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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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魚一行走到河邊, 遠遠看著立在河裏的足有三丈高的水車。
    水車立在水流相對湍急之處,水流帶動輪軸緩緩轉動,木桶從水下經過, 上來時裝滿了河中的水,等被輪軸帶動著轉到頂端的時候, 水桶傾倒,水流順勢流下,被橫在水流之下的一截由木板拚接而成的水槽接住。水輪不斷轉動,一桶一桶的水被運上來, 然後傾倒在水槽中, 被一截一截的水槽引流到岸上。岸上,從最後一截水槽裏流出的水下方是一個粗糙挖好的水溝,水流到水溝裏, 有一部分消失在土壤中,有一部分沿著水溝流淌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
    秦魚正看的認真呢, 不妨從正圍著水車轉的一群人裏走出來一個人,滿臉堆笑,老遠就對秦魚拱手喊道:“可是魚君在此?”
    秦魚定睛一看,樂了,他上前緊走幾步, 也對來人拱手道:“原來是張史, 張史是在此出公務嗎?”
    張史走近了, 才道:“我奉上令在此協助墨家實驗這水車之事, 魚君緣何在此?”
    秦魚看看圖,對張史道:“是受邀才參觀水車的。”
    圖也上前, 對張史微微點頭致意, 說道:“吾等聽聞今日這沮水岸邊有新鮮事看, 便過來一觀,果然雄壯,此物有何用處?”
    張史不認識圖,但他知道,近來櫟陽城中多了許多從鹹陽那邊過來的貴人,因此,他並不覺著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隻是對他點頭致意是失禮,也不問他是怎麽知道這消息的,很是客氣的回道:“可以源源不斷的取河中之水為我等所用。”
    圖喃喃念著“源源不斷”這個詞,然後驚讚道:“彩!”
    張史臉上笑開了花,看著秦魚,對他道:“魚君可要近處一觀?除了這水車,墨者們正在參悟如何讓這水車帶動木碓舂米呢。”
    秦魚笑道:“自是要一觀。圖,要一起過去嗎?”
    圖忙道:“自是要一起。”說完又覺著自己太急切了,又鎮定了一下,端著王孫的架子問其他小夥伴:“你們也一起過去看看吧。”
    秦魚抿嘴偷笑,圖很重視自己在小夥伴中的權威呢。
    有張史帶著,秦魚他們順利的靠近人群,近距離的感受這架水車的龐大和震撼。
    水聲隆隆中,張史帶著秦魚走到一個麻衣短褐的老者身邊,對老者道:“巨子,魚君到了。”
    老者似是楞了一下,然後抬起一張黝黑方正的臉龐來,先是看了一眼張史,然後視線下垂,定格在秦魚身上。
    秦魚打量著老者,心想這就是墨家當代巨子嗎?
    老者也打量著秦魚,心想這可真是太小了,年紀小,人更小。
    一老一小相互對視幾息,然後紛紛露出豁口的牙,笑了。
    秦魚的牙少是因為換牙,這老者的牙少,嗯,肯定是老掉的了。
    果然,這老者第一句話就是:“軟餅真乃吾等老叟福音,魚君大才。”
    秦魚忙謙虛道:“不敢,僥幸得之,當不得巨子稱讚。”
    老者自我介紹道:“老叟名關木索,秦墨早就已經沒有巨子了,魚君叫老叟名字即可。”
    秦魚驚訝,墨家向來是巨子製,這關木索說墨家已經沒有巨子了是什麽意思?明明張史方才還叫他巨子呢。
    關木索也不解釋,隻是跟秦魚道:“自從弟子木林將水車畫圖讓人帶至墨者之後,老叟如獲至寶,日夜鑽研這水車代力之法,如今算是小有所成,但如何帶動木碓舂米,卻是遇上了難題,魚君可有何教我?”
    秦魚想了想,道:“公可想過齒輪帶動軸承?”
    墨家擅長機關術,杠杆和齒輪早就用的嫻熟,秦魚跟他粗略比劃了一下,關木索就明白了其中關竅,將心神沉浸在改良水車軸承上,不再理秦魚了。
    秦魚見另一個中年男人再看他,他就衝他露出一個笑臉,算是友好的打個招呼。
    中年男人也笑了起來,過來對秦魚道:“木林住在君家,得君照顧良多,吳立在此謝過了。”
    秦魚忙避開他的禮,好奇問道:“你跟木林阿叔是什麽關係?”
    吳立笑道:“木林是我的弟子。”
    哦,原來這是木林的老師啊。秦魚正色道:“是木林阿叔幫了我許多才是,當不得公一聲謝。”
    吳立歎道:“木林與其他墨者誌向不同,專愛研究些小物件,難得君能看的上他,能給他一口飯吃,否則,我這個做老師的,真怕他哪天混不下去,餓死在街頭了。”
    秦魚想到木林連著賣了三天石磨結果都被他包圓了的事,也不由笑了,他道:“有公替他著想,他怎會沒有飯吃呢?婦有頗會持家,木林阿叔被她照顧的很好呢。”木林的良人叫有,她是個年輕小媳婦,外人都會叫她一聲婦有。
    吳立笑了:“我的這個弟子,其他都平平,隻有運氣這一項實在是別的弟子比不了。想我墨家多少大才,都偌大的年紀娶不上好婦,隻有木林,出一趟門就能被婦有看上,然後順利娶回家。他們住在櫟陽平靜的生活,外出擺一回攤就能遇上魚君,得以施展其所學,這不是運氣是什麽?”最後總結道:“他這是老天追著賞飯吃呢!”
