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世伐唐，戰火連綿數月，卻發生了很多變化，這種變化也許隻是偶然，但有些卻是必然。
    首先是北方的向晚原上，拚死堅守不退的千餘唐軍以及南門的修行者。
    同時，曾經的“光明之子”隆慶，被寧缺一箭射死在草原之上。
    數千鎮北軍唐騎，如雪崩一般衝向金帳王庭的騎兵大隊，寒冷的刀鋒在清寂的陽光下帶走無數頭顱。
    而在這之前，北方的向晚原，南方的青峽，都迎來了屬於那裏的援軍。
    但是，這並不夠，因為，西陵聯軍人更多，不過，戰爭依舊結束了。
    戰爭結束了，事情卻沒有結束，無論是西陵還是唐國，其實都沒有了再戰之力，準確來說，是雙方都沒有了再戰的時機，仿佛這場染紅大地的屠戮，隻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
    戰爭不會因一個人改變，也不會因一個人而結束。
    死去的人不會複活，那些殘缺的家庭也不會在變得圓滿，但是，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去發展，這便很好。
    西陵神殿聯軍的騎兵們，看著青峽前那些唐軍，神情極為複雜，有些不甘，有些敬畏，最終牽起疆繩，走了。
    不得不說，柳白也算是做了一個比較正確的選擇，命令南晉大軍撤退。
    要不然，此刻怕是全軍覆沒了。
    ······
    過了半個多月，支援的長安將士也是陸陸續續回來。
    去的人很多，但回來的，也少了許多。
    唐國朝廷在戰爭中展現出近乎完美的行政能力和令人瞠目結舌的效率，自募兵令發布，數十萬曾經的退伍軍人，或自發或有組織地補充到了前線，各類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各處前線，終於讓唐國大勝。
    有些人還活著，他們回到了家鄉，有些人已經死了，他們也回到了家鄉，也許他們根本都沒有離開過，這樣很好。
    又是幾日過後，青峽的眾人回到了書院。
    負責護送的唐軍，在草甸下便離開，草甸覆著薄雪，雪裏有無數叢桃花，隻是還沒有到開花的時節，今日的書院很安靜，甚至有些冷清。
    沒有皇族或大臣們謙卑行禮，沒有民眾夾道歡迎，沒有隆重的儀式，聽不到鑼鼓喧天的聲音，甚至連迎接他們的人都不多。
    沒有人會在意這一點，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通知長安城裏的那些人，出征然後歸來，回到書院就是回家。
    對於書院眾人來說，書院便是他們的家，而回家，從來都不是什麽重大的事情，而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習慣。
    二師兄沒有斷臂，依舊可以一個人梳髻，一個人戴冠。
    但他們都沒有放鬆。
    因為觀主真的很強，他自己說的那句話完全沒錯，小師叔，老師都不在了，他就是天下第一，一個天下第一卻一直對書院有想法，卻隨時都會動手，哪裏能夠讓眾人放鬆下來。
    ······
    後山。
    “九師弟，你要做什麽就去做吧，不必擔心我們。”大師兄躺在草廬的床上，輕輕道，“若你覺得我們會拖累你，你盡管丟下我們就是。”
    大師兄的語氣很平淡，也很輕鬆，仿佛一切都已經置身度外。
    他的傷勢恢複的差不多了，但他的狀態似乎有些奇怪，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虛弱。
    九歌搖搖頭，笑道：“不用了，我不需要師兄幫忙。”
    “你這樣，是在害怕嗎？”二師兄看著九歌問道。
    “嗯？”九歌怔了怔，然後笑了笑，道：“怎麽可能呢？我怎麽可能害怕。”
    “我們不需要你背叛，不需要你背棄書院的誓言，你隻要記住，伱是我們的師弟。”二師兄道，“這就足夠了。”
    九歌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改變了許多。
    那接下來，他該去做最後的改變了。
    在此之前，他應該去見一次她，他還欠她一次道別。
    後山的湖畔依舊是那麽美麗，微風吹拂而過，蕩漾出陣陣漣漪。
    微涼的湖水倒映著樹林的枝丫，遠處是碧波蕩漾的群山，隱約可見亭台樓閣，飛簷鬥拱，景致頗佳。
    但是這裏沒有人煙，隻剩下九歌，和兩棵孤零零的槐樹。
    九歌緩步走入湖邊的亭子內坐下，抬眼望向那兩顆槐樹。
    她也走了進來。
    “又要走了，是嗎？”
    女子站在九歌的旁邊，低眉順目。
    九歌沉默良久，忽然歎息：“是啊，要走了。”
    她的目光落在湖麵上，沉默片刻，忽的問道：“我們之間，還有道別的理由嗎？”
    九歌轉頭，看向她。
    她穿著一襲紅衫，墨色的秀發挽成簡單的發髻，插了一根玉簪，素淨而又幹練。
    九歌忽的低頭，輕笑了一下，道：“是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她抬眸看向她，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總歸會來，就像你總歸會離開一樣。”女孩兒說道，“所以我沒有阻止你。”
    九歌沉默片刻，然後伸手撫摸女子柔軟細膩的鬢角。
    女子抬眸看向他，目光溫柔，卻又有著深深的眷戀。
    “我要走了，你呢，你打算留在長安嗎？”九歌忽然問道，語氣輕鬆，仿佛在談論今天中午吃什麽一樣。
    女孩兒聞言愣了一下，臉上浮現驚慌，急忙擺手，道：“當然不是，我隻是······隻是喜歡待在這裏。”
    “不打算回去看看你哥哥？”歌笑了笑，繼續問道。
    女孩兒搖了搖頭，垂首，聲音低柔：“他會高興的。”
    “你們之間有血緣，有親情，有羈絆。”九歌說道，“你不回去看看他，畢竟也算是親人。”
    “我······”女孩兒咬著嘴唇，欲言又止，最後道，“等這次事了，我就回去一趟。”
    “好。”九歌點了點頭，“到時候你告訴我，我跟你一起去。”
    “嗯。”女孩兒輕輕答應道。
    “那就先休息一會吧！”九歌拍拍身側，說道。
    女孩兒輕輕點頭，走過來坐在九歌身邊，靠著他肩膀，閉上眼睛睡去。
    九歌沒有拒絕，他伸手攬住女孩兒的腰肢，輕輕的抱著她。
    這一夜，注定有許多人無眠，但是對於這一世的九歌來說，除了一些特殊情況，他都不會失眠。
    翌日，九歌起床的時候，身邊的位置還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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