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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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兩個雖然經年的不見麵,但因為內外消息溝通頻繁,兩兄弟間倒是沒有梳理感。
    見過孩子們之後,眾人退散,留兩兄弟說話。
    秦巒圍著秦魚轉了一圈,從頭發絲打量到腳底跟,眉頭就沒鬆開過,也不知道他在著惱什麽。
    秦魚任他打量,自顧自的繼續畫他的水文圖。
    良久,秦巒泄氣,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道:“這修渠的事,自有人去做,你忙活些什麽?自討苦吃。”
    秦魚笑道:“這其中的樂趣,你不懂。”
    秦巒倚著案幾支棱著大長腿,晃晃悠悠老神在在道:“我是不懂,畢竟我是日也想夜也想,就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去做王,而是窩在府中跟一群工匠廝混。”
    秦魚看了他一眼,繼續畫圖,問道:“你都知道了?”
    秦巒:“知道了,圖還特地去找我喝了個酩酊大醉,將你罵了個把時辰,又哭又罵的折騰了半宿呢。”
    秦魚挑眉:“圖去找你了?就是為了罵我?”
    秦巒:“不然呢?別人都是想王位想瘋了,倒是頭一回見著將到手的王位往外頭推的,他不去找我,難道要來找你?”
    秦魚默然。
    圖是悼太子中很受寵的一個兒子,要不然他當年也不能跟在秦王稷的身邊一起去櫟陽王宮居住,然後遇到了他。
    他們幼年相識相交,圖是個多麽驕傲多麽桀驁的人,秦魚一清二楚。
    如果悼太子不死,今日坐在王位上的就是他,圖作為秦國的公子,王位的繼承權,自然也有他一份。
    然而事實是沒有如果,坐在王位上的是他的仲父,而圖,也隻能作為一個血緣比較親近的宗室子存在。
    他此生,除了造反,與王位再無緣分。
    而秦魚,雖然是很遠的宗室子,但秦王稷願意將王位傳給他,他卻是自己親手推開,這讓圖如何不鬱猝?
    別說什麽為王的心性資質什麽的,在圖看來,隻要秦魚露出一個想法,都不需要秦魚做什麽,他圖第一個會殺進鹹陽宮,殺掉所有反對者,擁護秦魚即王位。
    但秦魚自己不僅沒有表露出這個意思,還開導他,說自己無心王位,要他不要跟著其他宗室子瞎摻和。
    圖還能說什麽呢?
    他隻能自己跑去秦巒那裏喝悶酒去了。
    秦巒看他不言語,就繼續道:“我去見咱們的這位新王,看著不大壯實啊,他真的能撐起如今的秦國嗎?”
    秦魚:“你想說什麽?”
    秦巒笑笑:“我沒想說什麽,我就是覺著吧,我家弟弟真是聖人做久了,心如止水嘍。”
    對秦巒的吊兒郎當,秦魚無奈道:“你好歹也是統領一軍的將軍了,能不能有點將軍的威嚴?你這樣,跟個二流子似的,小心教壞了孩子。”
    秦巒嗤笑:“阿弟啊,孩子可不是教出來的,人的心性如何,一出生就已經定性了。好孩子怎麽學都學不壞的
    ,相反,壞孩子怎麽教,都磨不掉天生的反骨。要想規整他們的言行,有法就行了,哪裏用得著我教?”
    “就比如說你吧,從小也沒人教你,你還不是什麽都會,什麽道理都懂?不管周圍人怎麽攛掇你,你都巍然不動,甘做輔政周公,這就是天性了。”
    秦魚:“你這論調,倒是純粹的法家言論了。”
    秦巒得意:“那可是。說來也怪,明明咱們都是聽同樣法家老師的課,學一樣的法家律典書,怎麽你偏偏就能從法中學出儒家的那套教化之道?這個問題我疑惑和好久,還偷偷的問過你的行蹤,想知道你私下裏是不是偷偷跟儒家學儒了?”
    秦魚:“結果呢?”
    秦巒:“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你每天忙的跟個小陀螺似的,連睡覺都是掐著時辰,哪有時間去學儒?哼,後來我就明白了,那是你天性如此,別人是學都學不來的。”
    秦魚想想以前一邊學習一邊工作的日子,不由感歎道:“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一眨眼,先王已經不在了,先王崩逝的時候,範相也沒來,聽說他病重,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說起範雎,秦巒沒好氣道:“你倒是念舊,心心念念的想著人家,人家可是心心念念的要你的命呢。”
    對於範雎算計秦魚的事,秦巒那是如鯁在喉,多少年都忘不掉。
    秦魚道:“範相不過是身在位謀其事罷了,他對先王說的那些事,都是他作為丞相的分內之事,沒什麽好在意的。”
    秦巒:“哼!”
    秦魚笑道:“好了,不說那些掃興的事。新王即位,你也有封賞,你就沒打聽打聽,大王都封了你什麽?”
