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起

字數:7060   加入書籤

A+A-




    秦魚趕巧了, 回到太後宮裏的時候,秦大母正陪著太後用朝食呢,朝食豐盛的很, 除了粟米粥、肉羹, 還有麵疙瘩湯,麵條、小籠包和水煮蛋, 配菜則是醋碟、鹹菜、涼拌時令菜蔬、涼拌小豆腐和鹵菜, 除了粟米粥和肉羹, 其他的一看就是秦大母給準備的。
    都是秦魚在家常吃的飯食。
    秦魚一進大殿, 太後就熱情的招呼他:“快過來,瞧這滿頭滿臉的汗,難不成真叫你跑馬去了?”
    秦魚依言到太後身邊, 由著她給自己擦汗,乖乖道:“沒有跑馬, 是太陽升起來了, 我跑回來時熱的。”
    太後納悶:“做什麽要跑回來?”
    秦魚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來:“回太後,兒餓了。”
    太後:“哈哈哈哈......快,快用膳吧,正巧,你大母今日做了許多呢。”
    秦大母在旁邊嗔怪道:“這孩子, 真是太不見外了, 等回去,老婦得緊著他學禮了。”
    太後一邊招呼女侍伺候秦魚用朝食, 一邊跟秦大母隨口聊天:“教孩子學禮要用對了方法, 你特地給他請了老師來教他未必能學的好,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言傳身教。他眼睛裏看到的都是君子之交, 耳朵裏聽見的都是飽學之言, 不用你特意去教,他自然而然的就都會了。”
    秦大母認真聽,聽完之後,歎道:“可惜,吾等居於偏僻之鄉,魚日常是見不到君子和飽學之士的。”
    太後則是不以為然道:“現在說這些,還尚早,他年紀在這,也不差這幾天。”
    秦大母沒大明白她的意思,但即便不明白,秦大母也恭敬的聽著、應和著,然後記下來,回去再慢慢琢磨。
    朝食之後,秦魚逮著一個空檔問秦大母蒙家的事。
    秦魚:“那位蒙將軍說他的妻子是大母的娘家女侄,他還有一女一子,一個叫嫣和一個叫武,孫兒之前都沒聽大母說起過?”
    秦大母摸摸秦魚的小揪揪,笑道:“大母不跟你們說,是因為,大母也不知道啊。”
    秦魚:“...啊?”
    秦大母笑歎道:“這可真是,窮在鬧事無人知,富在深山有遠親呐,想當年,我跟你大父遠走櫟陽的時候,送者寥寥,如今竟有人主動上前認親戚來了。”
    秦魚:“...也不是主動吧?是大王先提出來,那位蒙將軍才順勢說起來的。”
    秦大母不以為然道:“世情如此,難道大王不提,他就可以當做不知道嗎?不過,這確實也說不到人家頭上,作怪的是我娘家那邊,以後啊,你遇到這樣的事會越來越多,魚,恐怕你要自己麵對了。大母能幫你的有限,隻能給你一句忠告,你隻要遵從你自己的心,不要遲疑,不要懼怕,更不用在意任何無關緊要的人,做你自己,誰都不能阻擋你。”
    秦魚忙道:“這些本來就該是我自己麵對的,隻要大母站在魚的身後看著,魚就不怕。”
    秦大母笑道:“好,大母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沒一會,秦王那邊讓人送了源源不斷的賞賜過來,除了財帛珍寶之外,還有幾把小匕首、小弓、小刀、小劍,以及一件前後拚接的小鎧甲,一看就是特地給秦魚的。
    秦魚看過之後,隻拿了一個小匕首,一隻鹿角,一根牛皮筋,其他的就都讓秦大母給收起來了。
    秦魚坐在宮殿前的台階上,用小匕首給鹿角打眼穿孔。
    秦魚手裏的鹿角是一隻成年公鹿頭上角的一個分叉,他打算在兩個枝丫上打兩個孔,穿上牛筋,做一個彈弓出來。
    長喜站在旁邊看他用匕首用的辛苦,上來問他:“少公子可要奴幫忙?”
    秦魚看了看自己釘了半天也隻掉下來一點碎屑的鹿角,隻能把匕首交給長喜,跟他道:“要在這裏穿一個孔,角不能裂開了,可以嗎?”
