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打破的聲音是pop!-29 解讀他的……
字數:9801 加入書籤
一秒記住無彈窗,更新快,免費閱讀!
“好久不見, 先生。”
擇明率先開口問候。留意到男人雙唇微動,藏下未能說出的話。
燭台火焰閃爍,將各處金屬器皿照耀,猶如鏡麵鋥亮。與青年一雙藍眼相望, 林威廉恍惚中產生與鏡像四目相對的錯覺。
“好久不見”
他說著嘴角一撇, 不是微笑。來到桌旁親自斟茶。
“我可不記得, 我哪時招待過你。若不算在你們霍家莊園,看你怎麽像個階下囚抬出屋子的話。”
擇明早已自覺入座,雙手乖巧置於腿上。
“這地方,很令人著迷。是您親自設計的麽”
話題被岔開,林威廉覷來一眼,將茶杯輕推至人跟前。水溫正好, 距離恰當,這杯紅褐色液體好似水晶融化,剔透幹淨。
“這裏。”
他說著抬起右臂展開,姿勢極盡優雅。
“這所劇院的一切。都經我設計後重新裝潢。包括你曾拿在手上的指揮棒, 包括每個進出劇院之人踏過的彩紋地板。”
此番話出自一位新任投資者之口, 難免令人起疑。
擇明卻不疑有他, 從排水管道的分布問到每層樓的承重構造, 眼中盛滿好奇。
然而作為解答方, 林威廉回應得克製, 甚至可稱為敷衍。他倚著靠背,目光僅停留於茶杯,桌麵,和那雙覆有疤痕的手。
“那花也是嗎”
問題入耳,林威廉驚覺自己走神,這才抬眼, 麵不改色道。
“花怎麽了。”
像沒察覺對方在發愣,擇明重複問。
“那朵莉莉,也是您設計的,想送給誰的嗎”
特地仰頭指向上方,擇明收回視線抿嘴微笑。
茶杯一晃放下,碰撞茶碟如人踉蹌摔倒。林威廉眉頭緊鎖,攥緊被茶水濺到的手。
“雖然很可惜沒欣賞過全貌,但那確實是一朵聖潔寧靜,獨立湖畔的夜合。她很美”,擇明由衷誇讚。
至此,男人沉聲歎息,終於又迎上對方的柔和目光。
“莉莉”
呼喚短暫且微弱,與垂死之人掙紮時的低吟無異。下一刻,這將死者又恢複尖銳口吻,眼露鋒芒。
“你知道,霍昭龍是你的什麽。那你是否還記得,是誰不惜以命換命生下的你”
遇見為數不多的難題,擇明搖搖頭。
“在我的記憶裏,那所莊園曾是我整個世界。我的父親忠貞救主,死於無情病魔。我不幸被他人厭惡,以致引火燒身。至於,母親。”
他刻意停頓,遲疑著緩緩垂下頭。
“我從未見過她。隻曾幻象過她。”
“想象她若還在我身邊,她會如何擁抱我哄我入睡,親吻我臉頰安撫從噩夢醒來的我,或許也能神奇的換張凶神惡煞的臉,在我犯錯調皮時狠狠懲罰我。”
他麵前的林威廉端起茶杯,忽地猛灌兩口。
擇明疑惑道“先生”
“你叫萊特萊恩,誰給你起的這個名字。”
“十分抱歉,我並不知道。”
嘲諷不屑的笑一閃而過,林威廉站起雙手背於身後,踱著步繞到擇明身後。
擇明聽見懷表表蓋彈開,滴答計時的聲響。
“你已經見過我侄女了。”
“是的,先生。勞拉克勞德小姐,她是一位風趣美麗,受人愛戴的小姐。”
“你拒絕了她提出的合同簽約。”
“是。但嚴格來說,她是在為您這位尊貴先生傳話,轉達您的意願。”
“自然,她就是為此呆在我身邊。那麽,你又是為什麽呆在霍家。”
語速較快提問應接不暇,致使一問一答極為流暢,但到這,擇明並未如對方所願跳進陷阱,思維不過腦接話。
