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選擇(霸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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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了,接下來的日子裏,秦魚也就沒再藏著掖著,光明正大的帶著公子政到處走,但他也沒招搖到四處宣揚自己就是秦國的安平君,就跟他自己說的那樣,他隻是偶然遊曆到邯鄲,並不想鬧出多大的動靜。
    雖然,有一次秦魚帶著公子政去了一趟河內,將趙國君臣急的夠嗆,以為他私自將秦國的質子給偷走了,正不知道要不要去質問秦王,秦國的質子為什麽不打招呼就離開邯鄲的時候,秦魚就帶著公子政又回到了邯鄲,讓以平原君為首的趙國臣子們悻悻而歸。
    齊商也來到了邯鄲。眾所周知,齊國這幾年商貿方麵互通有無,與秦國關係非常融洽,現在秦國的安平君前腳來到了邯鄲,齊商後腳就到了,這其中的隱秘,由不得趙國君臣不猜測。
    因為秦國掌捆公子偃的事,趙王對秦魚一直憋著一口氣,秦魚沒來拜見他,他也不想見秦魚,就派平原君去試探,秦魚和齊商到底在搞什麽鬼。
    結果自然就跟秦魚之前說的那樣,他隻是跟齊商進行更進一步的商貿合作而已,來來來,見著有份,平原君你要不要在這裏麵摻上一股,大家共同致富啊?
    就是為了能監測秦魚的動向,趙勝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於是就按秦魚說的,參了三千金在秦、齊兩國的生意當中。
    趙勝參股的時候,可沒想過他會憑此發大財,但當一箱箱的金銅器物和錢幣抬進他的府邸的時候,他卻沒有半點高興,反而大病一場,覺著趙國在秦國的絕對壓製下,雄起無望了。
    這當然都是後話了。
    現在,秦魚收到了櫟陽來信,秦大母病重,秦王給秦魚下詔,要他盡快回櫟陽。
    說實話,秦魚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有些懷疑的,無他,秦魚每年都會帶著大宗的貢品去鹹陽上貢,然後就是回櫟陽老家探親,住上一兩個月,然後再回洞庭,這一點上,秦王從未束縛他,朝臣們也都三緘其口,沒有跳出來說什麽的。
    去年秦魚見到秦大母的時候,秦大母都還能追著秦川的兒子女兒跑呢,身體不是一般的好,這才小半年未見,秦大母怎麽就病的起不了床了呢?
    而且,在這王令之前,他沒有收到半點關於秦大母得病的消息。
    他翻來覆去將秦王的親筆書信看了又看,書信的筆跡是真的,秦王寫字什麽樣,秦魚還是認得的,既然書信是真的,那這裏麵的內容,
    也會是真的嗎?
    秦魚叫來素憐,問最近秦國可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素憐也覺著奇怪,他仔細複盤了近半年以來自己收集探測到的消息,也說了幾個大事小情,但都沒有將秦王的這封親筆詔令聯係起來的。
    秦魚: “再等一日,看看鹹陽那邊還會不會有其他消息送來。”
    結果,沒等一日,秦魚收到了自家大兄秦川的親筆信,信裏隻有寥寥幾個字: “大母病重,速歸!
    秦魚頓時慌了神,秦川說秦大母病重,那肯定就是真不好了。
    素憐早就將秦魚回鹹陽的車馬以及路上的一應用品都準備好了,秦魚都沒來得及去跟公子政告別,就騎馬帶著人迅速離開邯鄲,朝鹹陽趕去。
    秦魚第一次急行軍,還是上次從河內回鹹陽遭遇刺殺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陸路與水路並行,隻用了十來天就從河內趕到了鹹陽。
    這次,他在河內寬闊的道路上日夜趕路,隻用了三天就走完整個河內,然後從函穀關進入關中,直直朝櫟陽而去。
    六天六夜,秦魚在第七天早上趕回了家中。
    秦川見到秦魚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眼前這個雙眼赤紅的少年是自己的弟弟。秦魚腿不住的打顫,緊緊抓住秦川的胳膊,聲音嘶啞問道: “大兄,大母呢?大母怎麽樣了?”
    秦川被秦魚嚇的慌了神,他慌亂的擦著弟弟臉上不住落下的淚水,連連道: “沒事,沒事,唉呀,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秦川一把背起秦魚,快速朝內院走去,等到了內院,他將秦魚放下,扶住他,安慰道: “你看,沒事吧?
    秦魚眨巴眨巴眼睛,讓自己眼前的視線更清晰一些,他看到,他家病重的大母,正站在院子花圃裏,拿著水瓢一瓢瓢的舀水給花澆水,邊教還邊指導自家重孫重孫女: “這牡丹花啊,嬌貴著呢,澆水要澆根部,不能澆到花朵上,知道嗎?