    秦巒道:“左右不過是進一進爵位,還能有什麽封賞?他隻要繼續支持我拓寬西域,不縮減軍餉軍備,我就謝天謝地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巒擔憂秦王柱因為沒見到西域實質的好處就不再重視開發西域,所以新王的即位禮他才這樣重視,帶著重禮提前來到鹹陽示好來了。
    秦魚道:“這個你放心,秦國還需要西域馬場的馬,大王不會隨意削減開發西域的錢糧的。”
    秦巒:“......我知道,有你在,我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秦巒嘴上說著不擔心,但那語氣裏的憋屈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秦巒揉揉胸口,突然想起什麽,從腰間掛著的口袋裏掏出一塊石頭,扔給秦魚。
    秦魚反手接過來,定睛一看,竟是一塊比雀卵還要大的金剛石。
    俗稱鑽石。
    肉眼看上去完全無色,形狀還挺規整,稍微磨一磨,就能當寶石用了。
    秦巒見到秦魚神情驚訝愛不釋手的把玩這塊透明石頭,不禁得意道:“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送給你,就當是給你的及冠禮了。”
    秦魚笑問:“你哪裏得來的?我可跟你說,這個東西硬著呢,用處也多。”
    秦巒道:“在孔雀王朝的礦裏開采出來的,我看著稀罕,就拿來給你了。
    ”
    秦魚直樂:“看來你在外頭混的很開嘛,孔雀王朝的礦你都能隨意開采?”
    這家夥開礦居然開到印度去了,阿育王沒砍了他,可見混的還不錯。
    秦巒哼哼:“野蠻之地,鋼都不會煉,怎麽開采礦產自然都是我說了算。你要是真喜歡,我著人給你留意著,采了來送你,如何?”
    秦魚笑道:“那就多謝啦。”
    鑽石啊,這東西不緊能當飾品,還能當工具,自然是多多益善。
    秦巒開懷道:“你喜歡就好。”
    ......
    冬至這天,要先舉行盛大的即位儀式,然後才會去宗廟祭天祭祀祖宗。
    即位禮之後,就是加冠禮。
    秦魚看著荀子手中的九旒冠有些發怔。
    荀子催促:“安平侯?”
    哦,就在剛才,秦王柱已經宣布,安平君的爵位進一步提升,由君變侯了。
    徹侯是秦國的二十軍公爵最高一等的爵位,要是他再戴上九旒冠,那可就是秦國這麽多年以來,唯一的一位諸侯了。
    有封地有爵位有百姓有軍隊實實在在的諸侯。
    等他戴上九旒冠,就可以去洞庭興建祖廟,延綿後世了。
    他就是洞庭嬴姓先祖。
    秦魚去看秦王柱,秦王柱雙手捧起九旒冠,道:“安平侯,寡人親自為你加冠。”
    秦魚看著台下呼啦啦黑漆漆數不盡看不清的人頭,他們都在看著他。
    看他加冠為侯。
    秦魚道:“遵王命。”
    一個九旒冠而已,他今日就戴了,又能如何?
    他又不是戴不起。
    秦魚身著諸侯冕服,頭戴九旒冠,與身著天子冕服,頭戴十二旒冠的秦王柱並排站立在高台上,接受宗室和百官的拜賀。
    在他們叩頭的時候,秦王柱突然攥住了秦魚的手。
    秦魚一驚:“大王?”
    秦魚能清楚的感受到,秦王柱攥著秦魚的手掌又濕又冷,正在不住的顫抖。
    秦魚想扶一下他,但秦王柱當先開口提醒道:“天之下,地之上,祖宗百官麵前,不得失禮。”
    這話是說給秦魚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
    秦魚握緊了秦王柱的手,想通過這隻手掌傳給他一些力氣,但他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徒勞罷了。
    百官叩拜結束,抬頭仰望高台。
    秦王柱上前一步,舉起秦魚的手,對百官道:“今日,寡人命安平侯代寡人祭拜上天祖宗,爾等聽命。”
    百官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新王即位,自己不去祭拜上天祖宗,讓個頭戴九旒冠的諸侯去祭拜,這大王,是個什麽意思?
    呼號的禮官已經看出秦王柱已是強弩之末,忙高喊道:“禮畢!”
    秦王柱坐在王座上,讓秦魚和子楚站在他的一左一右,禮官則是開始唱念封賞名單。
    先是追封太後,然後就是:
    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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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
    太子......
    到了臣子這裏,當先第一個,就是武安君白起封武安侯,然後是左更蒙嫣和升爵少上造......
    除此以外,一些年輕的將領也有不同程度的爵位提升,但有一點,宗室子弟中,除了真的有軍功在身的,爵位提升者一個也沒有。
    好似秦王柱對宗室所有的優容,都用在了秦魚身上一般。
    秦魚不由在心中感歎,這就是君王啊!