“您又是為什麽想知道呢,先生。”
二人背對背,不知對方表情眼神,僅憑聲音辨別細節,填充腦中空白的猜想。
即使對自己的謹慎專注抱有百分百自信,林威廉仍不禁為青年詢問聲裏的獨特音質失神。
“我突然感到困惑,先生。若您是勞拉克勞德小姐的叔叔,為何是這名字林威廉,這讓我想起以前玩得密碼遊戲,一組文字拚上另一組數字,變成別有深意的語句。”
“不過,名字與暗語絕不可相提並論的。”
“它意味著與氏族,與血親堅不可摧,緊緊相依的牽絆。若一家不幸迎接來生離死別,顛沛流離忘卻舊時容貌,那名字或將是失去彼此的漫長年歲裏,唯一可證明對方存在的符號了。”
林威廉漸漸聽不見懷表嘀嗒,於恍惚中轉過身。
“我該如何稱呼您,先生。”
“萊特。萊特威廉阿貝爾。”
阿貝爾。
安士白。
姓氏與劇院之名僅兩字母之差。
名字與萊特萊恩一致。
分明沒遭誰捶打攻擊,林威廉卻與那茶杯一樣,身體輕晃雙手撐在桌沿。房梁懸掛古老風鈴,因氣窗流進冷風,叮鈴飄蕩。
輕響誘人回憶,伴著風鈴聲,林威廉不知不覺開口。
“我失去她的時候也是像這樣的夏末初秋,在月色淒迷的夜晚。”
多麽讓人心中觸動,聲淚俱下的開場白
向係統唏噓完畢,擇明化身最忠實牢靠的傾聽者,終於得知除霍子鷺霍驪外,另一對命運坎坷兄妹的過往。
父親是與航船隨行的樂手兼工程師,母親是異國赫赫有名的歌者,二人的長子幼女相隔六年出生,一家雖聚少離多,卻依舊情感和睦。
小女兒莉莉長到七歲時,夫妻二人計劃進行一場海上旅程,滿足對方生日願望。
命運當真如波濤起伏的大海,詭譎多變,航海多年唯一一次攜家眷出行,男主人所在的遊輪偏偏就遇上不知名的劫匪集團襲擊。
反抗者當場殺死,老人與不中用的俘虜鎖在下層與船隻共同沉入深海。僅有孩子女人被帶離,迷暈打暈後轉賣向各處。
或許這整艘船,就隻有金銀財寶無需為它們的未來擔憂。
所幸長子繼承父親卓越的頭腦,因極端險境爆發更青出於藍勝於藍,在被販賣至黑市途中機智逃脫。此後一邊掙紮求生,一邊在茫茫人海尋找親人下落。
二十年過去,當尋親已變成一項無法割舍的麻木任務,他再次迎來希望。
無身份無背景,全靠雙手打拚生意逐漸有了起色,他受幾位顧客看重,頻繁受邀進出各類縱樂場所,劇院居多。
就在其中一所裏,他聽到了仿佛拭去心間塵土,喚醒半死靈魂的歌聲。
與母親相似的歌喉,又有微妙不同,來自一名奴隸少女。她在深夜哼唱,破舊麻衣遮不住全身傷疤淤青,跪在舞台中央擦拭地板,形影單隻。
出聲叫住對方,他卻隻得到倉惶逃開的背影。
次日再去尋人又問遍劇院上下,他幾乎按捺不住狂喜。因他知道,自己的沉痛願望終得實現。
然而從天堂掉進地獄,由幸運跌向不幸,像天變臉反複無常。
他淪為奴隸的妹妹,不知又被哪個買家或劇院顧客帶走,從此音信全無。
年複一年,懷揣更為焦急擔憂的心尋找。這一找,竟找到他兩鬢斑白。
背過臉深深吸氣,林威廉試圖止住胸腔之中的波濤洶湧,保持以往沉著。無奈統統化作無用功,他猛然側身,依舊瞪紅眼,銳利目光直刺另一個萊特。
“她給你起名萊特。她身體情況糟糕到那種地步,還要堅持生下你。生下你這該死的,不祥的謀殺犯。”
尚未從思考中抽離,就先被扣了頂棘手帽子,擇明沉默望去,任由人如猛虎跨步逼近,單手拽住他領口。
