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的子嗣·血中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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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此戰事大捷、舉國歡慶之日,我有幸受到邀請,為第九軍團最近取得勝利的一場未曾得到傳揚的偉大戰役,補足它應有的光輝記錄。是的,邀請——聖血天使邀我前往梅爾基奧,而非以調令傳召我。我為此滿心光榮。”——《聖吉列斯:血中之翼》
【計時:-8.12.12】
拉多隆審視著阿密特的猩紅戰甲,辨認出對方肩甲上出現的全新裂痕,還有斷了半根槍管的爆彈槍。
數小時前,與拿非利人的最後一場對戰在納西爾·阿密特的身上留下痕跡,但最明顯的區別依然出現在他的麵部——他的瞳孔明亮地緊縮著,熾熱的呼吸中流淌著野性的喘息,在鮮紅旗幟下戰鬥帶來的興奮,令第五連如此心滿意足。
“很高興看到你沒有私自飲血。”拉多隆走上前,和阿密特短暫地擁抱。
當年,他們與基因之父重逢後,阿密特在加拉斯帕戰役後的首輪軍團內部職位調動中,因為過往食用俘虜的罪行而受到處分。
處分本身仍在其次,但原體的責備至關重要。盡管這不能改變這名戰士的嗜血本性,但他至少學會了在許多時候保持收斂。
代價是,他的連隊必須盯緊連長,以免整個連的血酒配額在不知不覺間快速消耗。
“拿非利人的血沒有飲用價值,”阿密特回答,視線越過血跡幹涸的歐石楠荒原。“另外,天使教導我們,必須學會克製。”
“但我仍然希望,第八軍團最近能抽出時間給我們送一批補給。”拉多隆說,順著阿密特的眼神看去。
在那裏,拿非利的異形禱告塔正在聖血天使監督著,由曾被拿非利人統治的人類完成拆除工作。在更多的地方,異形的死屍正在被統一處理,等待隨後的焚燒。
就在那片荒原上,他們的基因原體親自參戰,羽翼如電光,金甲化作天降的雷霆,在異形的防線之內迅猛地穿刺回旋。
聖吉列斯的戰鬥足以將任何追隨者轉變為戰意昂揚的戰士,就連同樣在場的影月蒼狼兵線,也深深受到聖吉列斯的鼓舞,化作巨型剪刀般的利器,將拿非利絞碎在匯聚的珠白浪潮之間。
拉多隆頷首,注意到阿密特開始朝著他來時的方向行走,他立刻確定這名連長有話要對他說。血之首席默契地跟上,和阿密特一同走向一座拿非利的神殿。
“記得奧蘇然嗎?”阿密特說,語氣克製。
“哦,曾經的軍團長,”拉多隆點頭,“在五十年前離開了我們。”
“真正的奧蘇然走得更早,他依靠食屍鬼去食用他的肉,以求記憶的重獲新生。”
“但他最後一次死亡時,你們允許他真正離去。聖杯擴區的黯影黃昏之戰,我聽說第五連未能帶回他的血肉。”拉多隆說。
“聖杯擴區”這一名詞激起了他一份隱藏的回憶。這一危險重重的帝國邊境區域,在名義上由第八軍團首次發現並進行開拓,但拉多隆曾與阿茲卡隆一同侍立原體左右,並有幸得知了擴區被發現的起因。
情報並非出自康拉德·科茲的占卜,也不是他子嗣中任何一人產生的預兆。
