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櫟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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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一見到秦魚, 簡直笑的見牙不見眼,眉毛胡子都要飛起來了,秦魚嚇了一跳:“大王今日心情甚是美妙?”
    秦王哈哈笑道:“美妙!寡人心情從未這般美妙過!”
    大夫勝看到秦魚, 也滿臉帶笑的拱手行禮, 秦魚忙避過, 給他行了一個見麵禮,客氣道:“見過大夫, 大夫別來無恙否?”
    大夫勝則是熱情多了, 他道:“無恙,無恙。小公子別來無恙?在王宮住著可還習慣?”
    秦魚看著他幾乎要放光的眼睛, 心裏不免有些犯嘀咕, 這兩人,今日這是怎麽了?
    秦魚笑回道:“我也無恙, 大王和藹可親,住在宮裏也還習慣。”
    大夫勝聽到秦魚說秦王和藹可親, 臉上的笑容明顯硬了一下, 然後才寒暄道:“習慣就好。王宮之事務,大王暫時讓在下主理, 公子若是有何差遣,但說無妨。”
    秦魚被他這說法著實給驚著了, 還未再客氣幾句, 秦王跟他招手道:“你過來,看看這個?”
    秦魚忙登登登的跑到他的身邊, 掂著腳尖去看麻袋裏裝的什麽東西。
    秦王輕笑, 雙手一伸, 將他整個人都夾在胳肢窩裏, 就差將秦魚的頭給塞進麻袋裏了。
    秦魚:......
    您一定是沒抱過孩子吧?您一定是沒抱過孩子!!
    不過, 秦魚也看清楚麻袋裏裝著的是什麽了。
    麻袋裏裝著的是小麥,一個麻袋是兩石,兩石是一百二十斤,怪不得這麻袋要比他還要高呢。
    秦魚抓了一把麥子,在眼前細看,顆粒飽滿,帶著糧食的清香,是上好的麥子。
    秦魚道:“這是今年新收上來的麥子?”
    秦王將他夾在胳肢窩裏轉了個身,帶到案幾之後才放他下來,他心情頗好,欣慰道:“是你那三畝地裏手上來的。來,你看看產量。”
    秦魚接過秦王手裏的木牘,仔細觀看,然後在心裏換算了一下。
    四石六鬥,276斤。
    六石一鬥,366斤。
    五石五鬥,330斤。
    這還是耕種在水岸邊的上等熟地呢,休耕之後施肥之後,畝產也隻比休耕之後未施肥的田地多了三成,未休耕施肥土地產麥量比休耕土地產麥量多了兩成不到。
    那少水少肥的土地產量,隻有比這個數據更低的。
    戰國百姓們,生活真的是太艱難了!
    畝產三百來斤的糧食,夠誰吃的?!
    可是,秦王和大夫勝看到這樣的產量,卻是喜不自勝。
    秦王道:“比之往年產量提高了兩到三成,還是連年耕作的。勝已經將你說的漚肥之法跟寡人說過了,並不難,魚,若是此等肥田之法在全國推廣開來,你之功勞,可比商君!”
    秦魚:“可千萬別!我如何能與商君想比呢?”商君怎麽死的?
    車裂死的,你說我可比商君,是想我不得好死是吧?
    秦魚反應這樣激烈,不說把大夫勝給嚇了一跳,就是已經被秦魚給拒絕過一次的秦王,都不免要皺眉了。
    時人有了功勞,隻怕君王封賞不夠,怎麽秦魚總是要把功勞往外頭推呢?
    秦王掰過他的小腦袋,讓他直視自己,說道:“能將土地產量提高至二到三成,你可想過,秦國將會有多少百姓免於饑餓而死?如此奇功,就是商君也未曾做到。趙魚,你一再的反駁寡人,將寡人的封賞當做耳旁風,是在輕視寡人嗎?”
    秦魚小腦袋被秦王兩隻鐵鉗般的大手給捧著,不得不揚起臉,將自己的表情和咽喉置於秦王的手掌之下。
    秦魚很不喜歡這個姿勢。
    他皺緊了眉頭,動了動腦袋,想脫離秦王的掌控。
    但,紋絲未動。
    大夫勝擔憂的上前:“大王.......”還是個小孩子,不懂得世情道理,慢慢教就行了,您可千萬別傷到這個大寶貝啊!
    秦王撇了他一眼,見大夫勝畏懼的低下頭,他才滿意的將視線轉移到秦魚的臉上來。
    這才是常人見到他的樣子。恭敬謙卑,能因他的一句褒獎欣喜若狂,也能因他的一個眼神畏懼低頭,不像眼前的這個小子,不怕他,頂撞他,還振振有詞,狡言善變,泰然自若。
    秦魚見秦王要來真的,在耍賴敷衍和據理力爭之間選擇了後者。
    秦魚:“大王,離先付開無。”
    秦王鬆了一下手掌,讓他能正常說話,但手掌仍舊捧著他的腦袋,好似秦魚一句話不順他的心,他就要捏爆他的腦袋似的。
    秦魚抽抽嘴角,隻能仰著小臉哀歎道:“大王,我已經夠招人眼了,能不能讓我低調一些?”