    長喜接過匕首和鹿角仔細比量了下,對秦魚道:“匕首太粗了,用銅簪子可以。”說罷將匕首還給秦魚,他從頭上拔下銅簪,認真給秦魚打...磨起孔來。
    一點一點的磨孔是很殺時間的機械工作,秦魚跟他聊天:“長喜大人......”
    長喜:“少公子喊奴長喜就行了,奴不敢稱大人。”
    秦魚:“...長喜。”對仆從的要求,秦魚一般都會聽從,因為若是不重視,也許會不知不覺間給他招禍。
    秦魚問道:“長喜,我聽你說話,帶著楚國口音,你是楚國人嗎?”
    長喜笑道:“少公子聽出來了?不錯,奴是楚國人。那年......秦王二十九年的時候,武安君..哦,那個時候,武安君還不是武安君,還是白將軍...秦王二十九年的時候,白將軍攻破了楚國都城郢都,楚王帶著王後夫人們逃跑,郢都楚王宮裏還剩下了許多的宮人,奴就是那個時候被白將軍帶回鹹陽的。嗯,奴那個時候才十九歲,如今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呢。”
    秦魚撐著小下巴驚歎:“哇,那個時候,我還沒出生呢。你見過武安君嗎?”
    長喜身體猛的抖了一下,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秦魚疑惑:“長喜?”
    長喜露出懼怕的表情,滿眼驚懼道:“見過,武安君軍功赫赫,殺人無數,從無敗績,經他砍下的六國人頭無數,據說都能給他蓋一座府邸了......攻下楚都之後,還被大王封做武安君,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
    其實你更想說,是個可怕的殺神吧?還用人頭蓋一座府邸,這是誰傳出來的誇張說法啊?那人就不怕武安君聽了親自去找他問一問?
    秦魚:“哦。長喜,你先緩一緩,簪子要被你攥彎了。”指節都用力的發白了,你是有多麽害怕白起啊?
    長喜長舒一口氣,鬆了一下手掌,不好意思對秦魚笑道:“讓少公子見笑了。其實不止我這樣,恐怕每一個楚人說起武安君都這樣吧?”
    秦魚努力隱藏自己的笑意,板著臉一本正經的附和:“明白,其實聽你說起,我也很害怕呢。”
    才不是呢。
    這可是戰神白起啊,也被稱作人屠,他已經見到秦王和蒙驁了,是不是很快就能見到白起了?
    不過,那邊站著的那個人,你怎麽站那不走了?你這是光明正大的偷聽呢?還是光明正大的偷聽啊?
    秦魚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人,麻布粗衣,腳踏皮靴,腰懸短劍,麵色黝黑,蓄著短須,背脊挺直,眼睛銳利,麵無表情。從外表看,你說他三十歲也可,四十歲也可,五十歲也可。
    粗布麻衣,或許是庶民,但庶民是進不了王宮的。腰懸青銅短劍,腳踏雙層牛皮靴,這應該是一個貴族吧?但你看他粗糙的那個樣子,又實在沒有一點貴族的氣質。
    而且,你看什麽看啊?沒見過小孩子?
    秦魚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這位壯士,這裏是太後宮殿,你是迷路了嗎?”
    長喜背對著這人,聽見秦魚問話,他好奇的轉過頭來,然後一個劇烈的哆嗦,正在磨鹿角的簪子劃過鹿角,慣性捅向了他握著鹿角的手掌心。
    秦魚大驚,忙去巴拉他的手掌:“長喜,長喜,你的手出血了,快鬆開簪子。”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長喜這是受了什麽大驚嚇?
    秦魚沒用多少力氣就將銅簪給抽了出來,隻見長喜蒼白著臉色,連滾打爬的滑下台階,匍匐跪倒,以額觸地,努力忍住聲音不打顫,問禮道:“奴婢見過武安君。”
    武安君?
    武安君!白起啊!!
    秦魚驚的嘴巴都張大了,白起長這樣的嗎?
    果然是軍旅之人,夠糙!