不,那源自聖吉列斯的一個預言之夢——厄運的幻象潛伏在世界的邊際,並伴隨著光輝的擴張而擴張。血水、蠅蟲、畜疫、瘡疤、異形、黑暗……在聖杯擴區的方向,黑色的火焰殘酷而惡毒地(oi)舔舐著星炬之光的邊緣。
夜鬼血侯在沉默中認同了令聖吉列斯憂心忡忡的夢境,並一如既往地主動扮演那個擁有預言靈能,且足夠我行我素的角色。
事實上,促成他如此選擇的主要因素,並非他與聖吉列斯無形的友誼,而主要是康拉德·科茲的個人驕傲。
神殿的陰影投射在拉多隆頭頂,蜿蜒的灰色石板路上嵌套著一扇又一扇的金屬拱門,昏暗陰影在拱門之後陰冷地湧動。
異形鮮血的酸臭味在聖血天使敏感的嗅覺中蔓延,他注意到拿非利人的鮮血和碎肉散落在小徑的幾乎所有角落,即使第五連的作風向來狂暴而冷酷,但這依然給了拉多隆一種不好的預感。
“當時,我們帶回了奧蘇然。”阿密特突然開口,嘶啞的聲音繞著拱門的廊柱緩緩飄散。“他活著回到了我們之中。”
“我沒有聽說那件事。”
“在官方記載中,他死於一次等離子的大規模轟炸。但實際上,原體親手處決了他。”阿密特說,眼珠轉動,直直盯著拉多隆。“你應該能夠感受到,在那場黯影黃昏之戰中,某種潛伏在我們血脈深處的……複蘇。”
拉多隆壓低眉毛,沒有回答。而在神殿深處,一聲壓抑的吼叫短促地發出,悚然地回蕩在暗影深處,又勉強地被壓抑,化作痛苦的喘息。
——
“梅爾基奧之戰,由聖血天使發起,並與影月蒼狼一同完成收尾,旨在剿滅於帝國邊疆擾亂帝國統治的拿非利異形。這一異形的命名源自古泰拉的神話傳言,有帝國學者聲稱,拿非利即愚昧神話中惡魔與人類女子的巨人後代,誕生源自惡魔對人類的汙染,以期推遲彌賽亞的到來。”
【計時:-17.43.76】
最後一場戰爭開始於遠程的對壘,人類帝國密集的炮火與異形武器的尖嘯在空中幾乎建立了一層鐵幕般可怕的屏障,爆彈的火焰炸出濃煙與金紅的火光,在拿非利令人厭惡的灰色或藍色肌膚表麵撕裂出焦炭般的裂口,把那些變異的扭曲結構上危險的碎甲進一步摧毀。蘭德速攻艇的激光炮與爆燃蛇炮毫不留情地傾泄火力,展開多輪的射擊,重力槍的脈衝帶來的爆炸震擊大地,油霧與戰吼一同升騰。
很快,星際戰士與異形接入近戰,一道道交錯的刀光割裂了飛揚的沙塵,堅決而冷酷的憤怒燃燒在戰場之中,由猩紅的天使與月白的蒼狼傳導,擊碎了孱弱的外星生物。那些醜陋的橢球頭顱與阿斯塔特戰士盔甲上不慎擦落的鐵屑掉落一處。
滾滾濃煙不斷被動力刀與利爪的光澤如切割布帛般撕裂,前線不斷被推進,如觸及岸灘的海潮,一輪輪上壓,將異形組成的沙麵不斷地、破壞性地侵吞啃咬。
爽朗的喜色攀上荷魯斯·盧佩卡爾英俊的麵容。
“看看我們的戰士!”原體高興地攤開雙手,小指上的戒指在光輝下反光,“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
“我很高興,”聖吉列斯微笑著,將石原上的戰鬥盡收眼底。他認出自己出色的子嗣們,那穿梭於戰局中的猩紅風暴,撕裂帝皇之敵的刀光與烈火,還有他身披金銅與鮮血的戰甲的衛隊。
他在心中一個個地默念他們的名字,翅膀上由他們懸掛的赤紅綢帶與紅玉珠淚的飾品帶來的觸感愈發強烈。他能認出他們每一個,阿茲卡隆、塔加斯、阿密特……
當然,聖吉列斯也與其中一部分影月蒼狼的戰士十分熟悉,比如第四連的哈斯塔·賽揚努斯,在煙塵中,他偶然能看見對方的臉——一邊賭氣般地詛咒這些異形,一邊因為對方的靈能聲波攻擊而一臉頭疼。