    秦魚聽了木林的遭遇,也覺著他是有幾分運道的,在秦國,木林屬於無田無產的匠人,雖然不是奴隸,但地位要比一般百姓低,有許多百姓都娶不上媳婦呢,木林就能娶上媳婦,可以說是很幸運了,而且,這必定是真愛啊!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關木索那邊已經有了新的製作方案,吳立作為關木索的弟子,要親自上手幫忙,就跟秦魚告罪一聲,離開了。
    秦魚站遠了一些看著兩人帶著木匠們在各種大木和木板中穿梭,張史過來跟他搭話:“魚君若是有何吩咐,一定不要見外,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秦魚一言難盡的看他,張史識趣的蹲下身,可惜,他有偌大的將軍肚,蹲不下,幹脆伸開兩腿,箕坐在地,讓秦魚能夠俯視他。
    秦魚奇怪問他:“張史何出此言?”
    張史笑嗬嗬道:“君奇功若許,大王稱讚,眼見就要飛黃騰達了,我這個做了一輩子小吏的,自然要拍馬逢迎了?”
    秦魚被他逗笑了,故意道:“我隻是一個小孩子罷了,大王怎會將權柄交給一個小孩子呢?”
    張史卻是笑道:“小孩子總是會長大的嘛,老夫現在就入君麾下,或可得到一個元首的位子?”
    秦魚歎道:“你想多了,大王不會給我封賞的。”因為我已經拒絕了,“不過,我以後或許有多麻煩張史的地方,張史多為我開方便之門就行了。”櫟陽工室這邊什麽都有,秦魚接下來有幾個計劃,或許會有用到張史的地方,既然張史自己撞上來,秦魚沒有道理拒絕,隻是“願效犬馬之勞”就算了,他對養門客沒興趣。
    張史聽到秦魚說大王不會給他封賞的時候皺了一下眉,聽到後麵說有麻煩他的地方的時候,又重新舒展開來,笑道:“說什麽麻煩,您隻要吩咐一聲,老夫自會極力配合。”
    有用到老夫的地方就好啊,看看這群墨家,巨子都親自趕來了,說不定這群墨家又要起來了?隻要有用到他的地方,他就能有功勞可尋,說不定他還能往上爬一爬呢?
    眼看太陽升到頭頂了,反正已經看過水車了,秦魚就問圖要不要回去?
    圖已經跟其他少年一起圍著水車轉了好幾圈了,早就膩煩了,隻是看秦魚跟這個說完了跟那個說,好似跟誰都能說上幾句似的,他們是一起來的,他不能撇下秦魚,自己回去吧?就隻好在旁等著。
    此時他聽到秦魚問他,就裝作無所謂道:“早就想回去了,就是在等你呢。”
    秦魚笑咪咪問他:“等急了吧?我在那邊看到你們這邊有人在瞪我,還交頭接耳的說話,我就知道你們等急了。”
    圖忙回道:“沒有,我忙碌的很,哪裏著急回去了?”又去問跟著他的少年們:“你們有誰等他了?”語氣嚴肅的很。
    少年們忙將頭搖成撥浪鼓,都表示沒有誰瞪秦魚。
    圖轉回頭來,跟秦魚道:“許是你看錯了,我們是一起來的,自是要一起回去的。”
    秦魚笑道:“許是我真的看錯了。”然後對著圖身後又開始暗搓搓瞪他的一個少年故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樣,我可記住你了,以後都不跟你玩了。
    秦魚跟著圖一行人往回走,他畢竟人小力弱,剛來的時候還能走能跑,有勁的很,現在在外頭一個上午,回程的時候就累的有些邁不開腳步了。
    圖大聲哀歎道:“真是小孩子!”
    然後半蹲在秦魚身前,扭頭對他道:“來吧,我背你回馬車。”
    秦魚一個縱撲,撲到少年的背上,將他撞了一個趔趄,好懸穩住了腳步,圖生氣喊道:“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魚趴在少年單薄的脊背上,摟著他的脖子,哼哼唧唧:“誰讓你嫌棄我的?”
    圖雙手跨過秦魚的小腿,將他背起來,向上顛了顛,跟點評豬崽似的點評道:“嘖嘖,就這麽點重量,能出幾斤肉?每天的糧都白吃了不成?”
    秦魚一邊沐浴周圍少年異樣的眼神,一邊不服道:“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未必有我這麽重呢?”
    圖爭辯道:“肯定比你重!”
    秦魚:“沒有!”
    圖:“有!”
    秦魚:“就沒有!”
    圖:“就有!”
    簇擁著圖和秦魚回馬車的小夥伴們具都露出了‘你們怎麽這麽幼稚’“你們這是真的麽”“你們在說什麽呢”的受不了的表情,紛紛繞過他們加快腳步朝自己的馬車奔馳而去。
    圖看著拋下自己一哄而散的小夥伴們,不由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這是,被拋棄了?
    秦魚‘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圖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抱怨道:“肯定都是你的錯,我要是沒有擁護,就去找你。”
    秦魚樂道:“能輕易拋下你的,並不是你真正的擁護,沒了就沒了,有什麽好可惜的?”
    圖想了想,輕鬆道:“你說的也是,我要的是忠於我不離不棄的追隨者,輕易離開的,不值得可惜。”
    又好奇問他:“你跟那群墨家認識嗎?看你們說個不停,都說了什麽呢?哦,你要是不想說,就不用回答。”
    秦魚道:“沒什麽不好說的,就是認了下人,續了下舊。我家裏住著一個墨者,這裏麵有兩個一個是他的師祖一個是他的師父,所以多說了幾句。”
    圖聽了就不感興趣了,揭過此事,一起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