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為天資
字數:9481 加入書籤
謝長青上前一步,說道:“都罷手。”
謝長青又對言三說道:“你即便能勝,也必有損傷。此為謝福臨之事,你要的是我謝家有人能勝過你。若你有了損傷我再出手,你必不服。”
謝佑堂和言三都依言停手。
謝長青所說的確是言三心中所想,死鬥也並非言三此來目的。
其實到此時,言三已大體摸清了謝家眾人的實力。這種世家最重視自家門麵,道法修為不夠的人自是不會出陣,當他們代表家族的時候,這已是默認的規矩。
剛開始謝福辛年輕氣盛自請出戰,可見他應是謝家年輕一輩最強之人,與之對戰的言三一雖被擊昏,可若論實力,卻在謝福辛之上,隻是眼看勝券在握疏於防備之下著了道。
而後謝佑堂出戰,除謝長青外,雖然他在謝家身份最高,可若有旁人修為明顯高過他,也必不會讓他出戰。因此旁人的最高實力最多與謝佑堂伯仲之間,言三有自信勝過。
言三本已可率人離去,至於謝福臨之事,本就隻是一個借口,他隻說不咎即可。可他心知謝長青修為必在謝佑堂之上,也自認應該也在自己之上,但卻仍想試試自己是否與他有一戰之力。
於是,言三對謝長青說道:“你終於要親自出手了嗎?想來謝家也無人能在你之上。”
謝長青對謝佑堂道:“佑堂,你且先退下。”
謝佑堂聽言轉身回到謝家眾人群裏。言三亦往回退出三丈,重新拉開架勢。
隻見言三雙腿一前一後,雙膝彎曲,持劍的左手拇指抵住劍柄,右手作拔劍勢,一副如臨大敵的戒備之勢。
而謝長青卻是身形鬆弛,好似全身破綻,就那麽站著,沒有出招的跡象。
言三卻不敢貿然上前,他的經驗告訴他,前方不知何處必有陷阱在等著他。
兩人就這麽對峙著,圍觀的眾人也知這兩人交手片刻便會分出勝負,但卻遲遲沒有人先出手。
謝長青道:“怎麽,說要較量的是你,現在卻不敢出手嗎?”
言三知謝長青是想激自己先出手,他雖不受激,卻也清楚若不動手,又怎能摸清謝長青的修為究竟如何。
言三當即禦劍出鞘,雷劍出鞘之際隱隱夾有雷鳴,向謝長青飛襲而去。
卻不料謝長青側身向前跨了一步,讓過了急速飛來的雷劍,隨即大步向言三奔去。
原來謝長青竟不同於謝佑堂想拉開距離隔空交戰,反倒打算近身。言三始料不及,所禦雷劍自謝長青身後迂回追擊,卻眼看已不能在謝長青一掌傷及己身前刺入他的身體。
於是,言三當機立斷,在謝長青已近自己身前一丈時,淩空翻身,從謝長青的頭領飛過,迎麵接住自對麵飛來的雷劍。
你不是要近戰嗎?那就如你所願。近戰本就是言三最擅之法,更便於催持雷法,無論如何也沒有避戰之理。當言三接住雷劍,反身麵對謝長青,兩人已在一丈之內。手的長度,加上手中三尺長劍,踏上一步便可觸及謝長青的身體,而這踏上的一步更有利蓄力。
此時言三信心十足,當即催持雷法,兩人相近,雷鳴炸響,雷劍上更有肉眼可見的絲絲電流閃過。言三借著反身之勢踏上一步,手中三尺劍自右上方斜下劈來。一瞬之間,一氣嗬成,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執禁使們眼神興奮,他們以為勝了。
怎料,卻聽得一聲慘叫,雷劍未借勢砍中謝長青,卻是頹然無力地墜落在地上。而後,他們又見言三撲倒在地上打滾哀嚎,他持劍的手臂上黑衣已消失,皮肉焦爛,那分明是被燒傷的跡象,那短短的一瞬,究竟發生了什麽?
