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打破的聲音是pop!-38 台上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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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憤怒, 凶悍好鬥的怪物,無疑是最易顯化的情感之一。
    當林威廉神態未變,步伐加快走來時, 落在後方的霍子鷺亦察覺其中反常。
    寬褲腿藏著柄袖珍槍, 這是男人多年來為自保養成的習慣。一旦他舉槍瞄準,它將變成他仇人的索魂利刃, 他親人的鎮魂魔笛。
    弗朗茲即將沒入通道暗處, 擇明跨出一步, 轉身擋住男人燃燒恨意的視線。
    “十分抱歉, 先生, 我違反規定讓外人進來。您怎麽責罰我, 我都無話可說。”他彎腰主動認錯, 搭配道歉微微搖頭。
    這一下,林威廉徹底鎮定。
    魚兒尚且冒出水麵,還不是收網之時。
    “本來我該直接把你扔出大門。不過, 你已將功補過了。”林威廉放慢速度道,“我雖要求嚴苛, 但絕非不近人情。今晚的演出, 很優秀。”
    站定覷一眼霍子驥, 他不滿抿嘴。
    有人先於他發表意見。
    “三弟怎麽在這。”霍子鷺拄杖而來, 笑意親切, “我還以為,你會與那位好友敘舊很久。最近你替我跑這跑那, 勞神費力的。難得晚上清閑可以小聚一回。”
    “我來給我們最大功臣送花祝賀唄。”霍子驥麵不改色道。
    但兩名不知情者探頭一看, 更衣室內哪有花的影。
    為火上澆油,擇明更是刻意追問。
    “原來三少爺還為我準備了花這真是有心了。”他驚喜一攤手,等候著根本不存在的慶賀花。
    三雙眼睛匯聚在自己身上, 霍子驥頓時頭疼。
    他埋怨瞥向始作俑者,誰料對方偏盯著他空針筒藏處。
    自知騎虎難下,霍子驥咬咬牙,索性掀開外套往內兜摸索。哪怕掏出根線都比拿出針劑走運。
    一隻手突兀伸來,手腕翻轉後退出,指尖憑空撚著朵血紅幹花。
    “火焰蘭幹花,駐守永恒的焰光,炙熱如陽的熱愛。在這季節,這樣一朵也要十頭小公牛的價錢”,擇明欣賞著感激,“蒙承三少爺厚愛。”
    貴重禮物品味奇怪,看得兩位旁觀者紛紛一愣。
    “咳、你喜歡就好。”幹咳掩飾著好笑和無奈,霍子驥手一揚邁出長腿,“傑裏爾約我去他那喝酒,兩小時後回來。那麽我就先走一步了。”
    行事必對大哥請示,某種層麵他一直用心演繹著長兄如父。但眼下,態度顯然不複之前畢恭畢敬。
    心裏排著件待商議稱,霍子鷺漠然置之,他隻當多餘人員終於退場,道出真正來意。
    “方才,我和林先生討論了一件事。是於你而言至關重要的決定。”他手杖輕敲地板,示意擇明一起上樓,“當然,最終選擇權在你手上。至於詳細內容,不如我們坐下泡茶再聊”
    擇明看著兩人,像閱覽攤平的書籍。
    “臨近深夜的下午茶但若是兩位邀請,無論何時我都樂意奉陪”
    再隻身一人走出大門,夜幕化不開的藏藍已包裹劇院,四周萬籟俱寂。這是劇院最冷清的時候,街上看不到一輛馬車或行人。
    階梯平台上,擇明緩緩倒退,並不畏懼身後的未知情況,直至可看清海報全貌。
