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各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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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城。

    淩風穀坐落於張城之東的山穀中,臨海,穀中終年海風不絕。

    淩風穀之東,有山石隔斷海岸。

    這些山石原本也是山林,隻不過在狂嘯的海風終年吹襲之下,沙土不覆,草木凋逝。

    山石中間有一個拗口,那一處風勢最猛烈,迎麵的海風都從這個拗口灌入淩風穀。

    百裏追雲就站在那個拗口的最中間,他的長發和道袍迎著風在身後飛揚,他還有幾分稚氣的臉上有幾道劃傷的裂痕。

    百裏追雲緩緩抬起他的雙手,狂風撩起他的衣袖。

    裸露的手掌和手臂上,劃痕更是數不勝數,有幾道甚至還在流血。

    但即便是這麽多的傷痕,百裏追雲的臉上也看不到懼怕和痛苦,他目光專注地直視前方,看的不是藍色的海和天空,看的,是根本看不見的風。

    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隨著幾個深深地呼吸,百裏追雲大喝一聲。

    他身前的沙被揚起,他的長發和衣擺不再筆直的飛揚,雖然還在飄飛,但終於有了些低垂。

    百裏追雲正在隔絕那狂嘯不絕的海風,沙塵在他的身前旋轉,越來越濃,越來越廣。

    百裏追雲臉上的表情也愈加的吃力,有汗珠凝結,直到眉目聚做一團,他也堅持著不把手放下。

    直到響起“啊...”一聲慘呼,那再也無法控製的旋風瞬間爆裂,百裏追雲的身體也同時被掀飛,重重地砸在山石上。

    海沙重新落下,沙塵也被風吹遠。

    當百裏追雲踉蹌著站起的時候,他的臉上又多了幾道被撕裂的傷痕,但他仍向著那個拗口走去。

    一個聲音響起了:“今日就到這。”

    說話的人盤坐站不遠的山石上,百裏追雲向他看去,那人容貌棱角分明,一臉無血色的白,給人一種時日不多的病態美感。

    他,正是張千淩。

    百裏追雲仍想再試一次,又向拗口走出幾步。

    自從張千淩開始指點他修行之後,一句誇讚的話也沒有過,曾經跟隨楊風清時,楊風清從不吝惜對他的讚揚。

    他心想是否是自己天資終究不如而進境遲緩,所以讓張千淩很失望,他自己也因此很失望。

    張千淩咳了幾聲,又道:“若透支過度,你也會像我一樣。”

    百裏追雲停下了腳步,也低下了頭。

    氣府受損,不能再納氣,這意味著什麽,百裏追雲已經很清楚了。

    他要為楊風清報仇,他要戰勝楚玉琢,就不可能冒氣府受損的風險。

    張千淩從山石上躍下,麵無表情頭也不回地從拗口中往回走。

    但他的腳步很慢,也許是因為他的身體的確已經很虛弱,虛弱到就連平日的走動也要小心嗬護。

    百裏追雲終於還是放棄了再試一次,轉過身向張千淩跟了上去。

    張千淩微微側過頭,向後瞄了一眼,嘴角一撇,露出欣慰的無聲一笑。

    ......

    西野荒丘。

    賈平川正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一聲聲“醒過來,醒過來...”的悠悠呼喚,而一場雨又不知是不是巧合地再次把賈平川澆醒。

    賈平川艱難地從迷糊昏睡中睜開雙眼,盡力地偏過頭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看見一個人影,那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搜尋無果,又再次張開嘴,重傷昏睡多日,失血過多,又多日未吃東西,單靠流進肚裏的那點雨水,賈平川也再支撐不了幾日。

    雖然荒丘四周都是密林,林中肯定有野果,但賈平川已經很難移動。若再牽動尚未愈合的傷口卻並沒有找到可以果腹充饑的食物又再次昏睡,他便不可能再醒過來了。

    但再不吃點什麽,他也會再次昏迷,同樣再昏迷之後也不可能再醒來了。

    賈平川別無選擇,隻是茫然的看了看,以選擇爬向哪一處尋找食物。

    他的體力能支撐他爬行的距離和時間都不多了,若方向選擇錯誤,就不再會有活下去的機會。

    這是拿命去賭,太過沉重而艱難的選擇。

    賈平川尚在思考,這時,荒丘上不知從何處來的一陣風,吹向了賈平川身體的左側。

    這陣風很怪異的麵積很小,隻吹動賈平川左側荒丘之外的密林一小處枝葉晃動,似乎是冥冥中什麽力量替賈平川做下的選擇,從麵縮小到點。

    賈平川看著那處,心道:這條命就交給天道決定吧。

    於是,他開始艱難地翻身,向那次從泥潭中絕命逃生一樣,又一次匍匐著身體,向那個仍在晃動的點忍痛爬去。

    那密林處會不會有藏身的雷震已經不需要再考慮了,有或沒有,都是賈平川眼下別無選擇的機會。

    這一路,本已被黃泥止住血的傷口,黃泥掉落,又再次流出了血,賈平川就拖動這那血跡爬行,傷口被撕裂的疼痛已經讓他麻木。

    他也根本無法再顧忌又撕裂的傷口,他隻有先爬到那裏,找到他急需的食物,再重新處理一次傷口。

    爬出了荒丘,爬進了草叢,草叢在漸漸升高,沒過了匍匐的身體。

    繼續爬,賈平川聞到了一股花香,看見一簇簇紅豔的花,賈平川忍不住笑了一聲,可是這一笑伴隨著蝕骨的痛,又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那是紅花,如玄武山藥穀中一樣的紅花,可以給賈平川療傷的紅花。

    但是,賈平川還要繼續向前爬,當務之急是先吃些東西。因為現在就用紅花療傷的話,那疼痛會讓他昏迷,即便傷口在昏迷時好轉,多日的饑餓也會讓他醒不過來。

    終於,不斷爬行的賈平川看見了前方垂下的樹枝上掛滿了野果。

    但那所有的野果仍然青翠,它們還並未熟透,雖然可以吃,但賈平川卻無力站起,更無力夠到它們。

    難道,賈平川拚盡全力,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卻仍要在這近在眼前的希望中絕命嗎?