謝家眾人同樣眼神興奮,因為他們看見了謝長青的得意之技,護體白焰。
原來,就在言三反身之際,謝長青一身道袍無風自鼓,以道法結合氣府元氣生出一麵白色火焰。言三持劍劈下,謝長青隻是微微側身避讓,隻需待言三的手觸及白焰,便夠了。
這白焰,以謝長青的一身修為,也僅能讓它離體三尺而生,所以他才向言三近身而去,誘導言三持劍向他劈來。
謝長青厭惡地看著在地上打滾痛呼的言三,道:“你敗了,謝福臨之事就此作罷。你在我謝宅殺了一人,我也不咎,你們走吧。”
說罷,謝長青當先走出了道場,他實不喜和執禁團之人共處一處。
其餘謝家眾人待看到執禁使們將言三和昏死的言三一帶走,跟到他們出了謝宅外,這才各自回宅。
......
離火殿,殿前道場,數十個少年盤膝坐地,眾少年身前王遠近與他們盤膝對坐。
王遠近與言乾不同,臉上多笑顏,解答弟子們疑問也少有欲說還休,一向是深入淺出,知無不言。是以眾少年們對他也更是喜愛,對世間修道界的那點皮毛了解也多出於他。
王遠近還是王初陽的叔父,而王初陽是這些未結業的弟子中,天資最好的一個。也因此,他更願傾囊相授,但卻並沒有重王初陽而輕他人,眼前的所有弟子,他都愛護有加。
言果自昨日始,也在離火殿修行,不過因他已結業,此時正一人在離火殿後院由叔祖父指導獨自修行。
適才,有弟子問到道法的境界之分。
王遠近答曰:“世間各城道法有別,境界如何劃分也眾說不一。我們言城禦火術,與周城禦金術,林城禦木術,衛城禦水術,黃城禦土術,合稱五行。五行分四大境界,由低至高,一曰玄,二曰上玄,三曰太玄,四曰天玄。雖說五行同是這四大境界,但具體如何界定也各有不同。”
眾弟子不解,一少年問道:“先生,這又是為什麽?”
王遠近道:“修道者可感知天地元氣,再以道法相合,聚其形,再凝意改其形,而導其勢,此為催發,成一術法。再操控天地元氣,能將這一術法控製自如,這就是第一層境界,玄境。在這層境界,五行大體一致。”
聽王遠近這麽一說,在玄境這層,都能理解。再想到前日王初陽和言行比試時所展現的道法,又一少年追問道:“那初陽師兄已經是玄境了?”
王遠近笑道:“玄境畢竟是入門級的最低境界,沒有你們想的那麽高深,其實你們中有不少人都已可稱入了玄境,不過初陽算是在玄境中比較高的修為了。”
王遠近看著王初陽,對於自家這個後輩,他頗感驕傲,能在這個年紀將術法控製到那種程度,已是少見的天賦。
王初陽卻並沒有自喜,經過前日的挫敗,他的心中已有了追趕的目標。
王初陽問道:“那上玄境呢?五行在上玄境有什麽不一樣?”
王遠近收起笑顏,少見的有點嚴肅地解答道:“上玄境才是一個修道者真正展露實力的開始,但是各城修道者在上玄境術法的體現也開始明顯的區分。拿我們言城禦火術與周城禦金術作比較,言城禦火術可操控天地元氣,使元氣劇烈摩擦碰撞而生出火焰,可元氣卻斷不可能有生金之理。所以,如何界定上玄境,自然大不相同。”
王初陽又問道:“那我們禦火術要如何才算得入了上玄境?”
王遠近道:“你們最初的修煉,從感知天地元氣開始,然後用道法操縱硝粉生火,若身周有火你們也可操控。但說到底,控製的不過是世間凡火。何為修道者?修道者的本質是以道法結合天地元氣創造世外之物。何為世外之物?就是超越了以世人常情認知之物。比如,世人都以為火需燃木而生,卻不知元氣的劇烈碰撞也可生,且元氣之火的傷害遠非燃木而生之火可比。”
說話間,王遠近抬起一掌,另一隻手一捏法決,一簇紅色火焰自掌間燃起。
王遠近接著道:“所以,當你們生出第一簇元氣之火時,可算是踏進了上玄境之門。”
話落,隻見那火焰離開手掌,淩空緩緩在眾少年頭頂數尺漂遊,由紅色變成橙色,再變成黃色,又變成幾近難明的白色。眾少年隻覺片刻間氣溫驟熱難當,幸而王遠近一揮手,火焰消散,彷如烈焰叢中直入春水潭裏,轉瞬一身清爽。
王遠近看著眼前的弟子們,笑著問道:“你們感覺如何?”