在兩名基因原體身後,負責為這場戰役完成記敘的憶錄使正悄悄轉動他的數據筆,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兩位交談甚歡的基因原體,又自以為沒被注意地低下頭。若奧,這是他的名字。
從原則上來說,他並不專門負責哪一個軍團的曆史,而是專門為各大重要戰役進行記敘性的描寫;當然,這不妨礙若奧總是追在聖血天使身後,恨不得為他們攢下一整本戰役書。
“你的戰士們很有活力,”荷魯斯說,“無可阻擋,若他們是我的戰士,我一定為他們驕傲極了。”
他稍稍將身體靠向要塞的城牆,以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側身看著天使,坦蕩地欣賞他的兄弟:“你一手塑造了你的軍團,所有軍團中最為光輝燦爛的那一支。”
“我足夠幸運,”聖吉列斯眨了眨眼,“他們知曉自己的使命,而我緊隨其後。”
荷魯斯的餘光注意到天使背後的憶錄使開始奮筆疾書,他敢說那個凡人一定是正在實時記錄天使的話語。他為此忍不住短暫地笑了笑,而後將目光投向戰場。
阿斯塔特的數量並不比異形更多,可這支紅與白的洪流卻仿佛要將異形淹沒。他們一往無前,齊心協力,僅僅看著這一幕,沒有人會想到在二十四小時前,聖吉列斯還在與他就具體的攻擊策略展開爭執。
在作戰的指揮部中,原體們辯論,爭吵,互不相讓。荷魯斯傾向於選擇一種更暴力的手段,摧毀阻擋在阿斯塔特麵前的一切敵人,並將這次行動當成針對帝皇之敵的軍力展示。為此,複仇之魂號捎來了一名憶錄使,用以更好地向帝國展現帝皇的偉力。
而聖吉列斯則不得不指出那些異形要塞中存在仍可爭取的平民。他告訴荷魯斯·盧佩卡爾帝皇夢想中的世界並非構建在毀滅的餘燼之上,但大天使心中所思的真正顧慮卻不可被輕易道出。
自數十年前深入聖杯擴區的戰役之後,一些深埋在聖血天使血脈深處的東西,似乎正在悄然複蘇。他能感受到那股嗜血的黑暗意誌,在每一次暴力毀滅的背麵蠢蠢欲動。
這使得他甚至有時會因為自己曾帶領軍團深入擴區,協助康拉德進行戰鬥而後悔;盡管這種負麵的思想令他憂慮而羞愧。
如今,他也在試著帶領軍團避免深陷血海之中,並請求第八軍團送來內藏的記憶因素更加輕鬆舒緩的血酒——科茲對此表示不可思議,詢問聖吉列斯在什麽情況下負責流血的原材料們會感到輕鬆愉快。
“你很謙虛,聖吉列斯。”荷魯斯笑道,“再謙虛下去,我就要說你是在驕傲地炫耀了。”
“我在炫耀?誰都能這麽說,荷魯斯,但伱可不太合適。”聖吉列斯眨眨眼,目光下移,看向荷魯斯的手。
荷魯斯聳了聳肩。在下方的戰場上,一個影月蒼狼反手一刀,砍倒了一隻正在靠近聖血天使的拿非利人。作為回禮,血天使手中的槍擊碎了一隻巨型拿非利的腹部,一團濃稠的異形鮮血刹那間爆出,潑灑四散,澆在聖血天使的頭盔上,為猩紅的戰甲增添了一抹光澤。
那是阿洛特羅斯,聖吉列斯想,阿密特手下的戰士。
荷魯斯判斷著戰爭局勢的進展,他豐富的作戰經驗給了他一個不錯的答案。他笑道:“快要結束了。你打算下去看看嗎?”
“你呢?”大天使震了震雙翅,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
“這是邀請,還是挑戰?”
“好問題。”聖吉列斯說,“我們乘誰的風暴鳥空降?”