    此等一拉一踩之間的帝王心術,秦魚自問,恐怕是永遠學不會了。
    秦魚和子楚帶領百官祭祀天地祖宗,巫者起卦問卜,向上蒼祈問秦國國運。
    奉常帶著龜甲卦象去給秦王柱看,秦王柱問道:“上天如何作答?”
    奉常激動道:“天命大秦,一統!”
    秦王柱緩緩呼出一口氣,道:“普天同慶,免稅一年。”
    眾臣高呼:“大王仁慈!”
    三天後,秦王柱崩逝在大鄭宮。
    秦國,又要換新王了。
    作為使臣聞訊趕來的黃歇心中喜悅還沒升起,秦魚就當先擁護子楚榻前即位,為新王。
    宗室們還能說什麽呢?
    方才他們聽的清楚,秦王柱死前立子楚為新王,他們的好宗室安平侯沒有意見,他們就是心裏有意見,也不能說啊。
    ......
    秦王稷的喪禮也才結束一年,一用喪事用度都還沒收拾利索呢,也不用繼續收拾了,重新拿出來繼續用吧。
    對秦王柱的“突然”崩逝,諸國是有些目瞪口呆的。
    呆愣之後,反射性的思考他們能從秦國接連崩逝國君的事件中能得到些什麽好處。
    但想過之後,他們猶豫了。
    無他,秦王柱雖然隻做了三天的國君,但他死後的後事,其實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其他都好說,有一樣,他們作為使臣觀禮那場奇怪而浩大的即位禮的時候,當時隻覺著怪異非常,好似雙王臨世,但現在想想,人家秦王柱,其實就是通過這場加冠禮,將秦國托付給安平侯了。
    有安平侯在,秦國這場國君突然離世的動亂,還亂的起來嗎?
    去年諸侯國聯軍合縱攻秦的時候都沒能奈何的了秦國,如今魏國朝堂不穩,人心渙散,楚國已經開始出現迎接秦公主母子回楚國為王後和太子的呼聲,韓國,不說也罷,趙國,正在和燕國開戰奪取燕國的土地呢,齊國,明麵上,向來是與秦國交好的,齊太後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來攻打秦國。
    六國皆偃旗息鼓,秦國此次國殤,竟是出奇的平靜無波。
    蔡澤去找秦魚喝酒。
    國君新喪,尚可以酒哀思。
    蔡澤對秦魚歎道:“我想辭去相位,歸隱鄉野了。”
    秦魚皺眉:“你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相位做的也
    穩,新王縱使想謀新政,也要等上幾年,做什麽現在就要說歸隱?”
    蔡澤苦笑道:ap;do;人要有自知之明,當年我勸範相自己舍棄相位,急流勇退,現在要輪到我啦。嗬,你都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了,更何況是我呢?ap;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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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魚沉默。
    秦王子楚或許沒有自己的政治班底,但他有中意的丞相人選,就是呂不韋。
    呂不韋在子楚微末之時就跟隨在側,為其謀劃多年,如今子楚一朝登王位,呂不韋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勞。
    以何酬之?
    呂不韋可不是秦魚,甘願做附庸,人家就是奔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來的。
    呂不韋的野心,蔡澤自然看的清楚,如今蔡澤自己主動提出退隱,不僅能免了新王想要換相的憂慮,更能示好呂不韋。
    蔡澤如此有眼力介,即便日後他隱退了,仍舊是秦國君王的座上賓,一舉多得。
    蔡澤見秦魚陰鬱著臉不說話,就調侃道:“如果你來做這個相位,呂不韋肯定不敢與你爭。”
    秦魚冷笑:“我要是上趕著做那個丞相,指不定就會礙了誰的眼了,誰愛去誰去,我是不稀罕的。”
    蔡澤不成想他反應這麽大,不免有些訕訕,道:“先王將國之重擔交給你,或許太過無恥了。”
    明知道兒子不會領情,還一意孤行這樣做,不就是想讓秦魚在內震懾宗室,在外震懾諸侯,平穩過度王權嗎?
    這對父子,既想人家為秦國做牛做馬的賣命,又若有似無的排斥人家,這事做的,忒打臉了些。
    也就仗著秦魚好脾氣罷了。
    秦魚看著天上的月亮,淡淡道:“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且等著瞧吧。”
    蔡澤心下一跳,詢問道:“你這是......生氣了?”
    秦魚道:“我生什麽氣?我又有什麽好生氣的呢?”
    蔡澤:“那你......”
    不會造反吧?
    似是知道蔡澤心中所想,秦魚哼笑道:“不管怎麽說,如今的秦國都是我耗費十幾年心血經營起來的,不能讓誰給毀了。我初心不改,仍舊堅持一開始的選擇,王位我是不會坐的,但秦國以後的路要如何走,隻能由我說了算。”
    蔡澤無言,良久,才道:“希望你是對的。”
    秦魚:“......我會是對的。”!