    畫看著雖大,他繪製完成也就半天。
    係統z這才是底色
    出聲突然,打斷沉思,擇明經過數秒適應微笑點頭。
    是的。在不久的未來,我將會完成它
    係統z那便是您想在這世界想完成的傑作全部了麽,主人
    這可糟糕了,我的最終目標是暴露給你了
    係統z我隻是依照您的言行,如實總結並確認而已
    好讓你,更細致入微的記錄嗎
    涼風習習,吹得肌膚豎起汗毛,擇明低頭收回視線。
    “你怎麽看待的呢我的這幅畫。你能感覺到什麽”
    問題超綱係統消了音。然而劇院左側,藝術石雕旁,一道人影悄然步上台階。
    “惡意。”
    伊凡貝內特雙手負在身後,單片鏡於冷光下發亮。
    “我感受不到與美好相關的因素。隻體會到狡詐、冰冷,來自戲弄者毫無緣由,無休止,非尋常的惡意。”
    遭此評價,擇明笑容依舊。
    伊凡仰望海報,眉頭深皺,語氣充滿不安。
    “可今晚的歌劇卻與它的主題存在差異。那麽,它更可能是你的待完成品,就和歌劇本身一樣。你已經想好要怎麽結束了嗎在開演前說了那些話之後。”
    表演精彩絕倫,僅是全城議論的話題之一。
    台詞敘述中涵括的謎,所謂魔鬼瑪格恩特設下的無價寶藏,那才是最多人關心的。
    “或許,等時候到了我們就知道了。”
    作者本人聳聳肩,事不關己,看得名醫師直肝疼。
    伊凡轉身催促。
    “走吧,這麽晚你再不回去,薩沙又要興師問罪了。晚上沒能來看你演出,他們意見很大,吵得我沒法安心寫報告。”
    去莊園次數驟降,伊凡這家庭醫生日子頓時空閑,他索性自己開車往返各處,包括來接寄宿者擇明。他也不禁調侃他轉職成家庭保姆,光顧著在家看孩子。
    車駛至主道,擇明笑吟吟拋出一問。
    “那位夫人如何我不在的時候,她沒給大家添麻煩吧”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伊凡重重歎氣。
    “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你到底要往我家撿多少人回來。你當我是做慈善的還是開福利院的”
    擇明“我可以給您住宿夥食費。您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作曲家了,若您不介意,我還能包下您,給我當司機。”
    先前追著人要賬,如今險些淪落成專屬司機,五味雜陳之餘伊凡不禁道出徘徊心底已久的問題。
    “所以,你是正式為威廉先生執行任務了嗎”
    能有閑散生活,他無需密集往返霍家是原因其一。關鍵所在,還是林威廉終止向他傳達指令。仿佛忘掉他這人,連日常密信都不再要求。
    這點他百思不得其解,試探性詢問勞爾克勞德,她竟也毫無頭緒。
    他們都曾是林威廉的眼耳口鼻,為對方布下無邊蛛網,探查所有微動信號。
    而今中途不知發生什麽變故,蛛網,斷了。
    他們誰也不知道林威廉現在做什麽,想什麽,觀望著什麽。
    “為什麽您會有這個想法”
    擇明反問,一抹微笑擾亂伊凡猜測,使其沉寂許久才搭配窗外樹影輕語。
    年少墮落時衝動暗殺霍昭龍失敗,他逃回教堂偶遇林威廉,從此受其資助培養,如願學醫歸來。
    他本就清楚對方用意,甘願聽命扮演家庭醫生深入霍家。
    也做好隨時被舍棄的準備。