力道之大,險些將他提起雙腳離地。
“而你那陰毒、下作、虛偽至極的父親,垂著舌頭,涎水淌滿地的餓狼,他像藏她一樣把你藏在身邊,以為讓你站在他影子裏,就等於保護你,等於履行職責我請問你這當事人,你有何感想”
不同於也曾向擇明發泄怒火的霍子鷺,林威廉照舊有所克製,正如此刻明明深惡痛絕,用詞犀利但仍偏向文雅,與粗鄙毫不相幹。
這點就十分值得讚賞,z
係統z請您別忘了,這也是所密室,以您現在的身體情況,您大概率無法打暈他,更嚇不傻他
來不及接應係統的迂回提醒,擇明被甩回座位。
撫順衣袖,收起懷表,再轉身後男人又是原來那個不苟言笑,深沉內斂的尊貴先生。但眉心皺起褶紋,代表困惑與懊惱。他奇怪於擁有非凡自控力的自己,今日竟數次崩塌屏障,情緒外露甚至爆發。
很奇怪。
卻怎麽也找不出原因所在。
唯一能懷疑的,就隻是方才交談過程中青年的深幽嗓音,飄渺聲調,以及字句逐步滲透腦殼,窺探秘密與內心深處的話語。
像羅盤的旋針,永遠因不可見的動力瘋狂擺動,最終指向正確方位。
是比起恐嚇,咒罵,乃至置於死地地暴打更為可怖的壓製。
不著痕跡抹去手中虛汗,他忽聽對方說道。
“對這一切,我感到很抱歉,先生。誠心的。”
“也感謝您今晚的慷慨,願與我這等不祥之人共坐一室,分享您的故事。但,就像您重建這所劇院,我目前留在莊園,也有我不容撼動的理由。”
“什麽理由”,林威廉脫口而出追問。
但見對方笑意加深,他已暗道不妙,唾棄自己一時大意。
擇明起身為人續上熱茶,頗有反客為主的即視感。
“不如我們做個不太對等的交換我告訴您我的理由。您可隨意選擇回答與否。”
看似不對等,利益還在己方,然而林威廉明白,這種交換最佳且唯一的應對方式就是直接拒絕,不給對方任何找到破綻的機會,把控局勢走向。
可正似霍家宴會那晚,霍子鷺與霍子晏始料未及現身,所做所言亦比他謀劃預計的更為驚人,超乎想象。非冰冷機器的他,終究頷首示意道。
“你說。”
寒流疾速竄出排氣通道,風鈴激烈碰撞,鈴聲急促而破碎,壓蓋青年的回複,竟使其成了唇語。
“”
林威廉因一瞬間的震驚瞳孔驟縮,呼吸頓停。
他忽然不敢確定起自己所聽的內容。
而今再看青年那溫暖和煦的笑,那張受麵具遮蓋大半的臉,饒是鎮定如他,亦不禁心中發涼。
寒意猶如鳥雀小爪,一點點攀附脊背,勾在肌膚淺層。林威廉趕在其深深滲透前嗬氣,逃出懷表查看,委婉下逐客令。
“比我原定的時間遲了,看來今天我們不得不先結束談話。改日再聊。”
對此,擇明沒有意見,他禮貌告退,獨自走出密道。
依然是哈羅德在外,等著為他領路。又或說是監視。
在沉默中穿行偌大廳堂,擇明步伐比來時輕快了些許。這點微不可見的變化,隻有係統知道。
係統z請準許我由衷感慨一句,主人
你說,z
擇明學著林威廉,故意一板一眼,語氣冷峻。
係統z您剛才終於有所謂反派的風範了
被這句逗得樂到不行,擇明以手作拳抵住嘴,幹咳兩聲掩飾發笑。
係統z但您這麽回答他,是真的這麽想嗎
對於那會兒來說隻是臨場發揮應對。畢竟這位尊貴先生,哦不,該稱為我尊敬的萊特叔叔,他儼然是我們霍子鷺少爺真正的冤家對頭,兩個受恨意支配的棋手,總是會讓棋局過早終了,趣味平平,滿是遺憾
所以,我不得不做個小壞蛋,先擾亂一下叔叔了
