之前了。”
莫說如今言佩品的官言府一切如常,當年言母欠了錢,死後被人追債上門的時候,老爺子的燕窩都沒斷過,也沒喝過這麽差的。
至於哪裏來的銀錢,那是言佩這個當家做主的人該去想的法子,反正他是不能苦了自己。
“跟勻兒說,燕窩這種東西不能買次品,這喝下去跟喝糠有什麽區別。如今府中仍是他在執掌中饋,若是銀錢不夠就跟言佩提,她沒有銀錢,她那剛過門的夫郎有。”
老爺子嘟囔道“他一個商賈出身的男子,能嫁進我言府的門簡直是燒了高香,平白撿了個品大員的夫郎位置,就這還心生不滿,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給他臉麵了。”
要不是言佩有個女兒加堂姐夫,就她那般樣貌跟學識,什麽樣的夫郎娶不到呢。
“就該讓勻兒好好磨磨他的性子,讓他學學怎麽給人當夫郎,省的他整日拋頭露麵,出去給言府丟臉。”
“要我說,勻兒就是脾氣太柔了,將來沒了我,他在這個家可如何活下去。”言老爺子說著說著歎起氣來。
勻兒是言佩堂姐的夫郎,當年家裏出事後隻剩他們孤女寡夫,言老爺子心疼壞了,將人接進府裏,當親女婿親孫兒疼。
起初勻兒謹慎小心,如履薄冰,看得老爺子心裏不是滋味,直接讓言佩把勻兒的女兒言川可認作親生女兒,以此安勻兒的心,甚至因為言佩沒有夫郎,便讓勻兒幫忙掌中饋,如此也算家裏的一份子了。
前後十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言佩提過數次此事,說不合規矩,都被老爺子用孝跟義給壓了下去。
可能也因為府中是堂姐夫在掌中饋這事,導致言佩跟其新娶進門的夫郎梅盛遲遲沒圓房。
兩人一個院子分開住,言佩平時公務忙,直接睡在禦史台不回家,時間門一久,兩人連話都說不了兩句,說是妻夫還不如生人。
這般關係都沒和離,不過是各有所求罷了。
梅盛圖言家官位庇護,年來都忍了下來。
言府中,言佩知道梅盛要什麽,也就不提感情。至於言老爺子容梅盛至今,全是因為梅盛每個月不僅不從府中領月錢,還會往上交一些銀錢。
如今老爺子見燕窩質量差了,免不得覺得梅盛銀錢給少了,勻兒才讓人買了些不好的燕窩,心裏對梅盛的不滿跟挑剔越發強烈。
“把他跟勻兒也叫過來。”老爺子要敲打敲打某些人,免得時間門久了就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下人先去喊的言佩兒,後來才喊的梅盛跟勻兒,最後卻是勻兒最先到。
言佩兒是來的最晚的,磨磨蹭蹭,洗了臉漱了口,盡量讓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
“卯都沒點,還得給他請安,他年紀大了覺少,閑著沒事出去跑兩圈啊,折騰我做什麽,我還年輕呢,天天都睡不醒。”
言佩兒打著哈欠,眼角沁出眼淚,視線模糊間門瞥見自己名義上的夫郎也來了,被言五一提醒,就打算站著等他一會兒。
“我跟他熟嗎”言佩兒問言五,怎麽都沒什麽印象呢。
言五遲疑了一瞬,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隻斟酌著道“名義上,很熟。”
妻夫嘛,怎麽可能不熟。但實際上半年說不到兩句話。
梅公子又是清冷的性子,自然不會主動同人攀談,言大人沉默寡言,兩人放在一起,都沒人開口,於是默契的搭夥過日子,互不幹擾。
梅盛沒看見言佩,隻垂著眼帶著身邊小侍往前走,腦子裏想的是昨日的賬。
他家裏就他一個兒子,但有些家業,如今母父年邁隻能交由他管理,梅盛處理這些遊刃有餘,可不是很會處理後宅裏的雜亂關係,所以幹脆用銀錢擺平。
今日被老爺子叫去,梅盛連腦子都沒動,懶得去猜後宅裏的那些彎彎繞繞,隻想著用銀錢應付完,然後去鋪子裏。
他不管,他身邊的侍從梅小卻替他不滿起來,“少爺,那老頭子喊您過去定沒有好事情,指不定是某人又作妖了,變著法的讓他為難您。”