“哦,王座在上啊,你可以在高空空投,但我還不想變成一堆荷魯斯!”荷魯斯大笑。“用我的風暴鳥吧。”
“那麽,你最好用異形來當你的降落軟墊。我相信你可以,我的兄弟。”聖吉列斯說,抽出他掛在腰間的紅刃長劍。
數分鍾後,這把劍將會把拿非利粘稠的銀色鮮血當做流動的顏料,甩出劃破煙塵油霧的明亮回環,如璀璨的淚滴,又如大天使身周萬千光輝中新增的一道,引領軍團,永恒地向著光輝的深處步步前進。
——
“戰爭結束後,兩支軍團分別安排著戰俘與尚存的平民的命運。戰俘主要由一度受到拿非利人精神蠱惑的人類組成,荷魯斯·盧佩卡爾對他們表現出極大的厭惡,這或許與牧狼神某段過往的經曆相關,具體情況無人可知。
而聖吉列斯則主張讓仍舊對拿非利念念不忘的人類親手拆除拿非利的異形禱告塔,以及親自搬運這些生物的屍體。
偉大的天使表示,這份經驗來自懷言者中的穆裏斯坦教團。這一教團在對待異教徒的寬和與極端中找到了平衡,而讓異教徒親眼見證他們敬拜為神、主宰其精神的生物的醜陋死亡,將極為高效地破除他們思想上的禁錮。最終,聖吉列斯的方案得到了采納。”
【計時:-5.59.21】
若奧大步跟在牧狼神背後,陪著戰後的影月蒼狼之主,監督著戰場上的掃尾工作,並與健談的荷魯斯·盧佩卡爾對話。
曾經,他初次有機會與荷魯斯獨處的時候,若奧緊張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雖然熱愛描寫戰場,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擁有足夠的、能夠運用於人際交往之中的膽量。
好在荷魯斯·盧佩卡爾的和善與魅力極快地讓若奧心生好感,“有人告訴我,我們這些帝國的戰士就是為你們凡人而服務的,”荷魯斯笑著說,“當然,不要以為我會認同他。但這的確也是一種思路,若奧——不,別把這句話記在我的名下,我絕對不接受。”
若奧立刻從他的數據板上刪除了這一句實時記錄。“是……是,大人。”他有些磕磕巴巴地說。這引得牧狼神哈哈大笑。
他們一同行走在荒蕪的平原邊緣,荷魯斯遠眺著那些被摧毀或尚存的拿非利神殿,還有化為斷壁殘垣的要塞與各種不同的城市分區,隨心地開口。
“察合台會將我們剩下的拿非利清掃幹淨,”牧狼神說,大方地將接下來的軍事安排分享給對此十分熱衷的憶錄使,“在我們這邊的戰鬥徹底收尾後,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通訊頻道,問問白色疤痕願不願意帶上你。”
“我非常感謝你,大人!”
“那就把我在傳記裏寫得更好些,憶錄使。我可不會介意我身上增添更多的光輝。”牧狼神說。“不像康拉德——你知道其實是他告訴了聖吉列斯拿非利人的位置,卻拒絕在別人麵前透露嗎?”
“我……我是那個……別人嗎?”