    秦王哼道:“寡人要是真挾此功而對你不聞不問,才是真的害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秦魚:“那也不用動不動就封君封君的,秦國的封君這樣不值錢的嗎?我覺著,我跟您封的那些君侯,還是不一樣的,您說呢?”
    秦王點頭:“自是不一樣的。你有大功,他們,哼!”
    秦魚道:“就是這個道理啊。我是要做實事的,不要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太惹人眼了。”
    秦王:“那你可是已經想好要什麽封賞了?”
    秦魚眼神遊移了一下......
    秦王沉下臉,低聲喝道:“說實話!不許再耍滑頭!”
    秦魚:......說實話就說實話,怕你啊!
    “大王,其實,我想留在櫟陽,您看行嗎?”
    秦王緩和了臉色:“你想要櫟陽做你的封地?胃口不小嘛。”
    秦魚露出一個靦腆的笑:“都說了,不是封地。就是吧,我還小,不想離開老家遠行......”
    秦王:“你可以住在鹹陽城裏,寡人派遣官員去你的封地打理,你每年接收封地裏的稅收和供奉就行了,不用自己去封地的。”
    秦魚不滿道:“那算什麽?隻是拿一些稅收?大王您看我是個缺錢的人嗎?我要是想要錢財,我遲早富可敵國,大王您信是不信?”
    秦王想起第一天剛到的時候,秦魚給他獻的那三條“生財”之策,頷首,非常中肯的道:“寡人相信。”
    秦魚露出一個得意的小表情:“所以,大王,非是我一定要拒絕您的封賞,實在是,您沒了解到我的真正心意呢。”
    秦王:“那你的真正心意是什麽?”
    秦魚:“大王,我已經說過好多回了,我要的,隻是能夠在自己的土地上做一些實事。我不想離開櫟陽,不想離開大母阿母兄姊們,大王封賞了我,在我看來,除了一個累贅名頭,我什麽也沒有得到。但如果我直接跟大王說,要您將櫟陽封賞給我,我也實在開不了這個口,所以才一再的拒絕您的。您看,我可不是再違逆您,反而是再為您著想呢。”
    秦王搖頭歎息:“真是詭辯!”
    秦魚不滿噘嘴:“這可是您要我說實話的,我現在說了實話,您反而說我是詭辯,大王,您可真難伺候啊。”
    大夫勝的臉色白了又白,額頭滾落豆大的汗珠,聽到秦魚最後一句話後,他簡直要搖搖欲墜了。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個小孩子太無法無天了,但他不能死,否則,秦王將會被六國恥笑,天下賢士再也不敢入秦。
    秦王連一個六歲的小孩子都容忍不了,如何能忍的了他們這些恃才傲物的狂士呢?
    大王若是要忍不住掐死這小孩的時候,他一定要不顧生死的上前阻止。
    他不是在救這個孩子,他是在救秦國的名聲!
    大夫勝這樣告訴自己。
    但,秦王聽到秦魚說他“難伺候”並沒有如大夫勝想象中的暴怒以至於要掐死秦魚,他隻是怪笑一聲,跟秦魚道:“丞相為了攻打齊國,不惜以太子質於魏,寡人尚且忍下來了,你有如此功勞,不過要一個區區櫟陽,寡人如何舍不得?”
    秦魚驚悚:“可是,我沒想要櫟陽啊大王!”
    秦王怒道:“你是沒想要櫟陽!但你想要按照你的意誌擺布櫟陽這塊土地,你想要這裏的人、這裏的牲畜、這裏的莊稼、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聽你的!你要這塊地都聽命於你,一個名頭算什麽?不是封君勝似封君,你想要做這塊土地上的無冕之王!”
    “你還說你沒想要櫟陽!!”
    “寡人說蒙驁帶兵去戎狄部落,你想都沒想就說他去為寡人換馬,寡人說要他趕群長毛羊回來,你毫不驚訝的跟寡人說寡人現在還沒有餘力紡毛織布,寡人問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你避而不言,其實你心中,早就想好如何經營櫟陽了,是不是?!”
    秦魚簡直要哭了,他,他是已經想好了接下來幾年要如何發展櫟陽,但,他這想法,沒秦王說的這麽...有反派氣質吧?
    雖然秦王說的什麽意誌什麽都聽他的話是真的,但他隻是想要一塊能夠任意自己施展的土地許可權而已,他沒想將櫟陽從秦國分裂出去啊?
    秦王到底是如何想到此處的?
    秦魚露出一個哭唧唧的表情:“你說錯了。你弄疼我了。”
    秦王強忍怒意,鬆開青筋暴突的雙手,一腳踹翻了案幾,對躲避開來的大夫勝道:“召集大臣來議事。”
    秦魚一聽,立馬滾下席子抬腿就要跑掉。
    秦王長臂一伸,就拽著他的後衣領子將他拽到身前,在他腦門後頭陰惻惻道:“寡人要封你做櫟陽令,你跑什麽?”
    秦魚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啥?自從姚郡守卸職高升之後,櫟陽令還沒定下來嗎?
    大夫勝見秦王就是再生氣都沒有傷害秦魚,也知道秦魚性命無憂,便連忙離開這是非之地,去找人傳召眾大臣來王宮議事。
    嘖,宗室那幫人爭了這麽多天,看來是白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