至於他口中的某人,自然是老爺子身邊最親親熱熱的堂姐夫勻兒了。
一個外人,執著府裏的賬還不算,還排擠他家少爺。真當他家少爺是自願嫁進來的啊,某人與其天天這麽恨他家少爺,不如自己努點力使點本事,早日拿下言佩嘍。
十幾年的時間門都沒成功,也好意思遷怒他家少爺,笑死個人了。
梅小滿臉不屑,還要奚落幾句,就看見站在前麵的言佩兒。
他伸手拉梅盛,聲音輕了很多,“少爺,大人在前麵。”
梅盛這才抬頭看過去。
言佩兒的這副皮囊自然是好看的,長身玉立一身儒氣,莫說長相,光是品的官跟滿腹學識,想嫁給她的都不少。
可一打聽清楚言家的情況,好些人家就不願意了。
言佩連個夫郎都沒有的人,女兒卻十六了,府上還有個不知道是姐夫還是夫郎的人在幫她打理後院。父親偏心妹妹,而妹妹妹夫又自私冷漠,這樣的後院,得是多恨兒子的人家,才狠下心將孩子嫁過來。
身份高的,不願意受這個委屈。身份低的,言老爺子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了言佩十歲,才娶了梅盛。
之所以娶梅盛,也是因為梅家僅這一個兒子,又有些銀錢罷了。
說是娶夫,不如說是各取所需。
梅盛的模樣在一眾好看的男子中當真不算出挑,他從小拋頭露麵跟母父外出從商,皮膚沒深閨中養大的男子白皙,但也不黑,隻能算作尋常膚色。
加上他個頭高挑,不那麽嬌小可愛,也不在很多女人的審美範圍裏,舉個例子,別的小個子男子依偎別人是小鳥依人,他要是依偎過去,就像猛禽撒嬌,怪不和諧的。
時間門一久,他性子獨立,人有自己的主張見解,也不是個言聽計從的性子。
正因這個原因,拖到了二十多歲都沒嫁人。
要不是梅家生意被人為難,梅盛陰差陽錯求到言佩麵前,兩人也成不了這個親。
“去打個招呼吧。”梅盛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如碎冰擊玉,倒是意外的好聽。
既然遇上了,直接無視也不好。梅盛聽聞言佩換了個性子,也知道府裏人的打算,但言佩開口做出決定之前,兩人都是名義上的妻夫。
他披著藏青色灰毛領大氅,遠遠走過來,身上那股堅韌獨立的氣質,倒是讓人下意識忽略他不那麽嬌柔出色的五官。
言佩兒哈欠越打越多,眼淚都流了出來,“早上好。”
這麽冷的天,天色還沒亮,流眼淚怪凍臉的。
就在言五低頭掏巾帕的時候,餘光瞥見有人先她一步,朝言佩兒遞了一塊藏青色的帕子過去。
言佩兒一愣,眨巴濕潤的眼睫毛看向梅盛,雙手接過來帕子,“謝謝。”
她兩隻手捏著擦眼角。
梅盛看言佩兒的動作,感覺就跟看街角的貓用爪子洗臉一樣,“不客氣。”
往常的言佩,是個木頭,是死物。現在的她,倒是有幾分人氣。
梅小倒是在旁邊看得眉頭緊皺,心生嫌棄,不就是被親爹叫過來訓話嗎,他家公子都沒哭,言大人一個鐵血錚錚的女人倒是先掉了淚。
看來府裏傳言不假,言大人像是換了個人。
言五試圖幫言佩兒挽尊,“大人實在是太困了,打哈欠打的又吹了風,這才流了淚。”
言佩兒,“嚶。”
她委屈,她不說。
言五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
梅盛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情緒,也不知道信沒信,反正是跟言佩兒一起進了堂屋。
“最先讓人叫的你,你卻是最後進來的。”老爺子看見言佩兒那個樣子就厭惡,直接說了出來,“你看你那樣,嬌嬌氣氣的,跟個男子似的,哪裏像個大人,哪裏像個女人。”
言佩兒尋了個椅子坐下,擦著眼角困出來的淚水,像是在擦眼淚一般,邊擦邊說,“你看你凶成這樣,哪裏像個父親,哪裏像個男人。”