“嗯,你是。”
“我明白!”若奧打了個哆嗦,“我絕對不會透露……我知道……這件事。”
牧狼神低聲地笑起來,這陣笑聲在憶錄使胸膛中振蕩,一股溫暖的潮流漸漸從凡人心中湧出,讓他僵硬的四肢變得更加舒適而靈活。
“聖吉列斯和康拉德·科茲維持著一種秘密般的友誼,若非我與他們二人都關係不錯,我恐怕也要被瞞著一些小秘密。”荷魯斯一點兒不生氣地故意搖頭,“這些家夥!真是過分,佩圖拉博和羅格·多恩、佩圖拉博和馬格努斯、佩圖拉博和阿爾法瑞斯、佩圖拉博和安格隆……”
“佩圖拉博大人聽起來和您一樣受歡迎。”憶錄使說。
“哈哈!動聽的奉承,我接受了。”荷魯斯輕快地說,遺憾於聖吉列斯沒有陪在他身旁。
聖吉列斯剛才決定去到處逛一逛,與他分頭觀察戰場的狀況。而荷魯斯還撞上了一次阿密特,那名聖血天使正急切地尋找他的基因原體。
他的拇指壓了壓手上的戒指,將那個呼之欲出的故事從嘴巴裏塞回去。也許等他賺到更多的功勳後,他能更加自豪地把他的故事說出口。
大遠征進展到今天,暗黑天使、鋼鐵勇士和鋼鐵之手積累的榮耀與影月蒼狼不相上下,甚至有所超越。
雖然不如費魯斯·馬努斯一般在乎競爭,但荷魯斯還是覺得自己該更多地為帝皇的夢想做出貢獻。
“你為什麽喜歡跟著聖血天使呢,憶錄使?”他順口提問。
“因為……我……”若奧又結巴起來,“我是巴爾人……”
他自暴自棄地低頭,“我沒通過聖血天使的適格者測試,大人。”
“所以你另辟蹊徑!我喜歡你的答案,若奧!”荷魯斯笑著說。“我還以為聖吉列斯的魅力又超過我了。”
“而且我當年……我的朋友就加入了聖血天使……”若奧支支吾吾地說完了。
“你想和他再見一麵?好辦,告訴我他的名字,我幫你問聖吉列斯。這很方便,聖吉列斯記得他艦隊裏每個孩子的名字。”荷魯斯回答得十分爽快,不管怎樣,他總是樂意看見好事發生。
“我其實見過他了,大人,感謝你的好意……我確實也很喜歡記錄戰爭。”若奧笑起來。“我熱愛我的工作。”
“那也不錯,說到戰爭,我這兒其實接下來也有一場。烏蘭諾那邊有十來個星係失聯,隨後影月蒼狼會去看一看。”
說到這裏,荷魯斯突然想起來,他還沒有詢問天使是否願意和他一同前往烏蘭諾作戰,與他共享更多的榮耀。
他也不清楚現在聖吉列斯人在何方,隻能遺憾地放下念頭。
“你的素材裏還缺什麽,憶錄使?我帶你去看看。”荷魯斯邀請道。“好好記述帝皇的功業,若奧。”
“嗯……拿非利神廟?”憶錄使不確定地說,報出了他視野範圍內的第一座陌生建築。
——
“在梅爾基奧戰役過後,聖血天使便領受帝皇之命,與影月蒼狼道別,前往珀爾修斯戰區作戰。
據傳,原體荷魯斯·盧佩卡爾在道別時,曾與聖吉列斯約定,日後重逢,他們將下完在戰前開啟的棋局——聖吉列斯則笑著揭露,那一盤弑君棋之所以遲遲沒有結束,是因為荷魯斯敗局已定,拒絕繼續把棋下完。”
【計時:-02.23.06】
“冷靜,阿洛特羅斯,”拉多隆徒勞地說,單膝跪在阿洛特羅斯麵前,希望眼前的戰鬥兄弟依然聽得見他的話。
盡管阿密特是阿洛特羅斯的連長,但他頗有自知之明地把安慰的任務交給了拉多隆,動身前往作戰指揮部,尋找天使的幫助。
阿洛特羅斯跪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著,汗水布滿他的額頭,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他曾是一個名聲不顯,卻依然優秀的堅定戰士,如今卻緊緊抓著盛裝血酒的小壺,意識瀕臨迷失的邊緣。
拉多隆不知道對方看見了什麽,這似乎不同於曾經困住食屍鬼的鮮血中的瘋狂,而是某種更為殘忍、更為不祥的黑暗預兆,從他們一度穩定的基因深處重新湧出。
他已經將所剩不多的血酒遞給了阿洛特羅斯,這勉強地緩和了這名戰鬥兄弟的痛苦,並讓他停止了飲下地麵黑血的趨勢。
但現在,他的喘息正在不斷加劇,這讓拉多隆極為不安。
“父親要來了,保持清醒,你能夠做到。”他輕聲安慰著,即使他不知道聖吉列斯能為阿洛特羅斯做什麽,除了讓他獲得永恒的平靜。
很快,他聽見兩道穩定的腳步聲,在身後通往此地的長廊中回蕩。其中一個無疑是基因原體,這給了拉多隆一些鼓舞。
“父……”他心亂如麻地站起來,後半個音節被生生掐斷,轉為另一句問候:“荷魯斯大人!”
