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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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行一路走來,路過各司衙,來到監察司所在城宮門前,已近午時。

    言行向值衛一點頭入得門去,可謂熟門熟路,一眼便知平日未少來。穿過廣場院落,一路向監察司大門走去,時有崗衛向言行低頭行禮,言行亦是點頭回禮。這惡名昭著的監察司,此時形如言行的後花園,這上上下下竟是都識得他。

    待得來到監察司大堂門前,正要邁步入內,左首的崗衛卻道:“言行公子且慢,容我先行通報。”

    說罷,那崗衛轉身走進堂去。

    言行疑惑地看向右首的崗衛,問道:“何人在內?”

    那崗衛道:“監察司會同執禁團在內議事,言行公子且先稍候。”

    言行點頭回道:“無妨。”

    正說完,入內通報的崗衛走了出來,站定後,道:“司座大人說言行公子若有它事且先忙於它事,若無它事,便再稍等片刻。”

    這在言城身份尊貴的言行到府,無主事之人迎接,卻還要他在門外稍等。這本是不敬,可言行臉上卻無絲毫不悅,反問道:“可知堂內所議何事?”

    那崗衛回道:“言行公子見諒,我等不敢擅言。”

    言行笑道:“是我不該多此一問。”

    說完,轉身負手而立,抬頭望向那天空雲卷雲舒,竟真的就此等候。

    監察司議事堂內,上座兩椅並排,一人著紫色差袍,一人著一襲黑衣。紫色差袍那人下首一字排開十座,十人一律淡紫差袍,各據一座。黑衣人下首一字排開五座,五黑衣人各據一座。

    隻聽一人說道:“言行公子畢竟身份尊貴,我等所議之事既已定,讓他在門外等候似有不妥。”

    說話之人著淡紫差袍,卻是昨日在妙筆生花店內盤查的趙司常。

    話音剛落,隻見上座二人瞬間冷冷地盯著他,趙司常暗叫一聲不妙。

    上座那紫袍人拍了拍一旁的案腳,冷冷地道:“好啊,趙司常,你可是在這言城待的時日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是從哪來的了嗎?莫不是近來又收了他不少好處?”

    趙司常聞言慌忙起身,拱手行禮道:“司座大人,屬下失言,望司座大人恕罪。”

    那上座的紫袍人,便是都城派駐言城的監察司司座,名叫李嚴,麵容冷峻,雙目似也透著陰冷寒光。

    李嚴冷哼一聲,道:“除了我大秦城主,天下誰人敢在監察司妄稱尊貴。你倒好,區區一個言城公子,你也竟敢認其尊貴。看來,你是擔不起司常之職了。”

    聽到李嚴一句話就要將自己除職,趙司常慌忙跪下,懇求道:“司座大人,司座大人,屬下僅一時失言,司座大人開恩,司座大人開恩啊。”

    “嗬嗬,嗬嗬嗬...”李嚴冷冷一笑,道:“開恩?哼,我監察司何曾給人開過恩?”

    說罷,目光掃過下座的十幾人,眾人皆不自覺地挺胸坐正。

    李嚴又道:“你們切莫以為在監察司和執禁團有了些身份便有了些特權,言辭不端者,雖念在同屬大秦同僚不宜處之過重,卻也不可不處置。如此方可讓你們時刻牢記,你們從何來,當做何事。”

    眾人齊聲回道:“是,屬下謹記。”

    趙司常仍跪在地,他已不再哀求,他已知成命難抗。起初他隻是不曾想到隻因一句話便會令他失了司常之職,現下他卻竟因隻丟了司常之職而暗自鬆了一口氣。無人為他說情,更無人敢為他說情,看著他的,隻有冷漠。

    李嚴方才將趙司常罷職,轉頭看向身旁那黑衣人,之前冷冰冰透著寒意的雙眼轉瞬變成眼含笑意地道:“首座大人,諸事已議定,待我們開始行動,恐有變數,屆時這言城修道界,便仰仗執禁團諸位了。”

    神情和藹,言語懇切,若無先前發生的事,隻怕所有人都要認為李嚴乃一謙遜可親善結同僚的一方要員。

    那個上座黑衣人,就是言城執禁團首座,代號言零。

    隻聽言零聲音洪亮地道:“李司座客氣了,這本就是執禁團職責所在,何來仰仗之說。”

