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我們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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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線透過柵格進入室內,莫爾斯從又一次平和美好的睡眠中醒
    喉嚨口有些不適,他摸了一把,幹硬的血塊碎成屑,紛紛掉落在黑衣
    果然,昨夜被佩圖拉博襲擊了一
    他清清嗓子,悠哉地漫步到室中午氣溫炎熱,陽光從空地的正上方投射;崖下氣流平穩,少風的樹林一片安拜莫爾斯靈能所賜,他的住處周圍連食草動物都稀少異
    男孩正背對著他,石料在他手下斷裂,發出清脆的響
    莫爾斯消去腳步聲,安靜地走到佩圖拉博背
    他首先看見男孩手上的傷
    從手指到腕部,被錯誤使用的石刻工具在他皮膚表麵留下許多破每當他舉起石錘狠狠砸向尖嘴鑿,血滴就會自他崩裂的傷痕中滲出,有如一串鮮紅珠
    佩圖拉博發泄般地拒絕抹去血痕,讓這些凡人受傷的記錄,留在他本應比雕刻好的石像更加光滑的皮膚
    他手下的作品亦是不盡如人意,形狀模糊,比例錯位,犯下太多新手特有的愚蠢錯
    莫爾斯隻能看出他想要雕出兩個麵對麵的人形,以及這塊石料取自他以往留下的未竟之
    幾毫秒比對結束,他確認這塊石頭是他獅鷲雕像的
    莫爾斯在佩圖拉博身邊席地坐後者臉部咬肌收縮,咬牙舉著石錘一揮,扶住鑿子的左手脫力失控,鑿子飛出,石料被留下醜陋的斜切缺
    沒有停頓,佩圖拉博立即傾身撿回工
    莫爾斯獨自生活,製作工具無疑也是以成人的尺寸為量這對佩圖拉博而言有些偏
    尖嘴鑿再次從男孩疲倦的手指中滑走,當啷墜落,如同狡詐飛魚叼走餌料,賞給男孩一點幻想般的甜
    佩圖拉博一言不發,就連他時而無法抑製的憤怒都已遭到冷卻與熄滅,冰冷虛浮的汗珠滾過他起皮的淺色嘴
    他緊盯著眼前的材料,尖嘴鑿、錘子、刻刀、曲尺、銼刀……以及一塊不成型的失敗作這些器物被他眼睛的倒影所囊括,也使他不願意去看見任何其餘的事
    風和光線仿佛也從他身周繞行而過,佩圖拉博用一個奧林匹亞計時的夜晚,在他心靈中構造出虛幻的碉堡和塹
    莫爾斯反思片刻自己的行為,隨後他確認了自己早就跟佩圖拉博講過溝通的原
    既然佩圖拉博沒有提出要求,那就是他什麽都不需
    他拍拍沾了點灰塵的黑衣,走進周邊蒼綠的樹
    他的日常生活沒有多少趣味,莫爾斯承他隻是折斷一些木材,削去嫩芽和韌皮,晾幹用作柴薪或者雕刻的原
    如果有死去的飛鳥,他會俯身,捏著下巴觀察鳥的絨羽;假如色彩、長短、韌性全部恰到好處,他就將羽毛清洗晾幹,粘貼在一張彩畫或者一枚棋子的角
    在極少數情況下,莫爾斯會前往離此地最近的城邦洛科斯,沉默地走過集市,觀察居民的體態和神
    他上一回進入洛科斯,是在奧林匹亞的運動休戰期,所有城邦都約定於此時休憩止戰,在運動場上共襄盛
    依靠售賣一本可供表演的滑稽喜劇台本,他和當時的城邦僭主同坐在一頂華麗精美、由無數辛勞的織造者和設計師夜以繼日趕製的遮陽棚下,觀賞高台下沙地裏舉起新鮮桂冠的搏擊冠軍展現他塗著亮油的大塊肌
    莫爾斯抬手撥開一枝擋於麵前的紡錐形綠葉,向前跨步,未被生物分解的枯葉簌簌作
    放掉上下回彈的細長枝幹時,他兩指之間多了一根三寸多長的新折淺褐嫩
    視線穿過樹與青苔的矩形狹縫,雲層的空中遊巡致使林間光影錯雜變兩棵鄰近樹幹中間,小片稍亮的靈巧褐黃影子一晃而
    “為什麽工匠要學習打獵?”
    莫爾斯輕輕嘟囔著,回答自己的問題:“你要獲取最好的皮革、羽毛、筋絡、腿骨……”
    “那我能用我自己的能力去殺死它們嗎?”