    他感恩那男人給予他機會,這不代表他忽視得了對方身上的另一種殘忍無情。
    “我滿心怨恨,每當看著霍昭龍與他的妻兒寢食無憂,就會看到火海裏被謀殺的家人。我想要他付出代價。但先生他,是想毀掉一切他能找到的、有關聯的、甚至妨礙他的。我總有這種感覺。”
    簡直是受恨意驅使,靠複仇存活的怪物。
    “你直覺一向準。伊凡。”擇明支起腦袋,手肘頂著車窗,“不過像他這種成因的野獸,世間從不稀缺。”
    懶散口吻讓司機不禁多看來幾眼。
    伊凡知道,青年又再對他打啞謎開玩笑。
    “原本是這樣的。”他話回正題,“他掌控著我,勞爾克勞德,哈羅德,包括其他我不知道的複仇工具。對你我隻覺得他最不可能合作的人,非你莫屬。”
    “怎麽會”擇明麵露受傷之色,“我雖然右手斷過,但不是截肢殘疾頭腦損壞,貝內特先生您能做到的事,除了吃酸時口水眼淚橫流,其他我照做不誤。”
    糗事再揭,伊凡眼皮一跳立即喝止。
    “行了這事不許再提”
    擇明雙手投降,末了側身掩嘴雙肩發顫,忍笑發抖。
    伊凡沒轍歎氣卻也搖搖頭,哼笑兩聲。
    趁此暖意氛圍,擇明漫不經心一提。
    “話說回來,我們似乎很久沒去老地方了。也不知道那的舊書和孩子們的畫板,是否還在啊。”
    方向盤在手,伊凡岔道轉個彎離家越來越遠。
    車最後停在深夜昏暗的巷口,他不禁陷入自我懷疑。
    他竟真成了某人司機,對方指哪,他去哪。
    二人回到當初那所教堂。
    萊特萊恩走後,窮苦孩子失去唯一的免費課。附近居民又聽聞有腹蛇幫派曾來鬧事,人人自危,連乞丐都不敢再來討濃湯喝,老牧師不得不搬至其他街區布道。
    無人問津的教堂,遠比深夜的安士白死寂。彩色玻璃下一盞燈安靜燃燒,照亮蒙塵的舊桌椅。
    重回舊地,心中起伏最大當屬伊凡自己。
    回想三番五次被耍,牽著鼻子走的經曆,他決定今夜堅持到底,再次質問。
    “你讓先生選擇相信你,不是漸漸變成隻相信你,是為了幫他報仇”
    擇明翻閱著發黃畫紙,背對人說道。“若是這樣,我就不會懇求您替我收集些毒素了。盡管您一直不肯答應幫我呢。”
    語畢回頭,他滿意瞧見伊凡驚愕木在原地。
    擇明“醫生,您在想什麽呢。我索要毒素不是拿來招待林先生的。”
    經不起一驚一乍,伊凡摘下鏡片用力捏著眉心。未等他細想,青年湊到他身邊,耳語兩句。
    “你問我注射後會有什麽反應和特征”學者毛病占上風,伊凡略作思考開始作答。
    “少部分人會過敏起紅疹,呼吸困難,但絕大部症狀為全身或局部發癢,肌肉鬆弛不受控。若是第一次注射,短期內精神恍惚,鼻腔分泌粘液、身體發冷痙攣。上癮程度跟初次劑量無關,主要看個人體質等等”,頓悟後他眉梢吊起,怒不可遏,“你又在誰那招惹的這種藥”
    擇明及時後退,卷起衣袖自證。
    “您可以數數看,這上麵針眼一個沒多一個沒少,全是您親自紮的。”他真誠眨著眼,“我隻有您這一位醫生。”
    操碎心的名醫語塞,燭光很好掩飾了他無故發燙的臉。
    但粗略一掃確認,伊凡臉色依然凝重。他拒絕為擇明準備毒素的請求,態度比上次更加強硬。回程時為不再著擇明的道,他駕駛車輛開得飛快,到家一言不發直奔臥室。
    唉,果然,伊凡先生,或者說你們這一類人是我最難說服的了
    夜間躺在被窩裏,擇明向係統憂愁感慨。