    小侄子小侄女們乖乖點頭: “知道啦~~”
    秦魚:.…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病重嗎?
    秦魚一直提著的那口氣鬆散下來,隻覺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最後陷入黑暗前,他的耳邊聽到了水瓢落地的聲音,
    和大母中氣十足的叫喊聲: “大母的乖孫孫哎…
    秦魚:還好,沒事。
    秦魚將醒未醒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說話。秦大母: “這都兩天了,怎麽還沒醒?”
    秦川:扁鵲說,阿弟這是累的狠了,隻要他還能睡,就讓他睡,等睡醒了就沒事了。
    秦大母自責: “都怪我,我怎麽出了這麽個餿主意出來。”
    秦川也委屈: “是啊,孫兒都說了,就說是孫兒病重,阿弟收到消息之後,一樣會趕回來的,您非要堅持說是您病重,這下好了,您沒事,把阿弟給嚇成這樣。
    秦大母悻悻: “我這不是,讓大王信我嗎,你一個壯勞力,躺在床上裝病重,你也裝不像呢?”
    秦川: “那也不該是您,看把阿弟給嚇的。”
    秦大母又憐又愛又自責: “都怪我……”
    秦母在旁安慰道: “您這也是取信於大王……”她話裏雖是在安慰人,但語氣卻是滿滿的心疼和擔憂。
    白露忙道: “季叔一定會沒事的,舅姑要多保重自身,若是……等季叔醒了,又要難過焦急了。
    秦母歎息: “唉,這孩子,就是太孝順了……”秦魚迷迷糊糊的想,你們在說什麽呢?什麽餿主意?病重的事是假的嗎?
    做什麽要造假?!
    秦魚氣的都睡不下去了,結果他剛睜開眼睛,在旁一直看著秦魚的侍女就驚喜喊道: “老夫人,公子醒了。
    秦魚的眼前立馬出現了兩顆小腦袋。
    小侄女: “阿叔,你可算醒了,太祖母和大母都擔憂的吃不下飯食了呢。”
    小侄子猛點頭: “阿叔你躺床上一動不動,好嚇人哦,阿嵐夜裏嚇醒了好幾回,一定要跟阿叔睡在一起才睡的著呢。
    小侄女皺皺小鼻子,跟自家小叔告狀: “阿嵐睡覺還尿床,阿叔你聞聞,你身上是不是有尿尿的味道?
    秦魚:...
    天雷轟頂!
    “哎呦大母的白魚兒,你可算是醒了,可嚇死大母了,孫兒你可有哪裏不舒服嗎?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麽,喝點什麽?
    秦魚見到秦大母
    過來,忙起身道: “大母,阿嵐尿床了?”
    秦大母:..….!!!
    秦母:....
    不成想,她們親愛的白魚兒醒來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隨後跟進來的白露“噗嗤”笑了。秦魚拉拉薄被,有些不好意思,喊人: “丘嫂。”
    白露微微側身,避開了秦魚,秦魚現在已經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君子了,可不能跟他小時候那樣隨意了。
    秦母掌手指頭戳了一下秦魚的腦門,沒好氣道: “你這愛潔的毛病,我看你是改不了了。”
    秦魚嘟囔: 愛潔不是毛病,是好習慣。
    秦母搖頭,無奈道: “你身邊有侍女鋪的棉墊子,小嵐兒睡在上頭,尿也是尿在墊子上,沒尿你身上。
    秦魚悻悻: “這樣啊。”
    秦大母坐在床榻邊,撫摸著他的脊背,好像他還是那個六七歲的小娃娃一樣,她道: “傻孩子,你摸摸自己身上裏衣不就知道了?
    秦魚低頭,不說話了。
    秦大母拍拍他脊背,道: “先吃飯,吃完飯我在跟你說,為什麽要把你叫回來。”秦魚: 您不該說自己病重的,我都要嚇死了,就怕您有個好歹,見不到您嘞。
    秦大母張張嘴,還是道: “事急從權,隻有這個法子,才能讓大王給你下王令,讓你名正言順的回鹹陽。
    是回鹹陽,不是回櫟陽?
    秦魚還想再問什麽,秦大母道: 先吃飯吧。
    用過膳食之後,秦魚精神恢複了些,他等秦大母給他一個解釋。秦大母歎道: 不是我病了,是大王病了。秦魚一驚: “大王病了?”
    秦大母: “是,大王畢竟上了年紀了,這幾年,他就陸陸續續的病了好幾次,你不知道,是因為特地他給咱們都下令,不要告訴你。
    秦魚皺眉: 為什麽?他難道是怕我……
    秦大母: “魚兒,你真的認為,大王是因為猜疑你,才將你遣去洞庭的嗎?”