她爸爸從來就不對她指手畫腳,她嬌嬌氣氣可以,她做個女強人也可以。爸爸愛她從不會因為她是什麽樣子而愛她,而是因為她就是她。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老爺子反手指著自己,“我是你親爹啊,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勻兒站在老爺子身邊,連忙伸手撫他後背,讓他不要動怒。
“你是我親爹都要跟我分家,你要是我繼父還不得上天啊”
言佩兒提起這事就生氣,“我天天起早貪黑去點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呢,你現在要拆了我的家。”
“既然這樣,這卯不點了,”言佩兒說,“我要跟你一樣,在家混吃等死。”
老爺子雖然心裏早就有所準備,但還是沒想到言佩兒會這麽大逆不道,“你這個不孝女”
他連著站在一邊的梅盛一起罵,“還有你,你妻主這樣你也不跟著勸勸,天天拋頭露麵丟我言府的人,說是做生意賺銀錢,你的銀錢呢。”
“這燕窩,一日比一日差,我是喝不下去。”下人把燕窩端到梅盛旁邊,放在言佩兒身邊的小幾上。
老爺子指著梅盛說,“從今日起,你就別出門了,在我跟前跟著勻兒學規矩。”
被點名的勻兒垂著眼,神色溫溫柔柔,隻勸老爺子氣大傷身,別的一句不說。
梅盛眉頭皺緊,心裏知道老爺子的意思,無非是讓他往府裏多出些銀錢罷了。
不過就是銀錢,他有的是,往常也是被罵兩句就拿銀子了事。梅盛看了眼老爺子身邊跟他全然不同的男子勻兒,隻是不知為何,這次不想再忍了。
實在不行,就和離吧。
梅家的事情,他自己再想辦法。
他正要開口,就聽言佩兒嘀嘀咕咕,“你說燕窩就說燕窩,怎麽又罵起了別人。”
言佩兒看了眼燕窩,光看成色就很嫌棄,“誰買的你罵誰唄。”
勻兒眼皮一跳,老爺子下意識維護他,“我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
老爺子手拍桌子,直接一眼瞪過去,“你是爹還是我是爹”
言佩兒被凶的一愣,脾氣也上來了,伸手把桌上的燕窩碗打到地上,“啪”的聲脆響。
她一邊哆嗦,一邊頂嘴,“你要喊我爹,我也不是不能答應”
“你、你要氣死我啊,”老爺子氣到極致,抄起手邊的拐杖,上來就要打她,“我打死你個不孝女。”
要是以前的言佩,會乖乖站著挨打。
可言佩兒不會,她伸手指著老爺子,“你個、你個不疼女兒的老匹夫”
她滿屋跑,老爺子追不上,竟是抬起拐杖要拿梅盛出氣,“我言家娶你何用”
梅盛全然沒想到會老爺子會遷怒地打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那拐杖就要落在腿上。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下,反而是落進一個懷抱裏。
梅盛驚詫地扭頭看過去,就對上言佩兒淚眼汪汪的眼睛。
梅盛,“”
言佩兒念在手帕的份上,一把抱住梅盛,擋在他旁邊,拐杖抽在腿彎上,她疼到眼淚直接流出來,“你個不講道理的臭老頭”
嗚嗚好疼。
要不是她哭出聲,光看畫麵,妻主救夫,還算唯美。
梅小既嫌棄言佩兒,又有點心疼她。
梅盛則下定決心,皺眉看向老爺子,冷著臉說,“既然父親認為妻主不孝,我不恭順,那便依你所言,分家吧。”
“不行,”言佩兒蹲下來揉腿,昂著臉看他,委屈又可憐,“我沒地方住。”
到時候別說八百米的床沒有了,連那張剛睡習慣的小拔步床也沒了。
梅盛歎息,垂眸道“跟我住。”
言佩兒既然並非無情之人,那他也不能真不管她。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網址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647547956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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