    忽然被點名,係統禮貌確認。
    係統z您是在指我麽,主人
    擇明翻身,笑容耐人尋味。
    “別擔心,z。從始至終獨守一份秩序,這是我最傾佩,同時也最喜歡的。”
    係統z而您還過說,秩序被打亂,和秩序自己發狂混亂。您更樂意觀賞後者
    它的主人卻笑而不答,與此前無數次一樣,聰明狡猾地避開回答。
    “為我們還能在一起醒來的明天,祝我好夢,z。”
    係統z祝您好夢,主人
    睡眠五小時未到,急促叩擊聲將擇明吵醒。
    勞爾一報前次半夜敲門之仇,聲稱來找他和孩子們玩耍解悶。話雖如此,整個早上她卻狀況連出,甚至於最簡單的步兵棋也敗給瑪吉。
    “勞爾姐姐輪到你了。”
    尼爾輕聲提醒幾次,少女耷拉腦袋神遊天際。手端茶水進門,目睹這幕的擇明靠近沒放輕動作,故意提高點音量。
    “您東西掉了,小姐。”
    勞爾頓時回魂,杏眼瞪圓,丟下手中棋子。
    “嚇我一跳,哎不下了不下了。我要先喝茶,你們繼續吧。”她興衝衝問擇明,“你說我掉了什麽”
    擇明手點自己腦門,“您要是不說話,我還以為您是跨洋越海,抵達無人企及的新大陸了。”
    覺得尷尬更無心解釋,勞爾借口下樓索要甜點。不到數秒她噔噔踩著樓梯,看好戲似得帶回一個消息。
    “樓下貌似來了個客人,肯定是來找你的。”
    “客人”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伴著熟悉聲音,散漫調侃。
    “我倒沒想到,貝內特醫生家也是這種氣派裝潢。就是這地毯是件煞風景次貨,不太合適擺樓下迎接客人吧,老先生,你主人眼光著實有點差。”
    “先生,請您先在樓下等”
    “這可就不對了,老先生,怎麽說我還是你主人的雇主,我來這結果你卻讓我幹等”
    老管家極力勸阻,霍子驥悠悠直逼上層。
    不偏不倚,與擇明一批人迎麵相遇。
    手捧一束火焰蘭花,衣褲色彩亮麗,霍家三少這身行頭任誰瞧了都要咋舌。
    勞爾搭上擇明的肩,捂嘴怪笑道,“我先前一直覺得奇怪,傳聞中的花花公子三少爺怎麽一副萎靡不振病馬樣。看來,今天是重振雄風了”
    “早上好。我昨天回去又琢磨了會兒,一朵幹花顯得我堂堂霍子驥太小氣。喏,送你。”
    露水點綴花蕊,芬芳沁人心脾。
    這並非霍子驥初次獻花,卻是他初次期待著被接受。
    如他所願,擇明雙手捧過。盡管反應平平無奇。
    “有勞您費心了,其實您不必聽霍先生要求專程過來的。畢竟您時間寶貴”
    “是我送你的。”霍子驥嘖嘴打斷,香檳色小圓帽拿在手裏轉動,頗有炫耀自滿之意。他一再強調道,“與霍子鷺無關。”
    揶揄笑意消失,勞爾站直了身體在擇明背後不著痕跡窺視。
    不一樣了。她暗自詫異。
    眼冒露骨精光,笑容風流放肆,言辭無所顧忌。確實與她印象中霍子驥該有的麵貌相似。
    但台階上的人有如珠飾再經打磨,揭開石層下更為純粹單一的內在。
    此刻麵對霍子驥,擇明將花摟近胸膛。
    “您屋裏那株火焰蘭,怎麽樣了”
    霍子驥唇角的微笑消失,轉移進一雙黑眸深處。他戴好圓帽,動作緩慢而刻意,以便他能長久凝望上方那對藍海寶石。
    “它趁人不注意,翻出花盆了。大概癡心妄想,要往天上逃。”
    “失去花盆保護支撐,它萬一摔在地上要怎麽辦”擇明又問。