    李嚴哈哈一笑,道:“天下各城有我們監察司和執禁團通力合作,大秦必將世代無憂。”

    言零不再回應,李嚴似乎終於想起堂外還有一個人等著求見,於是向下座的眾人道:“今日眾位且先回吧,明日按商妥的各自行動。”

    眾位司常和輔座聞言站起,轉身向李嚴道:“是。”

    而後轉身,齊步向堂外走去,動作整齊劃一,可見紀律之嚴正。

    趙司常仍跪在地,沒有李嚴的發落,他不敢擅自起身。

    李嚴俯首看著他,表情和語氣又再次變得冷冰冰地道:“你也起來吧,除職也不是一朝間的事,現下也無合適的人選接替。在此之前,司常之職暫留,一應事務也不可耽擱,若再有差錯,絕不輕饒。”

    趙司常顫巍巍地站起,聲音也顫抖地道:“是,屬下萬不敢再出差錯,屬下告退。”

    說罷,慌張地轉身想要快步走出堂外,這堂內的空氣讓他呼吸有些困難。

    隻聽李嚴又道:“慢著。”

    趙司常一驚,剛剛才稍稍放鬆的神經又頓時緊張起來,轉身站立,低著頭,不敢抬起。

    李嚴接著道:“言行若還在堂外,你便通傳他進來。”

    趙司常送了一口氣,道:“是。”

    這次他沒有轉身,而是退步而去,見李嚴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才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出了堂門,隻見言行正背對著趙司常負手望天,果然還在等候。

    趙司常平日的確受了言行不少好處,監察司很多人都受過言行的好處,且言行待監察司處處客氣,絲毫沒有言城常人掩飾不住的敵意。如此往來日久,趙司常便對言行心生親近,於是才會在堂內為他說了那一句話,卻不想隻這一句話便犯了上怒。

    此時看著言行的背影,趙司常有怨也有怒,又心知不該,這本就是出於他自己本意。心中矛盾,一時便沒有叫喚。

    言行似感覺背後有人在看著自己,轉過身便看見趙司常,平日裏他二人也算相熟,隻覺趙司常神色有異,便叫道:“趙司常?”

    趙司常聽聞叫喚,回過神來,笑了笑,道:“言行公子,司座大人和言零首座在堂內等候大駕。”

    這笑,無論怎麽看都牽強得很。隻是在這監察司內,言行也不便多問,隻好道:“有勞趙司常通傳。”

    說完一點頭,向堂內走去。

    看著言行走入堂去,趙司常也抬頭望了望天。一想到莫說是都城,莫說是這世間,僅僅這言城一地,身份職位在自己之上的人便所在多有,有的是不敢輕易得罪,有的是可將自己輕易發落。除職歸家或許是幸事,一番遭遇一番感慨。

    議事堂內,李嚴方才對言零說完我二人且會會那紈絝公子,隨後就見言行笑嘻嘻地穿門而入,走到二人近前。

    言行也不客氣,見下座十幾個空位,走到李嚴下座的頭個位置便徑直坐下,然後一臉不解地問道:“今日是何陣仗?監察司十司常和執禁團五輔座竟都到齊了。”

    言零似乎生性寡言,端坐於位不苟言笑。

    李嚴卻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怕不是聞到什麽風,才登門而來的吧?”

    言行道:“風倒是沒聞著,就是昨夜見我父親回府,長籲短歎。一則,我父親那鐵板一塊也問不出什麽來,二則,我也不敢問。細想來,這言城也就是你們二位能讓我父親如此愁眉不展了,我不上這來,還能到哪問去。”

    李嚴嗤笑一聲,道:“倒是沒想到,你還會怕你父親。”

    言行苦笑一聲,道:“怎麽說也是他生我養我,少時可沒少挨他毒打。再者說了,我這富貴日子,到頭來不還得靠著他嗎?”