    不,雖然希望渺茫,但賈平川仍然堅持著爬到那些掛滿野果的樹枝之下,他期盼著即便還未成熟的野果,也能掉落幾顆。

    雖然這違反自然的規律,但未到最後,那也是希望。

    又繼續爬行,突然,賈平川的身體停了下來。

    可是那停住的身體,卻又開始抖動,隨之又有哭聲起,那哭聲是賈平川的。

    那並不是絕望的哭泣,而是宣泄的哭泣,感動的哭泣,喜悅的哭泣。

    賈平川身前的地上,掉落著很多野果,如仍在樹上的一樣青翠,而且很新鮮。

    那是剛剛才掉落的,就是給賈平川指引方向的那陣風把它們刮落的,隻為讓賈平川活下去。

    鬼門關前的賈平川感悟到了天道不絕人,有一股力量在保護著他,在他昏迷時不住呼喚他,在他無從選擇時替他做下選擇,在他無能無力時把活下去的希望放到他身前,放到他手中。

    這股力量,不是天道,又是什麽。

    賈平川顫抖著拾起地上的野果,淚流滿麵地拚命張口咬下,咽進肚裏。

    到這時,他已能活下去了,有食物,還要藥草。

    絕境中的死裏逃生,就是重生。

    多日來,第一次飽餐,吃飽後,賈平川又趴著休息了一會。

    然後,往回爬到那些紅花所在,把莖葉放進嘴裏嚼碎,又把嚼碎的藥渣敷到傷口上。

    最後,他又一次疼痛到昏睡過去,但他暫時的生命危機也已然過去。

    ......

    已經進入西南野的周慕君,兩日下來還並未與雷震遭遇。

    也許是因為他深入的還不夠,雷震們並沒有選擇在西南野靠近周城城境的附近安身。

    這其實也有道理,因為雷震進入七野的目的是為提升修為,廝殺也必須在修為一步步提升之後,沒有哪個雷震會在實力還不夠的情況下冒然發起攻擊。

    除非是剛入七野的自大的蠢貨,不過,這樣的雷震在他們主動發動攻擊或者不加隱藏就擅入其餘雷震的領地,那時他們就已經死了。

    能熬過剛進入七野最初的階段存活下來的,都足夠警覺。

    在步步為營的求生的同時,尋找廣袤七野中靈氣充沛之地,而後納氣提升修為。對修為和生存經驗有了足夠的自信,那時才是他們廝殺的開始。

    活著的第一步就是像一個暗影一樣,不被人察覺。

    廝殺的第一步,也是像個暗影一樣接近目標。

    誰先被發現,誰就離死期不遠了。

    但是,頂級的雷震卻並不如此,他們對自己的實力已經有了足夠的自信,他們就堂而皇之依靠純粹的實力碾壓,占據了一塊領地。

    他們就在領地內修煉,也同時等候暗中的挑戰者和襲擊者。

    這些頂級的雷震,很少互相廝殺,他們大都隻是一心提升他們自己的修為。會向他們發起挑戰和襲擊的,幾乎都是實力不如他們的雷震。

    這些頂級的雷震都占據著聖山,或是某個洞天福地。

    周慕君並不是雷震,雷震的生存現狀也不為外人所知,但周慕君卻好像很懂這個道理。

    他知道,隻要不靠近聖山,或者某個靈氣異常充沛的地方,他要麵對的敵人就不是太棘手。

    在進入西南野時,周慕君就已經開始感知,他把感知的範圍擴展到了最大,隻要這個範圍內有元氣的異動,那就說明異動之處有人在施展道法或者納氣。

    他隻要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繞過即可。

    但這還不夠,因為這個方法每個稍有經驗的雷震都知曉。

    雖然每個修道者能感知到的元氣範圍都不一樣,有小有廣,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都不會在某個固定的位置長時間的納氣而被某個獵殺者發覺。

    除了頂級的雷震,餘者幾乎都隻是在自己的一片領地短暫的,間歇性的,遊走的納氣。

    而周慕君要保證他能察覺到前路上是否有雷震存在,他就必須在他所在的位置駐足,然後長時間的感知,以確定那不時出現的元氣異動的位置,在那分布的位置中找出一條相對安全的道路。

    一般的修道者能感知的元氣範圍隻在身周十丈到二十丈之間,優秀者能感知到五十丈,佼佼者能感知到百丈之外。

    而周慕君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不過,即便如此,假設周慕君需要用一日的時間確定他感知範圍內是否有隱藏的雷震,那他每一日能前進的距離也不過就是這百丈開外,一個月下來,前進的路程也難到三十裏。

    所以,周慕君的前行會非常緩慢,但也很安全,不至於遭受到如賈平川一樣的奪命一擊。

    周慕君已經像一個雷震一樣在西南野生存,就如他自幼成為修道者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學會了隱藏和判斷。

    他曾經是個已死的人,現在,也如一個幽魂。

    隻是,周慕君不得已出現在禦金門而引發的危機已被化解,他本已沒有了生命之危,他大可以繼續在城宮的密室中藏身。

    可他為何仍要進西南野?他此來究竟為了做什麽尋什麽?他的目標又是在哪裏?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