    秦魚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掃視白起,眼神都稱的上是放肆了,但白起隻是上前兩步,從地上撿起被長喜摔落在地上的鹿角,拿在手裏打量了一番,然後放在台階上。他自己則是踏上台階,往太後宮裏去了。
    沒說一句話。
    但秦魚莫名就從他撿鹿角的動作裏品出了一絲善意。
    秦魚哈哈一笑,跑去扶起長喜,安慰他道:“沒事了,武安君走了,你不用害怕了。”
    長喜雖然被秦魚扶起了上半身,但他仍舊癱軟在地上,臉色煞白,問秦魚道:“方才,方才奴婢說的話,被,被武安君聽到了吧?”
    秦魚奇怪:“聽到就聽到了唄,咱們也沒說什麽?”
    長喜顫抖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他們方才,真的沒有說什麽嗎?
    秦魚又安慰了他好一會,見他始終驚疑不定的樣子,就堅持要他去歇息一會,不用陪在他身邊了。
    長喜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能伺候人的,隻好告退,心想,這裏是太後宮殿門口,就算他不在,秦魚應該也少不了人伺候。
    秦魚撿起鹿角,繼續用長喜落下的銅簪子給鹿角磨眼。他人小手勁也小,磨了半天,也隻磨出一些細粉出來,好在秦魚現在閑的很,有的是時間消磨。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秦魚眼前出現了一片陰影,秦魚抬頭去望,然後露出一口豁口小米牙,笑著叫人:“見過武安君?”
    白起看著秦魚手裏的鹿角,似是有所不解,秦魚主動解釋道:“我想在這兩個叉上鑽個孔,可以穿過牛筋,做一個彈弓。”
    白起疑問:“彈弓?”
    秦魚:“就是可以像弓弦一樣拉開,但射出的是石子兒。”
    白起接過鹿角,問道:“要不要我幫你?”
    秦魚驚訝:“武安君不忙嗎?”
    白起:“無事可做。”
    秦魚遞過銅簪,高興道:“那就先謝過武安君了。”
    白起在秦魚的身邊台階上坐了下來。
    白起的手勁可是大多了,秦魚眼見著鹿角上的細粉嘩嘩的往下掉,覺著可能也就一會的功夫,這鹿角的兩個孔就穿好了。
    白起道:“你造的馬具很好用,你是個天才。”
    秦魚臉上笑容有一瞬凝固,他無奈道:“都說了,這不是我造的,我隻是出了一些主意,造出之前,我也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的?”
    白起:“即為主帥,當為首功。”
    秦魚哈哈直樂:“您這話,跟蒙將軍說的一模一樣。”
    白起:“軍功就是這麽記的。”
    秦魚:“哦,但我真的隻是出了一個主意,都是墨者們不辭辛勞一遍一遍的做出來,然後校對實驗出來的,他們才是最大的功臣。”
    白起看了他一眼,道:“沒有你的主意,他們無論做多少遍,都不可能做出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軍功不能冒領,更不能不認,秦魚,你得明白這個道理。”
    秦魚:“...好吧。”
    果然,幾句話的功夫,兩個孔就磨好了,白起接過牛筋,一邊穿過一頭打上結,交給秦魚。
    秦魚接過來,拉了拉牛筋,試了試上手的彈性,覺著能拉開,但彈力一般。
    秦魚四處看了看,周圍幹淨的很,別說小石子了,連個樹葉子都沒有,他隻好從自己身上找,他記得大母給自己掛了好幾塊玉來著。
    白起問道:“找什麽?”
    秦魚:“我解塊玉下來做彈丸。”
    白起伸手,掌心裏躺著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玨。
    秦魚一看玉的成色,見玉質一般,就接過來,隨口道:“要是碎了,我還你一塊更好的,大王給了我許多呢。”
    白起心道,你應該說賞,不應該說給的,但他是個話少的人,心裏這樣想,卻說不出來。
    秦魚將玉玨抵在牛筋中央,用力拉開,然後鬆手,射出去。
    果然,玉玨在大約四五米的地方落在了地上,倒是沒碎。
    白起過去撿起玉玨,接過彈弓,自己學著秦魚的樣子拉弓,射出。
    咻——
    有尖銳的破空聲傳來,然後遠處的宮牆有皮屑紛飛,秦魚瞪大了眼睛,嚴重懷疑自己用的和白起用的不是同一個彈弓。
    白起將彈弓還給秦魚,對他道:“你手腕勁力太小了,還拉不開這樣硬的牛筋,以後要多加練習。”
    然後又加了一句:“多吃肉。”
    秦魚木呆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