    停滯隻是數秒,金發青年聲調高揚。
    “那就摔得粉身碎骨,變成他人腳下塵土算了。好歹,它已經見識過真正天幕,而不是天花板上油漆塗成的仿品,粗製濫造。”
    倆人一來一回說謎語,勞爾輕撓耳根,參不透意思。
    送花並非霍子驥唯一目的,他此行還有著將霍家四少爺接回莊園慶功的用意。
    回家不止是為宴會,而是就此長住。
    “是霍子鷺問過那老頭子後的決定。”霍子驥在樓下解釋道,“也不知那老頭子跟霍子鷺吃錯什麽藥,那件事之後竟然還敢在同一個地方舉行宴會。請的客人更多更難糊弄。估計你是重頭戲啊,哥,所以我特地來接你了。”
    年長霍子驥幾歲,忽然聽這親昵稱呼,擇明為瑪吉編辮子的手一頓。
    有點介意。
    “三少爺請不要拿我開這種玩笑。”
    難得讓對方吃癟一點,霍子驥偏不改,左一口哥,右一口親愛的三哥。
    勞爾旁聽著雞皮疙瘩都滿地,抓起大把櫻桃嫌棄丟去。
    “快閉嘴吧,霍子驥少爺你的貞操是門前踩黑的地墊了,就別再丟臉了”
    有勞爾帶頭,圍聚大廳的孤兒們不再拘謹,逮著手邊物品開始往這位客人身上招呼。薩沙尼爾被擇明委任領班,謹記教誨不做壞榜樣,但攔著弟弟妹妹時,薩沙冷哼提醒。
    “往他褲丟,傑米。瑪吉,你瞄準他鼻子。”
    她格外討厭這光鮮亮麗男人的笑臉,特別是當他看著他們的萊特時。
    被群小鬼喊打喊罵,霍子驥是從來沒想過的。東西砸來不疼,無奈攻擊密集閃躲吃力,隔靴搔癢也會氣急。
    吸氣正欲發作,不料與外圍嘴角噙笑的青年四目相對。
    對方什麽也沒說,眼神亦不含警告,他就先妥協一歎,護住臉威嚇起來。囂張又幼稚。
    “好哇,我不發威你們一個個當我好欺負小東西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霍子驥哥哥的厲害。”
    他卷起袖子甩掉外套,張牙舞爪偽裝惡獸撲去,抓到孩子便壞心眼原地轉圈。
    年紀小的孩子不懂薩沙的厭惡,有人一起玩耍便是開心事,僅次於和萊特老師相處。他們發出興奮笑聲,尖銳卻不刺耳,如搖晃鈴鐺,能吸引喜愛嬉笑的林中妖精。
    然而大廳側門,伊凡專程修建的病房長廊內,步伐顫巍的老婦明顯不是引人遐想的美麗妖精。
    男孩傑米被霍子驥追趕,他與女孩卡麗手拉手向側門跑去,他們一不留神筆直撞上物體,往後栽倒。
    地板涼又硬,但這群孩子不會輕易為疼痛受傷哭泣。在擇明教育下,兩人起身後照舊笑臉相迎。
    “對不起,我們剛剛沒看見就撞到”
    道歉越來越輕,男孩發怵,護住女孩後退。
    髒汙衣袍仿佛爛進肉裏,黑發汙垢遮擋老婦五官,獨留一雙布滿血絲,瞪紅猙獰的雙眼。
    牢記教誨,傑米勇敢挺直身體警告怪物。
    “別、別過來,我不會讓你傷害我們的。”
    霍子驥正被勞爾逼迫給幾個孩子當馬騎,毫無形象可言。發覺遠處動靜,他即刻起身趕來。左右各扯一個小孩,他打量這坨黑物連聲嫌棄。
    “什麽玩意兒人誰讓她進來的”
    他牽起兩名孩子意圖後退時,兩個意外接踵而至。
    婦人全身顫抖爆發獰叫,憤怒而絕望,繃帶纏繞的手拱起如爪,猛撲而來。
    另一邊,管家開門領進又一位訪客,朝廳堂前行。
    發狂咆哮震得霍子鷺心中猛顫,恍惚間以為是自己失控。然而等他抬頭衝進廳中,卻見霍子驥定在抬腳踹人的動作。
    萊特萊恩正攬著一個疑似瘋病發作的人,輕拍輕哼,柔聲安撫。