    秦魚: 難道不是?
    秦大母: “……這話,我隻跟你說一次,
    為了大王,你也不要再追究,當年你從河內回鹹陽,追殺你的人,除了範相,還有太子。
    秦魚失聲: 什麽?太子柱?!
    秦大母歎氣: “我也是偶然從太子柱的一個妾室談話的時候聽來的,你知道的,鹹陽城裏的那些貴婦,好多都是咱們的客人。當年我知道的時候,憤怒極了,跑去鹹陽宮裏去質問大王,問他太子柱是他的兒子,我家白魚兒就不是他養大的孩子了嗎?做什麽要厚此薄彼,刺殺人的安穩做太子,被刺殺的那個卻要發配南疆呢?
    你猜,大王是怎麽跟我說的?
    秦魚: “大王一定要您以大局為重吧,畢竟,太子才是國之未來。”
    秦大母笑了: 這個,你卻是猜錯了。
    秦魚: …???
    秦大母笑道: “大王跟我說,太子隻能守成,而你,卻能開拓,秦國若是想要未來更進一步,靠的不是太子,而是你。你從小就在鹹陽城裏待不住,總想著四處跑,鹹陽城對你來說太小了,你既然
    願意出去走走看看,他就幹脆放你出去好了。
    還有,你太厲害了,太子在你麵前,猶如土雞瓦狗,如果再將你留在鹹陽,讓你跟太子鬥起來,隻會內耗秦國的國力,他將你放出去,不僅能打消太子對你的嫉恨,還能穩定朝政。
    秦魚冷笑道: “您被他給騙了,他隻是想保住太子罷了,他將我放逐,是他放棄了我,選擇了太子。
    秦大母: “可是,他並沒有對你不聞不問,你想要什麽,你都沒開口,他就都給你了。”秦魚將頭撇開去,仍舊道: “那又如何?就是他不給,我也能得到的。”
    秦大母默然,半晌才道: “或許就是因為你不管想要什麽,都能靠自己得到,才讓他不放心罷。
    魚兒,你想做大王嗎?
    秦魚皺眉,厭棄道: 不想,我一點都不想坐上那個冷冰冰的王位。
    秦大母: “可是,在我看來,大王已經在考慮,是否要將你送上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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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大母笑道: “就像你說的,大王總不會幾句大義凜然的話就將我給打發了吧?他還跟我說,你太心軟了,也太看重感情。你從小在我們身邊長大,有什麽困難我們都給你提前解決了,從未自己做過取人性命的決斷,這讓你覺著世上就沒有什麽事是你做不成的。殊不知,這世上最詭秘莫測的風雨,就是人心。不將你推出去見識一番,你就不知道人心險惡,不明白君王一念血流漂櫓的道理。他將南麵三郡都給你,讓你自己去攻伐,讓你去治理,他想看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想看看你有沒有做君王的殺伐果決的心性。
    “他跟我說,如果你能讓他看到你有做君王的資質,他就廢掉太子,讓你繼任秦王。”
    秦魚擰眉: “為什麽?”為什麽要棄太子而選他?秦王到底在想什麽啊,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秦大母幽幽歎息: “我想,大王這也是沒辦法吧。”
    秦魚: ……
    秦大母繼續道: “如果想要秦國好,既然有最優秀的國君可選,為什麽要選一個中庸的呢?”
    秦魚喃喃: “那對他自己,對自己的孩子來說,可就太殘忍了。”為了國家,將王位拱手讓人,那得是多麽冷酷的心性才能做出的選擇?
    秦大母: “誰說不是呢?不論是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既然他已經說了,我都不能再抓著太子刺殺你的事不放。我也覺著,不讓你經曆一番人心險惡,你那覺著世上都是好人的心性不會改的。
    秦魚不讚同秦大母這話: “我那是真誠!隻有先自己交付了真誠,才能取得別人的真誠。”
    秦大母: “好了好了,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麽意思了。大王這次病的有些嚴重了,不管他將王位傳給你的心思是真是假,有一點我是知道的,如果你沒能見他最後一麵,你以後肯定會遺憾一輩子。我去看他的時候,曾經提過要你回來,結果,明明就是想你想的不得了,還嘴硬,非說還不到你進貢的時候,等秋天,你來鹹陽進貢,他就能見到你了。
    “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幹脆裝病,結果你猜怎麽著?他自己都病的那個樣子了,還趕來櫟陽看我,見我病的出氣多進氣少,當即就用咱家的紙給你下了王令,要你趕快回來,他是怕你見不到我最後一麵,以後記恨他呢哈哈……
    秦大母說
    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秦魚卻是覺著心裏難受極了,想哭,卻不知道自己要為什麽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