眾少年感覺元氣之火果然遠比他們平日借用硝粉所生之火炙熱,但此時的他們對於用道法操縱元氣生火禦火還沒有概念。
又一少年問道:“那依先生所說,我們每日練習硝粉生火,再練習禦硝粉之火豈非無用?我們應盡快練習生元氣之火,不是嗎?”
王遠近道:“怎會無用?你們現在的每日練習,是因為你們尚不能生出元氣之火,禦硝粉之火是為讓你們先修習操控禦火之術。待日後你們生出元氣之火,這套禦火之術仍可適用。雖說我的境界現在比你們高,可若是我生出的元氣之火不能禦火自如,不能擊中你們,而你們的硝粉之火因為禦火自如而能擊中我,那空能生出元氣之火又有何用?所以,境界並不能完全代表實力。禦火之術的修為是根本,而今後不論能生出何種元氣之火,能將你們的實力提升至何種程度,都需建立在禦火之術的基礎上。”
眾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頭,這番修行之理他們需要消化。
王遠近又道:“你們需切記,每日練習禦火之術也切不可沉迷,以道法聚氣生元氣之火也需盡早,隻有禦火之術結合元氣之火,將元氣之火操控自如,方可稱略有小成。”
此時,隻有王初陽知道,這所謂的略有小成有多難。一年來,每當獨自一人時,他便開始控周身元氣催生元氣之火,莫說讓它離體,僅是讓它在掌中維持半刻,身體也幾近癱瘓,需休息數個時辰方能恢複。
有後入離火殿的弟子問道:“先生,怎麽你剛才生出的元氣之火變換了幾種顏色?”
離火殿的弟子入門先後不一,這個問題很多弟子都問過,也都聽過解答。
王遠近還是不厭其煩地解答道:“元氣之火分七色,自下而上,分別是紅、橙、黃、白、青、藍、紫,每上一層傷害與下一層都不可同日而語。想要修出高層次的元氣之火,天資和勤奮缺一不可。元氣之火消耗元氣甚巨,即便你能感知的天地元氣很廣,可若不能以道法將感知到的元氣聚合,使其按照自己的意圖劇烈摩擦碰撞也是無用,所以勤練也必不可少。”
那弟子又問道:“先生,總聽說天資天資,到底什麽是天資?”
王遠近道:“所謂天資,其一,入門時,每一個修道者都已通過顱頂灌氣打開氣府,所以可感知天地元氣,但是每個修道者能感知到的天地元氣範圍都不一,由稀至廣,這裏已分出一層高低。其二,天地元氣乃天地之息,含天道之理,亦有其生命,修道者則以道法體悟其生息之理,領會多少不一。領會,是所悟道法能與元氣互通之意。通,則聚合易。若不能互通,則知而不解,通而不暢,一知半解,都會讓元氣聚合難上加難。每個修道者領會互通不一,這裏又分一層高低。其三,氣府所在不同,可藏納入體內之氣不一,再分一層高低。這三點,就是所謂的天資有別,足以決定一個修道者終其一生所能達到的修為境界。”
說到這裏,王遠近明媚的臉上浮現失落之色,他自己是否算得上一知半解?
眾少年隻聽得一臉茫然,雖有些入門早的弟子已聽過這些話,但仍如天書一般,尤其是那道法互通天地元氣,任腦筋如何飛轉,仍舊難以體會。
王遠近隻好又說道:“聽不懂沒關係,你們隻需記住。修道一途本就一步一步需自身體悟,悟到哪一層修為就到哪一層,修為必有高低,不可能人人盡同。”
眾弟子隻訥訥地齊道了一聲:“哦。”
腦筋實在已經轉不過來了,可王遠近隻說到了玄境和上玄境,後麵還有兩大境界,他們也想聽一聽。
於是,又有一個弟子問道:“先生,你隻說到了玄境和上玄境,還有呢?”
這弟子名叫言羽,約莫十五六歲,出自言氏宗家,與言行言果是同宗兄弟。
王遠近笑著看向言羽,道:“怎麽,你有誌將來修到更高境界嗎?”
言羽摸了摸頭,訕笑道:“修不到,還不能聽聽嗎?”
眾少年一陣哄笑,打消了聞道不解許久的沉悶,回歸了輕鬆。
王遠近不再想與弟子們說些生拗之理,況且,對於太玄境,也無人真正了解。
王遠近還是笑著道:“少年需有誌,敢想方才敢為。不過太玄境曾是傳說之境,我也不知究竟何為太玄境。”
少年們對於何為真正的修道還一無所知,他們天真爛漫地以為授業之師一定是一個修道強者。
言羽聽王遠近這麽說,大失所望,道:“啊?先生?你沒修到太玄境嗎?”