    那樣的小心翼翼,視若珍寶。
    一口氣直提胸腔卡在咽喉,霍子鷺掐握手杖柄端,用力之猛令關節哢哢脆響。他像嬰兒初次學會最基本的厭棄,記恨奪走他手中玩具的一切物體,哪怕是衣裳顏色,手指根數,還是肌上油漬,無緣無故烙進心底。
    作為整座宅邸的主人,伊凡現在才匆匆現身。
    他為躲避萊特萊恩糾纏閉門不出研究學術,被瘋婦呐喊驚動下樓。他停在台階中央,俯瞰這幅難以描述的光景。
    有句話倒十分貼切,所有令他頭疼的家夥都在這了。
    “啊,啊啊”
    沒有舌頭,婦人發出怪聲,扯著擇明衣袖。
    “您在找您的娃娃是麽別擔心,您看,他們在裏麵好好的呢。”
    擇明指向後方,兩個樹枝娃娃安靜躺於大理石板,應該是老婦剛才神誌不清,自己掉了。她踉蹌奔去,焦急撲跪在地,捧起摔散部分痛苦嗚咽著。
    青年不介意她臭氣熏天,蹲在一旁,經她同意才著手修補人偶。
    “給,這次請好好保護他們。”
    奪過,低頭,匍匐著爬進側門摟抱人偶。婦人表現始終未變,全然沒回應外界,即擇明過分貼心的幫助。
    氣氛在擇明起身回頭,率先朝霍子鷺鞠躬時緩和。
    “霍先生,剛才事發突然沒能第一時間迎接您,我對此萬分抱歉。”
    霍子鷺淺笑擺手不追究,但探求目光鎖定不該在這的某人。
    “三弟怎麽會在這我記得,你應該和韋叔一起核對請帖名單才對。”
    對於他話裏話外不滿譴責,霍子驥睜眼裝傻,歪斜著靠上躺椅。
    “啊,抱歉,我忘了這茬。不過那種事家裏隨便一個仆人都可以做啊,大哥。”
    忽然間的忤逆尚在霍子鷺意料之中,如今比起發狂發怒,他更在意這不成器三弟的轉變原因所在。
    “話說回來,大哥怎麽想到要來這派對是晚上,客人要中午才陸陸續續到,您不該先陪老頭子,好讓他親自簽下遺囑,提前把家產交給你麽”
    “霍子驥。”霍子鷺目光與語氣一樣瞬時冰冷,“不可對父親不尊重。”
    “尊重”
    金發青年捧腹大笑,末了指尖頂起圓帽旋轉,好整以暇上前。
    “你不要那麽虛偽嘛,大哥。你我都不喜歡那老家夥,反過來,他也完全不在乎我們。事到如今不如幹脆直爽些,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放開了講。否則你可真是深得他真傳,要活成下一個他了。”
    激怒是電光火石的一瞬,華貴男人瞋目切齒,在對視間克製著暴虐情緒。
    眼見形勢不妙,倆兄弟頗有拔刀相向的苗頭,宅邸主人扶額找尋在場唯一能勸架的對象。
    剛才站著鞠躬的地方沒有,孩子們身邊沒有,興致勃勃看戲的勞爾附近沒有。
    伊凡貝內特感到晃神,無意中望向高處樓梯。
    在他的位置,視線被扶手遮掩。即便如此,他仍清晰捕捉到麵具青年深邃藍眼中的興致。
    像了。
    藝術一竅不通卻悉知所有人體構造,醫師伊凡隻覺得紅黑線條浮現,巨幅畫報逐漸與這逆光身姿疊成重影。
    手提小小行李箱,擇明眼眸下瞥,與發怔的伊凡對視後加深微笑。他的察覺過於敏銳,使以沉穩出名的醫師一陣心驚肉跳。
    擇明下樓剛站定,孤兒們一擁而上。
    “萊恩先生,您是真的要走嗎”尼爾目光哀求,“可是我、我還有很多問題沒請教您。”
    薩沙抱起瑪吉,小女孩伸長手向擇明討要擁抱。
    “說好要帶瑪吉去野餐的,野餐。萊特不能反悔騙人。”