    李嚴和言零聽著言行這番言語,心想,言信雖與自己是一種敵對關係,卻也深知言信為人方正,深受言城上下尊崇,且一身道法修為也是高深莫測。將言信列為大敵的同時,卻也從不敢輕視他。如今看著他卻有這麽個兒子,不禁心生同情,也莫名有股嘲笑。

    這般想著,也便有心多看看言信的笑話。

    李嚴道:“你父親憂思難解,那是自然。明日始,監察司與執禁團連同監察護衛營全城搜禁,凡言城屬地,一戶不得遺漏。”

    說完,笑眯眯地看著言行。

    言行心頭暗叫一聲不妙,行動如此之快,想來剛才他們已議定好各自的搜查範圍。可是他麵上卻仍是鎮定如常,仿佛查出多少人,要除籍多少人,都與他無關。

    言行假裝疑惑地問道:“這就奇了,言城近來風平浪靜,未聽說有何事發生,何故會讓你們盡出。”

    隨後哈哈一笑,又道:“你們該不是平日裏閑怕了,讓這上上下下出門活動筋骨?”

    李嚴嗬嗬一笑,道:“這天下若是太平無事,我等自是也不願如此大動幹戈。言城近來確是平靜,隻是這令出都城,我等也不敢不遵從。”

    言行仍在調笑,道:“怎麽,如此說來,是都城對你們二位大人不滿意了?”

    李嚴麵色一沉,道:“此舉並非言城一城,天下各城盡數如此。”

    言行見快要問出原因,好似不見剛才的調笑已讓李嚴有些不悅,接著道:“這就更是奇了,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嚴和言零看著言行,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而言行隻是一臉好奇,看似並無半分探究之意。

    李嚴和言零對視了一眼,隨後李嚴道:“此事與你無關,莫要多問。”

    言行見他們二人如此戒備,雖不知具體何事,但已可斷定確如昨夜和父親所想,他城有變。

    於是言行往座上一靠,癱坐著道:“既然二位大人不想讓我知道,那就不問了。”

    說完,摸了摸肚子,又道:“起得遲了,早膳還未吃。飄香樓也不知是否還有雅間,二位大人,午膳時辰到,一起去看看吧?”

    一副十足十的紈絝公子像。

    李嚴見言行已不再追問,倒是免去了讓他翻臉嗬斥。此時確已腹中空泛,便看向一旁的言零,眼神詢問是否一同前去,言零點了點頭。

    於是,李嚴打趣地道:“嗬,你去飄香樓還需要預留雅間嗎?”

    言行同樣打趣道:“我去倒未見得有,不過二位大人去,那是必定有。”

    此話若是旁人說,那自是譏諷他二人凶名遠揚,隻是在他們眼裏,言行如他們一樣,所以並未覺得此話有何不妥。

    三人同行,李嚴居中,偶有行人,見得這三人自對麵走來,紛紛避讓。

    穿過一個道口,便聞得陣陣酒菜香味,言行深吸了一口,道:“二位大人,你們可千萬別把這飄香樓給抄了,若是沒了這飄香樓,我可不答應。”

    李嚴嗬嗬一笑,道:“莫說是你,我也不答應。若真犯了禁,我就把飄香樓的掌櫃廚子抓來,從此負責我監察司的膳堂。”

    言行回道:“若當真這樣,往後可莫要煩我日日前來討食吃。”

    外城的一醉樓,內城的飄香樓,酒菜聞名,費用昂貴,食客大多是達官顯貴富商公子。

    飄香樓就坐落在主道旁,上下兩層,一樓排放著數十張桌椅。已是正午,座無虛席,賓客滿堂,甚是喧鬧。

    言行三人已近飄香樓,往常多數是言行一人前來,在場的人看見他雖是言語聲漸小,卻也不避讓。此時,當這三人走進店內,隻見滿堂賓客正是喧囂時,立時有人啞口,不明所以的人見有異狀,紛紛抬頭看向門口,頓時全場鴉雀無聲。有人從懷裏掏出銀錢放置桌上,起身低頭灰溜溜地避開三人,走出店外。

    掌櫃和夥計見這光景,也不意外,因為他們已見過多次。隻見那掌櫃叫過一夥計,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那夥計聽完點頭,又上了二樓,不多時,二樓也紛紛有賓客下得樓來,如先前的人一般,低頭避開三人出得店外。

    言行看向身旁二人,笑著搖搖頭,也不說話,領頭徑直向二樓走去,李嚴和言零隨後。

    上得二樓,隻見有十來雅間。雅間內各擺盆栽,有鬆,有竹,有稀奇玩石,有不知名但形態奇異美觀的花草。

    三人走至最裏處一間,各自坐下,也不喚人來點菜,也不催促。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