王遠近一聽,不知當好氣還是好笑,搖頭苦笑道:“我不是說了太玄境曾是傳說之境嗎,你看我像傳說的樣子嗎?”
王遠近一攤手,一種自嘲的無奈。他的氣府為中品手府,他已止步白焰多年,他早已斷了太玄之念。忽又想起一個身影,那個曾經好友啊,若是他還在...失意和傷感湧上心頭。
弟子們被王遠近這麽一反問,再一想,確實不像。王遠**日太過親和,而他們印象裏的傳說總是不苟言笑。
但他們還不死心,言羽又問道:“那我們言城現在有太玄境的強者嗎?”
王遠近終於流露出一絲驕傲,道:“三城主就是太玄境強者了。”
“啊,是言果師兄的父親。”邱落脫口而出,隨即引得身周幾聲嘿嘿笑聲,邱落俏臉一紅。
王遠近又道:“三城主年少時也曾在離火殿修行,你們當以三城主為榜樣。”
三城主言信深受言城上下愛戴,又聽得先生說他也曾在離火殿修行,這太玄境的距離感在少年們的心中好像又近了幾分。
此時,眾少年仿佛已看見多年後,自己也會像言信一樣深受擁戴,仿佛多年後的後人們,也會有一日像現在的他們一樣以他們的名字為榜樣。
於是,他們振奮地齊聲高呼:“是,以三城主為榜樣。”
王遠近忽然感覺自己是不是給了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轉念一想,自己年少時又何曾沒有他們現在的幻想,總不是什麽壞事。於是,他望著眼前的少年們,眼中又有了一絲寄托,一絲期待。
而王初陽是眾少年中唯一一個已有體會修道一途前路艱難的人,他並不像其他少年一樣心已飄忽,他知道他眼前的上玄境就已經是一座極難逾越的高山,他還想對上玄境有更多的了解。
王初陽問道:“先生,你先前說到元氣之火分七層,那是不是可以說其實單是上玄境也可分七層修為?”
作為王初陽的叔父,對這一問,王遠近頗覺欣慰,又有讚許,這個少年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修道一途貴在腳踏實地。
王遠近點頭道:“可以這麽說,七色元氣之火,每進一層修為都大幅提升。不過當修出青焰的時候,結合上品氣府,已可叩太玄之門。”
王遠近知道王初陽的氣府為上品腹府,王初陽有他沒有的機會。
王初陽握緊了雙拳,他的眼中綻放了一絲光芒,心中念道:“青焰,上品氣府,太玄之門。”
王遠近看見王初陽眼裏的光芒,還是要給他潑下一盆冷水,始終要他保持清醒。
於是,王遠近又道:“雖然你有上品氣府,但要修出青焰絕非易事,更非一朝一夕間。言城修道界修出青焰之人寥寥無幾,除了三城主不惑之年外,其餘幾人皆年過花甲方才修出。”
王初陽一聽,瞬間有些泄氣,他還不到二十歲,難道他即便有和言信一樣的天資,也還要二十幾年後才能修出青焰嗎?急於成長的人,最害怕的就是等待,漫長的等待。
不過,王遠近還是要給他希望,說出了隻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道:“不過,還是有一人在和你一樣的年紀時就修出了青焰,現在更修出了隻在傳說中出現過的紫火。”
王遠近終究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這仍算是一個秘密。
但是,王初陽的眼前還是出現了言行的身影,心道:“難道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既然可以那麽年輕就修出紫火,自己為何不可以在和他現在一樣的年紀修出青焰?”
幾年的時間和二十幾年相比,是那麽的短暫,他願意接受。修道一途能有一個人可以追逐,是多麽大的幸事。
言羽還是孩子心性,年少不知愁滋味,他還想聽關於天玄。
言羽道:“先生,你還沒說天玄境呢。”
王遠近一笑道:“我連太玄境都不知,又如何能知何為天玄境。傳說天玄境可呼風喚雨,使天地失色,你信嗎?”
言羽聽言,噘嘴凝眉,不斷搖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對這說法甚是不信。
眾少年聽得呼風喚雨,天地失色,也都不信。相比那虛頭巴腦的天玄境,還是太玄境實在,待得他日修出了元氣之火,太玄境好似就在不遠的前方,他們鬥誌昂揚。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