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寵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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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中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陛下…”

    “怎麽,”弘雋抬起幽深的眼,“你有異議?”

    “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辦。”

    …

    袁中奎來傳旨時,溫宓隻是稍稍怔愣了一會兒,便輕歎著,伸手接過了聖旨。

    袁中奎麵色複雜,“夫人,皇上不曾說過自盡的法子,奴才就自作主張給您準備了三樣東西,您…挑一挑吧。”

    溫宓還跪在冰冷的地上,抬眼望去,隻見是匕首、白綾、鴆酒。

    死何足懼,隻是心有惦念,不甘而已。

    她輕聲問:“皇上把高家如何了?”

    “都被收押拷問了。”

    “高霖還不曾捉住麽?”

    “不曾。”

    溫宓不知是喜是憂。

    “老夫人病弱,如何受得住拷問。”她怔怔念了一句。

    “夫人,您看…”袁中奎指了指那三樣東西,麵露為難。

    溫宓回神,緩緩沉下了心,笑著搖頭道:“既是賜我自盡,不妨稍待片刻。”

    “這…”

    兩個小太監聞言就要上前,被袁中奎喝住。

    “我敬袁總管為人寬厚,必不會拒絕我這小小的請求。”她悠悠起身,走到門邊,“再等會兒吧,總要讓我再看一眼。”

    眾人麵麵相覷。

    袁中奎一咬牙,吩咐道:“好,再等會兒。”

    溫宓笑了笑,沒有回頭,“多謝總管通融。”

    她心中悵然。

    道是無情帝王家,此情此景她雖已料到,可當真正來臨時,還是有些慨歎。

    “你們,都退下。”袁中奎喝了一聲,然後上前,低聲道,“夫人,奴才鬥膽問一句,您對皇上當真無意麽?”

    “什麽?”溫宓一愣。

    袁中奎更是壓低了聲音,“夫人先前也該看得出來,皇上有意於您。您若能對皇上說句軟話…”

    “休得胡言,”溫宓細眉倒蹙,“仔細隔牆有耳。”

    “是,奴才不該多嘴。”袁中奎歎道,“隻是見陛下時常掙紮,總是不忍。”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一道高亢的叫聲。

    “太後懿旨——”

    聽見這一聲,溫宓的心才終於安定下來,緩緩舒了口氣,偏頭對袁中奎笑道:

    “他是皇帝,生殺予奪豈不由他?在我這小女子眼中,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袁中奎臉色一僵。

    太後來的懿旨救了溫宓。

    懿旨中斥責皇帝罔顧恩情,將溫宓救駕之功拋之腦後。

    袁中奎不敢違逆,隻能帶著東西回去複命。

    天子如何反應,溫宓不知,她被太後叫到了跟前。

    “宓丫頭,”太後臥在榻上抬手,眼中淚光殷殷,“過來,讓哀家瞧瞧。”

    溫宓上前。

    太後端詳片刻,搖頭道,“是哀家對不住你,叫你險些喪命。”

    溫宓連忙安撫。

    太後更是淚眼漣漣,咬牙恨道:“我一心以為皇帝克母,卻不曾想是弘仁要害我!我將他捧在手心上疼,為此冷落幼子,竟落得如此地步…”

    溫宓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這麽多年,真是苦了皇帝,叫他白受了許多委屈。”

    本已走進的人聽見這一句,忽地頓住。

    借層層珠簾的掩蔽,沒人看見。

    “皇帝年輕氣盛,做事難免不周,還需你多擔待。”

    若非她早算到今日,此刻恐怕在陰曹地府擔待。

    “太後娘娘何出此言?”

    “哀家看得出你對皇帝無意,也正因此,哀家才對你放心。”

    不,不,不。

    我要殺你兒,你不要放心。

    “哀家想著,高修撰謀逆,你若肯,便是尋個由頭留在宮中也無妨。”

    溫宓自然是要留下的。

    於是順勢道:“勞您牽掛,願在宮中做一女官。”

    “女官,”太後重複一句,搖頭,“隻怕委屈了你。哀家既想彌補你與皇帝,便不能不為你們考慮,如今你已孑然一身,倒不如……”

    溫宓心中咯噔。

    “去皇帝身邊。”

    太後的話剛落下,她就想到了天子喜怒無常的嘴臉,內心一陣發悸。

    可使命在身,她又必須接近皇帝,伺機謀命。

    兩方思緒在胸膛中冷熱交替,撕扯掙紮。

    太後看出她眉間愁緒,詫怪不已,“再沒有比皇帝身邊更好的去處了,你為何苦惱?”

    溫宓還未作聲,珠簾外便傳來一句淡淡的笑:

    “必是怕朕孟浪,慢待於她。”

    溫宓一驚,連忙起身行禮,“皇上萬安!”

    天子徑直走入,看都沒看她一眼,對太後說:“朕來得巧,有什麽話,不妨一並當麵說。”

    太後見狀便讓溫宓去拿自己手抄的梵經,借口支開了她。

    母子兩個說了些什麽,溫宓不知道。

    但他離開時,見她捧著書冊立在外頭,腳步頓住,留下一句:

    “夫人好手段。朕不願違背太後心意,既如此,明日來禦前當差吧。”

    說罷抬腳就走,仿佛她是個會髒人眼的物件兒。

    …

    又過半月,溫宓明說暗勸,弘雋聽得不勝其煩,終於鬆口放了高家女眷,一並攆出長安。

    但前提是她被卸了差事,從讓人眼紅的禦前畫師淪為女婢,為他端茶送水揉肩按腿,更衣洗臉皆她伺候。

    他平日除了吩咐她做事外,不會主動對她說一句話。

    直到某日,她被叫到跟前,隻見一人狼狽跪地,竟是多日未見的高霖!

    他被抓住了!

    披頭散發,神情憔悴,麵上還有一道鮮豔的鞭痕。

    他抬頭看看她,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口,複而低下頭去。

    溫宓垂眸,安然退到一邊,隻聽上首天子發話:

    “他可是高霖?”

    溫宓心知這是羞辱,卻無可奈何,閉了閉眼道:“是。”

    “可看仔細了?”

    溫宓將將痊愈的肩竟隱隱作痛起來。

    “是,他就是高霖,我的丈夫。”

    天子暗了眼眸。

    袁中奎當即高喝:“大膽逆賊,還不謝罪!”

    “臣高霖,”無力慘白的聲音從他口中飄出,“助賊謀逆,罪無可赦。”

    每個字都像敲在溫宓的心頭。

    天子微微擺手,隨即有人將高霖拖了下去。

    “陛下,如何處置?”袁中奎問。

    “擇日斬首。”

    “喏。”

    袁中奎退下,隻餘溫宓一個閑雜人等。

    “過來。”

    溫宓順從地靠近,手放在他的顳顬上,輕輕按揉起來。

    他闔眼,“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