牧狼神低下頭,停止四處觀察,看向前方。他有些驚訝:“原來這兒有人,戰士們。嗯……他怎麽了,拉多隆?需要幫助嗎?”
拉多隆欲言又止,“不,大人,”他說,感覺自己的舌頭如此僵硬,“我們可以解決。”
荷魯斯挑了挑眉毛,戰靴跨過拿非利人的銀血和人類的血交融形成的黑血灘。拉多隆很清楚,基因原體的視力允許他在黑暗中看清阿洛特羅斯的狀態,他越是靠近,就越能看出阿洛特羅斯的異常。
“大人,”拉多隆徒勞地說,擋在阿洛特羅斯的身前。他聽見背後傳來水聲,阿洛特羅斯已將手伸進地麵上的鮮血之中,而後,一聲輕輕的啜飲如雷霆般炸響在拉多隆耳中。
聖吉列斯大人,他想,請快些來……
“他怎麽了?”荷魯斯再次詢問,聽起來更加地困惑。憶錄使跟在他身旁。“是你們渴血的小問題嗎?”
“是,他的連長已經去尋找解決方法了。我們可以解決這一切。”拉多隆回答,接著在心中補充:但不止如此。
但荷魯斯靠得太近,拉多隆知道為時已晚。
“他的狀態不對,”荷魯斯輕聲說,“他是誰?”
“阿洛特羅斯!”憶錄使驚訝的聲音輕輕響起,在空間有限的室內回蕩,“你還好嗎?”
“哦,你的朋友?”荷魯斯說,“好吧,如果你想。可以讓他去看看嗎,拉多隆?這位憶錄使也是巴爾人。”
在憶錄使開口後,阿洛特羅斯弄出的聲音停止了,似乎受到了某種有效的安撫。
也許一個舊日的朋友,確實能給阿洛特羅斯岌岌可危的理智帶來一些幫助。拉多隆想。
“可以,憶錄使,”拉多隆說,稍稍讓開身位,趁機觀察阿洛特羅斯的狀態。他看見這名戰鬥兄弟已經重返平靜,這讓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那股不安卻沒有褪去。“但不要靠得太近。”
“我明白,”若奧快步走來,抱著數據板停在拉多隆身旁,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你……還好嗎,阿洛特?”他猶豫著問。
阿洛特羅斯緩緩站起身,拉多隆注意到這名兄弟眼中存在著某種黯淡的寧靜,就像他的生命已經不再屬於他本人,而是落入某個更為空洞的黑暗遠方。不論如何,至少他表現得十分安靜。
若奧不安而謹慎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知道聖血天使會有一些小小的毛病,所有人都知道。但百餘年的遠征中,在聖吉列斯重塑了他們之後,他們再未造成過任何惡**件,而那些小小的毛病,也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親切談資。
“……奧。”阿洛特羅斯輕輕發出一個音節。
若奧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喊他,他仰著頭,注視朋友在黑暗中難以看清的麵容,意識到對方遲遲沒有降低他的身位。
“怎麽了?”他問。“阿洛特?”
荷魯斯突然喊了一聲:“不!”
而就在這一聲呼喚響起的同一時刻,阿洛特羅斯突然出手,速度遠比拉多隆預料得更快。他的拳頭轉瞬間穿透了凡人的胸膛。若奧被提起,整個人貼近了聖血天使的嘴唇與利齒,新鮮的血液噴湧而出,澆在星際戰士茫然的麵龐上。
“這是什麽情況——”荷魯斯驚訝而憤怒,後悔於剛才自己離得太遠。在阿洛特羅斯開始撕咬之前,他已經束縛住聖血天使的手臂,並用幾個動作將對方固定在地。這不是他的子嗣,他不能輕易處決對方。
拉多隆則無言地整理凡人的屍體,滿臉悔意。這是他的決策錯誤,代價是一條生命。
“你們在做什麽,聖血天使?”荷魯斯低吼,“該死的!”