    他模仿著小孩的口吻,嘴角古怪地勾他幾乎被自己逗笑
    “當然,隻要你真的用得比弓與箭更嫻”
    淺褐色嫩枝脫手而出,下一秒,那柔軟的靈巧影子無聲地倒進枯枝與草木中,一些也許是其親族的哺乳動物慌亂撞開樹葉四散奔
    “這真的很難,我每次射中獵物後都找不到它死在哪我得回收我的箭,還有拿到我的戰利”
    “也許它沒有死,它隻是倒下,流血,消”
    莫爾斯彎腰,與那頭生物美麗而哀求的濕潤眼睛對汩汩鮮血正在離開獵物的動脈,土地獲得滋
    他碰了碰獵物前額,靈能瞬間擊毀獵物的神經與大腦係
    這頭生物的年紀很好,油脂豐富,皮質光滑柔莫爾斯滿意地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削成片,扯過它的腿部,拆解原
    氣溫開始下降時,莫爾斯扛著一扇獵物的腿,手拎一包用獸皮兜著的原料返回住
    佩圖拉博還在原
    他手上的工具換了,自用於切割出石料大體模樣的鑿與錘,換成一把細而硬的銼
    刀鋒切割石塊的表麵,一道淺淺的刻痕中生出微量粉塵,這些頑石的碎屑並不比男孩臉色更蒼
    理所當然地,他不再有氣力對石頭進行有效的雕佩圖拉博隻是抓著工具,像失去能源的機械一樣,大有反複將一件事情做到宇宙終結的死亡時刻之氣
    莫爾斯路過他身邊,放下手提的原
    一些幹燥的木柴與撕碎的幹草從屋頂上飛下來,而兩塊燧石則來自二樓的斜十字窗
    他在院子裏升起一堆火,煙霧升上懸崖,與山崖下的雲霧一起飄進上空的晴朗黑
    奧林匹亞的居民分布於各個城邦之中,受自然條件所限,人口總量並不算盡管如此,將莫爾斯這一簇火與此時半顆星球上所有亮起的金紅燈火相加,總和數量也該是大於凡人肉眼可見的星辰數所以群星隻是懸掛、潛
    屋後有一處汲水之地,莫爾斯開始清洗今日的收獲,放掉獵物肉中過多的血
    好吧,他得說他不知道這頭長得像麋鹿但吃起來更加費牙的獵物學名,他通常在心裏叫它“洛科斯鹿
    不久之後,金屬支架上串起被切為不規則小塊的油脂落進火堆,嘶嘶的動靜令莫爾斯懷念美麗的蛇麟與鑲嵌鱗片的衣
    他翻動鐵簽,抽空看了看佩圖拉博的狀
    佩圖拉博猛一扭頭,偽裝成從未窺視過火堆烤肉的模
    莫爾斯聳了聳肩,鹽罐飛進掌心,被利落地以五指扣
    鹽粒在灑進烤肉肌理的瞬息融化消失,莫爾斯耐心地等待
    火焰正在征服洛科斯鹿的血與肉,黑色的邊沿逐漸凝聚,焦化麵積擴大,這份食物不可逆轉地向著炙烤後的焦炭轉
    莫爾斯對此置若罔
    鐵簽繼續旋
    接著,他聽見一聲沉重的悶
    佩圖拉博站起來,摔倒
    饑餓帶來寒冷,口渴帶來虛弱,長時間的坐姿奪走他的力一個曾經的半神,現在狼狽地趴在沙石間,支撐不起自己的身
    莫爾斯在烤肉表麵灑下少量肉桂和茴
    第二聲悶響來得很快,咬緊的牙齒鎖住痛呼,聲音像一根低音弦發出的振
    隨後,佩圖拉博拽住他的黑色衣
    “我……”他重重地呼氣,克服喉嚨口燒裂般的幹疼,嗓音比劃過玻璃的刀片摩擦更刺耳:“我要”
    莫爾斯冷淡地回答:“”
    “我要”佩圖拉博重第二遍請求比第一遍來得容易得多,也自信得
    莫爾斯平靜地取下半焦的烤肉串,輕輕一食物落進烈
    他將衣袖從佩圖拉博手裏抽走:“我知道”
    佩圖拉博的身體變得僵他的沉默裏帶著掙紮,隨後他放
    “一個要求換一個代價……”男孩的聲音相當低沉,蘊含著某種事物破裂的飄忽:“我想吃東西,你要什麽?”
    莫爾斯笑
    “讓我們先算一算我們各自做了什”他輕快地說,語調之輕鬆,就像兩人之間從來融洽和
    “我拉著你拍了照片,你不分緣由跟我回扯”
    “我幫你蒙蔽星之漩渦,你被我奪走力量與知扯”
    “我今早醒來,發現你割破我的喉嚨,毀掉我一個石像、借用我的工具、現在還要問我要食”
    說到這裏,莫爾斯將手放在佩圖拉博頭頂,順著後腦向下,最後興味盎然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抬高語
    “但你終於學會了提出要求,這讓我很高再來一聲道歉,我就當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就會扯”
    佩圖拉博的表情正在破
    “我不該……試著殺死”
    “還有呢?”
    “我道”
    他深深地看著莫爾斯
    莫爾斯瞥他一眼,笑了
    第二串烤肉自己架上了金屬
    莫爾斯倒給佩圖拉博一杯溫水,男孩接過木杯,低著頭,在莫爾斯的示意中,坐在他身旁的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