擇明撇嘴聳肩,解釋到此為止。
人終於跨出大門,一陣亦揚頓挫的高呼傳至耳畔。
“閣下我的閣下啊、天啊,感謝父感謝萬能的主,您可算回來了”
想要閃躲卻已太遲,漢斯經理老淚眾橫,從伊凡身邊狂奔而來,將他猛力圈住,試圖獻上悲喜交加的熱吻。
擇明哭笑不得,以手勉強遮擋兩三次,最後將求救目光投向後方的伊凡。
但這位嚴苛醫師似乎還對他不遵從醫囑,擅自上街的行徑耿耿於懷。冷漠一瞥,兩手環在胸前,再無任何動作。
萬般無奈下,擇明做著口型,無聲請求。
拜托了,伊凡
搖頭輕歎後,伊凡大步走來搭過漢斯肩膀,揪掉章魚一般把這小老漢拔離擇明。
漢斯鼻涕狂流,寧死不從,掙紮時幾乎要蹭到伊凡手上。
站穩後抬手一看,伊凡貝內特頓住臉色一沉。
因為剛才不是快蹭到,而是已經蹭到了,他整個手掌都是粘稠物。
這邊,漢斯已控製住情緒,他牢牢握住擇明雙手,喋喋不休訴說這段時日他如何茶飯不思,輾轉反側,大肚子縮水一圈。
誰料脖子突然發涼,他下意識轉頭。
在他身後,伊凡正盯著他目不轉睛,朝他攤開手掌,冷聲提醒。
“這從閣下鼻腔裏出來的東西,顏色深綠帶黃,粘稠雜有流質,我仔細觀察了一番,表示對您深感擔憂。建議您盡早辭掉工作,取出所有家當,治不了病就先備好喪葬所需品。畢竟,這可能是大腦裏頭病變,我愛莫能助。”
字句刻薄,盡顯陰森怒氣。
經理後知後覺,總算回過味。
“呃,那這,您要用我的”
漢斯舉著自己擦過臉的帕子,猶豫是否要遞給對方。
為拯救對清潔指標有極高要求的醫生,也為感謝剛才相助,擇明當仁不讓。他強忍笑意,取出自己幹淨的手絹。
右手輕輕托起,左手緩慢擦拭。動作有如梳理雛鳥絨毛,小心翼翼。因為是手相接觸,他與對方站得距離極近。
詫異怔愣之餘,伊凡莫名壓抑呼吸,生怕驚動了誰。
就近發梢送來淡雅清香,與手絹所飄散的別無二致,他指腹指節再到指縫,被一一浸染,無處可逃。
作為醫者,伊凡問診期間無時無刻不在接觸病患,碰過各種各樣身體部位。但反過來別人長時間觸碰他,屈指可數。
當下,眼前之人雖不是為他診斷檢查,卻同樣細致入微。甚至柔情蜜意,更為體貼。
喉嚨不受控運作,吞下兩口空氣。
“對待我們伊凡先生的雙手,您得像平時珍視鋼琴師,您可要記牢了,漢斯先生。”
他聽到對方以一貫悅耳舒緩的語調打趣,也聽到自己愈發異樣的心跳。
還有後方車輛駛過刹住,車門開合的聲響。
受這陣動靜吸引,擇明微微一偏,探頭看去。
霍子鷺與霍子驥一前一後登上台階,視線與他不期而遇時先後定住步伐。那兩道目光,不住地在他,伊凡貝內特,以及他所捧著的,伊凡貝內特的右手上打轉。
像動物會因某些刺激散發特定氣味,幾人相聚空間裏,漸漸可嗅出誰散發出的苦悶困惑,雜味深沉,以及那股刺目嗆鼻,炙熱難擋的妒恨。
爽朗午後,迎著逆光,擇明眯眼淺笑,他情不自禁心念一遍密室裏他對林威廉所說的理由。
我熱衷於目睹一座宅邸,一片城池,乃至一個世界浴火焚燒
著它燃成金色灰燼,歸回無數塵埃,原始的根源基底,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手機用戶請瀏覽 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