“我們……”拉多隆艱難地說,“等聖吉列斯大人來……我無法決定這一切,大人。”
荷魯斯哼了一聲,將阿洛特羅斯打暈,目光停留在倒地的憶錄使身上。
寂靜在黑暗中蔓延,還有鮮血的氣味,熾熱而濃烈,悄然地汩汩流淌。
——
【計時:-72.23.42】
“憶錄使?”阿洛特羅斯說,他的身形如此高大,以至於若奧不得不仰視他的舊友。
他仰著頭:“嗨……阿洛特。是的,我現在是憶錄使……為了帝皇。”
好在他的老朋友很快降低身位,在他麵前蹲下一些。
那張經過改造後變得尤為俊美,但依稀能看出昔日輪廓的臉上,揚起一個令若奧熟悉的微笑:“聽起來棒極了,若奧。能記錄這些故事,滿銀河到處跑……王座在上啊,假如我不是阿斯塔特,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職業。”
“是吧!”若奧笑起來,“我也喜歡這份工作,你知道我喜歡寫這些故事,記錄戰爭,記錄曆史。若是現在讓我去加入阿斯塔特軍團,我可能反而要舍不得當一名憶錄使。”
阿洛特羅斯笑出了聲:“誰讓你測試的那個月摔斷了腿!平地從樓梯上摔下來!”
“嘿!別說了,”若奧伸手,拳頭懟了一下阿洛特羅斯的胸口,驚訝於自己竟然能這麽熟練地做出幾十年前的舉動。“再說下去,小心你在史書裏的形象,阿洛特。”
“真是可怕極了,”阿洛特羅斯聳了聳肩,“行了,過會兒就是梅爾基奧的總攻。過……嗯,大概六七十個小時後見。”
“那你最好戰鬥得凶猛一點,給我多提供描寫的素材。”若奧說,“再見,阿洛特羅斯,戰鬥……加油?我看你的連長開始盯著我們瞧了。”
“怎麽聽起來你比我還好戰,”阿洛特羅斯站起來,“等會兒見,若奧。你在牧狼神身邊是嗎?那我向父親申請去找你,這樣比較方便。”
“聽起來聖吉列斯大人和傳說中一樣寬容,”若奧說。
“當然,”阿洛特羅斯壓低聲音,“聖血天使是最好的軍團——拜托把這句話寫進你的書裏。”
——
“很遺憾,我並未有幸觀看梅爾基奧之戰,隻能從前任憶錄使若奧·達維拉的手稿中,整理出這一份珍貴的戰事資料,並盡量還原當時戰役的場景與細節,以及兩支偉大軍團帶給人類世界的無限光輝,和對於陷入黑暗的無數凡人的無私拯救——這便是大遠征的意義所在。”
【計時:00.00.00】
“荷魯斯·盧佩卡爾會保守秘密。”聖吉列斯說,手指微微抽動,仿佛子嗣的喉嚨仍然在他掌中,停留在被折斷前的最後一刻。“他可以信任,拉多隆。”
“是的,大人。”拉多隆微微鞠躬,神情暗淡。
聖吉列斯歎了一口氣,撐著桌麵,緩緩坐下,注視著他的近衛的側臉。
“大人?”拉多隆不確定地問。
“哦,沒什麽……”聖吉列斯收回眼神。“沒什麽……”
他將臉頰埋進雙掌之間,眼前再度浮現出那些災厄性的碎片。
“讓梅洛斯去看一看阿洛特羅斯的基因種子。”他說,聽著拉多隆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血水、蠅蟲、畜疫、異形、黑暗……一個個厄運與災難的幻象如潮水般流過,這一切都是他已經與康拉德·科茲分享的。自他首次見到它們,它們便屢屢重現,縈繞不止。
但還有一重災害,大天使從未對任何人說出。
長子。他默念著這個詞,發出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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