    “能不能請您再晚點走,萊恩先生。我們還有禮物沒送您。”
    每個人都在說話,非但不聒噪,反而能聽得一清二楚。幼小孩童言行尚有任性成分,可大孩子舉手投足文質彬彬,猶如被書皮包裹的破詩集,麵貌煥然一新,同時沉澱著厚重底蘊。
    被他們包圍,擇明因不舍犯難。他看向在場最具話語權的霍子鷺,尚未開口,孩子們紛紛調轉祈求對象。
    “先生,如果您要帶走萊恩老師,能不能也讓我們留下。”薩沙不再是曾經的小母老虎,她甚至記得要屈膝行禮,言辭無比誠懇,“我們知道您需要萊恩老師幫忙,但我們更離不開他。他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唯一依賴信任的兄長,一直照顧保護著我們。”
    “而現在我們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保護萊恩先生,幫到他任何事。也是您的。”尼爾上前補充,深深鞠躬,“拜托您了,我們絕不會給您添麻煩。我尼爾萊恩以我的名義,人格,以及靈魂起誓。”
    這番論調由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決絕說出,沒有什麽能更震撼人心。
    盡管詫異,霍子鷺卻因心情不佳,皺眉遲遲沒答複。
    “那就這麽定了唄。”霍子驥單手插兜,上前拍了拍男孩腦袋,“以後你們就住莊園裏了,正好我缺幾個跑腿的。”
    自知搶話再度觸怒霍子鷺底線,他無所畏懼,朝對方挑釁一笑。
    “我大哥和我一樣,可慷慨大度了。”
    深呼吸垂下眼,霍子鷺戲謔一笑。
    看來他低估這三弟流氓耍賴的本領,也幸好趁早等到這匹惡犬呲牙亮出真麵目。
    反正,他身邊不需要這種人。
    在一雙雙眼睛祈求期待的注視下,霍子鷺開口。
    “既然子驥都這麽說了,我哪能再做壞人,拆散你們這相親相愛的大家庭”
    孩子們克製著雀躍歡呼,又聽他說道。
    “但來前我沒料到會發生這事。恐怕,隻能先帶萊特走,後麵再派車來接你們。”
    “後麵後麵是什麽時候”霍子驥不甘示弱追問,“我這剛好有一輛車,雖然沒大哥您的寬敞,好歹能坐幾個人。醫生和這位萊恩老師再加上我,趕回家開派對綽綽有餘。”
    不願摻和進爭吵漩渦,伊凡指尖推扶鏡片,立即闡明立場。
    “多謝三少爺好意,可我有司機,會自己去。”出於這些天養成的習慣,他轉頭就問,“你搭我車麽”
    短短幾分鍾內收來自三個不同人的乘車邀請,選誰似乎都要引起紛爭,擇明難再置身事外觀賞。不過他隨手一指,燙手山芋拋向別處。
    “三位先生,不如過問一下克勞德小姐。女士優先,對麽”
    被晾許久,勞爾哼氣兩手叉腰,朝前努了努下巴。
    “現在問我太遲了,本待嫁淑女很生氣。你們還是問問人人都愛的萊恩老師吧。”
    球咕嚕嚕被踢回,擇明再次成為左右為難的焦點。
    宛若有所預料,他不疾不徐握著手絹輕拭鼻尖,吸氣時堵著似是感冒前兆,又像過敏鼻腔流水,哧溜聲細微。
    “我有一個好主意。”他說道,“就看各位,是否願意跟我一起了。”,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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